雲席性子較悶,他不似其父足智多謀,也不似其母八面玲瓏,因此眼看著柳蔚上了進宮的馬車,他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阻止的話來。
按理說,柳蔚是客人,即便宮裡真的請人,雲府作為主人家,也該是全程陪同才對,但宮中人來的突然,柳蔚又答應得爽快,兩廂正好下,雲席這個不善言辭的,硬是一句話都沒插進去。
雲席自己也覺得哪裡好像不對,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上來,因此直到見到雲想前,他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雲想本是來找柳蔚一起去逛街的,但來了客房卻只看到自家三哥呆呆的抱著醜醜,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好奇之下一番詢問,知曉內情後,她哭笑不得。
「所以你就這麼讓她走了?」
雲席挺嚴肅的思索了一會兒,才問:「不可?」
雲想嘆了口氣:「我去醫館找師父。」
說著就要離開。
雲想卻又看到縮在雲席懷中,正不哭不鬧,乖乖玩自己衣裳帶子的醜醜,她過去把孩子接過,道:「我帶小夜,你一個男人哪會帶孩子。」
雲想這頭心急火燎的跑去找大人做主,柳蔚那邊在經過一個時辰的馬車顛簸後,順利進入皇宮。
仙燕國的皇宮與青雲國不同,青雲國的京都位於北方,但仙燕國的京城位於江南之地,四季如春,氣候溫潤。
柳蔚也不怕生,等步入青凰殿,那太監進去請示傳話,柳蔚就站在殿前。
過了一會兒,殿內出來一行人,卻不是之前的太監,而是一位中年婦人,那婦人華貴雍容,儀態風韻,可偏涼的眉目,又彰顯出她是如何的不好相處。
對方先上下打量柳蔚一圈兒,而後眉頭微顰,揚聲詢問:「姑娘便是雲席的朋友?」
柳蔚頓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一身男裝不假,但對方卻一眼瞧出了她是女子。
柳蔚爽朗的回:「在下與雲席,的確有舊。」
那婦人微抿起唇,似乎因為眼前所見之人,與自己心中設想偏頗太多,神色可見的低落,但她也沒再問什麼,只道:「娘娘就在裡頭,進來吧。」
柳蔚感受到了對方語氣中的失望。
對方在自己來京的第二日,就忙不迭的一大早將自己請來,必然是對雲席信中提及的「神醫朋友」抱有極大期望,可一見著她,不光年輕,還是個女子,所謂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人心又本能的覺得女子不如男,兩相對比下,對方面露失望,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蔚也不氣。
當年在曲江府,因她太過年輕而不信任她醫術的鄉民也不在少數,若她個個都計較,豈非沒完沒了了。
柳蔚是一名女子,原先殿中備的隔幔也用不上了,柳蔚進去,便瞧見宮女正井然有序的摘取著幔紗,而幔紗另一頭,一位與雲想有著三分相似的中年女子,正一身赤紅大袍的端坐在那兒,瞧她進來,還對她微笑。
柳蔚心想,一國之後,竟這麼平易近人。
柳蔚上前,俯身示了禮。
皇后抬手,語氣溫和的道:「之前倒未聽說,席兒帶回的朋友,是個姑娘,來來來,快過來讓本宮瞧瞧。」
柳蔚覺得對方真的太熱情了,也不好拒絕,稍微往前走了兩步。
可哪知,似乎嫌她走得太慢,這位皇后娘娘竟直接起了身,親自過來,一把握住柳蔚的手,來來回回的將她上下打量。
柳蔚對這種眼神默默的有點熟悉,從昨日到雲府後,這種眼神她至少遇到七八回了。
果然,隨即她就聽這位皇后一臉滿意的道:「瞧著是比席兒稍大一些,但大點也好,懂事,知道疼人,姑娘家中可還有其他兄弟姐妹?高堂可在?你與我們家雲席,是如何相識的?」
柳蔚臉僵了,硬生生將自己的手從這位皇后手裡拔出來,繃著臉道:「娘娘誤會了,在下已成婚,家中一子一女,十分美滿。」
皇后一愣,表情有些尷尬,看向一旁的相夫人,輕聲問:「不是?」
雲氏壓低聲音道:「我只說她是女子,沒說別的。」
皇后訕訕,對柳蔚道:「是本宮唐突了,你莫在意。」
柳蔚能說什麼,只能說不在意。
相夫人云氏忙攙著皇后,將她送回軟榻上,又側首對柳蔚道:「娘娘的病情,姑娘想必也聽雲席提過了,不知姑娘,可有什麼主張?」
柳蔚噎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說雲席什麼都沒提,自己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事兒,只得道:「先探個脈可好?」
雲氏點了點頭,讓出位置。
柳蔚過去。
柳蔚對皇后探脈的時候,皇后也沒閒著,心情很好的問她:「這回同雲席一道回來的,可是只有姑娘一位女子。」
柳蔚專心把脈,回:「還有一位,姓李。」
皇后眼睛亮了:「可是未出閣的?」
柳蔚嘆了口氣:「娘娘,請您心平氣和,莫要心緒跌揚,會影響脈象結果。」
相夫人忙在旁道:「娘娘,您莫要胡思亂想了。」
皇后嘴上應著,卻還是一直跟柳蔚打探:「那位李姑娘,與我家雲席是如何認識的,姑娘可知曉?」
柳蔚蹙眉:「李姑娘是雲席的病人,她有缺魂之症,心智如三歲幼童,雲席一直負責她的治療。」
皇后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心智如三歲幼童?」
柳蔚直說:「據在下看來,雲席對李姑娘也並無綺念。」
皇后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但隨即又問:「就你們二人嗎?沒有其他女子了?」
柳蔚硬邦邦的道:「沒有。」
皇后徹底失落了,垮著臉,鬱鬱寡歡的樣子。
柳蔚又提醒她:「娘娘,請您心平氣和,莫要心緒跌揚。」
相夫人氣道:「娘娘,您就莫想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身子已經不好,還操這些心做什麼。」
皇后也提不起精神了,索性不再動彈,也不再詢問。
片刻之後,柳蔚收了手,面色微微凝重。
相夫人見狀心口一突,忙問:「怎麼樣?」
柳蔚抬起頭來,問皇后:「自打病發以後,您是否常有頭暈,頭痛,噁心,嘔吐,腹瀉,乏力,全身酸痛,寒戰,發熱,嚴重時還會嘔血,咳嗽不出,尿液不出,尿血、口腔黏膜潰瘍,還經常神經衰弱,半夜會做惡夢,且,頭皮出現脫落性皮炎?」
皇后本沒怎麼專心,可聽對方一字一句的說完,尤其是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心驚一跳,同時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臉色慘澹。
一旁的相夫人忙道:「對,對,就是這些症狀,姑娘,你當真知曉?這是什麼病?還是中了邪?」
柳蔚沉了沉臉,眸子掃了周遭一圈兒。
相夫人何等精明之人,立馬對周遭道:「全都出去,未有傳召,不得入內!」
服侍的宮女太監忙應諾離開,待殿內只剩下皇后、相夫人、柳蔚三人。
柳蔚又對著青凰殿,上下左右打量起來。
相夫人跟在柳蔚後面,心急的問:「這到底是什麼病?還請姑娘明言!」
柳蔚回過頭來,臉色並不好:「汞中毒,屬於重金屬中的慢性毒,中毒時間不淺,已演化成了腎衰竭,若不及時治理,不出三年,必有性命之憂。」
「汞?」這個陌生的詞彙,相夫人並不懂。
柳蔚換個詞說:「就是水銀,水銀毒。」
相夫人愣住,驚惶的扭頭看向皇后。
皇后也緊張起來,站起身問:「你是說,有人在本宮的食物中下毒?」
柳蔚搖頭:「若是口服之,您恐怕早已身亡,既是慢性的,自然不是通過口服。」
皇后不懂了:「那……」
「娘娘,請看。」柳蔚步到青凰殿正殿之下,舉頭指著上方的鳳吟寶座,盯著九曲鳳身:「這個座椅,您必然常常用之。」
皇后臉色一變:「你是說,毒塗抹在座椅之上?」
「不。」柳蔚分析道:「這個座椅,就是摻雜了水銀所制,您看鳳頭與鳳尾處,有輕微剝落,那剝落下的紫褐色金屬,正是水銀通過溶解後,經歷風化而演成的。」
相夫人立馬道:「這個鳳吟寶座,是司工坊造的。」
皇后沉吟,低眸,微微握緊了手:「司工坊乃是本宮督管,竟在本宮眼皮子底下作亂……」
柳蔚又往前走,走到皇后跟前,在皇后不解的目光中,她伸手,撫上皇后的耳垂:「如此精緻的一雙耳墜,做工精巧,樣式大方,亦,毒性十足。」
皇后臉色當即大變,相夫人緊忙上前,手腳快速的替皇后取下耳墜,心砰砰的跳:「豈有此理,當真豈有此理!」
柳蔚在青凰殿走了一圈兒,有些一眼便能看出,有些經過銀針勘測,總歸,最後搜刮出覆有汞毒素的物件,足有二十幾樣之多。
就連皇后所用的胭脂里,也涵蓋大量的硫化汞。
其實,天然的硫化汞,就是硃砂,化妝品含毒,本就是古今皆有,可是如此致命的慢性毒素,卻並不在正常範疇。
aq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3s 3.70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