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愛人 尼克 鄧恩 事發之後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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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艾略特夫婦所住套房的摺疊沙發床上一覺醒來,感覺自己筋疲力盡。讀書都 m.dushudu.com昨晚他們兩個人非要讓我留下來過夜(誰讓警方還沒有把宅邸還給我呢),那副十萬火急的模樣跟他們當初搶著付晚餐賬單的勁頭差不多,真是一對打心眼裡好客的夫婦。兩人聲稱「你可不能拒絕我們的一片好意」,因此我就沒有拒絕。整整一晚上,他們的鼾聲從臥室的門縫傳來,其中一個深沉而穩定,一聲又一聲中氣十足,另外一個卻氣喘吁吁毫無規律,仿佛那人正夢見自己在溺水掙扎。

    平常我隨時可以倒頭就睡,恰似關上一盞燈一樣容易。只要有了睡覺的念頭,我合起雙手貼著臉頰,沒過一會兒就能夠呼呼睡去,而我那個睡不著的妻子卻在我的身邊輾轉反側。但昨晚我卻變得跟艾米差不多,腦海中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身體也躁動不安。我一向是個輕鬆自在的人,當艾米和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我會倒成一攤泥,我的妻子則會時不時在我身邊打個哆嗦,要不然就不停地挪來挪去。有一次,電視上正在放一則關於「不寧腿綜合徵」的廣告,演員們紛紛皺起了苦瓜臉,要麼抖著小腿,要麼揉著大腿,於是我問艾米是不是也得過這個病,結果她說:「我得的是『萬事不寧綜合徵』。」

    我凝望著酒店房間的天花板漸漸變成灰色,變成粉紅色,然後變成了黃色,最後索性起身正視著太陽施下的酷刑,望著那越過河面照耀著自己的萬丈陽光。這時我的腦海中「砰」的一聲閃過了一串名字:希拉蕊

    漢迪——這女孩的名字如此可愛,所作所為卻如此令人煩惱;德西

    科林斯——此人曾經一度迷戀我的妻子,而他的住處距此只有一個小時路程。我已經把調查這兩個人都攬成了自己的活兒,因為這是一個「自己動手」的時代,不管是醫療保健、房地產生意還是警方的調查。見鬼,拜託你自己上網查個清楚吧,因為大家通通勞累過度,而且處處人手不足。我原本是一名記者,十多年來,我以採訪人們謀個飯碗,讓他們講出自己的心聲,因此我還擔得下這副擔子,瑪麗貝思和蘭德勢必也是同樣的想法。我很感激他們毫不隱瞞對我的信任,畢竟我的頭上還盤旋著一層薄薄的嫌疑;話又說回來,眼下我只肯承認自己有著「薄薄的嫌疑」,難道是在自己騙自己嗎?

    「戴斯」酒店將一間不大派得上用場的宴會廳捐了出來,作為搜尋艾米

    鄧恩的總部。這間宴會廳確實不太體面,到處充斥著褐色的污漬和不通風的味道,可天色才剛剛亮起來,瑪麗貝思就著手把麻雀變成了鳳凰,她又是吸塵又是擦拭,擺出了公告板,安排了電話值班,還在一面牆上掛起了印有艾米頭像的巨幅海報,海報上的艾米用冷靜自信的目光審視著人們,眼神緊緊地追著人不放,看上去活像是總統競選時使用的玩意兒。事實上,等到瑪麗貝思一手操辦完的時候,整個房間瞬間充滿了感召力,好似一位處於下風的政治家飽含著殷切的希望,身後還有一大撥一心想要挽回局面的追隨者一般。

    上午剛過十點,波尼警探就趕到了宴會廳,一邊還對著手機講個不停,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擺弄起了一台印表機。志願者們也三三兩兩地陸續抵達,先來了瑪戈和母親的幾個朋友,又來了五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統一穿著七分褲,仿佛在排練一場舞蹈表演,其中有兩個身材苗條、金髮碧眼的女人,都長著一身小麥色的肌膚,正在為誰當領頭爭個不停,其他人則樂呵呵地退居第二梯隊。另有幾個嗓門洪亮、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七嘴八舌地在說服對方,其中還有一兩個在發簡訊,十足十是那種朝氣蓬勃的老人,精力過剩得讓人摸不著頭腦。到場的只有一個男人,是個相貌英俊的傢伙,孤身一人前來,年齡大約跟我差不多,衣著很是光鮮,壓根兒沒有意識到自己算是一個異數,讓人忍不住好奇他究竟來這裡幹什麼。那個獨來獨往的男人聞了聞糕點,又偷偷瞥了瞥艾米的海報,我一直端詳著他的舉動。

    波尼終於弄好了印表機,拿起一塊麥麩色的鬆餅走到了我的身旁。「警方有沒有對報名當志願者的人留個心眼?我的意思是,萬一有人……」我問道。

    「萬一有人對案件的興趣濃得可疑?當然啦。」她從鬆餅的邊緣掰下幾塊扔進嘴裡,壓低了聲音,「不過說實話,連環殺手也跟我們看同樣的電視節目,他們心裡清楚我們知道他們喜歡……」

    「打入警方的調查。」

    「沒錯,嗯。」她點了點頭,「因此,現在他們行事更加小心啦,不會輕易在這樣的事情上露馬腳,但是我們確實把看上去有點兒怪的幾個角色梳理了一遍,你也明白,以確保他們只是『看上去有點兒怪』而已。」

    我揚起了一條眉毛。

    「比方說,在幾年前負責凱拉 霍爾曼案的警探就是我和吉爾平,凱拉 霍爾曼你知道吧?」

    我搖了搖頭,這個名字實在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不管怎麼說,你會發現一些趁火打劫的傢伙聞著味就來了,你要當心這兩個人……」波尼說著指向那兩個四十多歲的漂亮女人,「因為她們倆看上去就像那種角色,巴不得安慰那位擔心的丈夫,實在有點兒太過熱心了。」

    「哦,拜託……」

    「你會大開眼界的,像你這麼英俊的男人,時不時會撞上這種事。」

    就在這時,那名發色較黃、膚色較深的女人扭過頭望向我們,正好撞上了我的目光,她向我露出了一縷十分溫柔羞澀的微笑,隨後微微低下了頭,仿佛一隻等待寵溺的貓咪。

    「不過她幹活會很賣力,她會使出全身力氣參加進來,」波尼說,「所以算是一樁美事。」

    「凱拉 霍爾曼的案子最後怎麼樣了?」我問道。

    她搖了搖頭,看來情況不妙。

    這時又有四個女人加入進來,互相遞著一瓶防曬霜,紛紛在裸露的手臂、肩膀和鼻子上塗抹了一層防曬霜,房間聞上去頓時有了股椰子味。

    「順便說一句,尼克,」波尼說,「我問過你艾米在本地是不是有幾個朋友,諾伊爾 霍桑算是嗎?當時你沒有提到她,但是她給我們留了兩條信息。」

    我茫然地看著她。

    「住在你們小區的諾伊爾?生了三胞胎的那個女人?」

    「不,她們算不上朋友。」

    「哦,有意思,她看上去倒十分肯定她們是朋友。」

    「艾米經常遇上這種情況,她只跟人家聊過一次,人們就對她念念不忘,真是讓人後背發寒。」我說。

    「她的父母也這麼說。」

    我在心裡掂量著是否直接開口向波尼打聽希拉蕊 漢迪和德西

    科林斯的事,後來還是打定主意不開口:如果這事由我來打頭陣的話,我的形象看上去會變好一些。我希望蘭德和瑪麗貝思看到我力挑重擔、充當英雄的一面,我忘不掉瑪麗貝思的那個眼神,當時她還說了那句話,「警方似乎認定事發地……離家很近」。

    「人們認為他們了解艾米,因為他們讀著『小魔女艾米』長大。」我說。

    「我看得出來。」波尼點點頭,「誰讓人們樂於相信他們了解其他人呢,父母樂於相信他們了解自己的孩子,妻子樂於相信她們了解自己的丈夫。」

    又過了一個小時,志願者中心似乎多了幾分家庭野餐的氣氛。我的幾個前女友順路來打了個招呼,還介紹了自己的孩子,媽媽的一位密友薇琪帶來了她的三個孫女,那是三個害羞的小傢伙,全都穿著粉紅色的衣衫。

    說到孫子孫女,媽媽倒是經常把這些掛在嘴邊,仿佛她一定會有孫輩,每當買下一件新家具,她便會聲稱這個款式之所以入了她的眼,是因為「有孫子孫女的時候能派上用場」。她原本想在離世前能親眼見到自己的孫子孫女,畢竟她所有的朋友都已經有了孫輩。有一次,艾米和我設晚宴請母親和瑪戈到家中來小聚,藉此慶祝「酒吧」開張以來生意最紅火的一周,晚宴上我剛剛開口宣布我們要慶祝某件事,媽媽立刻從座位上一躍站起來,淚流滿面地抱住了艾米,艾米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從媽媽的懷裡喃喃地說著「他說的是『酒吧』,他說的只是『酒吧』」,於是媽媽也極力扮出一副為酒吧開心的模樣。「要生孩子的話,時間還多著呢」,當時她端出了自己最體貼的腔調,艾米聞言又哭出了聲。這事真是奇怪得很,因為艾米不想要小孩,她已經三番四次說過這件事,但那天她的眼淚給了我一縷希望……也許她改主意了呢,畢竟在生孩子上我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搬到迦太基時,艾米已經三十七歲,到今年十月她就滿三十九歲了。

    這時我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調查還要繼續下去的話,我們應該操辦一場虛頭巴腦的聚會之類,不管怎麼樣,我們應該弄出些動靜來重新吸引志願者的關注和媒體的關注,我必須裝出一副滿懷信心的模樣。

    「回頭浪子兜兜轉轉又回來啦。」這時一個鼻音濃重的聲音說道,我轉過身一眼看見身旁站著一個身穿t恤衫的男人,他長得瘦骨嶙峋,正伸手撓著自己的八字鬍。那是我的老朋友斯塔克斯

    巴克利,那傢伙總喜歡把我叫作「回頭浪子」,儘管他根本不知道「回頭浪子」一詞該怎麼咬字,也不知道「回頭浪子」一詞是什麼意思,我覺得他把這個詞當成了「傻瓜蛋」,只不過他覺得「回頭浪子」聽上去更響亮。斯塔克斯

    巴克利有個像棒球運動員一樣的名字,他的家人原本也希望他做一個棒球運動員,可惜他肩負著許多希望,卻沒有多少棒球天賦。少年時期,他在我們這裡算是最棒的球手,但卻不足以邁出家門,在大學裡,他被一腳踢出了球隊,受到了生平難忘的打擊,此後局面便一發不可收拾了。現在他成了一個癮君子,時不時給人打打雜工,脾氣時好時壞。他還曾到「酒吧」來過幾次,想要找份活兒干,但不管我讓他做哪份零頭碎腦的日常工作,他都一概搖搖頭,一邊磨牙一邊懊惱地說:「拜託,老兄,再說些別的吧,你這兒總還有別的工作吧?!」

    「斯塔克斯。」我跟他打了個招呼,想看看他眼下的心情是否友好。

    「聽說警方堂而皇之地把事情搞砸了鍋呢。」他說著把雙手塞到腋下。

    「現在說這話還為時過早。」

    「行行好吧,就這些娘里娘氣的蠢搜查?依我看,就連找市長的狗花掉的人力物力也比這多。」斯塔克斯朝我靠了靠,隨身帶來一股漱口水的氣味,他的一張臉被太陽曬得發黑,我簡直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警方為什麼不抓幾個人起來?城裡多的是可以抓的人,結果他們一個也沒有抓,一個都沒有。『藍皮簿』那幫傢伙為什麼不抓呢?這就是我問那位女警探的問題:『藍皮簿』那幫傢伙呢?她甚至都懶得回答我。」

    「什麼叫作『藍皮簿』那幫傢伙?一個幫派嗎?」

    「去年冬天被『藍皮簿』工廠裁掉的那幫人啊,他們沒拿到遣散費,什麼也沒撈到。你在城裡看到過一群流浪漢四處遊蕩,一個個極度惱火的樣子嗎?說不定就是『藍皮簿』那幫傢伙。」

    「我還是沒有弄明白,『藍皮簿』工廠是什麼玩意兒?」

    「你知道吧,就是城邊上的那一家『河谷』印刷公司,他們製造大學裡寫論文用的『藍皮簿』之類的狗屎玩意兒。」

    「哦,我還不知道呢。」

    「現在的大學都用上了電腦之類的東西,所以『藍皮簿』工廠那幫人就保不住飯碗啦。」

    「上帝啊,整座城的公司都在紛紛倒閉。」我喃喃自語道。

    「『藍皮簿』那幫傢伙又喝酒又吸毒,還騷擾別人。我的意思是,以前他們也這樣,不過以前他們還得時不時地收一收手,在周一的時候回去工作,現在他們可是無法無天了。」

    斯塔克斯說著朝我咧嘴一笑,露出裂了縫的牙齒。他的頭髮上沾著斑斑點點的油漆——自從高中開始,他就把漆房子當作了暑假工。「我專門從事裝飾業務」,他會這麼說,然後等你弄懂他的笑話,如果你不笑,他還會解釋一番。


    「這麼說,警方已經到商城去過了?」斯塔克斯問道,我卻一頭霧水地聳了聳肩膀。

    「見鬼,虧了你以前還是當記者的呢。」斯塔克斯似乎總對我以前的職業憤憤不平,仿佛那是一個久久沒有穿幫的謊話,

    「『藍皮簿』那幫傢伙在商城裡安營紮寨,在那兒做毒品交易,警方每隔一段時間就趕他們出去,但他們總是第二天又跑回來了。不管怎麼說,反正我告訴那位女警探,『搜一搜那個該死的商城』,因為就在一個月前,他們中有些人在商城裡**了一個妞,我的意思是說,這可是一幫怒火衝天的男人湊在一起,要是一個女人恰好撞到他們的手裡,事情可就不怎麼妙了。」

    我駕車趕往下午搜查的區域,途中撥了一個電話給波尼警探。她剛剛打了一聲招呼,我就開門見山地問出了口。

    「為什麼警方沒有搜查商城?」

    「警方會搜查商城的,尼克,現在就有警察在往那邊趕去。」

    「哦,好吧,因為我有一個朋友……」

    「斯塔克斯嘛,我知道,我認識他。」

    「他跟我說了那些……」

    「『藍皮簿』那幫傢伙嘛,我知道。相信我們,尼克,我們罩得住,我們跟你一樣希望找到艾米。」

    「好吧,嗯,謝謝你。」

    原本一腔正義的我頓時泄了氣,咕嚕咕嚕地喝下一大杯咖啡,開車到警方指派給我的區域。今天下午將搜查三個區域:海灘地帶(現在這裡已經被稱為「尼克在案發當天上午的所在處,並無目擊證人」),「米勒溪」森林(這個地方算是虛有其名,人們可以透過重重樹影望見一些快餐店),以及「沃齊」公園,這是個帶有徒步小徑和騎馬小徑的自然景點,警方指派給我的區域正是「沃齊」公園。

    當我到達公園的時候,一名當地警員正在對著大約十二個人講話,那些人的緊身短褲里通通裹著兩條粗腿,戴著太陽鏡和帽子,鼻子上塗著防曬劑,看起來恰似某個野營團的開幕日。

    除去這群人,還有兩撥電視台人馬趕來為地方電視台錄像,眼下正值獨立日期間的周末,艾米的新聞只怕會被插播在博覽會報道和燒烤比賽中間。空氣中飄蕩著一縷馬糞味兒,一名初出茅廬的記者一直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劈頭蓋臉地問我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我的身子立刻變得僵硬起來,我那張「憂心」的面孔看上去有點兒假模假式。

    不久以後,記者就動身跟隨志願者們走上了小徑。(什麼樣的記者會在找到一個有疑點的丈夫後轉身把他拋下呀?正經的記者都丟了工作,結果新聞界裡留下了一個工資低得可憐的糊塗蟲。)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吩咐我站在小徑的入口處,旁邊擺放著一個公告板,板上貼著各種上了年頭的傳單和尋找艾米的公告,我的妻子正從照片中直愣愣地瞪著人。今天她簡直無處不在,我走到哪裡,她便跟到哪裡。

    「我應該做些什麼?」我問那位警察,「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總得做點兒什麼吧。」這時一匹馬在樹林的某處發出了幽幽的嘶聲。

    「這裡真的很需要你,尼克,你要表現得友好一些,鼓舞大家的士氣。」他一邊說一邊指著我身邊亮橙色的保溫瓶,「給大家水喝,再指指路。」說完他轉身向馬廄走去,我的腦海中突然掠過了一個念頭——警方正故意不讓我接觸任何有可能是犯罪現場的地方,但我並不清楚這一點意味著什麼。

    我漫無目的地站著,假裝忙著擺弄清涼飲料,一輛姍姍來遲的

    suv車卻開了過來,車身仿佛指甲油一般又紅又亮,從車裡走出了搜查總部里那幾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其中最漂亮的那個女人正在把頭髮挽成一束馬尾,好讓一個朋友在她的後頸上噴驅蟲劑。她也就是被波尼叫作「熱心人」的那個女人,眼下她儀態萬方地用手揮了揮四周的氣味,用眼角瞥了瞥我,然後轉身向我走了過來,任由一頭秀髮繞著雙肩垂下,臉上掛著一抹又悲慟又憐惜的笑容。這個女人長著一雙棕色的大眼睛,粉紅色的襯衫上擺剛剛遮到清爽的白色短褲,腳穿一雙高跟涼鞋,長著一頭金色捲髮。「參加搜索可不該打扮成這副樣子」,我心中暗想。

    「請千萬不要跟我搭話。」我又想道。

    「嗨,尼克,我是肖娜

    凱莉,我很遺憾你遇上了這種事。」她的聲音洪亮得過火,聽上去有幾分像驢叫。肖娜伸出了一隻手,這時我發現她那些漫步走上小徑的朋友們正不時用心領神會的眼神回望著我們這一對,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慌亂。

    我把能用上的招數一股腦兒全用上了,我感謝了她又請她喝水,整個人尷尬得不得了。肖娜沒有一點兒起身離開的意思,儘管我定定地凝視著前方,望著她的朋友踏上的那條小徑。

    「真希望有朋友、親戚之類的人在此期間照顧你呀,尼克。」她一邊說一邊拍打著一隻馬蠅,「男人總是忘了照顧自己,你得好好吃上一頓。」

    「我們基本上都吃冷盤,你也知道,又快又方便。」我還嘗得到喉嚨深處殘留的義大利臘腸的滋味,聞得到從我的腹中升起的氣息,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有刷牙。

    「喔,你這個可憐的傢伙,吃冷盤可不行,你得保持體力。」她說著搖了搖頭,一頭金色的捲髮閃爍著陽光,「算你走運,我做得一手雞肉墨西哥玉米派,明天我會帶個派到志願者中心去,要是你想好好吃上一頓暖乎乎的晚餐,只要用微波爐熱一熱就行了。」

    「哦,聽上去實在太麻煩你了,真的。我還過得去,真的還過得去。」

    「好好吃上一頓,你的狀態會更好一些。」她邊說邊拍著我的胳膊。

    我們倆都沒有吱聲,過了一會兒,她又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我真希望城裡的那些流浪漢沒有攪進這件事裡,」她說,「我已經投訴過好多次了,我發誓。就在上個月,有個流浪漢闖進了我家院子,傳感報警器沒有響,因此我偷偷地往外望,結果他就跪在泥地上拼命吃西紅柿,仿佛啃的是一個個蘋果,面孔和襯衫全沾上了西紅柿的汁水和籽,我想要把他嚇跑,但他一股腦兒裝了至少二十個西紅柿才一溜煙跑開。不管怎麼說,『藍皮簿』那幫傢伙壓根兒沒有其他的技能,他們懸得很。」

    我突然對「藍皮簿」一伙人生出了一種親近感,忍不住做了一幕白日夢:我揮舞著一面白旗走進他們那怨氣衝天的營地,嘴裡說著「我是你的兄弟,我以前也在紙媒業工作,電腦也偷走了我的工作」。

    「拜託別告訴我你年紀太輕,居然不記得『藍皮簿』,尼克。」肖娜說著伸手戳了戳我的身側,害我嚇了一大跳——嚇得有點兒過分了。

    「我年紀太大啦,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想不起『藍皮簿』。」

    她笑道:「你年紀有多大?三十一,還是三十二?」

    「怎麼不說是三十四呢。」

    「那你還是個毛頭小伙呢。」

    就在這時,三個朝氣蓬勃的老太太抵達了公園,踏著有力的步子向我們走來,其中一個一邊擺弄她的手機一邊走。三位老太太都穿著結實的帆布裙、「科迪斯」牌運動鞋和無袖的高爾夫

    t恤衫,露出兩條搖搖擺擺的胳膊,她們禮貌地向我點了點頭,然後對肖娜投去了不以為然的一瞥。我和肖娜看上去像一對正在舉辦後院燒烤的夫婦,頗有些不合時宜。

    「請走開吧,肖娜。」我暗自心想。

    「不管怎麼說,那些流浪漢有可能十分愛挑事,比如會恐嚇女人。」肖娜說,「我和波尼警探提到過這件事,但我感覺她不太喜歡我。」

    「你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已經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那是有魅力的女人們慣用的魔咒。

    「女人們不太喜歡我,命中注定的唄。」她聳了聳肩膀,「以前艾米……艾米在本地有很多朋友嗎?」

    媽媽的一些朋友和瑪戈的一些朋友曾經邀請艾米一起去過讀書俱樂部,去安利公司的聚會,還一起去「chili』s」餐館和一幫女人一起玩樂。可想而知,艾米拒絕了其中絕大多數的邀請,而她好不容易參與的那些活動都讓她恨得咬牙,「我們點了無數油炸的小玩意兒,居然還喝了用冰激凌調製的雞尾酒。」

    肖娜正在打量著我,看來她想了解艾米,可是艾米必然對她看不過眼。

    「我想她可能跟你有同樣的煩惱。」我用又脆又快的聲音說道。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縷微笑。

    「請走開,肖娜。」我暗自心想。

    「搬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肖娜說,「年紀越大,就越難交到朋友,她跟你一般大嗎?」

    「她三十八歲。」

    這個答案似乎讓她喜上眉梢。

    「他媽的,快滾吧。」我又心道。

    「聰明的男人喜歡年紀比他大的熟女。」

    她從自己那個黃綠色的大手袋裡掏出一隻手機,笑了起來,「過來,笑得開心些。」她伸出一條胳膊摟住我。

    我巴不得當場給她一個耳光,猛扇這個渾不在意又嬌滴滴的女人一巴掌:我的太太憑空失了蹤,眼前這個女人卻千方百計地在迎合我的自尊心。

    但是我仍然咽下了怒火,想要狠狠地補償一番,裝出一副和氣的樣子,因此我露出了一抹硬邦邦的笑容,肖娜將臉孔貼上了我的面頰,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手機冷不丁發出了相機快門的「喀嚓」聲,一下子把我從白日夢中驚醒。

    她拿過手機,我看見我們兩張被太陽曬黑的臉緊貼在一起,雙雙面帶微笑,仿佛我們正在棒球比賽上約會。「看看照片裡那男人滿臉虛情假意的笑容,再看看他那雙深陷的眼睛,」我想,「我只怕會恨死這個傢伙。」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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