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給薛白一個高貴的身世。」
李琮與杜五郎談到最後,給出了這樣一個模稜兩可的承諾。
對此,杜五郎感覺到有些不對,以他的了解,薛白想要的從來不是高貴,可薛白想要的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了,反正人都已經死了。
他遂帶著李琮去二進院的書房。
杜妗披麻戴孝,正坐在那整理著籍冊,餘光見李琮進來了,既不行禮,也不抬頭,沒有表現對太子的重視與尊重。
以她的身份,其實是沒有理由為薛白戴孝的。那從這身裝扮可見她已不在意旁人議論她與薛白的關係。
「杜二娘。」李琮近來對誰都很客氣,道:「節哀。」
「我當然可以節哀,便當心死了。」杜妗的聲音很平靜。
李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站在一旁倒像是她的手下,想了想,乾脆直說,道:「薛白的身世」
「比起談論他的父母是誰。」杜妗打斷了李琮的說話,道:「倒不如談談他為何要助你成為太子。」
杜妗悠悠嘆息了一聲,卻沒有表態願意效忠李琮。
杜妗說罷,不再開口。
「我?我能有何打算,只想著若是他能恢復姓名,重回宗祠,我便再無所求,他留下的這一大攤子,交出去罷了。」
「沒有看錯人。」
「我知道,他視我為伯父。」
杜妗再次打斷他的話,道:「我明人不說暗話,薛白正是廢太子瑛第三子李倩,殿下若願讓他重返宗祠,成全他的遺志,那他謀劃的一切,本就是為了助力殿下,物歸其主便是。」
杜五郎遂上前,很恭敬地引李琮出門,還說二姐心情不好失態了,請殿下勿怪。
杜妗說著,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道:「我累了,殿下請回吧。」
李琮聽聞薛白留下這些勢力有可能交到自己手上,不由激動,但還是留了個心眼子,假作不知情,問道:「薛平昭?」
「報紙算甚?還有飛錢。我們在偃師時即開始私鑄銅幣為儲備,為商旅、富戶、官員甚至軍隊兌錢幣,僅放利一項,年收便比得了一府的租錢。你想,這些錢足夠做哪些事?」
李琮語氣頓時堅決了起來,展現出了他一直便有的擔當。
「什麼?」
這話並不好聽,可李琮聽得很認真,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些,怕她不繼續說。
「他如今還是死了。」
「我始終相信三個弟弟蒙受了大冤,故而收養二弟的孩子們並視為己出。當年我到宮中領他們,聽聞李倩夭折,心中震慟,但不知他是如何活下來的?」
「不,是因為他能做到。」杜妗道,「他不做沒把握之事,輔佐你只因他確有這樣的實力,遠不僅是你看到的長安市井中這點。」
「是,他被發落為官奴時,旁人問他名字,他雖還是個孩子卻懂得用平生志向起名。」
「薛白在蜀郡也有部下嗎?」
比起能得到什麼,人更在意的是不能失去什麼。他不由自主、心甘情願地落入了杜妗言語的陷阱。
李琮一愣,喃喃道:「薛平昭?」
李琮不敢想,他目光落在杜妗手裡的籍冊上,終於明白為何她總有看不完的文書。
「平冤昭雪。」
他是第二次念到這個名字,這次,杜妗聽了卻是語氣立即淡漠下來。
李琮只好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然後問道:「不知二娘你往後有何打算?」
「他既會造紙、刊報,便有能耐以此左右民心輿情,諸王孰賢孰愚,聖人如何想是一回事,報紙如何刊是另一回事。」
李琮聽得「物歸其主」四個字,感覺到了自己的強大,他是長子,儲位、帝位原本就應該屬於他。
可李琮現在最需要的並不是恭敬與道歉,他迫切需要的是權力。
杜妗沒答,而是道:「聖人察覺到了,認為他居心叵測,可其實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你是說,天下諸州縣皆有薛白之報紙?」
不怪李琮總問這樣的話,他被禁錮在十王宅太久,對國事的接觸太少,許多事確實是不知道。
「若殿下做不到。」杜妗又道:「那便是薛白看錯人了」
「殿下有何顧慮?」
「殿下既收了邊令誠為心腹,何必故作不知?若不願出手,直言便是。」
「還有。」杜妗繼續道:「楊國忠慫恿聖人到蜀郡,他卻忘了,南詔之亂是誰平定的。」
「這是他的願望,可惜他看不到了。」
李琮等了很久,想問她如今薛白既死,所遺之物如何處置。但話顯然是不能這麼說的,他遂道:「待解了長安之圍,我一定平反三庶人案。」
~~
「你說,我為三庶人案翻案,如何?」
她已懶得再應付李琮的試探。
「殿下稍坐。」
「兵危戰凶,恐眼下並非好的時機,更害怕激怒了聖人。」
「誤會了,時隔已久,當年舊事許多已無法辨別真偽」
延英殿中沒有別的宮人,邊令城先扶著李琮坐下了,去點亮了燭火。
待光線漸漸明亮,可以看到李琮方才坐到了御榻上。但兩人都沒有留意到這一點不合禮制的地方,繼而談起了正事。
邊令誠道:「殿下怕激怒了聖人,可若殿下掌控了民間的紙報,又有了錢莊的財力。也許可以請回聖人,當面解釋清楚?」
李琮自然聽得懂「請回聖人」的含義,道:「你也覺得可以答應?」
「為一個死人正名,而能得到實實在在的支持,殿下自然該答應。」
邊令誠徹底背叛了他原有的立場,又道:「至於時機,眼下正有一個時機」
次日,宣政殿小朝。
顏真卿的狀況已經緩了過來,拄著一根拐杖到了殿下,依舊勤於任事。
簡單宣布了幾道政令之後,李琮勉勵著顏真卿,道:「聽聞顏相手書了一封《祭婿文稿》,可否給我過目?」
顏真卿慚愧道:「國事危急,殿下何必理會這些小事?」
「有大功於國者,不可使之寒心。」
李琮先是盛讚了薛白的功績,堅持要親自祭奠薛白。顏真卿只好讓顏季明去把那篇文稿拿來。
等顏季明再回到宣政殿,雙手將文稿呈給李琮,不由落下淚來。他無聲地抹了抹,站到一旁。
李琮展開,一字一句輕輕念著,聲音先是沉鬱,之後愈發悲憤,念到後來,竟是聲淚俱下。
「嗚呼哀哉!尚饗!」
直到念完最後一個字,李琮竟是踉蹌退後了兩步,跌倒在地。
「殿下!」
百官皆大吃一驚,紛紛上前攙扶。李琮卻是悲痛至極,無法起身,情緒久久不能平靜,滿面淚流地看著天空。
「殿下可是擔心薛郎一去,賊兵攻破長安?」
「不,我與長安共存亡,何懼之有?」李琮道:「我所悲者顏公祭婿,而我祭侄」
「殿下這是何意?」
李琮情難自控,拍著腿,大哭道:「薛白乃我二弟李瑛之子,與我名為君臣,實為叔侄,情如父子啊!」
「什麼?」
「殿下這到底在說什麼?!」
大部分官員都是驚訝錯愕的,卻也有小部分人此前就聽過一些傳聞,如今終於得到確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並不簡單。
尤其是李琮的四個兒子,俱是不信,上前扶著他,七嘴八舌地質疑。
「阿爺莫非是弄錯了?薛白若非孤兒,那也是薛鏽之子才對。」
「是啊,阿爺一定是誤會了。」
李琮搖了搖頭,道:「當年之事,我是親歷者,豈有不知的?」
他拉過李俅的手,柔聲問道:「四郎,一直以來伱只有兩個兄長,可知為何你是四郎?因為你還有一個三兄,正是薛白。」
「三兄已經夭折了。」李俅道:「從小阿爺就告訴過我。」
李琮不擦淚痕,以講述的口吻娓娓道來。
「此事我不說,是為了保護他。世人皆知三庶人是被武惠妃冤枉的,可當時沒有一個人敢說,只有一個六歲的孩童敢於直言,拿著李瑛的遺書,要去聖人面前控訴武惠妃。」
「武惠妃的心腹見了,當時便打傷了他,混亂之下,負責督辦此事的李璡救下了他。我趕到之時,他已幽幽轉醒,我說『隨大伯走吧,往後當大伯的兒子』,你們知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請大伯收養我的阿兄阿弟,可是,阿爺不能沒有了兒子,我得繼阿爺的香火』。我罵他是傻孩子,告訴他活著更重要,他卻說『過繼出去就是承認阿爺有罪,可阿爺是冤枉的』,我當場動容,請李璡網開一面。」
「李璡答應我會保護這孩子,找了一具相似的屍體讓聖人相信李倩死了,把人送到了薛鏽的別宅里。卻沒想到,那別宅很快也被抄沒了。之後的事情,你等就都知道了。這些年來,李倩化名薛白,卻從未放棄過為三庶人案平反。」
李琮話音方落,杜有鄰已跟著大哭了起來。
這哭聲觸動了百官的傷心事,眾人想到自從聖人一日殺三子以來,國事日壞,終於導致了如今的局面,紛紛慟哭。
連著李琮的四個兒子,也是抹著淚,後悔沒有早些與薛白相認。
李琮讓邊令誠把那一封《祭婿文稿》展開,讓百官能夠看到那紙卷上顏真卿悲憤之下寫出的字跡,給人一種極強烈的視覺衝擊。
「自武氏慫恿聖人殺三子,十六年來,國事日非。」
他以抑揚頓挫的語氣,公然指斥乘輿,卻也在樹立著自己的威望。
「父皇寵信胡逆,終釀成大禍。今我與諸君同守長安,欲重整山河,從何事起?!」
杜有鄰被他煽動情緒,拜倒在地,慟聲喊道:「請殿下平反三庶人案!」
百官中當即許多人紛紛附和,卻也有人對此深感憂慮,如今聖人出奔,太子擅自推翻聖人定的謀逆案,那便與謀逆無區別。大敵當前,內鬥再起,平添變數啊。
但這些擔憂阻止不了李琮。
「薛白身負大冤,不忘李氏宗社,履艱危之際,身當矢石,盡節用命,奈遭天妒,殞於國難。我有子侄如此,宗室有子孫如此,猶不能還他一個名字嗎?!」
語罷,李琮手一抬,高喊道:「拿筆來!」
馬上有宦官備好了文房四寶,李琮收拾了哭得散亂的鬍子,過去,提起筆便寫就一封為薛白恢復宗室身份的詔書。
那封《祭婿文稿》還展示在那裡,很快,另一封詔書也被展開。
薛白雖死,卻也由此多了一個名字,李倩。
~~
杜宅。
後花園裡,杜妗難得清閒下來,坐在廊下賞雪。
杜媗走了過來,也是披麻戴孝的打扮,柔聲道:「你達成他的心愿了。」
「沒有。」
杜妗搖了搖頭,馬上否認了這個說法,道:「阿姐太喜歡他了,卻不了解他,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當李氏子孫、不是當李隆基的孫子。這些只是手段,為了他的野心,多髒的手段他都願意用。」
「二娘啊。」
杜媗長嘆一聲,淚水如珍珠般滾落。自從消息回來,她茶不思、飯不想,已清減了許多。
杜妗則始終很平靜,道:「你們都以為我是為了他的遺願,不是,這其實是我的計劃。」
她一直是個不肯輕易言棄的人,眼神中那野心的光,沒有因為薛白之死而熄滅。
「我根本不信他死了,叛軍放出的消息,我能信嗎?」
說到這裡,杜妗的嘴角甚至掛起一絲冷笑,道:「我早知邊令誠這個小人到了李琮身邊,我本可以殺他,但我故意留著他,就是要他告訴李琮,薛白是皇孫一事乃是聖人懷疑的。這次,我騙了李琮,讓他先給薛白一個身世,然後」
她向長廊的方向看去,喃喃道:「我們等他回來。」
~~
次夜是年節。
大雪紛飛,長安沒有等來援軍,卻終於等來了叛軍的先鋒兵馬。
第一個率軍攻到長安的是阿史那從禮,他是故意選擇年節這個時間點,想要趁著長安守軍因年節而疏於防備之際偷襲。
幸而顏真卿早有防備,緊閉著城門。
但長安守軍絕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不僅戰力低下,意志也並不堅強,更遑提有任何經驗了。大過年的,見到賊兵殺到,慌亂之下,軍心動搖。
顏真卿只好親自到城頭上不停激勵士氣。
「守住了今日,晚上是年節,軍中準備了肉食。」
「顏相放心,長安城牆如此高大,城門一關,叛軍怎麼也攻不下來。」
說話的人披著一身鐵甲,十分威風。顏真卿定睛一看,有些訝然,問道:「神雞童賈昌?」
「正是我。」
顏真卿再次上下打量了賈昌一眼。
讀懂了他的疑惑,賈昌苦笑道:「聖人出城那日,我本也想跟去的,奈何我騎術不精,從馬上跌下來摔傷了只好留下來。」
「何人任命你為軍將?」
「我可不想當將軍,這不,長安沒有守軍,凡是男子都被拉上城頭了。我捐了錢財,家中部曲又多,比一般隊正都多哩。之前我在西城,顏相未見到我。」
「西城我亦去了。」顏真卿道:「休當我不知,點卯時你使人冒名頂替了。」
「那日傷未養好嘛。」
賈昌嘻嘻笑著,躲過這話題,開始侃侃而談他麾下的鬥雞小兒平時吃得多、有力氣,是軍中最精銳的一批人。
之後又說,打仗與鬥雞相似,無非講究一個揚長避短。
顏真卿聽了,也沒責備賈昌什麼,因為他率領的鬥雞小兒確實是長安守軍中最精銳的一批人了。其他人,往日鹽吃得都少,開弓的力氣都沒有。
「那是什麼?!」忽然有士卒大喊了起來。
顏真卿也有一柄千里鏡,抬起來一看,只見到風雪中有騎兵向這邊狂奔過來,看旗號,卻是潼關敗軍王思禮、李承光等人的兵馬,更遠處,阿史那承慶的兵馬正在緊追不捨。
那些敗兵原本是在渭南休整,想必今日叛軍是圍點打援,引他們出城來援長安,路上伏擊了一場,故意驅他們沖城。
果然,原本圍在春明門外的叛軍很快從兩邊包夾過去,不讓他們繞城而走,要在城下交戰,引城上的守軍出城救援。
顏真卿倒是想救,轉頭看了一圈,一個個將領都低頭不語。倒未必是膽怯,而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一來,他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叛軍在城下殲滅援軍了,這對士氣是個巨大的打擊。
「顏相,怎麼辦?」賈昌問道。
這時候他又不說打仗就像鬥雞,要揚長避短了。他已經意識到這邊全是短,沒有長。
顏真卿不理,一直盯著城外看,見王思禮令旗搖擺,不斷向城頭示意求援。
他想過這會不會是叛軍在使詐,可隨著戰事進展,一個個唐軍死在雪地上,他便明白叛軍根本不用使詐。
他恨不得親自率兵去救援,可眼下這情形不救才是對的,只是他得擔著更大的壓力。
「叛軍戰力這麼高嗎?」
城頭上的士卒們已經被戰況嚇到了,這些都是長安居民,享受著大唐盛世最好的生活,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那些廝殺於苦寒之地的悍卒們是怎麼殺人的。
如此下去,軍心潰敗,只怕不等賊兵殺到面前就會有兵士倒戈。
顏真卿終於能體會到高仙芝洛陽之敗時的無力感,偏他還遠不如高仙芝這個當世名將。
而長安若破,他心裡已做好了殉節的準備。
移動著手中的千里鏡,忽然,視線里出現了什麼東西,顏真卿迅速看向北面,看到風雪之中,又有一隊騎兵遠遠而來了。
~~
「報!」
哨馬狂奔而來,趕到阿史那從禮面前,稟道:「唐軍援軍到了。」
「北面?」
阿史那從禮啐了一口,道:「河東還是朔方的兵馬?多少人?」
「不多,兩三千人。」
「誰的旗號?」
「還未望到。」
阿史那從禮遂決定儘快圍殺了從潼關逃過來的唐軍敗兵。
「勇士們!」他揚起刀,大喊道:「殺敵!攻破長安,應有盡有!」
這些大燕將領如今尚沒有任何治國的主張,激勵士氣的辦法與以前一樣,主要還是靠搶擄的快感。
雖然短視,但有用,叛軍士氣大振。
正殺得過癮,號角聲已在他們北邊響起,唐軍的援兵已經快殺到了,哨馬也終於確認了他們是哪個將領所率領。
「報!探到了,敵軍援兵旗號上書一個『薛』字,官名是常山太守。」
「不可能!」
阿史那從禮的第一反應是驚訝,之後大喝道:「薛白已經被我圍殺了!」
當時他本已勸安慶緒投降了,但才回到大營,便見崔乾佑的信使趕過來,與阿史那承慶言之鑿鑿地說一定能戰勝哥舒翰的大軍,並讓他圍殺薛白。
而他率軍趕到之時,安祿山已經死了。薛白正要退走,他當即命人圍殺過去,擊殺了斷後的唐軍,薛白的殘部走投無路,唯躍進了黃河。
那是三門峽段的黃河,水流湍急,隆冬也沒有凍上。即使是漕運的老水手掉進河裡也活不下來,何況是那些披著甲的人,因此薛白必然是死了。
確定薛白死了,安慶緒才會對外宣布,否則只會自降威信。
「不是薛白。」
阿史那從禮很確定,認為或許是唐廷又任命了一個新的常山太守,或許是唐軍將領的伎倆。
他親自策馬上前去觀陣,看到了那柄常山太守的旗幟旁邊,還有解縣令元結的旗幟。
因解州出鹽,元結在河東很有名氣,阿史那從禮深知其狡猾,當即譏笑著自語道:「原來如此。」
一定是元結聽說薛白收復洛陽、活捉安祿山,故意扯著他的名號來嚇人了。
~~
「擂鼓!」
阿史那從禮不相信薛白來了,城頭上有千里鏡的顏真卿卻已高聲下了命令。
「咚!咚!咚!」
鼓聲大作,顏真卿已挑選了一隊騎兵,翻身上馬,要從南面的城門出城,去接應王思禮。
當然,此舉是存在著讓長安失守的風險的。
~~
入夜。
今夜是年節,到了子時便是天寶十三載了。
在昇平坊杜宅之中,還能聽到城外的喊殺聲。
杜妗兩耳不聞窗外事,獨自待著時也不再披麻戴孝,如往常一般在屋中看著文書。
忽然,她聽到了前院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
她愣了愣,想放下手中的文書,之後怕自己失望,遂又作罷。
「二娘!」
曲水跌跌撞撞沖了進來,差點撞翻了桌案。
「快去!二娘快去看」
杜妗心念一動,猜到了什麼,連忙往長廊那邊奔去。
她雖一直表現得極為篤定,可到了這一刻,心裡卻莫名地緊張了起來,生怕自己猜錯了。
腳步愈來愈快,拐過廂房時卻又停下了。因前院並沒有歡喜的聲音傳來,她猶豫著是否回去。
正要轉身,風雪中有人大步趕了過來。
「妗娘。」
杜妗目光看去,原本滿是野心與堅定的眼神忽然融化了。
像是烈日照在了冬雪之上。雪花瞬間化成了水,從那美目中不停地流下。
她抬起手,怎麼抹都沒能抹乾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杜妗竟是哽咽,語氣偏還帶著驕傲,仰著頭道:「你知道嗎?我送了你一個大禮,以後你就是」
話音未了,她已被眼前人擁入懷中。
歷經大半年的亂世烽火,這一抱猶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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