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后知道這件事的危險,嘆了口氣,道:「罷了。什麼時候走?」
「明天。」劉協道。
「明天?」
董太后又疑惑了,道:「這麼急?難道他又要做什麼?他還說了什麼?」
劉協對於這次出京,其實還是很期待的,至少避過了朝廷這次大風波,聽著董太后的話,仔細想了想,道:「皇兄,還讓紳兒去宮裡,陪二皇子玩耍。」
劉紳,劉協之子。
董太后神色一沉,道:「他這還是怕你有不軌,是要紳兒為質子!」
書童雙眼一亮,道:「公子,你還不知道我,我的嘴嘴嚴了!」
「早點出去吧。」董太后比劉協更為敏感,神情淡漠的說道。
少年神色無奈,即便十四五歲,身高也與二十左右的同學相差無幾,只能一同望著緊閉的太常寺大門。
小吏恍然的應了一聲,快速去準備馬車。
少年終於解放了,先去買了書,回太學時候,恰好路過了招賢館,不由得駐足觀看。
小吏不說話了。
陳留王府外,學生們吵嚷著從大門穿過,走上御街,在朱雀門前浩浩蕩蕩而行,直奔太常寺。
田豐,戲志才,許攸這會兒聚在御史台,在後院偏房圍坐在一起。
少年默默無聲,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道:「等大考之後吧。」
少年被一眾人推搡著,倒也不慌亂,微笑著拿起筆,在上面寫下『孔亮』二字,道:「好了,諸位兄台,我先去買書,待會兒再過來。」
他也沒想到,他這位寺卿,居然在尚書台當眾怒噴尚書台三公,更是要裸體相抗!
自當今繼位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大膽!
孔融怒氣難消,又拿尚書台沒有辦法,越想越氣,突的一拍桌子,低喝道:「全是庸碌無膽之輩!」
孔融沒有什麼態度,『豫州一案』,朝廷早就通報了不知道多少次,尤其是現在『治河』被定為頭等大事,豫州那邊的河官貪瀆修河款,河堤半點未動,這些都該殺!
在品佚上,田豐肯定是不如戲志才這個新任廷尉以及刑曹尚書許攸,但沒人看低他,甚至以『兄』相稱。
而三法司的主官,誰都沒有出現,先前還派小吏溝通,後面直接是不見人。
「朝廷不作為,唯有孔公才能伸張正義!」
「是啊,我們正在為曹操屠三城一事聲援孔公,請他代為向朝廷請願,嚴懲曹操!」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小吏進來點燈,眾人才不約而同的抬起頭,而後相互對視。
「曹操屠三城,這般惡行,豈能放過!」
御史台,刑曹,廷尉的大門都是鴻都門學生,他們舉著狀紙,大喊大叫,聲音激烈,神情亢奮,比太學生更有『熱情』。
書童絲毫沒有懷疑他家公子的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家公子說的話,少有不中,是人見人夸的奇才。
劉協也轉頭看向門外,靜靜等著。
田豐目光炯炯,稜角剛毅,放下手裡的案卷,瞥了許攸,淡淡道:「從案捲來看,是兗州那十幾戶士族,勾連匪盜,意圖對曹司馬不軌,聚眾數千,曹司馬率兵剿滅,並無過錯。」
少年瞥了他一眼,目中閃過一絲笑意,道:「這件事的根本,並不是曹操做了什麼,而是他為什麼這麼做。曹操是奉旨落實『新政』中『軍政分離』一政,這是陛下的國政,是朝廷的決議,更是為了解決我大漢一大弊政,是必須要解決的。」
路過的百姓、大小官吏都繞著走,不敢沾惹這種是非。
「今年是建安元年,陛下、朝廷下定決心,推動停滯的『新政』,不說這屠城定有內情,即便曹操真的屠城了,陛下,朝廷也不允許曹操落罪。」
許攸定住心神,拿起茶杯,一臉自信自得的喝茶。
少年要走,卻被一群同學硬拉著,道:「孔兄,咱們不能走!我們必須先一步請願,鴻都門學那邊,聽說正在去王廷尉的府上,我們還能輸給那些庶民不成?」
「孔兄,待會兒我與你一同去,先見到孔公再說,買書不遲!」
而隨著劉辯、朝廷威望的逐漸恢復,尤其是『大考』的異軍突起,招賢館已經實質棄用很長時間。
那麼的吵嚷聲,讓孔融十分厭煩,徑直起身,道:「走,隨我去見蔡公。」
「許尚書說的是。」
孔融因為在尚書台會議廳怒噴荀彧,鍾繇,荀攸三人,更是要當眾裸體抗議,被荀彧關了小黑屋,後面被劉辯放出。
「孔兄,買書什麼時候不能買。」
小吏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或許,是陛下與朝廷的授意也說不定。』
這會兒坐在值房內,正在看著尚書台的通報,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對於『豫州一案』的定性,而後就是一系列官員調動。
「孔兄,你也姓孔,你與孔公可有何關係?」突然間有個人問道。
「孔兄,伱還沒署名吧?快來簽字。」
「我看未必,御史丞戲志才調任廷尉,戲志才可是潁川人,他對曹操早就看不慣,御史台查曹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眾人頓時想起了『孔亮』的來歷,有些失望的繼續轉向太常寺大門。
少年從容不迫,慢慢走著,道:「我與你說,你不得說出去。」
董太后倒也不是很擔心,剛要說什麼,突然外面傳來極其混雜淡淡喊叫聲。
小吏連忙道:「沒有。小人問過了,尚書台並沒有討論曹司馬一事。」
而廷尉、吏曹的主官換家,孔融更是不在意,在『田豐』的名字一掃而過,便翻到了最後,不由得抬頭看向身前的值房小吏,道:「只有這一本?」
少年又瞥了他一眼,臉上微笑,若無其事沿著御街,繼續向著太學走去。
而外面的學生們並不罷休,吵嚷不斷,並試圖衝進去。
董太后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去吧,早去早回。什麼人該見,什麼人不能見,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能說,你心裡要有數。」
戲志才臉色蒼白,神態虛弱,深吸一口氣,提著精神向田豐道:「田兄,你怎麼看?」
少年不由一笑,道:「在下出自南陽,與青州並無關係。牛兄,你不是知道嗎?」
「屠戮三城,與禽獸何異?這等惡徒,當處以極刑,不可輕饒!」
「公子,是要進去嗎?」比少年小一兩歲的書童見少年不動許久,不由得出聲問道。
書童口乾舌燥,嚇的不敢說話。
田豐看向他,道:「許尚書是何看法?」
太常寺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早早關上了大門,通報了給太常卿孔融。
「什麼人在鬼哭狼嚎?」董太后不悅的皺眉,這些年他喜好清淨,而且陳留王府四周也確實鮮少熱鬧。
「孔兄!」
這曹操,太可怕了!
「祖母放心,這些孫兒都懂。」這麼多年了,劉協早就練出來了。
在他們身後,更有三個大小官吏,同樣在翻閱案卷,時不時用筆寫幾個字,圈幾筆。
並且,還得合乎朝野以及這些學生的心意,一旦朝廷宣布曹操無罪,後面會發生什麼,劉協都不敢想像。
書童瞪大雙眼,道:「公子,你是說,曹操是吃定了朝廷與陛下,所以這麼幹的?」
「我聽說,你們知道了吧?王廷尉調任吏曹尚書了!莫非是因為曹操一案?」
董太后旋即不屑哼笑一聲,道:「劉辯自以為能掌控一切,我看這次曹操,他究竟要怎麼保!朝廷他能,萬民之口他能堵的住嗎?」
「不知道,那些賤民狡詐的很,一見我們就躲,根本不肯說!」
小吏被他嚇了一跳,忽的又聽到門外的吵嚷,道:「寺卿,那,外面的學生們怎麼辦?」
「走走走!我們去見孔公,請他代我們上呈聯名奏疏,一定要嚴懲曹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側門的婢女立即跑過來,扶著她進入寢室。
少年四周瞬間聚攏了五六個人,不約而同的拉著他向前走。
孔融頓時滿臉鐵青,怒氣上涌,冷聲道:「我看他們,就是故意想庇護那曹操!」
劉協倒是不擔心,道:「祖母,我明日出京,府里的事情,還請祖母多費心。」
而另一邊,鴻都門學數百學生,分別圍堵住了三法司。
這一問,齊刷刷迎來無數目光,更多的人圍聚過來。
少年心裡想著,嘴上道:「不然,誰敢在兗州屠城?河東有數萬大軍,兗州還有黃忠四萬大軍。曹操發兵屠城,很容易變成謀逆,你當曹操真的愚蠢嗎?」
他很想勸說身旁的同學,但在此之前已經勸說過,根本沒有人聽,索性也不廢話。
「鴻都門的那些賤民,見了王尚書了?還是戲廷尉?」
招賢館,是劉辯即位之初復起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招募人才,填補當時朝廷的大量空缺。
學生們義憤填膺,怒容滿面,蜂擁著來到了太常寺前。
許攸冷眼掃過他,旋即笑呵呵的道:「田兄說的是。不過,其中有些手段,確實過激了,還須認真對待。」
但他們也沒有放任少年離開,而是擁簇著他,將他擠在中間。
少年靜靜看著,道:「我聽說,陳尚書時常來這裡。」
三人端坐筆直,認真的審視著桌上的三堆案卷。
不多久,一個僕從跑進來,道:「回娘娘、殿下,是太學生、鴻都門學生在鬧事,他們喊鬧著什麼誅殺曹操,正湧向太常寺。」
「探聽一下陛下何時回京,我就不信,陛下能坐視曹操這般肆意妄為!」孔融壓著怒火道。
等了不知道多久,太常寺大門始終沒有打開,少年心裡嘆了口氣。
書童很好奇,忍不住的走近一點,低聲道:「公子,你說,這個案子,到底會怎麼樣?即便那曹操是陛下的寵臣,也不能都屠城了,還當做無事發生吧?」
書童聽著,不由得看向少年,道:「公子,你說,朝廷在拖什麼?曹操犯了這麼大的事,難不成就不想處置嗎?」
書童轉頭四顧,道:「公子,是想見陳尚書嗎?有主人的拜帖,公子可以隨時去見的。」
少年本想拒絕,猝不及防被拉著走了幾步,這才道:「牛兄且慢,我正要去買書。」
又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這些學生們似乎終於明白,孔融是不會見他們,憤怒中揣了大門計較,吵吵嚷嚷的陸陸續續離開。
小吏跟在他身後,道:「寺卿,蔡公,已經不理朝政了,找他也沒用吧?」
董太后無聲的目送著劉協,臉色逐漸複雜。
小吏一怔,道:「是,寺卿的意思是?」
劉協一怔,與董太后面面相覷。
「曹操落罪,等於是陛下的『新政』是錯的,朝廷的命令是錯的!陛下與朝廷,決不能接受!所以,曹操一案,自從發生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走向與結果。我料定,曹操是看準了,才做的。」
孔融冷哼一聲,道:「鬧什麼?他們以為他們聯名就有用了?連陳留王都躲著,他們又有什麼用?」
孔融猛的坐直身體,沉聲道:「我問的是曹操屠三城一事,尚書台可有決議?」
突然間,後面的一個學生看到了路過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快步走過去,一把拉住他,道:「孔兄,我們正在向孔公請願,一起來吧。」
御街上到處都是三三兩兩聚集的太學生,話語裡『曹操』二字幾乎時時出現,仿佛所有人都在討論『曹操屠三城』一事。
屠城這麼大的事,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內情!
「哼,賤民就是賤民,哪裡知道家國大義,是非忠奸!」
不過,現在曹操已經回京,太學生與鴻都門學生這麼一鬧,就是要逼迫朝廷儘快做出決斷了。
少年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兩旁,徑直的走著。
劉協搖了搖頭,太學生與鴻都門學生鬧騰這些,他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沒當回事。
劉協一出門,董太后就不斷的咳嗽起來,臉色蒼白,口津四濺。
劉協嗯了一聲,起身道:「祖母請保重身體,孫兒告退。」
說完,少年抱著書,走向御街。
戲志才慢慢伸手拿起茶杯,實則餘光也在許攸身上。
許攸這個人,在洛陽城裡逐漸成了刺頭,有些桀驁不馴,並不買『潁川黨』的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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