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英親王阿濟格大軍共計八萬人,吳三桂關寧軍為先鋒勁旅,一日之間攻克吳堡,進入到陝西境內。順軍大將劉宗敏、袁宗第、田見秀、李過等人聚集兵力,固守綏德州一線。但卻是三戰三敗,不到五天的時間,整個延安府便落入清軍之手。以往縱橫天下的大順軍忽然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綿羊,完全抵擋不住清軍攻勢。
延安府丟失,清軍順勢南下,西安便岌岌可危,征討甘肅和寧夏的賀錦大軍才堪堪回到平涼州一線,根本來不及對延安府展開救援。而白旺派出回援陝西的兵馬則剛剛抵達商南。可以說大順軍整個陝西的軍事布置因為延安府的陷落而變得千瘡百孔。
劉宗敏等人狼狽不堪的逃向西安。此時的西安早已經是一日三驚,李自成丟失京畿、河北和山西,敗軍進入陝西,雖然經過一段時日的休養,但整個大順軍軍中卻是瀰漫著一種不堪再戰的風氣。就連原本最精銳的老營,都因為在京師之中劫掠了大批的金銀財貨而變得兵無戰心、將無戰意,也因此,雖然大順軍上層有意出師東征,再伐京畿,但實際上的掌控的軍隊卻早已不復當年的戰力。
劉宗敏等部與清軍一觸即潰,便是當下大順軍戰力的真實體現。
西安之內有一座城中之城,便是當初封藩西安的大明秦王府所在,早在李自成攻克西安,屠殺秦王滿門的時候,這裡便已經成為李自成的行宮。
一大早,各路信使便快馬直入端禮門,將各路消息傳至李自成的行宮之內。牛金星、顧君恩、宋獻策等謀臣,以及大順朝廷的六部堂官喻大猷、宋企郊、鞏焴、張璘然、李振聲、楊玉林等,都聚集在行宮的建極殿中,高坐於御座之上的李自成睜著一隻獨眼,呆呆的看著殿外的白雲蒼狗,靜靜的聽著牛金星大聲誦讀劉宗敏送來的表章。
四月十二的時候。清軍的兵鋒已經抵達膚施,田見秀和李過等人雖然拼死抵抗,但卻根本止不住敗退的兵勢。吳三桂等漢將進入陝西之後,已經聯絡了大批原本投向大順的士紳官吏。也正是由於這些人的倒戈,使得大順軍的情勢雪上加霜。就連劉宗敏敗退到延長的時候,便被當地的民軍阻擊,本人也受了傷。
劉宗敏送來表章,便是請求李自成速速派出援軍。以解大軍被圍之困。
李自成聽到這裡,整個人頓時從御座上彈了起來,「又是如此!整天只會找朕要軍需糧秣、要援軍,朕將十萬大軍交給他,他劉宗敏就交給朕這麼一副局面嗎?」
眾臣連忙跪倒,請李自成暫息雷霆之怒。牛金星偷眼觀察李自成的神情,試探著說道:「陛下息怒,賀錦和白旺兩部兵馬旦夕可至,滿清大軍兩路不過二十萬兵馬,我大順還有數十萬可戰之軍。必定會反敗為勝!」
李自成冷哼一聲,「朕要你們來,可不是聽這些的!還是說些實際的方略吧!」
李自成深深的看了看頗有些為難的牛金星,「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劉宗敏雖是跟隨朕起兵的老臣子,但自打入京之後,這軍功便是乏善可陳,讓朕大失所望。目下倒不如另擇良將,督戰前線!」
李自成說的隱晦。但牛金星卻是吃了一驚,旁邊的宋獻策當即站出來,「臣舉薦制將軍李岩,督師迎戰東虜!」
李自成咂咂嘴巴。重新坐回到御座上去,「兵出京師之後,林泉在做什麼?」
「啟稟陛下,出京之後,李林泉將後營軍務交託副將,自己則一直留在城中府邸養病。」
李自成仔細想了想。本打算親自出府中延請李岩復出,但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李岩雖有才,但畢竟不是跟隨自己起兵的老臣,更何況有牛金星關於「十八子主神器」的提醒在前,李自成的心頭總像是插了根刺一般不自在。當下要用他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一切總要先擊退了清軍的攻勢再說。如果陝西再守不住,今後大順的局勢可就是岌岌可危了,別說是爭雄天下了,恐怕連自保都在兩可之間。
李自成吩咐宋獻策擬旨,從西安諸軍中挑選精銳一萬人,交予李岩統帥,率領後營三萬人馬,克日奔赴洛川前線。在宋獻策的建議下,李自成任命李岩為陝豫督師,劉宗敏、田見秀、袁宗第、李過等諸路人馬都歸其節制,掌管軍前所有事務。
得了這份聖旨,宋獻策這才神采奕奕的前往李岩府中傳旨。
牛金星卻是滿腹狐疑,「陛下,交託李岩兵馬這就罷了,為何還要授予他督師一職,總督諸路人馬,這是我大順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權柄啊!李岩此人是前明官宦出身,我大順出京之後,他還在上疏請求我朝與山東和南京前明餘孽聯絡,共同抗清,這顯然是心懷故明,如今將這麼大的權柄交託於他,將來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臣懇請陛下三思啊!」
李自成站起身來,在大殿之中轉了兩個圈,眾臣面面相覷,只能屏住呼吸,垂首侍立。
「李岩至軍前,丞相你也一併跟著前往,朕再與你一道聖旨,李岩若有反意,你可以便宜處置!朕也會知會劉宗敏等人,他們也會從旁協助!」
「陛下英明!」
喻大猷、宋企郊、鞏焴、張璘然、李振聲、楊玉林等人都是前明降臣,自然不敢對李自成和牛金星的主意妄加評議,從建極殿中退出來之後,眾人忙不迭的躬身向牛金星告退。
牛金星卻是對顧君恩甚為客氣,一直將其送出端禮門外。顧君恩跟隨李自成將近二十年,在大順軍中資歷和威望頗高。早年李自成被困車廂峽,便是顧君恩定下詐降之計,騙過了陳奇瑜,這才逃出生天。後來又獻策取陝西,以為霸業之基,定略三邊,這才攻克京師。如今年紀大了些,前些年又患風疾,身子頭腦大不如前。這才漸漸從議事中樞隱退,但李自成卻是對其人甚為信任,每有大事,總是讓他也參與進來。以備諮詢。
顧君恩此人雖然身子羸弱,但卻是知進退、曉利害,眼見著牛金星和宋獻策聖眷正隆,也有意退讓,在朝堂中從不發表建議。也從來不與身為丞相的牛金星頂撞,也因此,牛金星對其也是十分客氣禮讓。
牛金星和顧君恩出了端禮門,兩人的馬車也都在宮門外等候,牛金星要攙扶顧君恩上車,顧君恩卻是執意請牛金星上車先行,牛金星無奈,這才笑著拱手作別,上了車揚長而去。
顧君恩看著牛金星的馬車走遠,沒來由的長嘆一聲。這才在自己的家僕攙扶下上了馬車。
車夫挽起一個鞭花,馬車緩緩前行。
車中的顧君恩斜倚在車臂上,眼睛微闔,看似在假寐,但口中卻是輕輕說道:「陛下已經下了旨意,命制將軍總督陝、豫之軍。不過後來又下了詔旨,命牛金星監軍,劉宗敏等人也都有密旨,制將軍此去恐怕並非好事。轉告你家主人,務必小心!」
車夫並沒有回頭。甚至於並沒有說話,只是轉頭輕輕頷首,繼而打馬揚鞭,馬車順著宮城外的馬道疾馳而去。不一會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宋獻策卻是不敢耽擱,直接來到李岩府中。
李岩在家休養了兩月有餘,身體早已是將養恢復,但因為當日裡牛金星的話和之後李自成對待自己的冷漠,卻是心中滿懷鬱郁,因此將後營軍務交託副將楊翻之後。便一直呆在府中,平日裡連門都不出。
宋獻策喜氣洋洋的宣讀完聖旨,李岩在沈策的攙扶下起身,將宋獻策由院內迎入到書房,便派人前去後營給楊翻送信,讓其整頓兵馬,準備即日便出城趕赴前線。
「說起來,陛下還是抹不開這個面子!」宋獻策一臉愜意的喝著茶,「林泉,你是沒看到牛金星那小人剛剛的嘴臉,任他智計百出、舌如蓮花,恐怕也沒想到陛下能當機立斷的請你出山主持大局。時局如此,陛下也是再無良策,只能依靠你我了!」
李岩沒有說話,一臉凝重的獨自品茶,一旁的的沈策卻是開了口,「請恕在下直言,恐怕獻公還是有些過於樂觀了。」
宋獻策一愣,如果是旁人這麼說他,宋獻策肯定是要當場發作的,但沈策卻是李岩身邊的謀主,斷事獻計從未出過差錯,李岩對待其格外的尊重。因此宋獻策並未生氣,只是放下了茶盞,開口問道:「沈先生為何有此一說?」
李岩卻是一抬手,制止了沈策再講下去,而是問宋獻策,「兄長,前日裡我上疏請陛下與南京、山東聯絡,共抗滿清,陛下是個什麼態度?」
宋獻策卻是苦笑,「林泉,不是愚兄說你,這樣的謀劃陛下可能接受嗎?我大順軍攻城略地,大明藩王宗室不知殺了凡幾,就連崇禎皇帝也是死在咱們的手中。朱平安還有南京朝廷會和咱們聯手抗清嗎?這仇怨已經是化不開的,要不是愚兄在陛下面前辯解,恐怕前日裡陛下的申斥就會送到你的府上啊!」
聽了這樣的話,李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壯的神色,「清軍來勢洶洶,兩路合擊。我大順上下卻是各懷心思,各自為戰,山西失陷,便是諸部毫無戰意,缺乏統一指揮所致。如今清軍多鐸部已經進抵潼關,稍有差池,咱們便會被兩路清軍合圍在陝西之地。我大順看似有帶甲數十萬,可其中的能戰之軍還有多少。精銳早已葬送在山海關一片石和河北之地,如今靠著四方收攏的流民難道就能抵擋清軍的虎狼之師嗎?」
「不久之前,大西王派人前來聯絡,說是要與我大順聯手,共抗韃虜,陛下卻是唯恐其心懷叵測,因此一口拒絕。現如今,張獻忠已經和明廷的桂王、瞿式耜等人眉來眼去,咱們卻要獨自面對清軍,這能抵擋的住嗎?」
李岩的胸口劇烈起伏,「山東朱平安、江南明廷擁兵數十萬,如果能和他們取得聯絡,三家合擊東虜,那清軍必然無法招架。陛下卻是執著於舊怨,不肯與之商議出兵事宜,這不是白白錯過了再度復起的良機嗎?」
宋獻策忙不得的站起身,「林泉休要再言,難道這些是時日,你因言獲罪的教訓還少嗎?」
李岩嘆息一聲,不再說話,書房中陷入到靜寂之中。好一會,宋獻策這才試探著問道:「林泉,你如此說,難道要向陛下請辭,不再出兵嗎?可你剛剛卻又為何……?」
李岩站起身,看向屋外天邊一抹燦爛妖艷的火燒雲,緩緩說道:「陛下對我有救命及知遇之恩,我李岩此生已將性命託付於陛下。聖人云: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我李岩又怎能棄陛下於不顧、棄大順於不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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