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以來,齊穆賽一直有些心神不定。滿人的宮禁雖不似漢人那般嚴苛,但這些年以來,皇太極著意推行漢人的規制,較之努爾哈赤時代已經是嚴格了不少。這些時日以來,宮禁較之以往更是嚴密了許多,就連齊穆賽這種普通的侍衛都可以察覺到。
各宮的侍衛首領被更換了一遍,尤其是兩白旗出身的人員,更是絕對要在此列,從首領到值守的小頭目,沒有一人倖免。要不是齊穆賽是功臣之後,恐怕從此便要前往盛京衙門麾下做一個守城的兵頭了。
不顧齊穆賽卻不是因此而感到慶幸,他更為擔心的則是那個就在自己戍守的永福宮中的身影。齊穆賽已經有一個月未曾見過她了,剛剛被熱戀的火熱充斥的年輕心靈,頓時又被這長時間的分別撩撥的坐立不安。
這其中還夾雜著濃濃的擔憂。
因為,就在昨日,宮裡又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一些平日裡相當要好的兄弟在瞬間便不見了蹤影,就連他們的下落也讓人諱莫如深。尤其是這永福宮,再度被這些陌生的面孔給包圍起來,如臨大敵。
齊穆賽也得到了通知,明日一早,他就要被轉派往大政殿的十王亭駐守,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最終自己還是要不得不離開永福宮了,但在離開之前,要是不能和她見上一面,齊穆賽如何能夠心安理得的離開?
站在永福宮外院的台階下,齊穆賽有些心不在焉的度過了一個白日。身後便是緊閉的宮門,除了特許的嬤嬤和宦官,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其中,齊穆賽的腦子中閃過了幾十種混進去的辦法,但很快便被他一一排除,要想瞞過身邊這些陌生護衛的耳目混進內宮中,簡直是異想天開。
酉時末的時辰,結束了一天的值守,齊穆賽有些不舍的看看的近在咫尺的宮牆。只能無奈的隨著這一班侍衛的首領,也就是正紅旗的塔多海一起回值房用晚飯,之後便是散班統一出宮。
宮裡的侍衛調動頻繁,就連塔多海也是半月之前才奉命入宮的。麾下的衛士的來歷也是五花八門,因此,彼此間並不熟悉。一行人即使是進入到大清門側的值房內,相互之間也是並沒有過多的交談,只是一窩蜂的撲向早已擺放好了的肉餅和熱馬奶。大嚼起來。三月的關外還是冰天雪地,在外邊吹了一天的冷風,即便眾人都是鐵打的漢子,也有些經受不住,想起來,反倒是在軍中的日子好過一些。
有了熱的吃食,眾侍衛之間總算有了談資,冷清的值房內恢復了一些熱鬧。
齊穆賽心中氣苦,卻是沒心思參與侍衛們之間的聊天,自己肚子擠到了炕尾。捧著一碗馬奶,大口吞咽著熱騰騰的肉餅,眼神卻是不住的向永福宮的方向張望。
冷不防一隻手掌拍在肩上,回頭一看,卻是滿臉鬍鬚的塔多海。塔多海卻是使了個眼色,示意齊穆賽跟著他出了值房。
走出熱氣蒸騰的值房,一出房門,迎面而來的寒風便如同倒刺一樣摩擦著面龐,讓剛剛恢復了一些熱氣的齊穆賽有些不適應。
塔多海也不說話,只是悶著頭向前走。齊穆賽卻是不敢多嘴,只得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就這麼七拐八拐的走到一面宮牆之後,不遠處宮殿的燈火透過來,隱隱映照出幾個徘徊的身影。
齊穆賽吃了一驚。手掌不由自主的便按上了腰間的佩刀,全身的力量不自覺的警覺起來。但塔多海卻是不以為然,看他的腳步,便是徑直是向那幾個黑影走過去。
「你……!」剛走了沒兩步,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齊穆賽早已繃緊的身體卻有些失去了控制。手指猛地一按機簧,佩刀咔吧一聲便從刀鞘中激射出半尺有餘。
齊穆賽趁勢抽出鋼刀,連看也不看,便向後砍去。
身後的那人也確是沒想到齊穆賽能有如此的反應,一驚之下,但手頭確是絲毫不慢,身子微微一側,鋼刀便是落了空。那人緊接著便貼近了齊穆賽的身軀,右手徑直便纏上了齊穆賽握刀的手掌,也不知是按在了什麼地方,齊穆賽頓時便覺得半邊身子一麻,鋼刀瞬間脫手,那人手腕一翻,佩刀卻是分毫不差的又入了齊穆賽的刀鞘。
「是我!」那人低聲喝道。
齊穆賽這才恍然,仔細一瞧,不禁有些詫異,「五哥,怎麼是你?」
一張瘦削但是稜角分明的臉龐從黑暗中顯現出來,霍五似笑非笑,「兄弟,好快的身手啊!」
塔多海卻是不理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大步走到一個靠牆而立的身影面前,單膝跪倒,「奴才給十四爺請安!」
黑暗中的幾個身影都是一身宮內侍衛的裝扮,一身精緻的棉甲罩身,頭盔的覆面遮住了大半個臉頰。一聽到塔多海所說,齊穆賽卻是再度吃了一驚,仔細看去,那人卻是慢慢摘下頭上的鐵盔,點點頭,「霍五,這便是你推薦的人?唔,身手不錯!」
霍五隻是微微頷首,並沒有說話。塔多海卻是站起身,「十四爺,奴才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齊穆賽和其他信得過的人手都調了班,今晚便由他們來值守永福宮的側門!」
齊穆賽呆呆的看著多爾袞那張英挺的面容,卻是渾然忘卻了上前答話。看情形,睿親王這是要夜入永福宮,宮裡這些天戒備森嚴,就算是齊穆賽這樣的小人物也知道這便是有大事要發生的徵兆,卻是萬萬沒想到多爾袞居然能找到自己這樣的人。
多爾袞一笑,數日之前他便想潛入內宮。松山大勝之後,多爾袞的威望和聲勢已經隱隱現出功高蓋主的端倪,多爾袞早已經準備了萬全之策,便是以退為進,利用自己故意設下的一個小馬腳,也就是八旗貴族陣前偷偷將精銳送回家鄉保存實力的事情,以此來使得皇太極誤以為抓到了多爾袞等人的痛腳所在,順理成章的責罰,以此才可以順利的保存自己的實力。
不過,多爾袞卻是沒想到盛京的局面會演變到如今這麼險惡的地步。就連遠在山東的朱平安都忍不住來插上了一腳,雖是幾則輕飄飄的流言,卻是讓多爾袞手忙腳亂。
再加上之前宸妃的暴斃,宮裡又成了與外界隔絕的局面,所有的事情積壓在一起,已經逼迫的多爾袞不得不親自入宮要找莊妃大玉兒問個明白,之後才能再作打算了。
宮裡的侍衛,原先就有多爾袞兄弟的人手,此次大清洗,很多人都被清理出來。但皇太極也是倉促行事,抽調了一批八旗中的心腹進入內宮,這同樣給了多爾袞機會。經營多年,各旗中都有安插的眼線耳目,塔多海便是其中的一個,巧的很,這幾日也正是他戍守永福宮。
於是,多爾袞這才破費周折的調動了一批新進侍衛中的人手來促成此次入宮,齊穆賽便是出自於霍五的推薦。
齊穆賽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有些不夠用了,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冷了片刻,他卻是喃喃的說道:「這怎麼能行?這可是吵架滅族的大罪!」
塔多海和多爾袞的幾個侍衛頓時警覺起來,一揮手的功夫,兵刃都已經抄在手上,眼睛充滿敵意的看向齊穆賽。
霍五卻是呵呵一笑,示意塔多海等人不必這麼緊張。僅剩的一隻右手在齊穆賽的眼前一晃,「兄弟,難道你便不惦記那永福宮中的某個人嗎?」
霍五的手中是一隻樣式別致的荷包,讓齊穆賽激靈靈打個冷戰,忙不迭的摸向自己的胸口,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霍五收斂了笑容,將荷包又塞進齊穆賽的冰冷的手中,繼而拍拍他的肩膀,「大丈夫遇非常時刻,立不世之功,這才能心想事成,想想她的主子是哪一位,要想抱得美人歸,不冒點險,怎麼能成?」
就在齊穆賽一愣神的功夫,霍五將手一伸,「兄弟,請吧,咱們還需要你來帶路呢!」
齊穆賽略略猶豫了一下,但是手腳卻是已經不聽使喚的向著永福宮的方向走去。
月光如水,黑夜沉寂,一路走來,多爾袞卻是不由得心驚膽戰。盛京的皇宮之內幾時曾這樣的戒備森嚴,劍拔弩張。宮裡替換來的那些侍衛,用眼神略略一掃,便知是各旗中的白甲。所用兵刃俱是野戰之用,哪裡是內宮中的用物。尤其一點,宮禁中不時傳來戰馬的嘶喊,一聽便知不止數百匹之多,這宮裡什麼時候豢養了這如許多的戰馬?宮裡又什麼時候需要這麼多的騎兵了?
多爾袞很慶幸自己來了這麼一遭,要不是這樣恐怕很難知道內宮中已經變成這幅模樣。萬幸的是,根據塔多海的回稟,永福宮雖然被嚴密控制起來,但皇太極顯然還未曾打算對莊妃動手。
一想到自己所愛的女人,不僅要忍氣吞聲的成為他人之婦,如今還要為了自己的緣故,承受可能會有的刀柄之災,多爾袞的心裡便有說不出的難受。
多爾袞深吸一口氣,抬頭看看璀璨的星空,「或許和皇太極圖窮匕見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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