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 第五十六章 班布爾善

    但一個女人悽厲的喊叫聲，卻讓順治等人的心猛然一顫。太和門外的眾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了一跳，人們忙不迭的閃避，閃開一條通道，一個女子的身影由遠及近，飛奔到順治皇帝的面前，旁邊的包衣親軍趕忙上前攔下。

    &嬤！「順治皇帝認出了來著是誰，卻是情不自禁的喊出了聲。

    蘇沫兒一身的錦緞衣裳滿是灰塵，早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和模樣，雲鬢散亂，髮絲遮面，一張臉龐在雨水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蒼白。

    &歲爺，格格呢，格格去哪裡了？」蘇沫兒死死的抓著阻攔自己的親軍的手臂，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福臨。

    福臨卻是一陣愧疚之意湧上心頭，「嬤嬤，你不要哀傷過度，皇額娘已經在太廟崩逝了！你還要保重身體才是啊！」

    &歲爺！」蘇沫兒忽然歇斯底里的喊叫起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哄騙我嗎？格格和十三爺都死了，天底下哪兒有這般巧的事情！蘇沫兒我只是個草原上的奴才，從五歲跟隨格格開始，我們一天都未曾分開過！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原來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是你的額娘啊！一把屎一把尿將你養大成人的額娘啊！你怎麼忍心下得去手！」

    岳樂和多禧只感覺的自己的耳朵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下意識的挪動雙腿，稍稍向後退了兩步。

    蘇沫兒的話就像是打在順治臉上的耳光，臉龐一陣火辣難擋。偌大的太和門外，人群中也忽然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毫無阻隔的鑽進了福臨的耳朵中。

    &沫兒！」福臨不禁惱羞成怒，「朕念你是皇額娘身邊的老人。對朕也有養育之恩，這才好言相勸。你一介女流之輩，如今又未曾跟隨在皇額娘身邊，怎知今日之事的始末。再要膽敢妄言，朕一樣會治你的罪！」

    &歲爺！」蘇沫兒撲通一聲跪倒在雨水之中。「宮闈險惡，世事艱辛。你自幼生於深宮之中，可知格格為了你經歷了多少兇險，為了助你登上皇位，她又失去了多少！可現在，可現在……！」

    蘇沫兒大哭不止，抬頭看天，任憑越來越密集的雨點落在自己的臉上，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天啊！為何要讓骨肉相殘，為何要讓格格一人承擔這宮裡風雨的報應啊！」

    &沫兒。你……！」面對著悲憤欲絕的蘇沫兒，福臨一時束手無策。「來人，把她架下去，嚴加看管，沒有朕的旨意，不得……！」

    福臨的話還沒有說完，蘇沫兒忽然站起身來，「格格已經不在了。我蘇沫兒又何苦貪戀這條性命，格格孤身上路。想必一定孤單的緊，萬歲爺，蘇沫兒只求您一件事情，所有的罪過全由奴婢一人承擔，還請善待奴婢的家人，將來將奴婢的屍身埋在格格的陵墓之旁便可。奴婢縱然在九幽之下。也感激不盡！」

    話一說完，還沒等福臨和親軍反應過來，蘇沫兒飛身躍起，狠狠的撞向順治身旁的石雕廷柱，「嘭」的一聲悶響。蘇沫兒血流滿面，身子軟軟的滑到在地。

    眼睜睜的看著蘇沫兒在自己的面前腦漿迸裂，以死明志，福臨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迅速的蔓延到全身，四肢百骸一時間似乎都失去了一切的知覺，只留下徹骨的寒意讓人痛苦不堪，但偏偏無可奈何。

    順治怔怔的看著蘇沫兒的屍身，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岳樂吩咐從人忙不迭的將其屍體移走，這才從震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索全城，務必要將多爾袞的心腹之人斬草除根！」呆愣了好一會兒，福臨卻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祁充格、圖拜、碩托、阿達禮等等等等，這些人一個不可放過，生死勿論！」

    岳樂和齊正額等新貴連忙跪伏於地，滿口答應下來，接著便是全副武裝的包衣親軍氣勢洶洶的四散而出，全城搜捕多爾袞一黨的骨幹成員。

    &有！」福臨看著親軍將蘇沫兒的屍體抬走，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務必要找到齊穆塞，不管他是不是多爾袞一黨，都不要再追究他的事情，這個人畢竟是嬤嬤的丈夫，削去官職，留他一條性命吧！」

    &奴才遵旨！」

    七月初二這一天，伴隨著綿綿的夏雨，京師註定要成為一個血流成河的所在。

    多爾袞和大玉兒以及一眾重臣在太廟遇難的消息不脛而走，一個時辰之內便傳遍了京師的大街小巷。滿城的百姓紛紛關門閉戶，以往跟隨多爾袞和大玉兒的兩黨官員也膽戰心驚的蜷縮在家中，變故來的如此突然，想要離京已然是不可能了，如此惟願皇帝大發慈悲，刀下施恩，不要株連太廣。

    兩黃旗的包衣親軍短短時間內便擴充到五千多人，其中便加入了不少新貴的旗丁，他們頂盔摜甲，手執兵器，短短的一個下午的時間，便將內城的東西兩城翻了一個底朝天，多爾袞的部下自然不能倖免，就連追隨太后大玉兒的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索海等人的府邸也未能倖免。僅是奉恩鎮國公、輔國公，甚至於固山貝子就抓了百餘人，其餘的小人物更是難以計數。

    但就是沒見到齊穆塞其人，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毫無蹤跡。

    到了夜半時分，順治皇帝福臨慢慢冷靜下來，終於想到河北之地還有明軍大兵壓境，這個時候京師鬧出這麼大的亂子來，對於滿清而言，的確是雪上加霜、不利於迅速的安定人心，這才匆匆發出一道聖旨，命多禧傳遞給岳樂、齊正額等人，果斷的停下了抓捕和屠戮，滿清朝堂上下這才鬆了一口氣。

    京師街巷漸漸歸於平靜，鎮守京師外城永定門的宗室三等奉國將軍班布爾善在得知皇帝最新的旨意之後，也長出了一口氣。

    班布爾善是努爾哈赤第六子塔拜的第四個兒子。塔拜其人，與皇太極、多爾袞、多鐸、阿濟格等人相比，才能顯得過於平庸，加之性格木訥、內向，因此甚至還不如當年的阿敏、莽古爾泰來得風光。早年一直在阿濟格麾下效命，崇德四年的時候病故。

    而他的八個兒子，因為他混的不如意的緣故，也只有三個得以混上了爵位，班布爾善便是其中之一，目前效力於京師九門步軍巡捕五營，駐守永定門。他的兩個兄弟額克親、巴都海則都在兩白旗效力，額克親更是正白旗的固山額真。跟隨多鐸駐守河北之地。

    從塔拜開始，班布爾善家族便依附於多爾袞兄弟，因此這次朝堂清洗，班布爾善自從得到了消息便被嚇得魂不附體，好在皇帝及時收刀，才讓班布爾善躲過一劫。但明天呢、後天呢、還有今後呢？皇帝會不會秋後算賬呢？一想到這裡，班布爾善的心中剛剛升起的僥倖念頭，轉眼間便重新被擔憂所占據。

    雖然身為宗室，更是努爾哈赤的孫子，更是和當今天子是貨真價實的堂兄弟，但班布爾善在京師卻是混的不盡如人意。三等奉國將軍，在京師地界上，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班布爾善幾次想自己二哥額克親提起要到軍中效力的事情，但額克親卻是一口回絕，班布爾善為此憋了一肚子悶氣，但又無可奈何。

    班布爾善和其他的兄弟不同，自幼苦讀詩書，武功雖然平平，但卻滿腹經綸，對於當前的情勢看得格外的清楚。如今，大清內外交困，明朝大軍步步緊逼，阿濟格在山陝的兵敗只是時間問題，多鐸面對朱平安的親征也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皇帝和攝政王以及太后卻為了權位爭鬥不休，這樣下去，大清還有什麼希望。作為旗人，更是宗室，班布爾善只覺得自己的前程一片茫茫。

    今日裡，帝黨、太后一黨和多爾袞一黨更是圖窮匕見，整個京師血流成河，班布爾善驚懼之餘，心頭竟然萌生了棄官而去，偷偷潛回遼東故土的念頭，隱姓埋名，到遼東做一介平民百姓，想想到也比現在要輕鬆的多啊！

    躲在城門處的值房內，喝著悶酒，班布爾善愁腸百轉，一時之間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

    &爺！」一名家奴小心翼翼的走進來，低聲說道：「城門處有人求見！」

    班布爾善嚇了一跳，手忙腳亂之際將酒水潑灑了一身，「是哪個衙門的？找我作甚？」

    &首的是攝政王身邊的霍五，還有幾個人看不清面目，但奴才等都搜過了，他們沒有帶兵器，只是說要見六爺您一面，您看……？」

    班布爾善頓時叫苦不迭，不用見他已經猜到了霍五來此的用意。如今城中還在搜捕多爾袞一黨的成員，這霍五雖是漢人，但卻不折不扣是多爾袞身邊最得用的心腹之人，這一定是他在城中無處藏身，想從永定門悄悄的溜出城去。

    原本這霍五對於班布爾善來說，那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班布爾善即便是散盡家財也未必能見上一面，現如今，這霍五登門拜訪，班布爾善卻是叫苦不迭，腦袋頓時大了三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