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氣,唯有蒼蠅是最令人討厭的,院內的喊殺聲漸漸停歇,不知不覺間,血腥的氣息和滿地的殷紅卻是引來成堆盤旋的蒼蠅。
隨著身邊最後一名親衛倒下,劉宗敏的雙腿也被御林親軍士卒的鋼刀砍中,魁梧的身體轟然倒下,借著便是好幾名壯漢將其按倒在地,徑直跪在了地上。
龐大的身軀依然掙扎不止,但現在看來卻是那麼的無力和徒勞,劉宗敏的一雙環眼死死的盯著孫慶,嘴唇已經被咬出血來。
孫慶皺著眉頭,點著腳尖,盡力避開地上流淌的鮮血和橫臥的屍身,帶著一點惋惜說道:「嘖嘖嘖嘖,何必呢,非要死這麼多人,權將軍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呸」劉宗敏一口帶血的濃痰噴出,孫慶卻是早有防備,輕輕閃身避過。
「李自成,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劉宗敏不斷嘶吼道。
孫慶搖搖頭,右手一張,一柄脫鞘的青鋒寶劍隨即被身邊的手下放至他的手上。
孫慶一彎腰,貼近劉宗敏的耳邊。「奸賊,你也有今日!」
劉宗敏一愣。
「也讓你死得明白,咱家之前便是提督東廠的張雲漢督公麾下的檔頭。當日京師失陷,宮城內外死在你手中的人不可計數,上天有眼,竟然讓你落在咱家的手中。呵呵,再告訴你一件事情,殺你的主意,是咱家向李自成提出來的,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用你的首級換取張獻忠和羅汝才的援兵。所以,到了陰曹地府,別怨恨我,是李自成要你死!」
「死」字剛剛出口,孫慶一擰身,手中的長劍打了個旋,劍鋒已經悄無聲息的划過劉宗敏的咽喉。
孫慶的話讓劉宗敏驚詫不已。直到咽喉被孫慶的長劍劃開一個口子,鮮血激噴而出的時候,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轉身之間,劉宗敏轟然倒地。孫慶的身軀卻是優美的畫了一個弧線,站定之後,隨手將沾染了鮮血的寶劍扔給身邊的親軍,冷冷說道:「砍下首級,用石灰湮了。裝入匣子,送進宮去,請陛下審驗!」
偌大的銀安殿中門窗緊閉,只有透過窗欞的陽光,才讓整個大殿之中有了些許的光亮。李自成用顫抖的手緩緩打開面前的木匣,劉宗敏死不瞑目的頭顱赫然呈現在眼前。
忽然之間,李自成恐懼的將木匣緊緊合上,呆立了片刻之後,卻將木匣緊緊的抱在懷中放聲痛哭。
孫慶靜靜的站在一旁,悄然無聲。
……
劉宗敏的死在大順軍中並沒有引起多少的波瀾。劉宗敏的跋扈、專權和嫉賢妒能已經在順軍內部臭名昭著。甚至於連田見秀、袁宗第等老營的將領都對其頗有微詞。他落到如今這個下場,很多人竟然是額手相慶。
李自成的罪己詔也如期而至,但如同劉宗敏的死一樣,在順軍中卻是根本沒有起到什麼效果。事實上,大順軍內部的人心已經散了,再想聚攏起來,同仇敵愾,早已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了。
更何況,李自成將全部的過錯都推到了劉宗敏的身上,這一點也是讓很多人極為不滿的。大順朝從當初的縱橫天下、所向披靡。到現在的一蹶不振,被清軍追著屁股打,這樣的結果難道是劉宗敏一個人能夠承擔起來的嗎?
李自成的使者也在同一時間帶著他的詔旨奔赴四川和永州。但張獻忠和羅汝才還沒有消息傳來,鄭芝龍的大軍已經兵分兩路。開始想都承天府和岳州府發動了猛攻。
鄭芝龍大軍分為兩部,一部為其弟鄭芝豹,副將蕭拱辰,領軍走咸寧、崇陽一線,直撲岳州府;另一路則由鄭芝龍統帥主力,避開棗陽、桐柏的白旺所部。攻擊都承天府。
這樣的部署,也是為了避免陷入到白旺和河南劉汝奎兩部的夾擊之中。駐守漢川一線的則是順軍的劉體純、黨守素、藺養成等部,他們剛剛經歷了山陝之戰,士氣低落、兵馬疲憊且建制混亂,加上當地地形,河道縱橫,有利於鄭家水師行動,因此,鄭家大軍一路勢如破竹。
與此同時,按照與鄭芝龍的約定,陝西的清軍多鐸一部也趁機向勛陽府進逼,當地的賀錦所部節節抵抗。一時之間,整個湖廣大順軍控制的疆域四面受敵,風聲鶴唳。
「張獻忠、羅汝才的兵馬呢?不是說了要起兵增援的嗎,為何到如今都沒有見一兵一卒!」暴怒的李自成徑直掀翻了面前的御案。
眾將卻是面面相覷。鄭芝龍的三十萬大軍如同泰山壓頂一般攻擊而來,如今的局勢卻是讓順軍也為之心驚肉跳。誰也沒有想到,鄭芝龍居然投入了這麼多的本錢,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傾巢而出,看樣子不將順軍連根拔起他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
相比較而言,如今的順軍卻早已今非昔比,還沒接敵,已經有大批的士卒投降逃散,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景陵、潛江相繼失守,通往襄陽府的大門洞開。
這樣的局面下,張獻忠和羅汝才還會派出援兵前來參戰嗎?
君臣束手無策之際,張獻忠的使者謀士潘獨鰲卻是姍姍來遲。但他卻沒有帶來想像中的一兵一卒。
「回稟闖王!」潘獨鰲一開口,就讓李自成和他麾下的眾將便是一皺眉頭。大順朝已經建立,雖然不過一年,但李自成的永昌天子卻是已經做了兩年之久,潘獨鰲居然還以「闖王」相稱,分明是未將如今的大順朝放在眼裡,言下之意便是將大順與大西朝廷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大西王本來已經準備發兵十萬救援湖廣,但清軍滿達海一部卻是在紫陽一線蠢蠢欲動。另有前明的保靖州宣慰司的兵馬活動頻頻,因此,為保蜀中,大西王只得暫時按兵不動!」
「不來了?張敬軒不來了嗎?」李自成頹然問道。
「不只是我大西軍一家!」潘獨鰲偷眼看看李自成的表情神色,心中卻是拿定了主意。「威德將軍一路,恐怕也難以出兵了!」
「什麼?」李自成大驚失色。雖然心中對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恨之入骨,但驟然間聽到兩人不發援兵的消息,李自成還是變了臉色。
這兩家的兵馬不到,僅憑大順軍獨自面對清軍和鄭芝龍大軍,如何能夠堅守,這湖廣已經是李自成最後的一塊地盤,河南雖然還有劉汝奎和劉洪起,但河南卻是各自為王,朱平安的部下和李岩都在那裡駐紮,李自成怎麼敢進入河南暫避風頭。
湖廣淪陷,李自成還能到哪裡去避難?
看到李自成的窘迫的驚恐,潘獨鰲的心中卻是暢快非凡,來之前,他和張獻忠計議已定,如今李自成已經是山窮水盡,但他麾下的兵馬卻著實令人眼饞。李自成無路可走,那張獻忠便給他一條出路,料想他已經別無選擇,只能按照張獻忠的安排乖乖上路。
「闖王勿憂!」潘獨鰲特意停頓了片刻,等到李自成焦急萬分的時候這才開口,「如今明清兩路大軍夾擊,闖王與我大西同屬義軍血脈,都處在重壓之下。為今之計,只有兩家合兵一處,才能共抗外敵!」
潘獨鰲的聲音越來越大,腰板挺得也越來越直。
「大西王建議闖王不妨統帥兵馬向四川一線退卻,暫避敵軍鋒芒,我大西可讓出大寧、大昌、奉節一線供闖王大軍駐紮,暫時休整。蜀中道路難行,山高林密,易守難攻,貴我兩軍一旦合兵,無論是大明或是大清都將束手無策。之後,我軍才可休養生息,等到兵強馬壯之日,再殺出蜀中,共圖大業!」
潘獨鰲的侃侃而談,讓李自成和麾下眾將再度陷入到沉默之中。過了良久,李自成這才點點頭,「大西王的美意朕了解了,便請先生先去驛館歇息,容我等君臣商議之後,再作打算!」
潘獨鰲卻是得意洋洋,料想李自成君臣已是走投無路,除了入川別無選擇,當下便告退出門。
潘獨鰲走之後,高一功連忙勸諫,「陛下,千萬不可入蜀啊……!」
李自成嘆息一聲,「朕何嘗不知啊!張敬軒這是落井下石啊!他在四川經營多年,怎麼如果按照他的安排,到了蜀地之後,一應給養事宜全都要看他的臉色,要不了多少時日,只怕咱們順軍便全給他吞併了!」
李自成一臉愁容,這些時日以來的焦慮愁思已經讓他殫精竭慮,鬢邊已經隱隱顯出斑白的顏色。
「只是,不入蜀的話?咱們還可以推到哪裡去呢?明軍和清軍有備而來,步步緊逼,我軍卻是連糧餉都已經告罄,怎麼能夠堅守湖廣呢?」
「陛下!」李過越眾而出,「眼下還有一條出路,只是一旦選擇,我大順軍將回復到往日的艱苦時日,臣請問陛下,是否還有雄心壯志恢復我大順昔日的威勢。如果陛下能夠像當年一般,身先士卒、與咱們同甘共苦!那我等願意扶保追隨陛下,即便戰至一兵一卒,也絕無二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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