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跪了一片人, 只剩下幾個人零零星星的站著, 吳糾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 笑眯眯的掃視著那幾個沒有下跪的人。
葆申就是其中一號,葆申的一個計劃很簡單,就是在吳糾去宴席的路上, 趁著吳糾沒有帶兵馬, 攔截吳糾, 然而計劃還沒成功, 誰想吳糾身邊的能人異士這麼多,左司馬的腦袋一下就搬家了。
葆申心中不甘, 他並非真的想要吳糾上/位, 若是吳糾真的上/位了, 葆申覺得自己的日子估計也就到頭了。
但是眼看著朝臣都跪了下去,如果再不跪, 那就是不識時務了,於是葆申連忙也展開官袍衣袖, 跪了下去,跟著眾人一起山呼。
葆申這麼一跪,那是十分有重量的, 雖然葆申地位大不如從前了, 然而他還是令尹,又是楚王熊貲的老/師,不管是葆申一派的人,還是葆申對立派的人, 都對他的勢力很肯定,因此看見葆申下跪,那幾個其他零零星星的人,也開始紛紛下跪了。
最終大殿上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來,吳糾居高臨下,展了展黑色的袖袍,笑著說:「諸位愛卿不必多禮,都平身罷。」
他這麼說著,看起來還挺有氣派的,也不慌亂,其實完全是跟齊侯學的,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會了,因此真到用的時候也不至於抓瞎。
吳糾站在台階上,看著眾臣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好,眾人已經不交頭接耳了,便一臉親和微笑的說:「如今寡人回國繼位,有兩件事情,需要各位卿大夫盡心盡力的完成……」
眾人一聽,好傢夥,吳久一點兒也不見外,剛剛受到眾人跪拜,立刻改口做了寡人。
在那個時代,諸侯一般自稱「孤」,君王才會自稱寡人,周天子雖然是天子,但是並沒有統/一,因此仍然是周王,因此也是自稱寡人,到了戰國末期,嬴政統/一六國,登基之後將寡人改成了「朕」。
吳糾笑眯眯的看著眾人,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臉上十分的不甘心,但是都被吳糾的下馬威嚇怕了,誰也不願做這個出頭鳥。
吳糾豎/起食指晃了晃,說:「這第一件事兒,便是今日寡人召開朝議,又令尹通知,事關重大,未來參加朝議者,沒有提前告假者,一律革職查辦。」
他的話一出,殿上終於忍不住喧譁了一陣,大家一陣驚慌,沒來朝議的總有三分之一的大臣,都是沒有把吳糾當成一回事兒的人,而這些人,不缺乏位高權重的人,越是位高權重,才越是看吳糾不起,因此並未來朝議。
若是這次朝議的事情不是葆申通知的,估計葆申也不會來朝議,到時候吳糾責怪,他就說自己生了病,再來個馬後炮便成了。
只是大家都沒想到,這如意算盤竟然打錯了,吳糾一開口,簡直是震/驚四座,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葆申眼珠子轉了半天,就聽吳糾說:「這件事情,就交給令尹大人來辦了,令尹是王父親選的太葆,又是王兄親封的令尹,定然是我楚國一等一的能臣,這件事情,寡人交給令尹大人來辦,應該不會令寡人失望罷?」
葆申還想要勸諫一下,畢竟這群人里也有自己的門生,結果他還沒開口,就被吳糾堵了話頭,不止如此,這話還堵得極為好聽,誇讚了葆申。
吳糾誇讚葆申,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是讓葆申放鬆警惕,吳糾之前和葆申鬧得很兇,如今他入楚,這地方是葆申的地盤,難保不會被葆申算計,因此吳糾故意這麼誇讚葆申,來迷惑葆申的視線。
二來是迷惑其他卿大夫的視線,葆申在楚國的地位,可遠遠比吳糾這個外地人的地位要高得多,葆申還有很多敵對的派系,這些人聽到吳糾的說辭,肯定以為吳糾特別信任葆申,因此也算是利/用葆申。
葆申沒有辦法,只好磕頭說:「謝吾王信任!葆申定當竭盡全力完成吾王之命!」
吳糾笑了笑,說:「令尹太見外了,請起罷。」
他說著,又舉起兩個手指示意,說:「這第二件事情,便是關於寡人繼位的事情,如今楚國有難,寡人自當竭盡全力,寡人雖是楚國之正統,但名正言順也十分重要,從今日起,即刻張/貼祭祀、登基大典的示意,廣發請柬,昭告天下,宴請諸侯前來我郢都。」
他這麼說著,眾人又是看來看去的,因著吳糾第一天露面,頗有一些雷厲風行的模樣,這般大家更不想讓他登基了,若是吳糾登基,他們還能有好日子過?
因此大家雖然口頭稱是,但是心裡頭各自盤算著什麼。
距離吳糾成為名正言順的楚王,還需要兩個重要的環節,第一是祭祀先祖,讓吳糾的名字回歸楚國的族譜,第二是登基大典,這兩個緩解都十分複雜,絕對能做一些手腳。
吳糾清楚他們在想什麼,看眼神就知道,一個個老奸巨猾的樣子,不過吳糾並不怎麼擔心,笑著說:「眾卿還有什麼需要稟明的麼?」
眾人都不說話,吳糾便站起來說:「散了罷。」
他說著,轉頭走進了內殿,因為方才路寢宮大殿上滾人頭的事情,很多寺人宮女也聽說了,畢竟死的是左司馬。
楚國的很多官/職和齊國並不一樣,楚國設有大司馬,大司馬下面又有左右司馬,古人以左為尊,大司馬在四路大軍之中早就被殺了,如今左司馬自然是楚國朝中最大的掌控兵權的人,然而腦袋一下就被切掉了,眾人能不害怕麼?
那些寺人和宮女本也看吳糾不起,如今一個個唯恐惹怒了吳糾,也被殺頭。
吳糾走進內殿,發現比方才的寺人和宮女多了不少,大家戰戰兢兢的低著頭,給吳糾請安。
吳糾笑眯眯的走過去,看著寺人和宮女們一個個發/抖,那種感覺……似乎還不錯。
吳糾走進內殿,順著內殿往小寢宮走,一路都沒看到齊侯,不知齊侯跑到哪裡去了,吳糾剛踏進小寢宮,突然就被人一把從後面抱了起來。
吳糾「嗬!」的嚇了一跳,轉頭一看,竟然是齊侯,齊侯一臉笑意,將人抱起來,大踏步往裡走,然後帶著吳糾坐在席上,笑著說:「孤這二哥,方才當真有派頭呢?」
吳糾笑了笑,說:「還不是跟君上學的?」
齊侯也笑了笑,說:「二哥冰雪聰明,生得一副玲瓏心肝,一學就會。」
吳糾說:「還有賴君上教/導有方?」
齊侯笑眯眯的,伸手輕輕捻著吳糾黑色的衣袍,華麗的衣袍是絹絲的,觸感十分順滑,挑眉說:「二哥如今已經是楚王了,還君上君上的叫,恐怕叫有心人聽了,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不如換個稱謂?叫的更親/密一些。」
吳糾狐疑的說:「換成什麼稱謂?」
齊侯沒有半點兒開玩笑,用一臉溫柔性/感的表情,說:「不如叫孤的名字,小白?」
「噗……」
哪知道那旖旎的氣氛,突然就蕩然無存了,畢竟有代溝問題,齊侯並沒有任何賣萌的意思,也沒覺得自己的名字在賣萌,然而吳糾這麼一聽,頓時笑噴了出來。
吳糾不知自己笑點是不是太低,但是看到齊侯用一臉邪魅狂狷卷,荷爾蒙爆裂的氣場讓自己叫他小白,吳糾就忍不住的想笑。
齊侯都不知道怎麼招惹吳糾了,竟然惹得佳人/大笑不止,吳糾滾在席上,冠冕都掉了,黑髮散下來,十分凌/亂,笑的直出汗,黑色的外袍半半落落的掛著,恨不得露/出裡面白淨的褻衣。
齊侯看到這場景,忍不住心口猛跳,不過在心口悸/動的時候,眼皮也猛跳,一看吳糾這笑容就不懷好意,絕對不是什麼「善意」的微笑。
吳糾笑了一陣,肚子都疼了,這才慢慢好一點,感覺自己再笑的話,腹肌都笑出來了。
吳糾抹了抹笑出來的生理淚,這才從蓆子上爬起來,笑眯眯的伸手勾了一下齊侯的下巴,說:「小白?」
齊侯眼皮更是跳,雖然吳糾的確在叫自己的名字,聽起來也沒什麼不同,但是吳糾這笑容讓齊侯很發毛,總覺得吳糾別有深意似的。
兩個人鬧了一陣,不過很快事情就來了,吳糾剛剛入楚,一堆事情等著他,尤其是戰後重建的事情,雖然齊楚兩國交戰在息國和蔡國邊境,其實根本沒打到楚國來,但是楚國消耗了很多兵力和財力,還有內訌和火拼引起的各種損失,也需要吳糾來解決。
再加上楚國和齊國的官/員設置不同,吳糾也需要再了解,因此十分忙碌。
祭祖和繼位兩件大事正靜等著吳糾,祭祖是楚國人內部的事情,要在繼位之前就先行祭拜,因此已經提到了日程上,雖然繼位在祭祖之後,但是因為吳糾打算迅速登基,因此並沒不差多遠,如今已經廣發請柬,宴請各國諸侯了。
相對於楚國內部,楚國外部的響應還是很順利的,畢竟吳糾之前在齊國做大司徒,他的名聲已經很響亮了,宋國邾國邢國這些國/家都是第一時間響應,緊跟著蔡國息國陳國鄭國等等這些國/家,想要從齊國這裡謀求利益的,自然也快速響應,因此很多國/家都爭先恐後的回了帖,有國君親自參加,也有國君派使臣來參加。
就連天子魯公莒子都發來了回帖,說會如期參加,其實他們來參加,並非是來賀喜的,而是來看熱鬧,胡齊早就和葆申聯絡好了,絕不能讓吳糾正式登基。
吳糾這些天忙忙碌碌的,恨不得一天就睡一兩個時辰,看著看著簡牘就要睡著了,齊侯十分心疼吳糾的身/子,只不過他是齊國的國君,也幫不了吳糾什麼,若是幫得越多,恐怕旁人不服的越多。
齊侯就讓棠巫給吳糾熬一些補藥吃,吳糾每天一碗補藥,再加上連軸轉,天氣原來越熱,覺得自己都能噴/出火來了,不是噴火,就是噴鼻血……
距離祭祀大典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吳糾一邊忙碌朝政,還要一邊忙碌祭祀大典的事情,這日寺人過來通傳吳糾,說是工匠送來了祭祀大典所用的衣裳,請吳糾去試試合不合身,已經放在小寢宮了。
吳糾這才帶著子清和棠巫匆匆趕回小寢宮,打算去試試衣裳,試過衣裳之後稍微睡一會兒,實在太疲憊了,不睡不行。
吳糾正在往回走,在小寢宮門口,就遇到了不少人,召忽和鬻拳就在小寢宮門口,召忽一身白衫,腰挎寶劍,鬻拳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一點兒也沒有弱氣的感覺,兩個人攔住寢宮大門,門口堆著不少卿大夫。
吳糾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不知楚國的卿大夫們又要找什麼麻煩,便慢慢走過去,說:「這又是哪一出?在寡人的小寢門口,打算聚眾鬥毆麼?」
吳糾突然出現,有些驚嚇了那些楚國大夫,卿大夫們紛紛給吳糾行禮,隨即才說:「吾王,這召忽和鬻拳,乃是齊國的大夫,並非我們楚國人,他們二人能自/由出入我楚國宮殿,實在太危險了,還請吾王決斷啊!」
吳糾一聽,果然是沒事找事兒,又要找麻煩了,不過面子上只是笑了笑,說:「卿大夫這句就說錯了,令尹大人不也不是楚國人麼?嚴格來說,令尹大人是申國人,如今申國還復國了,令尹大人卻仍然還是令尹大人,不止如此,深受王父託孤,乃是王兄的師傅,我楚國基業的扛鼎者……」
吳糾笑了笑,說:「是不是我楚國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忠心耿耿,對麼,各位大夫?」
眾人一時間被吳糾堵了話頭,吳糾又巧妙的把葆申給抬了出來,那些卿大夫也沒辦法捎著葆申一起說,因此便灰頭土臉的跑了。
吳糾這才鬆了口氣,感覺累得要死,一甩黑色的袖袍,冷笑了一聲,快速進入了小寢宮中。
吳糾走進去,就看到齊侯坐在裡面飲茶,似乎挺悠閒的。
吳糾已經連軸轉了,而齊侯因為在「放假」,因此並沒什麼事情。
齊侯見吳糾走進來,笑著說:「二哥越來越氣派了,快叫孤來看看,是不是給氣著了?」
吳糾沒好氣的笑了一聲,說:「我怎麼覺得君上這些日養的壯了一些?」
齊侯看了看自己,笑著說:「有麼?」
吳糾走過去,不過並沒有坐下來,而是看了看放在案子上,疊得十分整齊的衣裳,準備換上試試看。
齊侯見吳糾將自己的黑色外袍脫/下來,就給子清和棠巫遞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很知趣兒的退了出去,將殿門關上。
吳糾將外袍脫/下來,齊侯就站起來,幫他把換下來的外袍扔在一邊,然後將祭祀用的華貴禮袍套/上。
因為天氣一日暖過一日,因此禮袍做的十分輕薄,又薄又軟又滑,吳糾一穿上,勾勒出纖長的身形,看起來十分惹人遐想。
黑色的衣袍,襯托著吳糾有一種高冷的氣質,整齊的衣領又偏偏充斥著禁慾的美/感,一種沖/突的性/感縈繞著吳糾,讓他看起來整個人秀/色可餐。
齊侯笑了笑,伸手幫他整理衣裳,一邊整理,一邊說:「二哥,祭祀大典快到了,孤不是太放心,因此已經派人去瞧了瞧,沒想到這一瞧,就找到了些許的小麻煩,不過二哥放心,孤已經讓人幫你處理了,二哥安心祭祖就是。」
吳糾看了齊侯一眼,說:「糾可以自己處理。」
齊侯笑了笑,說:「不行,二哥天天這麼勞累,孤看了是要心疼的,自然要為二哥分憂解難才行,孤怎麼忍心把你累著?是不是?」
他說著,一把抱起吳糾,吳糾驚呼了一聲,齊侯動作很快,剛整理好的衣袍,猛地壓在榻上,一下就散開了。
吳糾一陣吃驚,眼見齊侯一臉要吃/人的兇悍模樣,笑著說:「君上不是說,不想累著糾麼?」
齊侯笑眯眯的,聲音沙啞到了一個極點,說:「不會累著二哥的,二哥只需要這般老實,剩下的就交給孤,如何?」
吳糾這些天因為十分勞累,天天喝棠巫送來的補藥,不知自己是不是補大發了,明明此時應該好好睡一覺的,卻沒來由的無法拒絕齊侯。
齊侯眯眼打量著吳糾黑袍散亂的倒在楚王的寢榻上,吳糾又身穿著楚王的朝袍,這讓齊侯更加激動起來,仿佛血液都著,輕笑說:「讓我伺候吾王?」
吳糾聽著齊侯的聲音,嗓子一緊,聲音也變得沙啞,笑著說:「伺候好了,寡人有賞。」
齊侯笑了一聲,說:「遵命。」
不過他的舉動可沒有聲音那麼坦然,恨不得像是野獸要咬死獵物一般。
齊侯快速將吳糾的冠冕撤下,輕輕梳理著他柔順的長髮,隨即「喀嚓」一聲勾開華貴朝袍上的帶扣,黑色的絹絲猶如黑色的瀑布,一瞬間散落下來,看的齊侯更是喉頭髮緊。
只是這個時候突然聽到召忽大喊的聲音,說:「君上!王上!君上……」
召忽一口一個君上,一口一個王上,都不知道叫什麼好了,快速從外面跑進來,裡面兩個人就快了,突聽召忽的大嗓門,齊侯差點給嚇著,連忙將吳糾的朝袍一把拽上來,給吳糾套/上。
召忽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兩個人坐在榻上,吳糾的黑髮散下來,那光景真是風情萬種,而旁邊的齊侯則是臉黑的要殺/人。
召忽一見,趕忙回頭遮住眼睛,他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幕,實在尷尬萬分,不過跟著走進來的東郭牙卻沒有任何尷尬,而是拱著手說:「君上,王上,外面有卿大夫請求拜見王上,似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兒。」
齊侯沒好氣的說:「什麼大事兒?」
東郭牙說:「應該是關於葆申的事情。」
吳糾一聽,眯了眯眼睛,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說:「請他到外殿,寡人一會兒就過去。」
東郭牙拱手說:「是。」
他說著就調頭往外走,召忽趕緊捂著眼睛也追過去,拉住東郭牙的袖子,小聲說:「你臉皮夠厚的,怎麼一點兒也沒不好意思。」
兩個人說著悄悄話就跑出去了,留下齊侯乾瞪眼睛。
策劃了許久的「龍床」戲碼就這樣溜走了,齊侯心中仿佛要淌血,不過聽說是關於葆申的事情,因此齊侯也知道不是小事兒,自然不會給吳糾誤事兒,就先起來,說:「那我伺候吾王束髮?」
吳糾瞧他頑扮演還挺/起勁兒的,就讓齊侯幫自己梳頭髮,很快將頭髮梳好,然後將朝袍換下來,仔細疊好放在一邊兒,等著祭祀的時候再用。
吳糾整理好,就從內殿走了出來,來到了小寢的外殿,同來的自然還有跟屁蟲一樣的齊侯。
兩個人走出去,就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站在殿中,正在等候,那年輕人微微彎著腰,一臉卑躬屈膝又本分的樣子,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十分識時務,然而又不然,仿佛骨子裡還透著文人的那股迂腐傲氣,實在說不出來是怎麼個沖/突法兒。
那年輕人長相十分普通,額頭仿佛寬了一些,眼睛有些小,又顯得狹長;鼻樑有些高,鼻尖微微下壓,有那麼兩分銳利的感覺;嘴唇有些薄,還喜歡抿著,因此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十分有些刻薄,又好像精明。
吳糾一邊走出來,一邊就暗自打量這個人,這個人的面容不出彩,丟在人堆兒里都找不出來,並非像匽尚和鬻拳那般,十足十是個美男子,鬻拳年紀不小了,但鬍子一刮啊,仍然是個十分有氣場的美大叔,讓人望而驚喜。
不知是不是吳糾身邊長相俊美的人太多了,因此吳糾看著這個年輕人,似乎覺得還挺親切的,這種人面相不顯山不露水,其實也算是一種偽裝了。
那年輕人見到吳糾進來,連忙行跪拜大禮,說:「潘崇拜見我王,我王萬年,潘崇亦見過齊公。」
潘崇……
齊侯見到這年輕人的時候,就覺得他十分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然而此時,聽他說自己的名字,頓時就想起來了,眼前這年輕人竟然就是潘崇!
上輩子齊侯就經常聽到潘崇的大名,簡直是如雷貫耳,潘崇也奉命出使過齊國,不過那時候潘崇已經是個白髮老者了,並非如現在這般年輕。
如今的潘崇,大約二十歲出頭,剛剛及冠的年紀,十分的年輕,在今日楚國的朝堂上,潘崇還沒有什麼立足之地,誰又能想像到,如今的潘崇,便是日後助春秋五霸之一楚莊王,推行霸業的能臣呢?
潘崇這個人,十分能忍,而且十分陰險,楚王熊貲在歷/史上有兩個兒子,便是桃花夫人所出,不過如今楚王熊貲去世的很早,桃花夫人又在齊國,因此楚王熊貲根本沒來得及生兒子。
也就沒什麼楚穆王楚莊王了。
歷/史上的楚穆王,也就是熊貲的孫/子,乃是個殺父篡位的君王,因為楚成王晚年寵愛小妾,想要廢長令立,因此引起了楚穆王的極度不滿。
當時楚穆王很年輕,便問自己的師傅該當如何是好,而楚穆王的師傅,則是這位大名鼎鼎的潘崇。
潘崇一直不顯山不露水,而是問了楚穆王兩個問題,他問楚穆王,你能不能輔佐你的兄弟做楚王?楚穆王回答自然不能。潘崇又問,那你肯不肯逃亡到其他國/家,楚穆王回答自然也是不肯。
於是潘崇問了第三個問題,問楚穆王,敢不敢發動政/變,楚穆王的回答是肯定的,於是潘崇幫助楚穆王政/變,殺掉了老/子楚成王,繼位登基。
這位師傅潘崇,可謂是心狠手辣,而且足智多謀,不只是輔佐了楚穆王,就在楚穆王去世之後,還以高齡之軀,輔佐了楚穆王的兒子,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
楚莊王繼位的時候還沒到二十歲,這樣一來很多人都不服,頻頻發動政/變,潘崇派兵鎮/壓,後世有人讚頌潘崇,「緯武經/文,為楚之屏」,可見潘崇對於楚國來說,有多麼重要。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楚國的宏圖霸業,是潘崇一手導演出來的……
吳糾也聽說過潘崇的大名,雖然知道的並不詳細,但是潘崇幫助楚穆王弒君登基,這個吳糾是知道的。
潘崇如今是個年輕人,而且看他的官服,沒什麼等級,似乎還名不見經傳。
吳糾知道潘崇是個厲害人物,便以禮相待,笑著說:「愛卿請坐。」
潘崇有些受寵若驚,因為他還沒講完來意,吳糾竟然就這般禮遇他,潘崇看了吳糾一眼,謝恩之後坐下來。
吳糾笑著說:「不知愛卿為何而來?」
潘崇坐下之後便語出驚人,淡淡的說:「為吾王的江山而來。」
吳糾一聽,好傢夥,能人異士一開口,口氣都不小。
吳糾笑著說:「哦?那寡人還要仔細討教了?」
潘崇立刻拱手說:「討教不敢,潘崇乃無名小卒,有幸面見吾王,吾王又以禮相待,已是幸事,如何還敢言討教二字?」
潘崇說話井井有條,他自我介紹了一番,原來這潘崇如今還不是什麼上大夫,怪不得吳糾沒見過他,他也不會去上朝,等級還不夠,如今的潘崇其實是宮中護衛隊的一個小隊長。
其實那天葆申與左司馬合縱準備伏擊吳糾,帶的便是潘崇的小隊,潘崇的小隊在宮中素有美名,訓練有素,十分規整,因此被相中了。
不過潘崇一聽是這種事情,心中有些躊躇,便用生病的事情推脫了,左司馬和葆申都十分生氣,因此便怪/罪潘崇不識時務,左司馬親自帶兵去伏擊吳糾。
如今一見,潘崇果然是有眼力的人,因為那日若真是潘崇帶兵伏擊,那麼被召忽一劍砍下腦袋的人,那就是潘崇了。
潘崇躲過大難,更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而葆申被驚嚇,怪/罪於潘崇,潘崇受了不少責罰。
吳糾一聽,原來是窩裡鬥的事情,潘崇因為不滿葆申的責罰和他的做法,因此來投誠的。
不得不說,這潘崇還挺識時務,眼力勁兒真是厲害,在如今楚國動/盪的時局中,大家都不看好吳糾,而潘崇便看好吳糾。
潘崇拱手說:「潘崇此次來,還給吾王帶來了誠意。」
吳糾笑著說:「哦?什麼誠意?寡人猜猜看,定然是關於葆申的短板了?」
潘崇一笑,沒想到潘崇這個冷冰冰的人,笑起來竟然分外好看,他並非是個路人長相,只是眼睛總喜歡眯起來,嘴巴總喜歡抿起來,他一旦笑起來,眼角也打開了,嘴唇也翹/起來,整個人仿佛是一顆沒有打磨的璞玉,就仿佛是和氏璧一樣。
吳糾正驚訝著,就感覺齊侯捏了一把自己的腿,嚇了吳糾一跳,側頭一看,齊侯又賣萌,用一臉委屈的表情看著自己,仿佛自己是負心漢渣男一樣……
吳糾連忙收回目光,潘崇笑著說:「吾王英明,正是如此。」
潘崇頓了頓又說:「幾個月之前,崇負責帶兵巡邏,見到天子使臣匆匆進入王宮。」
吳糾驚訝說:「天子使臣?」
潘崇點了點頭,說:「正是天子使臣,天子使臣進宮之後見了令尹,不過是秘密相見,崇便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不過崇知道,使臣手中有信件,定然交與了令尹,在使臣離開的第二天,令尹便下令迎接吾王回國。」
吳糾一聽,眯了眯眼睛,周天子和楚國不是勢不兩立麼,怎麼突然就派了使臣過來?而且還秘密的見了葆申,那時候葆申一直繃著勁兒,不想要迎接吳糾回國,沒想到見過天子使臣之後,葆申竟然立刻答應迎接吳糾回國,這其中一定有什么小道道兒。
齊侯夜皺了皺眉,說:「天子使臣說了什麼,只有葆申一個人知道?」
潘崇笑了笑,說:「回齊公,本是這樣的。」
吳糾挑眉說:「本是?」
潘崇點了點頭,說:「對,本是,天子使臣是秘密見的令尹,因此旁人都不知道具體說了什麼,崇亦不知,只不過就在昨日,因為祭祀大典的事情,崇又官復原職,令尹大人還下達了一個命令,是關於吾王……和齊公的。」
齊侯笑了笑,說:「竟然還有孤的事情?」
潘崇點了點頭,齊侯說:「你且說來聽聽……」
潘崇在小寢宮坐了一會兒,說完之後就匆匆起身離開了,齊侯眯著眼睛,說:「葆申那老匹夫!」
吳糾笑了笑,說:「君上不忙生氣,既然咱們已經有潘崇投誠,何不將計就計,將葆申釣上來。」
齊侯點了點頭,說:「二哥說的是。」
祭祀大典很快就要舉行了,因為倉促,這次大典可能是楚國歷代以來最不奢華的一次,不過吳糾並不在意,只是走一個形式而已。
吳糾換上早就準備好的朝袍,戴上冠冕,因為今日是祭祀活動,乃是楚國人的內部活動,因此自然不能讓齊侯跟著,吳糾囑咐齊侯老實在小寢呆著,若是出門一定要帶人,雖然齊侯功夫不差,但是如今正是最危險的時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再者說了,葆申的目的可不只是吳糾一個人,其中還包括了齊侯。
齊侯笑眯眯的讓他放心,吳糾剛出了小寢宮,齊侯立刻也後腳出了小寢宮,不知做什麼去了……
祭祀的地方不在宮中,有專門供奉先祖的宮殿,祭祀的隊伍需要從宮中/出發,穿行郢都,來到祭祀的宮殿,這一路上還有百官和百/姓的迎接。
吳糾從小寢走出來,先與各位卿大夫客套,今日葆申也早早的在等了,無比的殷勤。
吳糾想起齊侯之前說的小麻煩,因為齊侯怕祭祀出問題,因此不太放心,早早讓人去勘/察了一番,果然看到了小麻煩。
葆申這人真是不安生,竟然讓人將祭祀宮殿中的大梁給鋸斷了,就懸在頭頂上,只差稍微一擊,那個位置乃是歷代楚王所站的位置,若是誰也沒有發現,到時候吳糾往那裡一站,葆申再讓人做點手腳,甚至是鳴樂的聲音大一些,就能將大梁給震下來,直接將吳糾砸成肉泥。
葆申想的十分好,哪知道齊侯十分多疑,早讓人去偷偷看過,正好看到那些人在動手腳,已經告訴了吳糾。
吳糾心中有所準備,又想到之後潘崇的話,葆申這計謀還真一重接一重,生怕吳糾死的不透似的。
吳糾看到葆申,輕笑了一聲,滿臉親和的走過去,笑著說:「令尹大人。」
葆申連忙給吳糾行禮,只覺得今日的吳糾十分殷勤,不知是不是因為祭祀之後就要塵埃落定的事情,讓吳糾這般歡心,反正吳糾今日整個人都十分溫柔親和。
吳糾與葆申客套了一陣,旁人也都看在眼中,還以為吳糾十分信任葆申,很快就要登上車馬。
吳糾被子請扶著,展了展自己黑色的袖袍,慢慢登上車駕,祭拜的朝袍要比平日都要華麗繁瑣的多,吳糾一邊攏著自己的衣袍往車上蹬,一邊暗自苦惱,這零零碎碎的,若是絆著了怎麼辦?
吳糾剛一進車駕,立刻有人伸手扶住了他,吳糾還以為是車駕中安排的寺人,結果抬頭一看,嚇了一跳,竟然是齊侯!
因為是楚國的祭祀活動,所以齊侯的打扮與平日大有不同,齊侯竟然脫/下了黑色的朝袍,換上了一身楚國侍衛的黑甲。
齊侯本就身材高大,穿著一身黑甲,顯得更是英俊有力,伸手扶住吳糾,看到吳糾一臉驚訝的表情,低笑了一聲,說:「恭迎我王?」
吳糾吃了一驚,連忙放下車簾,以免那些楚國的卿大夫看到齊侯,也沒有讓人跟上車架,趕緊命人啟程。
車駕粼粼的開動起來,吳糾這才鬆了口氣,齊侯則是一臉笑眯眯的模樣,說:「我王別緊張,沒人看得出來。」
吳糾吃驚的說:「你怎麼跑過來了?這是楚國內部的祭祀,若是知道你這齊人跑來,還不把你亂刀砍了?」
齊侯笑著說:「我這模樣,怎麼是齊人呢?明明是個楚國的士兵,卑將奉命保護我王安全,不行麼?」
吳糾見他又扮演上癮了,著實的無奈,說:「你出去之後一定要低著頭,就你這張臉,不知多少人能認出來。」
齊侯說:「好好好,全聽二哥的。」
吳糾著實無奈,齊侯則是笑著說:「二哥,孤這樣穿好看麼?像不像侍衛?」
吳糾好氣的一笑,說:「像侍衛?哪個侍衛敢大膽的跑到王上的車架來?」
齊侯笑眯眯的說:「卑將何止敢跑上我王的車駕,卑職還要跟著我王祭祖,讓楚國歷代的祖/宗們瞧瞧,他們的新王,可是卑將的了。」
吳糾聽他這麼說,無奈的說:「你是孩童麼?這般幼稚?」
齊侯又說:「二哥,你這樣穿真好看。」
吳糾低頭看了看自己繁瑣的長袍,雖然的確顯得挺英俊挺拔的,但是這麼穿真的很繁瑣,走路的時候也怕摔倒。
齊侯頓了頓,在吳糾的耳邊說:「卑將幫我王寬衣,如何?」
吳糾連忙按住自己的帶扣,說:「你瘋了,這是在車上,一會兒就要到祭祀的宮殿了,若是脫了,一會兒、一會兒怎麼穿上?」
齊侯見他說話都磕巴了,一副被嚇著的樣子,心中更是喜歡,強/硬的將吳糾一按,說:「卑將不管,我王這幅樣子,分明就是想要卑將狠狠疼愛我王。」
吳糾頓時頭皮都麻了,齊侯這是演戲上癮罷,他應該去現代當影/帝啊,只是當國君真的太浪費太浪費了!
齊侯的黑甲冰涼涼的,吳糾打了個哆嗦,捂著自己的嘴輕聲說:「別,馬上要到了。」
齊侯只是微笑,說:「噓——輕聲些,小心外面的人聽到,我王放心,卑將不會做到底的,只是讓我王舒服。」
吳糾眼前白光一閃,猛的一瞬間有些失神,嗓子裡哼了一聲,險些直接暈過去,眼睛半眯著,沒有任何焦距的,輕輕/喘著氣。
齊侯被他這樣子撩的不行,不過車馬已經慢慢放緩了速度,顯然進入了祭祀的宮殿,準備停下來了。
吳糾反應過來的時候,簡直要氣死了,身上還疲/軟的厲害,趕緊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那衣裳十分繁瑣,雖然沒有全都解/開,但是弄得亂七八糟,費了不少功夫才整理好。
齊侯先從車架上下來,他低著頭,頭盔壓得很低,旁人也不會注意他,更想不到堂堂齊國國君,竟然會卑躬屈膝的扮成小兵隨行。
齊侯本分的從車上下來,然後打起車簾,像模像樣的伸手扶吳糾下車,這動作他做過無數次,因此也是像模像樣,沒有半點生疏。
吳糾被齊侯扶著從車上下來,結果因為方才齊侯不做好事兒,弄得吳糾有些無力,此時腿一軟,險些直接跪在地上。
齊侯連忙低聲說:「我王當心。」
他說著,一把摟住吳糾,將「投懷送抱」的吳糾抱住,扶起來。
吳糾頓時鬧了一張大紅臉,感覺自己的老臉都掛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扮演上癮的齊侯,輕咳一聲,整理了自己的衣袍。這才款款向前走去。
齊侯則是一臉本分的低著頭跟在後面,眾人進入了祭祀的宮殿,吳糾暗自觀察了一下葆申,葆申進來之後,果然第一眼就往橫樑上看。
大殿有許多橫樑,錯綜複雜,一個橫樑掉下來並不會影響大殿的承重,坍塌倒是不至於,但是每個橫樑起碼也有百千斤重量,都是實心的昂貴木心,因此若是掉下來,絕對能將人砸成肉泥。
葆申抬頭看著,似乎在檢/查準備好了沒有,眼神剛從橫樑上瞟下來,結果就和吳糾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吳糾笑眯眯的看著葆申,葆申心頭一跳,連忙對吳糾拱手說:「我王,祭祀已經準備妥當,請我王主持。」
吳糾則是十分謙虛的樣子,朗聲說:「令尹乃我楚國之棟樑,今日寡人得以回歸楚國,還是仰仗令尹大人,因此令尹大人乃是寡人之恩/人。」
葆申突聽吳糾這麼誇獎自己,頓時有些奇怪,十分狐疑的看向吳糾,就見吳糾嘴角泛起不寒而慄的笑容,輕聲說:「今日乃是我楚國的祭祀之日,寡人深感自己的卑微渺小,不能勝任主持這個艱巨的職責,因此還請令尹大人親自主持。」
葆申一聽,頓時有些懵了,若是葆申主持,那麼葆申就會站到斷裂的橫樑下面,到時候稍有差池,橫樑若是真掉下來怎麼辦?
葆申不知吳糾是不是察覺到自己的計策了,冷汗出了一臉,連連抬手擦著,結巴的說:「這……這……葆申乃一介人臣,實在不敢……這不敢啊!」
吳糾淡淡一笑,說:「令尹大人過謙了,若是我楚國滿朝上下,都是令尹大人這般的忠臣,那我楚國必然振興,令尹大人乃是王父欽點的令尹,又是王兄的師傅,身份尊貴無比,也是寡人的長輩,這次祭祀,必然是令尹大人主持,別無他選了!」
吳糾說的客客氣氣,葆申則是滿臉冷汗,涔/涔的往下/流,連忙又擦了擦,似乎推脫不過去了,畢竟他若是再推脫,就顯得太假了,這般下去,旁人定然有所懷疑,萬一真的查出了橫樑有問題,命人去深究,那不知後果怎麼樣。
葆申於是只好硬著頭皮,拱手說:「這……葆申謝我王厚愛。」
吳糾笑了笑,說:「令尹大人不必謝了,寡人只希望不是錯愛。」
葆申被他這麼一說,更是心驚膽戰的,準備硬著頭皮走上台階,趁機囑咐了一遍身邊的從者,說:「不要行/事,計劃有變,快去通知!」
身邊的從者也被嚇著了,這和計劃一點兒也不一樣,他們本計劃著,一會兒稍微撞一下,搞出一個小震動來,那橫樑就能掉下來,最理想的是奏樂的時候,橫樑就會掉下來,畢竟那橫樑只是虛搭著而已,受力非常的學問,沒人碰掉不下來,只要一震動就會轟然砸下。
葆申身邊的從者趕緊去通知,不要讓人去撞承重柱,而且奏樂時候也儘可能的小點聲。
葆申在吳糾笑眯眯的目光下,硬著頭皮往上走,而吳糾因為齊侯早有察覺,因此也就早有準備,距離葆申不近,故意落後一些,保持一個不近不遠的安全距離,就算是橫樑突然掉下來,也不會砸到自己。
葆申生怕自己的腳步聲都能把橫樑撞下來,因此踏著貓步,輕飄飄走上去,恨不得只是腳尖兒著地的走,眾人奇怪的看著葆申,葆申就算是代替楚王主持祭祀,也不至於得瑟的走路都不好好走了罷?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走起路來扭來扭去的,看的眾人直發笑。
吳糾也是發笑,齊侯就站在他身邊,以防橫樑掉下來,趕緊把吳糾帶走。
齊侯見到葆申那幾步走的「風姿」,不由也是笑了笑,說:「二哥真是陰險呢。」
吳糾只是挑了挑眉。
葆申一步一顫的走上去,故意站偏一點兒,不敢正好站在橫樑下面,冷汗涔/涔的準備開始致辭,他致辭的時候聲音也很小很小,就跟貓叫似的。
眾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葆申今天是怎麼了,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咳咳!」,吳糾故意使勁咳嗽了好幾下,因為咳嗽的太假了,眾人全都看過去,還以為吳糾有話要說。
葆申則是滿臉蒼白,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橫樑,吳糾的咳嗽聲就算再大,也不是打雷,因此並沒有將橫樑震下來,葆申鬆了口氣,但是已經被嚇得不行了。
吳糾這個時候笑眯眯的,不緊不慢的說:「真是對不住,寡人最近感染了些風寒,嗓子不太舒服,咳嗽兩聲,打擾了令尹大人,令尹大人繼續。」
吳糾這麼說,就跟沒事兒找茬似的,只有葆申一個人知道是什麼意思。
葆申現在已經確定了,吳糾絕對知道了自己的計策,因此才故意為之的。
葆申沒有辦法,硬著頭皮,聲音很小很小的說:「奏、奏樂……」
葆申聲音太小,樂師們都沒聽見,吳糾則是善解人意的說:「令尹大人日理萬機,定然也是感染了風寒,嗓子不舒服,還不替令尹大人傳話?」
身邊的寺人連忙尖聲喊著:「奏——樂——!!」
葆申隨著寺人的尖聲,差點跪在地上,眼睛一直往上瞟,台下眾人本就是從下往上看著葆申,此時再看葆申,葆申仿佛在翻白眼兒似的,十分滑稽,眾人都很奇怪,有人在下面偷偷發笑。
樂師們這回得到了命令,立刻開始奏樂,祭祀時候的音樂是很重要的,然而樂師們剛剛得到了命令,不要把演奏的聲音太大,要很小很小的聲音。
音樂響了起來,然而聲音太小了,眾人全都面面相覷,不知怎麼了,難道樂師也不想讓吳糾順利祭祀,因此才演奏的這么小聲?
眾人都很狐疑,只有葆申鬆了口氣,看來是從者把話已經傳達到了。
吳糾見葆申鬆口氣,怎麼能讓葆申舒坦呢?笑著說:「這奏樂的聲音好生小,寡人初來乍到,也不知楚國的具體規矩,令尹大人,這歷來祭祀奏樂都這么小聲麼?這如何能彰顯我楚國的國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小貓在叫呢,令尹大人,這是樂師看寡人不起麼?」
吳糾的聲音很大,樂師們都聽見了,一個個臉無人色,他們只是聽令而為,沒想到會被怪/罪,你看我我看你,都不需要葆申命令,立刻將奏樂的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度。
奏樂一響,葆申臉色發青,都不敢呆在主/席台上了,嚇得說完了自己那兩句,就連滾帶爬的跑下/台階,因為跑得太匆忙,「吧唧」一聲,還踩到了繁瑣的袍子角,一個不甚,竟然來了個啃地,摔了個瓷瓷實實。
葆申摔倒,台下竟然伴隨著一片笑聲,就差鼓掌了,葆申也來不及管那些發笑的人,只是連忙又從地上爬起來,趕緊往遠處跑,跑出了橫樑的範圍,這才鬆了口氣。
祭祀很快就結束了,非常順利的結束,因為沒有人去撞承重柱,因此橫樑也沒有掉下來,吳糾從大殿裡出來的時候,回頭對葆申一笑,說:「令尹大人,寡人覺得這祭祖的大殿是不是年久失修了,頭頂上的橫樑恐怕不好,令尹大人得空找工匠來修一修。」
葆申一聽,更確定了,吳糾肯定是知道,因此才故意整治自己的,頓時氣的臉色發青,方才嚇得臉色發白,此時又發青,整個臉色十分難看。
葆申卻說不出來,只能吃暗虧,咬牙切齒的拱手說:「是,我王放心。」
吳糾笑著說:「什麼事兒交給令尹大人去辦,寡人都是最放心的。」
吳糾說完,揮了揮手,就首先上車馬去了。
齊侯跟在後面,也想要踏上車馬,不過這個時候後面來了幾個人,似乎是有些官階的護衛,正在指揮著人搬東西,看到了齊侯,見他穿著一身侍衛的黑甲,便對他說:「你,新來的麼?」
齊侯被人叫住,那人好像並不認識他,只是個小頭頭而已,怎麼可能認識齊國的國君。
那人說:「你過來,和這些人把這東西搬走。」
是祭祀用的樂器,非常龐大,準備搬上後面的緇車,帶回宮去。
齊侯也不好說不管,因此只能和幾個士兵走過去,合力抬起那巨大的樂器。
齊侯正抬著樂器,突然見到旁邊幾個士兵互相打眼色,就在這個時候,「嘭!」一聲巨響,齊侯只覺得後脖子一麻,頓時眼前發黑,一瞬間就被黑/暗席捲了,「嘭!」一聲倒在地上。
方才指揮士兵的小頭頭連忙說:「大人!得手了!還是大人料事如神,大人怎知齊侯會扮作士兵的?」
他說著,就見一個穿著官服的年輕男子從緇車中款步而下,竟然是之前來投誠的潘崇!
潘崇眯著眼睛微笑,很輕蔑的盯著倒在地上的齊侯,並沒有說話,那小頭頭又說:「今日令尹大人可被他們整慘了,幸好大人立了奇功一件,若是不知齊侯如此狡詐,扮作了士兵,卑將可真是抓不到齊侯呢。」
潘崇只是笑了笑,說:「將軍還是快將齊侯帶走罷,恐怕……遲則有變,請轉告令尹大人,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登基大典,便是他呂糾的葬禮。」
那人立刻笑著拱手說:「是!」
吳糾上了車,子清一直不見齊侯過來,還以為齊侯跟著隊伍走了。
吳糾坐在車上感覺身/體還有些不自然,想起來的時候那些事情,頓時臉上有些發燒,心中咒罵了齊侯一頓。
吳糾在車上眯了一會兒,很快到了王宮,子清和棠巫扶著吳糾下車。子清左右看了看,還是沒有齊侯的影子,不知齊侯跑到哪裡去了。
吳糾先進了路寢宮,看了看文書,幾日之後就是登基大典了,因為請帖發的匆忙,因此各國的使臣和國君來的也匆忙,今日祭祀回來,就已經有很多使臣紛紛來到郢都城,吳糾回來之後不得休息,立刻就忙碌著迎接各國使臣的事情。
吳糾這般忙碌,從中午一下忙碌到晚上,晚膳都沒有吃,直接又去赴宴,給各國使臣接風,提前來到郢都城的國君之中就有曹克。
曹克特意帶來了珍奇寶物,恭賀吳糾登基,同來的還有齊國的使臣,齊國則是派來了單子正作為使臣。
單子正好在郢都城門口遇到了曹克,真是好生尷尬,偏偏兩個住驛館也是隔壁間兒,那就更是尷尬了。
不過尷尬的只是單子正一個,曹克並不覺得如何尷尬。
晚上赴宴的時候,吳糾見到了曹克和單子正,難得攀談一陣,曹克說:「怎麼不見君上?」
齊侯自從從臨淄城逃竄出來,做了「甩手國君」,就像跟屁蟲一樣黏著吳糾,時時刻刻圍著吳糾打轉兒。
從祭祀回來,就沒看到齊侯了,已經一下午了,現在是晚宴時間,大家都是大半天沒見到齊侯。
吳糾說:「恐怕是有事情耽擱了。」
因為有應酬,很多使臣圍過來恭賀,吳糾也無暇脫身,只好先一一應付著。
他喝了不少酒,頭疼的厲害,棠巫早給他準備了十分強力的解酒湯,一碗下肚,又酸又苦,還是臭的,吳糾根本沒來得及發酒瘋,那酒意就灰飛煙滅了,只覺得大腦十分清/醒。
吳糾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小寢宮,進去之後小寢宮裡沒有旁人,只有一些寺人和宮女。
正好小寢宮中有正在鋪設床榻的宮女,吳糾便說:「有見過齊公麼?」
因為吳糾一連好幾個下馬威,因此宮中的宮人都十分害怕吳糾,連忙恭敬的說:「回王上,婢子沒有見過齊國國君,今日還不曾見過。」
吳糾又問了幾個寺人,都說只是早上見過,後來便沒見過了。
酒宴結束,召忽東郭牙本來是要準備出宮去的,但是還沒來得及,卻有寺人急匆匆前來告知,說是吳糾急招他們。不只是召忽東郭牙,等兩個人一到,就看到來的還有鬻拳和屈完,四個人來的都是火急火燎。
眾人聚齊,就聽吳糾說齊侯不見了。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沒見過齊侯,都是自從祭祀之後就沒見過了。
吳糾皺著眉,臉色十分陰狠,眯著眼睛說:「找,就算把楚國翻過來,也要找到君上。」
眾人連忙拱手,都分頭去找,這個事情也不能聲張,畢竟一來齊侯是齊國國君,若是齊國國君在楚國不見了,恐怕影響外交。
二來是因為吳糾馬上要登基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絕對不能出事兒,也不能自亂陣腳。
眾人雖然去找,但是不敢聲張,吳糾又去找了曹克和單子正,兩個人聽說齊侯不見了,都十分驚訝,曹克立刻說:「楚王放心,儀父這就讓我邾國的將士們也分頭去找。」
然而這一找幾天,齊侯竟然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哪裡都找不到,哪裡都沒有他的人影兒。
郢都城已經給翻了一個底兒朝天,所有人都用盡了辦法,並沒有什麼任何收穫,眼看著就要到登基大典的日子了,齊侯仍然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郢都城中愈發的熱鬧起來,比之前戰亂的時候熱鬧了不知多少倍,因為吳糾即將登基,大/赦天下,再加上各國使團雲集郢都城,郢都城自然熱鬧了起來。
只是郢都城中雖然熱鬧,但是大家都感覺到了,吳糾的氣壓卻一日低過一日。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宮中一切都準備妥當,各國使團和國君們都已經在驛館下榻,就等著明日一早進宮觀看楚國新王的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的前夕,宮人們更是忙碌,為明日的大殿和宴席籌備著,吳糾坐在小寢宮中,看著越發黑下來的天色,臉色十分難看。
召忽從外面走進來,吳糾抬頭看著他,說:「找到了麼?」
召忽都不需要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也十分難看,意思顯然十分明顯了。
召忽見吳糾的臉色冷得要掉渣,便寬慰說:「王上別擔心,君上定然是因為什麼事情,耽誤住了……」
他這麼說,自己也覺得沒什麼說服力,畢竟若是齊侯有事情耽誤了,也絕對不會不和吳糾說一聲,再者說了,齊侯身邊的任何一個近臣,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齊侯似乎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突然去辦的。
吳糾揮了揮手,說:「繼續找,加大人手,必然要在明日大典之前找到人。」
召忽點了點頭,如今他們最怕的不是齊侯突然走掉了,最怕的而是有人圖謀不軌,那樣的話……
他們正在說話,就聽子清走進來說:「王上,令尹大人求見。」
吳糾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召忽,說:「你先去罷。」
召忽點了點頭,趕緊轉身離開,子清引著葆申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走出去的召忽,葆申不知為何心情特別好,還對召忽笑了笑。
葆申走進來,規規矩矩的給吳糾行禮,笑著說:「老夫拜見我王。」
吳糾說:「不知令尹大人有何事找寡人?」
葆申笑眯眯的,似乎已經從前幾天祭祀的後怕之中走了出來,滿面春光的說:「並沒有什麼大事兒,只是明日便是我王的登基大典,老夫因此前來看看。老夫瞧我王身邊的人都十分忙碌,怕有什麼忙不過來的,便問一問我王有沒有還未準備妥當的事情,我王儘管吩咐老夫去做就是。」
吳糾笑了笑,說:「並未有什麼不妥的事情,登基大典有令尹負責,寡人十分放心。」
葆申笑著點了點頭,說:「這些日子準備大典,我王也勞累辛苦了,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才好登基繼位,那老夫就不打擾我王了。」
吳糾點了點頭,說:「寡人有事在身,就不送令尹大人了。」
葆申拱手說:「我王折煞老夫了,那老夫告退……」
他說著,慢慢往後退,就在即將退出小寢內室的時候,笑了笑,突然說:「哦對了,我王……老夫多日不見齊公,不知齊公可安好?」
吳糾聽他這麼一說,抬頭看向葆申,葆申笑眯眯的站著,做出拱手的動作,仿佛特別謙卑恭敬似的,臉上卻帶著十分得意的笑容。
吳糾眯了眯眼經,便說:「令尹大人突然問起齊公,這是何意啊?」
葆申笑著說:「並沒有什麼意思,老夫只是多日不見齊公,突然想念的緊,也不知齊公在咱們楚國,是否住的舒坦,老夫身為楚國的子民,理應關心關心,若是有哪裡做的不好,也好改正。」
吳糾不動聲色的說:「齊國使團來了,齊公自然和齊國使團下榻在驛館中,多日不見也不稀奇。」
葆申一笑,說:「這樣兒?那老夫也就放心了,我王,葆申告退。」
他說著,再不停留,轉身走出了小寢宮。
葆申一走出去,身後的子清和棠巫都聽出來不對勁兒了,連忙說:「王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吳糾臉上的青筋猛地一蹦,眯了眯眼睛,劈手將面前的案子一把掀翻在地,發出「哐啷!」一聲重響,嚇得旁邊的寺人和宮女瑟瑟發/抖,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明方才令尹大人在的時候,王上還和令尹大人有說有笑,不知為何令尹大人轉身出去,王上就要發這麼大怒火。
在宮女和寺人眼中,其實吳糾並非是個刻薄的人,他們只是聽說新來的這個王上手段狠得緊,一入宮,抬手就將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左司馬給宰了,還把腦袋拿出來扔在眾人面前,宮女和寺人們並非親眼所見,因此沒有那個感知,只是心中知道得罪不起而已。
不過相處了這些日子下來,他們發現吳糾並不刻薄,也不喜歡發脾氣,若是做事規矩本分,還會得到褒獎,因此宮女和寺人們並不害怕吳糾,如今看到一向斯文溫和的王上突然發這麼大火兒,一瞬間都是瑟瑟發/抖,有一種真人不露相的感覺。
葆申離開小寢宮的時候,還哈哈大笑來,似乎十分得意,因為他相信吳糾是個聰明人,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葆申如今提起齊侯,什麼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明日登基大典在即,葆申這時候提出齊侯,明顯是在威脅吳糾,吳糾怎麼能聽不出來?
這天晚上,吳糾就把派出去尋找齊侯的人全都找了回來,眾人聽說了葆申的事情,臉色十分不好看,大家通宵呆在小寢宮中。
召忽著急的說:「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東郭牙也難得有些沉默,鬻拳則是皺眉說:「葆申這個時候說出來,擺明了是威脅王上。」
屈完說:「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葆申若是用君上的安慰威脅王上,那……」
眾人心中本就擔心這個事情,聽到屈完提出來,更是擔心,糾結的眉頭都皺在一起。
眾人全都沉默了,頻頻看向窗外天色,眼看著外面就要天亮了,宮人們已經開始早起打掃宮殿,準備迎接一會兒登基大典。
召忽有些沉不住的重複發問,說:「怎麼辦?如何是好?」
眾人都看向吳糾,吳糾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表情,冷冷淡淡的,反而愈發的冷靜起來,突然淡淡的說:「沐浴,更/衣。」
吳糾這樣一說,眾人都有些懵,子清和棠巫趕緊去叫寺人打熱湯來。
寺人和宮女聽說王上起身了,連忙弄了熱湯來,一個個寺人和宮女捧著今日大典需要的華袍、冠冕,和各種配飾,源源不斷的魚貫而入。
眾人全都從小寢宮中退出來,也各自回去,準備一會兒的典禮。
今日便是楚國新王的登基大典,楚國的卿大夫們早早便入了宮,很快聚/集在路寢宮門口,不只是楚國的卿大夫們,就連驛館中的使團和各國國君也紛紛入宮,準備觀摩一會兒難得一見的盛會。
魯公今日除了代/表魯國參加吳糾的登基大典,還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天子特使,天子胡齊委託魯公同代/表天子一同參加大典。
魯公從遠處走過來,葆申立刻就看到了魯公,立刻走過去拱手說:「魯公大駕光臨,老夫有失遠迎啊!」
魯公笑著拱了拱手,說:「令尹大人哪裡話,令尹大人如今馬上就要變成楚國三代的老臣了,同乃是晚輩,怎麼還讓令尹大人迎接呢?」
葆申哈哈一笑,壓低聲音說:「這可說不準,沒準老夫也只能是兩朝老臣,葆申與魯公心中都清楚,那乳臭未乾的奶娃娃能不能登基,還是未知之數呢。」
魯公也是哈哈大笑,說:「正是正是,令尹大人說的是。」
兩個人一邊攀交情,一邊走入路寢宮中,很快,路寢宮的大殿上就雲集了一群大臣,各自說笑著,就等著新王從內殿走出來。
過了沒一會兒,就見到寺人先從內殿走出來,隨即便高聲說:「恭迎吾王——」
隨著寺人尖銳的聲音,眾人立刻噤了聲,全都靜靜的等待著吳糾的到來。
就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不急不緩,似乎十分穩重,眾人便看到一襲黑衣的年輕人從殿外款步而來,因為吳糾是新王登基,因此不能從內殿進入,而是從路寢宮大門走進來,之後還有登上楚王王/位的儀式。
吳糾一身黑色朝袍,華麗至極,高高束髮,頭戴冠冕,所有頭髮背起來,袒露/出他光潔的額頭,按理來說,三十歲的吳糾已經不年輕了,然而對於一個新王來說,實在太過於年輕,再加上吳糾並不是「正統」的楚國人,因此自然有很多人並不服氣吳糾,覺得他資歷並不夠深。
一襲黑衣的吳糾仿佛褪去了溫柔和斯文的表情,袒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清冷和傲氣,分明柔和的面容,卻顯得有幾分凌厲的稜角,他眯著眼睛,抿著嘴唇,慢慢的走入路寢宮。
眾人一時間全都屏住呼吸,仿佛是被吳糾這種冷靜和沉穩的氣勢所震懾住了,眼目不約而同的緊緊注視著,跟隨著吳糾的身影。
葆申因為是令尹,也就是楚國的最高權威,因此今日的登基大典也是有葆申主持,葆申見到吳糾走過來,便迎上去,以只有吳糾能聽到的聲音,低聲笑著說:「我王,怎麼還不見齊公?齊國的使團如今都已經在殿內了,齊公不應該與齊國使團在一起麼?」
吳糾十分鎮定,眼中仿佛都沒有任何波瀾,側頭看了一眼葆申,黑的衣袍讓吳糾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冷酷錯覺,也輕聲說:「令尹大人,明知故問,就沒有/意思了。」
葆申一笑,說:「這話,老夫聽不懂了。」
吳糾說:「令尹大人為了今日,也算是煞費苦心了,還有什麼手段,儘管用出來,讓寡人開開眼界罷。」
葆申呵呵低笑說:「王上莫小看了葆申,老夫還真有其他手段,只是怕王上太嫩了些,經受不住打擊。」
他說著,就聽到殿外有人/大喝一聲,說:「什麼人!?」
隨即是「呼啦——」一聲,雜亂的腳步聲紛紛而知,「踏踏踏踏」的聲音竟然猶似方隊進軍一般。
大殿裡不只是有楚國卿大夫,還有各國國君和使臣,突然看到一堆黑甲武士手指長劍開進來,頓時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
「怎麼了?」
「侍衛怎麼進來了?」
一個個黑甲武士身材高大,手執長劍,長劍全都引劍出鞘,隨時都在期待飲血,各個面色兇悍冷酷,衝進之後「嘩啦!」一聲將大殿上的眾人團團圍住。
就在那些黑甲武士後面,一個中年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吳糾並不認識那男子,不過楚國的卿大夫之中有突然「嗬——」倒抽一口冷氣的,似乎認識那中年男子。
那男子走進來,指揮著武士,眾人定眼一看,抽氣之聲更是此起彼伏,那男子哈哈一笑,說:「今日好生熱鬧,楚國新王登基?也讓我湊湊熱鬧。」
吳糾不知那人是誰,然而聽大家七嘴八舌,頓時也聽了個七八分,原來這人,乃是楚厲王的兒子,楚厲王是楚武王的兄長,吳糾是楚武王的幼王子,按理來說,這中年男人應該是吳糾的兄長才是。
只不過當年楚厲王去世,本立了兒子為楚王,然而楚武王竟然起兵造/反,自立為王,當時的結果是楚武王將厲王之/子斬首,登上了王/位。
只不過眾人都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楚武王都已經去世這麼久了,連他兒子楚王熊貲都已經過世了,而厲王之/子不但沒死,竟然又回來了。
那中年男人不是旁人,便是厲王之/子。
有人高聲喝道:「大膽!這是新王登基,你這反賊還敢出現?」
中年男子笑著說:「沒錯,今日便是新王登基的慶典,只不過這新王,並非是他,而是我!」
他的話一出,眾人紛紛側目,似乎有很多人心中不服氣,厲王之/子這麼多年不知逃竄到了哪裡,突然來了本事竟然殺了個回馬槍,還帶著楚國王宮之中的軍/隊。
中年男子見旁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十分得意,畢竟如今大殿已經被他包圍了,這裡里外外的楚國武士,全都是他的人,誰要是不聽話,直接斬掉腦袋便是。
中年男子看向吳糾,吳糾並沒有說什麼,而是一臉很淡然的表情,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這態度讓中年男子十分生氣,覺得吳糾是在蔑視他。
中年男子說:「今日乃是我楚國新王登基的大典,我不願見血,識相的,便現在朝我跪拜,口稱新王,否則……」
他說著,抬手「嘭!!!」一聲,直接用寶劍將那祭祀的桌案劈/開兩半,上面堆放的東西「嘩啦!!」一聲碎了滿地,濺在眾人腳邊,有膽小的已經喊了出來。
中年男子話音一落,楚國卿大夫面面相覷,而並非楚國人的使臣和國君們則是不想管這個閒事兒,就靜觀其變,以免引火燒身。
卿大夫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這麼跪拜下去,畢竟吳糾的態度有些平淡的出奇,眾人這些日子領教了吳糾的手段,都有些心中發憷,若是就這麼跪拜了下去,一會兒真有什麼意外,那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都沒有聲音,一時間大殿變得靜悄悄的,葆申這個時候竟然第一個站出來,說:「厲王之/子乃是我楚國正統,厲王在位之時,便立了王子為太子,太子德才兼備,理應順應天意,繼位為王,葆申願跪拜新王。」
他說著第一個跪下去,眾人都吃了一驚,有人喊道:「葆申!你這逆子!你難道忘了武王對你的大恩了麼?若沒有武王,你還在申國要飯呢!如何能有今日令尹的高位!?現在你反而說厲王之/子是楚國正統了?!」
葆申不理那喝罵聲,葆申一跪,不少人舉棋不定,乾脆也跟著跪下來,吳糾看著滿朝文武,跪了有四分之一,其餘的人還在猶豫著,吳糾臉上並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拔身而立,輕輕理了理自己黑色的袖袍,仿佛事不關己,而眼神則在那些跪拜的人身上輕輕逐一掃過。
魯公這個時候也說:「厲王乃楚國正統,厲王之/子自然也是楚國正統,正好今日各國國君和使臣是來參加楚王登基大典的,你們楚國有能者居之,誰登基,我們是管不得的。」
他這樣一說,擺明了看熱鬧還嫌事兒不大。
那厲王王子頓時笑起來,說:「魯公說的對,我本就是楚國正統,比這毛頭小子要正統的多!今日/你若退位與我,我仁義為懷,便不殺你。」
吳糾這個時候才轉過頭來,淡淡的說:「不然呢?寡人若不願退位呢?」
那厲王王子哈哈一笑,說:「好好好!你是個硬骨頭!若你不願退位,我亦不逼你,但你要想想旁人的死活。」
他說著,頓了頓,又說:「這幾日,如何不見與你關係親厚的齊公呢?我聽說你入楚好大的排場,齊公派了五萬大軍,親自送你,這眼下,齊公呢?」
吳糾冷笑了一聲,說:「你問寡人,還不如問你自己。」
那厲王王子好生得意,大笑說:「你明白就好,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便好!如今我有人質在手,你若不退位與我,我也不殺你,反而先拿人質開刀,你好生掂量著罷!」
眾人這麼一聽,都是一片譁然,大家都是聰明人,怎麼能聽不懂,這厲王王子竟然好大的膽子,不只是帶兵逼宮,而且還綁/架了齊侯來威脅吳糾。
眾人全都給嚇愣住了,厲王王子說:「你若不識時務,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吳糾此時突然低笑了一聲,也不知是什麼事情惹得他如此歡心,那笑容還帶著幾分嘲諷。
厲王王子一見,皺眉喝道:「你笑什麼!?」
吳糾挑了挑嘴角,說:「寡人笑你蠢,大限將至的人,竟然自說自話,還幫寡人揪出了一幫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反臣賊子,寡人正發愁不好清叛賊黨羽,如今你便挺身而出,為寡人排憂解難了,你說……寡人不該笑麼?」
那厲王王子越發聽不懂吳糾在說什麼,只是越聽越覺得害怕,沒來由後背發涼,喝道:「你說什麼!?死到臨頭還想渾水摸魚?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他的命了!?」
吳糾笑了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厲王王子回頭去看,眼神十分溫柔,令人不寒而慄,幽幽的說:「你自己看看,那人是誰?」
厲王王子狐疑的回頭一看,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邊,那打頭的黑甲將領,他一身黑色的盔甲,黑色的頭盔壓得很低,手執鋒利長劍,一直低著頭,很本分的模樣,此時便配合的抬起了頭。
「你!?」
厲王王子突然大喊一聲,嚇得險些直接蹦起來,那黑甲將領一抬起頭來,眾人立刻看清楚了,一身楚國將領裝束的人,面目俊美,帶著幾分戾氣和銳氣,不正是齊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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