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看二叔的籌碼夠不夠了。」蕭文君擺好重新拿過來的酒碗,驗了毒,無事。接著道:「這是京都的三日醉,二叔此次回京,還沒有喝過吧?」
蕭道誠臉皮抽了抽,沒忍住嘲諷道:「這就給我擺上送行酒了?」
話雖是這樣說著,但手還是不客氣伸向酒碗,一口乾了。這毫不遲疑的樣子,恰好說明了他對蕭文君的篤信。還真是可笑,曾經斗的你死我活的兩人,此刻竟莫名建立起了信任。
蕭文君舉在半空的手僵了僵,也不扭捏一口乾了。
一碗酒下肚,蕭道誠喟嘆道:「多年沒有喝到這等好酒了,還真是懷念啊!」
「是懷念當年的人和事吧?」蕭文君的語氣中,竟有些落寞。
蕭道誠斜睨了她一眼,腹誹道:身陷囹圄的是自己,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的亦是自己,小小女娃不過在世間走了十幾載,哪裡來如此濃重的悲春傷秋?
兩人各自有著心事,也同樣存著算計對方的心思。
氣氛有些低落,真有送別儀式那味兒。
蕭道誠自斟自飲了幾碗後,臉色有些陀紅,眼睛卻越來越亮。他自詡能力卓絕,近日連貫的打擊下來,只消沉了片刻,又重整旗鼓。
或許這就是世家的底蘊,再沒落也有極個別才華出眾的子孫。若走正道還有一絲復甦的希望,走了邪魔歪道,只怕會敗落得更迅速。
「你父母的死,是我做的!」蕭道誠閉了閉眼,臉上閃過掙扎之色,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輕飄飄的一句話,為這件懸了多年的事,下了結論。也掐斷了蕭文君所有的幻想,以及最後的一點親情。
雖她對父母是否還活著,沒有抱多少希望,但聽到這個最終結果時,如一把尖錐狠狠扎入心口,反覆摩擦,這疼痛,堅韌如她,也不得不捂住胸口弓起身子,臉色驟然間變得慘白。
蕭道誠故意不去看她,也似害怕自己會後悔,掩飾內心的慌亂,弒兄殺嫂:亦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座山,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最脆弱的時候,心中另一個聲音都在質問自己,是否後悔?
不等蕭文君開口,繼續道:「你猜的沒錯,這件事是我和宇文毓的母族做的。」
「我若是將所有的證據給你,你為兄嫂報仇之路會更加順暢,這個籌碼夠不夠?」
「宇文毓已經進去了,他身後的母族及世家也被打壓得七七八八,您這個籌碼怕是不夠。」蕭文君冷笑道,「邊疆主帥失蹤,如此重大的謀劃,單憑宇文毓的母族,肯定是做不到的。」
「若沒有軍中之人的裡應外合,京都的人手伸得再長,也休想殺害驍勇善戰的蘭陵王。」
她此刻已經緩了過來,現在的對手既是自己的親叔叔,也是官場的老油條,但凡她有一絲軟弱,都會被對方抓住,咬死不放。
「呵!」蕭道誠臉色沉了幾分。
自知瞞不過她,剛才他故意將最沉重的話最先拋出,就是為了擾亂她的心智,為接下來的談判爭取更多的利益。蕭文君只在幾個呼吸間便收斂好心緒,倒確實讓他意外、佩服。
「再加上軍中隱藏的暗線,夠不夠份量?」
「二叔這是買菜呢?如此會討價還價!」蕭文君不耐煩道,「現在是您有求於我,主動提出的交易,這般磨磨蹭蹭。沒有誠意的生意本郡主不屑做。」
「你和西涼是什麼關係,蘭陵的部署我也要接手:你養的私兵、私器庫。以上加起來,才值得本郡主考慮與二叔的交易。」
「你獅子大開口!」蕭道誠咬牙切齒,當初就應該將她扼殺在落鳳山,就沒有後來這許多事情,老天這是對自己當初輕敵的懲罰。
雖然心中憤恨,但蕭文君的話卻是事實,縱橫官場多年,蘭陵的地方行政長官都得稱呼他一聲蕭二爺,從未像現在這般被動過,沒想到今日竟被一個女娃牽著鼻子走。
「那老夫的條件是,除我之外,你須得救下蕭家二房所有人的性命!」
「不可能,二叔以為我是誰,能手眼通天不成?」蕭文君譏誚道,「最多留下蕭文華這一絲血脈,旁的不要多想。」
「謀逆之罪,可是要誅九族的,蕭家二房都不無辜!」蕭文君做事一向雷厲風行。
快刀斬亂麻。
得到這個結果,蕭道誠已經滿足了。
於是便將當年蕭文君父母去世的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道出,也將自己苦心在蘭陵經營多年的部署和盤托出。
期間蕭文君再未發一言,只靜靜看著蕭道誠邊說,邊一碗碗將酒水往嘴裡倒。
交易談妥,酒罈剩半。
「二叔,以宇文毓的才能,永遠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他雖得陛下盛寵,大婚後依舊留在京都,但亦是皇帝權衡朝堂的砝碼。」蕭文君目光憐憫。
「您、選錯人了!」
蕭道誠暗自心驚,朝中局勢,自己竟沒有一個女子看得透徹,他不死心的問道:「那三皇子宇文曜呢?」
蕭文君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的扯出古怪又譏諷的弧度,「宇文曜倒是有可能,但因為有我,他也會註定失敗!」
這丫頭好大的口氣!
但莫名覺得,她定會說到做到!
蕭道誠被這一眼,看得整個人感覺冷颼颼地。聽到這樣的回答,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是自己錯了嗎?
多年執念,如一道重重地巴掌,甩在他的臉上,嘲弄著提醒他,這一切是多麼的可笑!
一件事失敗了,尚從打擊中尋找經營;夢想錯了,那便是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蕭道誠的精神似乎瞬間頹敗了下去,現在宛如遲暮老人,滿頭黑髮肉眼可見的變得灰白,保養得宜的臉上生長出深深溝壑。
蕭文君嘆了口氣,接著道:「祖母臨走時,和我說過您和父王的事情。」
「父王和祖母提議,以後要您接替蕭家家主之位,他說他長年在邊關打仗,只會打打殺殺,顧及不到家裡,您才華橫溢,在政事上又頗有天賦,比他更適合做蕭家家主。」
「從小父母要我多學學二叔,都說二叔是蕭家最聰明之人,定能帶領蕭家更上一層樓。」
聞言,蕭道誠的表情從震驚、不可置信轉為自嘲,最終化為悽然、悲愴。
多年來他被怨恨蒙蔽了雙眼,一心只以為大哥搶走了蕭家所有的注目,自己空有一身抱負,只因為是嫡次子,就不能繼承家主之位,他不服氣!
他並不知道這些密辛,早知道,何必去反呢?這麼多年,為了追逐權力,拋棄親情,搭上了哥嫂的性命,最終還是輪到了自己。
如今想來,得不償失。
「我身為蕭家家主,現將蕭家二房從族譜上除名,死後不得入蕭家祖墳!」蕭文君淡淡說道,她對他,心中肯定是恨的、怨的。
「如不如此,會累及蕭家其餘旁支,二叔,這點你應該能懂的。」
該來的還是來了,蕭道誠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日蕭文君帶給他的打擊,實在太過沉重,壓彎了他的脊背,動搖了他的堅持。
話已說完,酒罈見底。
蕭文君飄然離去。
身後,留下一名老者枯坐到天明。第二日獄卒巡查時,發現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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