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兒在她身後站定,微風撩起她淺藍色的裙裾,她肌膚潔白,看起來嬌貴秀麗,像是一顆明珠。
「沈妙言。」
她眼中有著淺淺的笑意,「第一次進府,你毀了我精心繡制的荷包,算是你贏。第二次進府,我抓了你的把柄,可算是我贏了?」
沈妙言背對著她,紅潤的唇瓣咧開一個弧度:「你贏了又如何?國師他,總歸不會喜歡你。」
白珏兒垂眸,優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擺,「大人喜不喜歡我,不是你說了算的。」
微風拂過,沈妙言拈起一顆小石子扔進湖面,打破了平靜:「我雖沒你年紀大、沒你精明,可我卻比你更了解國師。你這樣的女孩子,他是不會喜歡的。」
長久浸淫在黑暗與殺戮中的男人,比起精明世故的女人,其實更喜歡單純天真的小白兔。
儘管,她自己也並非單純天真的小白兔。
白珏兒並不在乎她的話:「沈妙言,不如咱們做一筆交易,你搬出衡蕪院,我將沈國公府的東西,悉數歸還於你。你偷我畫的事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沈妙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淡定地轉身往回走:「不可能。」
白珏兒回頭,盯著她單薄纖弱的背影,嗤笑一聲:「這丫頭,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傍晚時分,沈妙言獨自坐在東隔間,摩挲著那幅百花圖,滿眼都是珍視和小心翼翼。
捨不得弄損娘親留下的東西,雖然這東西,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得來的……
那雙琥珀色的瞳眸滿是決心,等國師回來,她就跟他坦白,告訴他,她偷了東西。
告訴他,她想要得到這幅畫,叫她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別搶走它。
黑金轎輦在國師府門前停下,夜凜掀了轎簾,君天瀾走出來,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白珏兒。
白珏兒此時未施粉黛,雙眼微紅,見到他,一副欲語還休的姿態,淚水含在雙眸中,欲落未落的,分明是委屈至極的模樣。
他眼中毫無憐惜,走上台階,語氣也很淡漠:「可是府中下人苛待於你?」
白珏兒垂下眼帘,緊緊攥著繡帕:「府中下人,待我極是尊敬……」
君天瀾聽著,眼底便掠過瞭然,「那麼,是那丫頭?」
白珏兒低下頭,並不說話。
眼淚一顆顆掉落在地,她知道,這麼默默流淚的姿態,更能讓眼前的男人知道她的委屈。
身後的阿彩很合時宜地開口:「大人,是沈姑娘。沈姑娘偷了我們小姐的東西,小姐請她歸還,她不肯。她還說,大人厭惡我們小姐,不會為小姐出頭的。」
白珏兒的眼淚便落得更歡了。
君天瀾靜靜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
白珏兒哭了一會兒,詫異地抬頭看去,清晰地感受到他眼底的寒意,須臾,他抬步,跨進了國師府。
白珏兒跟著君天瀾進了衡蕪院,站在庭院裡,就瞧見他走進了屋子。
她攪著手帕,因為吃不准君天瀾的態度,所以有些不安。
而此時的東隔間,沈妙言坐在床邊,瞧見君天瀾進來,抱著畫卷的手一緊,明明決定了要坦白,可是看著他淡漠的目光,忽然之間,便失去了全部的勇氣。
君天瀾在她跟前站定,低頭凝視著她的面龐,「偷了別人的東西?」
沈妙言與他對視,他那雙鳳眸一派幽深,看不出任何感情。
她張開口,想要說是,可是對著那樣的目光,那個字如何也說不出口。
良久的靜默後,她咬了咬嘴唇,忐忑地搖搖頭:「我……沒有偷。」
害怕從他眼中看到失望,害怕他會將自己趕出國師府。
她抱緊了畫軸,小臉上滿是懵懂與畏懼。
可是,話音落地後,她卻清晰地看見,他的瞳眸,一點一點,緩緩暗了下去。
是,失望嗎?
寂靜的房間中,君天瀾朝她伸出手:「是這幅畫?沈妙言,把東西交給本座。」
沈妙言抱緊了畫軸,咬住下唇,怎麼都不肯鬆手。
「沈妙言。」
他盯著她,又喚了一聲。
她依舊沒有反應。
房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沈妙言忽然起身,倔強地跑出了東隔間。
君天瀾盯著虛空,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沈妙言跑出來,一眼看到站在庭院中的白珏兒。
那雙琥珀色的瞳眸中閃過恨意,她跑下台階,想著先出府,暫時去安姐姐那裡避一避。
然而剛跑到梨花樹下,就覺腳腕處一痛,整個人猛地朝前摔倒在地。
她的目光落在那顆小石子上,圓圓的眼睛裡不禁瀰漫上一層霧氣。
君天瀾緩步走下台階,盯著她纖瘦的背影,聲音清冷:「夜凜,拿鞭子來。」
守在角落的夜凜怔了怔,卻不敢說半個不字,只得將鞭子拿來。
國師府的皮鞭,由握柄到鞭梢是逐漸變細的,鞭身上有細小的倒刺,打人格外得疼,往日裡都是用來對付囚犯的。
四周的遊廊里,逐漸聚集了侍女和侍衛,眾人皆都屏息凝神,誰都不知道沈妙言犯了什麼錯,可誰也不敢貿然求情。
主子的脾氣,是別人越是求情,他越是生氣的那種。
君天瀾面無表情地提著長鞭,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沈妙言背後。
沈妙言抱緊了畫軸,在樹底下蜷成一團,纖弱的身軀,禁不住微微顫抖。
君天瀾將她的懼意盡收眼底,卻依舊是面無表情。
他可以寵她,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縱容她去偷東西,去撒謊,去做不該做的事。
「沈妙言,把畫交給本座。」
他冷聲。
然而回答他的,是沉默。
長久的沉默。
鳳眸危險地眯起,他抬手,只是剎那,皮鞭便甩到了沈妙言的後背。
沈妙言的瞳眸瞬間放大,瞬間到來的疼痛深入骨髓,加之打她的人是君天瀾,更是將這鞭疼放大了無數倍,深深植入五臟六腑,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里。
疼痛的,無法呼吸。
疼痛的,無法思考。
而背後的人仿佛沒有憐惜,又一鞭緊接而至,鞭聲迴蕩在庭院中,格外清脆。
她閉緊了雙眼,睫毛輕顫,淚如雨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卻死死抱著那畫軸不肯鬆手。
一旁的白珏兒美目中流露出不屑,原來,大人也並沒有那些侍女們口中所說的,那般寵愛沈妙言。
否則,又怎會狠心,將她打得皮開肉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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