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撐著軟榻坐起來,笑眯眯道:「還是子曦知曉朕的心意。添香,你也別在這兒杵著了,去幫拂衣定菜譜吧,朕明晚,還要在摘星台宴請神仙呢!」
添香走後,莫子曦給沈妙言斟了杯茶,繼而主動為她按摩頭部,「陛下今日喝了太多酒,想必又開始頭疼了。」
沈妙言喝著他斟的茶,漫不經心道:「這不是有愛卿在嗎?愛卿的手法似乎又精進許多,朕這頭疾,看來今後全要仰賴愛卿了……」
「能為陛下解憂,乃是臣妾的榮幸。」莫子曦說著,輕輕扶著沈妙言趴到軟榻上,隔著常服,細細為她按摩起身體。
那雙漆黑的眸子盯緊了沈妙言白皙細長的脖頸,指尖屢次即將觸及那細白肌膚,卻終是悄悄收了回來。
他的眸底暗欲無邊,卻無數次將快要湧出來的渴求,不動聲色地按捺收回。
再等等,再等一等……
如今他已收買明天宮的大總管,等到明晚……
他就可以實施計劃了。
美麗善良的女帝,終將成為他一個人的禁.臠。
他要她從此以後的心裡眼裡,皆都只剩下他莫子曦一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沈妙言閉眼假寐,同樣沉浸於明晚對付無寂的那場鴻門宴中。
她在腦海中一遍遍演習過即將到來的夜宴,直到確保每一個細節都萬無一失。
機會只有一次,她,不能失手!
軟榻上的兩人,在這無邊秋夜中各懷心思。
寒風吹落了天際的星辰,已是夜半了。
距離他們各自的計劃,也不過只剩下短短十個時辰。
翌日。
明天宮的宮女內侍聽聞他們的女帝居然要宴請什么九天神仙,都覺得十分荒唐。
然而女帝的命令卻不可違,因此他們只得按部就班準備那場虛無縹緲的夜宴,為隆重起見,無論菜餚還是酒品,皆都用的是最好的。
午後,沈妙言浸泡在偌大的沐浴水池中,仔仔細細地沐浴過,又熏過小雨點送她的百濯香,才慢慢踏上水池岸。
拂衣領著*個宮婢手持托盤等在水岸,見她上來,有條不紊地上前,為她拭身、更衣。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落地銅鏡前,平伸開雙臂,任由宮婢為她穿上一件件繁複內襯,最後加在身上的,是明黃隆重的龍袍。
她穿上日月星辰重台履,青絲束起,戴上垂十二旒珠的帝冕,盛妝過後,偏頭望向窗外,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她在燈火璀璨中嫣然一笑,踏著雍容步伐,緩緩往摘星台而去:「今夜宴請神仙,你們不許跟上。若僥倖得神仙傳授長生妙法,那也該朕獨享才好。」
一眾宮女滿臉尬色,暗道她們的女帝真是糊塗了,世上哪裡來的神仙,更何況什么子虛烏有的長生妙法!
然而她們到底不敢當著沈妙言的面說出口,紛紛恭敬朝她的背影行禮,齊聲道:「恭送陛下!」
待到沈妙言離開之後,其中一位小宮女才好奇地轉向拂衣:「拂衣姐姐,女帝到底是怎麼了呀?好像脾氣性情比從前要古怪許多。還有那勞什子的神仙宴,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神仙呀?陛下真的能在神仙宴上等到神仙嗎?」
拂衣低頭收拾浴池,眉宇間隱隱藏著擔憂:「女帝自有要等之人,管他是神仙還是惡鬼,都無需咱們多嘴。」
幾個小宮女紛紛應是,開始做起自己的事情來。
摘星台是沈妙言後來吩咐莫子曦,在明天宮頂加上的。
取得乃是「手可摘星辰」之意。
她獨自登上摘星台,但見這裡果然備好了幾桌宴席,皆都豐盛至極,空氣中都彌散著醇厚濃郁的酒香。
她抬手示意周遭伺候的宮女內侍都退下,冷冷道:「沒有朕的命令,你們誰都不許上來。」
眾人紛紛應是,一同退了下去。
沈妙言攏著寬袖,下意識地微微抬起下巴保持威嚴,冷眼掃過周遭上百盞用來照明的琉璃宮燈。
這宮燈里的火焰,都是取自岩漿里的玄心火。
而地面和桌椅等物,都是易燃之物。
只要無寂現身,她保證,一定燒得他死無全屍!
假若他能僥倖躲過這裡的火焰,她還安排了弓箭手,只要她掀桌,他們就會從樓下一擁而上,用帶著玄心火的火箭射殺無寂。
重台履悄無聲息地踏過木板,走過一處陰影時,她那塗著鮮紅口脂的朱唇微微勾起,如此,定然是萬無一失。
她不信,若無寂到了這裡,還能活著出去!
她兀自在主座坐了,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杯酒。
燈籠光落在水中,現出一團朦朧光暈。
她一點點飲盡那杯中酒水,抬眸望向黑暗的虛空,笑靨如花:「朕盛情款待,道長怎的還不現身?」
以往,只消她在房中備上茶碗酒盞等物,無寂都會主動現身的。
她以為,這一次,他應當也會毫不猶豫地出現。
她低下頭,沉默地又斟了一杯酒。
可直到她獨自飲盡那滿滿一壺清釀,無寂仍然沒有出現。
她終於沉不住氣了,猛地站起身,拎起一壇未拆封泥的女兒紅,疾步走到宴席正中間,朝著遠處那四面八方的黑暗怒吼出聲:「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不來?!你害怕了嗎?!無寂,你害怕了嗎?!」
回答她的,是四面肅蕭風聲。
沈妙言氣怒不已,她費盡心思布了這一格局,結果對手卻根本未曾現身,這讓她這麼多天的努力,看起來就像個笑話!
明明,明明她做的那麼隱蔽,應當不可能被他發現才對,可他為什麼不肯出來?!
「無寂!你給朕滾出來!」她在原地轉了個圈,朝著不知名的角落再度怒吼,「你是怕朕在酒中下毒害你嗎?!朕不過,不過是想與你討論長生之道!朕是帝王,朕得到了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勢,卻也想要與天同壽的永久壽命啊!無寂,你此時此刻做個縮頭烏龜算什麼男人?!」
她實在氣不過,猛地掰開酒罈封泥,仰頭對著壇口,大口大口把那最烈的女兒紅灌下了肚。
酒至半酣,她把酒罈子砸到地上,自己蹲了下去,崩潰般嗚嗚咽咽地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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