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珍站在她身後,對著銅鏡,為她插上一支鳳釵,笑容滿面:「母后怎麼都不顯老,跟兒臣在一塊兒,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了!」
這話哄得徐太后高興,偏頭掐了把她的臉蛋:「珍兒就知道說好話哄哀家,說罷,今兒個,又有什麼想問哀家討要的?」
她女兒的性子,她最清楚不過,這麼殷勤地大早上來坤寧宮伺候,定是有所求。
楚珍面帶紅暈,頗有些小女兒家的扭捏姿態:「母后,過了這個年,兒臣就十六歲了。那些世家小姐們,十五歲及笄時,就定了親……」
「哀家道是什麼事,原是珍兒思春了!」徐太后笑得一臉慈愛。
她是知道楚珍喜歡君天瀾的,只是君天瀾一直不曾答應娶珍兒罷了。
可如今局勢不同,她的雲兒當了皇帝,珍兒便是大楚國最尊貴的公主。
君天瀾娶珍兒,乃是他的福分。
她想著,拍了拍楚珍的手:「他是個有本事的男人,你嫁他,也不算委屈。這樁婚事,母后很看好。」
楚珍頗有些激動,「母后,那您現在就擬旨賜婚吧?」
徐太后笑了笑:「急什麼?如今踏香園的梅花開得正好,母后過幾天辦一場梅花宮宴,請君天瀾過來,當面為你說親。若是他態度好,便當場賜婚好了。」
楚珍雖然急於賜婚,可虛榮心作祟,覺得若是當著所有世家小姐的面,同國師訂下婚事,必定會引來那些小姐們的艷羨嫉妒。
她向來最喜被人稱頌羨慕,於是一口應下來,又對著徐太后撒了許久的嬌,才志得意滿地離開坤寧宮。
到下午的時候,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世家,都收到了徐太后的梅花宮宴請帖。
顧明將那張紅梅花形狀的帖子呈給君天瀾,君天瀾卻沒什麼興趣,只掃了一眼,就命他拿去扔了。
顧明面帶猶豫,跟著他往衡蕪院走,輕聲道:「來送帖子的,是太后娘娘身邊得力的掌事嬤嬤,她特地叮囑,請主子務必到場。」
君天瀾大步走著,純黑色紋金邊的大氅在寒風中搖曳,黑玉冠束髮,身姿高大,整個人透著一股妖冶霸道。
「那又如何?」狹長的鳳眸注視著前方,他步子未停。
「這是太后第一次舉辦宮宴呢,您若是不去,被她宣揚開來,怕是對主子名聲不利。主子好容易借著上次拍賣沈府的機會,扳回了名聲,若是丟了,豈不可惜?」顧明勸道。
臥房門口的侍女掀起厚實的布簾,君天瀾知曉顧明說得有理,抿了抿薄唇,沉默地跨進了門檻。
布簾被放下,顧明鬆了口氣,好歹是把主子勸動了。
君天瀾穿過臥房,進了書房,就瞧見沈妙言站在桌邊練字。
她的個子似乎長高了些,已經不需要藉助小板凳。
他默默看了片刻,緩步走過去,目光落在宣紙上,她的字,比剛到府中時進步太多。
「這一撇,要這樣,才算是寫到位。」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加重了那一筆。
沈妙言吃驚地回頭:「國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沒等君天瀾開口,她擱下毛筆,「國師,我的地龍怎麼辦?我晚上會冷。」
她從小就怕冷,以前在沈國公府的時候,她臥房的地龍總是燒得旺旺的。
「小小年紀,多吃些苦,將來才能走得更遠。」
君天瀾一副淡漠腔調,鐵了心不給她弄。
他從沒打算過,把她培養成溫室里的嬌弱小花。
沈妙言挑眉,「國師還是個大男人呢,不也學著人閨閣小姐的作風通地龍?國師啊,男人年輕時就該多吃點苦頭,將來才能走得更遠。」
君天瀾盯著她,她無所畏懼地同他對視,大有「你該以身作則」的意思。
半晌後,他淡淡吩咐:「夜凜,去吩咐管家,把府里的地龍都停了。」
風聲掠過,夜凜立即去辦。
沈妙言心情大好,扯了他的袖角:「國師,來教我這篇《越人歌》,有的字我不認識……」
「都說冬天是冬眠的時節,你倒知道認真學習了。」
君天瀾說著,坐到軟榻上,將她抱到腿上,雙手很自然地環著她,翻到《越人歌》那頁。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君天瀾念一句,沈妙言便跟著小聲念一句,努力地將那生僻字記下。
他抱著她,甜冷的龍涎香將她緊緊包裹。
而她念著念著,目光落在他握書的那隻手上,不覺走了神。
他的手也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她盯著那隻手看,目光懵懂,不自覺歪了歪腦袋。
君天瀾一見她腦袋歪了,便知道這丫頭在走神,於是拿書直接敲她頭:「沈妙言!」
沈妙言回過神,摸了摸頭,不敢回頭看他:「我學著呢。」
他的聲音清和醇厚,又重頭開始念:「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窗外北風呼嘯,儘管屋內沒了地龍取暖,可沈妙言卻覺得心裡暖暖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輕聲念著,悄悄回頭望了眼君天瀾,臉頰有點不自然的緋紅。
而半夜時分,君天瀾又聽見東隔間傳來動靜,沒過一會兒,那丫頭便抱著一床被褥,噔噔噔跑過來,再度爬上了他的床。
她幾乎是沾上枕頭就睡著了,沒過會兒,就輕車熟路地鑽進他的被窩。
她的手腳都很涼,摟著君天瀾,讓他一時沒了睡意。
黑暗的被窩裡,他伸出手,將她的雙手抓在懷中,裹在大掌里,細細地溫熱。
似是覺得舒服,沈妙言又往這唯一的熱源靠近,最後整個人都縮在他懷中,貓兒似的,團成一團。
君天瀾側臥著,借著屋中昏暗的光線去看,這丫頭,在他懷裡,那么小只,叫他情不自禁就想憐惜。
而她睡得那樣香,小嘴微張,完全是毫無防備的模樣。
他伸出手,輕輕將她臉上的碎發捋開,聲音輕不可聞:「你,就這麼信任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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