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天才微亮,錦州府看門的那個橫眉豎眼的小廝突然來到了鴻安客棧。
再次見到紀晗,此人卻換上了一副阿諛諂媚的笑,態度和昨日大相徑庭,說是奉府台大人之命,請紀姑娘過府一敘。
紀晗聞言只淡笑著讓他帶路,言談之間矜持有禮,神色不卑不亢,倒是讓那小廝不由得高看幾分。
「狗腿。」臨出門的時候,十音衝著那小廝罵了一聲,一臉余怒未消的模樣。
小廝敢怒不敢言,訕訕地跟上。
「你昨晚沒有拿著刀去威脅錦州知府吧?」及至二人並肩行在路上,紀晗突然問道。
她問得很突兀,若是旁人必定只覺雲裡霧裡。
但十音沒有片刻思考,立刻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這話很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連忙陪笑道:「紀妹妹,你想多了。我覺得吧,就是那有眼無珠的知府大人突然良心發現了,所以趕著來賠罪呢。」
「真的沒有?」紀晗再問。
十音拼命搖頭。
刀?笑話,對付那個傢伙需要用刀?他不過「無意之間」暗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那個沒見過世面的知府大人就已經嚇得半死了。
「沒有就好。」紀晗不去理會他心裡是如何百轉千回的。
這是他們第二次站在錦州府的門口。
這一次,高大的朱門敞開。
錦州知府的府宅精巧奢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移步易景,雕欄畫棟相對,白玉琉璃為瓦,也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起。
知府楊憲已於宴客廳中相候,各色佳肴皆已入席。
紀晗與十音踏入堂中,他掃了眼紀晗,最後目光卻落在十音身上,堆上笑容道:「兩位可讓楊某久候啊,快坐,快坐。」
他笑得很殷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幾人是相識已久的故交好友。
但這位楊大人的容貌,瞬間讓紀晗的腦海中浮現中那些話本中時常出現的官員形象。
一身緋色官袍,身形發福,肥頭大耳,縱然眼睛笑得眯成一線,還是難掩精光。
一句話,典型的貪官污吏。
幾人一落座,楊憲拍了拍手,門外立刻有數人手托梨花木餐盤魚貫而入。
餐盤上以銀制容器盛著一條烤魚,魚烤得金黃酥嫩,香氣撲鼻,邊上又綴以蘭花擺盤,清新可人。
「來,諸位且嘗嘗!」楊憲笑道:「此魚乃是城外二十里醉溪中的白靈魚,一經捕撈便立刻由專人當場活殺,置於碳上,裝入特製器具中,由下人一路奔走趕回。求的是此魚上桌之時方是烤成之時,所以鮮美異常。」
不過一道烤魚如此折騰,楊憲口中不乏炫耀之色。
「楊大人,關於海寇之事,不知您是否有所耳聞?」紀晗沒什麼心情和他客套,所以直入主題。
楊憲拿著筷子的手一僵,面上卻依舊笑著:「此事我已聽林大人說過了,不過錦州素來清靜太平,百姓也都安居樂業,想來這種事不過只是空穴來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大人,此事有關……」
紀晗話未說完,楊憲打斷了她:「紀姑娘,此次楊某是向你賠罪的。昨日不知姑娘登門,我這守門小廝怠慢了你,實在是我府中管教不嚴啊,還望姑娘見諒。」他的話不知幾分真幾分假,語氣倒是十成十的誠懇,說完還起身作揖。
「楊大人不必自責,昨日本就是民女魯莽,」紀晗也起身還了一禮,「只是我們前來是……」
「紀姑娘站起來做什麼?哎呀,這我怎麼當得起!」楊憲驚訝道:「趕緊坐下,吃菜吃菜。」
這是第二次打斷她了。
紀晗不動聲色地落座。
席間,楊憲看似熱情謙和,不斷介紹菜色,實則再沒給過紀晗開口的機會。
十音早就不耐煩了,幾次想要拍桌而起,都被紀晗暗暗止住了。
一頓飯,吃得各具心思。
宴畢,楊憲還打算留他們品茗聽戲,紀晗執意推辭了。
「紀妹妹,你等著,我要那個楊大人好看。」一踏出廳堂,十音想想還是覺得憋氣,又準備回身。
「沒用的,他不會聽我們多言。」紀晗正色道:「去找林大人。」
楊憲此人看來是個好逸惡勞的貪官,林清殊卻不同。雖然也會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為人卻正直迂腐,有幾分大義。這事,只能找他。
結果還未等紀晗走出錦州府,就看到一人步履匆忙,低著頭迎面而來。
「林大人。」紀晗趕緊叫住他。
林清殊抬起頭:「紀姑娘?」
一見到紀晗,他倒像是見到救命稻草似的:「紀姑娘,我正要去找你!」
「楊大人似是不願理會海寇之事。」事情刻不容緩,紀晗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了。
「紀姑娘都知道了?」林清殊問道。
「是,方才見過楊大人。」紀晗邊說邊往錦州府外走去:「林大人,若我先前猜測無誤,那麼海寇實則已萬事具備,攻城之期必在近日,此事後果極為嚴重,還請您務必放在心上。」
「這些我又何嘗不知啊!只是錦州由楊大人獨攬大權,若是他置之不理,我又有何辦法!如若城破,我……唉!」林清殊仰天長嘆。
「大人何須悲觀?」紀晗注視著他:「歷來兵家之爭,只需把握住兩件事,便有了五分勝算。」
「哦?哪兩件?」林清殊起了興趣。
「軍心、民心。至於另外五分……」
紀晗忽然輕笑道:「則是天時、地利、人和。而官場之事,大人為官多年,一定比我清楚。相信大人心中必是以錦州百姓為重。」
她在暗示,暗示林清殊想辦法越過楊憲處理海寇一事,以防範於未然。
這樣做,林清殊要擔很大的風險,一個不巧,指不定就烏紗帽不保。但是烏紗帽和錦州城的安危之間,相信他會選擇後者。
果然,只見林清殊凝神沉思良久,方開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還請紀姑娘慢走,恕不遠送。」
相談之間,三人早離錦州府已遠。
林清殊走後,十音歪著頭看紀晗:「紀妹妹,你好像很關心海寇啊?可是明天我們不就離開錦州了嗎?」
現在離開錦州?
紀晗心裡忽的一頓,柳眉輕蹙:「十音,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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