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邊緣 第六十九章:鏡中的愚者

    「不應該存在的……存在?」

    葉夕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記得老媽的確說過的,當時生我是個意外,那天她和我爸喝的有點多……」

    季梧桐連忙伸手把她的嘴堵住:「你打住,這種事不用說的這麼詳細,人家也不是那個意思!」

    雨霖倒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繼續道:「除了它本身的意義之外,我也沒辦法再多做什麼占卜了,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些東西,建議或者忠告的話……也沒法給你。」

    「這樣啊……」葉夕有些沮喪:「總感覺到我這兒就奇奇怪怪的。」

    「也許是我的能力還不夠成熟的原因吧。」雨霖搖頭道:「跟你無關,這次可以不作數,下次再給你算,那接下來就是……」

    葉夕一把將季梧桐扯了過來:「這隻!」

    季梧桐本來一直趴在桌子上,被葉夕這麼一拽差點沒摔下去,幾乎是滑行著滑到了雨霖面前,掙扎著抬起頭來露出一個不太狼狽的苦笑:「咱隨便點就行。」

    雨霖和之前一樣飛快的切了下牌,一邊在牌脊上抹著一邊點頭道:「行,那你隨便抽一張吧。」

    季梧桐從善如流,乖乖地從雨霖變魔術般展開的牌扇中隨便抽了一張,心下感嘆這姑娘看著一本正經的,職業道德方面怎麼就歪成這個德行了呢?

    ……

    s市平鼎區

    「阿嚏!!」

    杜天蹲在一棟百貨商場頂樓的天台上,狠狠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把手中的啤酒罐遠遠地拋到了欄杆外,嘀咕道:「這麼晚了還有人說老子壞話呢?最近也沒坑誰啊……」

    一陣冷風拂過,飛到半空的罐子還沒有來得及往下落就被瞬間分解成了無數鐵屑消散在空氣中。

    「怎麼?叛門還不滿足,這就打算弒師了?」杜天隨手又開了一罐啤酒,頭也不回的說道。

    崔梵不知何時披著一襲白色風衣出現在他的身後,頭髮有些凌亂,手裡捧著一本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龍虎豹》,一邊翻著頁一邊冷聲道:「豈敢豈敢,您天眼如神,我要是真想對您老人家怎麼著,今晚在這兒就看不見你了。」

    「你的問天十辯,應該已經修煉到能瞞過我的地步了吧?」杜天回頭笑道:「我那判命銅錢可比不上你的十部天書,要是用心點的話,想弄死我也不是太難啊。」

    崔梵眼前的鏡片憑空反射出一絲凌厲的光芒:「其實我真想試試看來著,您可千萬別給我機會……」

    「瞧你這話說得,我的好徒弟。」杜天站起身來,同崔梵迎面而立,沉聲道:「你若是想繼承我的位置,履行神算的職責,這條命給你又何妨?」

    啪!

    崔梵狠狠地合上了手中的雜誌,冷然道:「別做夢了,讓我來繼承神算的位置?從此做一個哪怕至親至愛的死在面前都不能伸出援手之人?做一個維繫著可笑的平衡,把命運放在無數人手中,偏偏自己不干涉半分的人?做一個明明活著,卻跟沒有存在過一樣的人?你做夢!」

    背對著自己朝夕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老師,崔梵殺意驟起!當能窺探命運的存在想要抹殺什麼的時候,空氣都在為之戰慄。

    「隨你怎麼說吧……」杜天伸了個懶腰,把喝了一半的啤酒扔在一邊,慢慢向安全出口走去,在與崔梵擦身而過時,淡淡的說道:「能看到命運的人如果總是試圖去干涉命運,會毀了自己。」

    「但想你一樣明明可以拯救,卻冷眼旁觀,又會毀掉多少人呢?」崔梵扶了扶眼鏡,沉聲道:「幫我個忙。」

    杜天背對崔梵繼續走著:「說來聽聽。」

    「干擾雨霖的占卜,半年內別讓她能夠輕鬆鎖定我的位置。」崔梵身上那股凌厲的殺意轉瞬間消失不見:「她的進步很快,我現在沒有精力跟她捉迷藏。」

    「代價呢?」

    「一件不違反我原則的事。」

    「好吧,成交,五個月之後的新人交流大會,去一趟,到時候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杜天握上了把手,卻沒有第一時間擰開,他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深深地嘆了口氣:「最後一次,哪怕我知道這並不現實,凡,回神算山吧。」

    崔梵轉身看著杜天的背影,搖頭冷然道:「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再回去了,你的道和我的道,兩者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餘地了!」

    「我能看到……」杜天輕聲道:「你的結局。」

    「呵呵~」崔梵笑了笑:「我不相信!」

    作為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崔梵的人之一,早知道答案的杜天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默默的離開了天台。

    崔梵站了半響,走到了杜天之前坐著的地方,那裡還放著一罐沒開的柳橙汁。

    杜天不會喝白水、啤酒和咖啡之外的任何東西,這罐柳橙汁,自然是他算到了某個人要來,特意準備的。

    「一個人大半夜的在這兒喝橙汁?」

    和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崔梵轉過身去,手中完全沒有打開過的柳橙汁已經變成了一團廢渣,笑道:「自然是不會,我跟你不同,無聊的事可是從來不做的……」

    ……

    「這……這是啥……」

    季梧桐看著自己手裡的塔羅牌,有些發懵。

    葉夕把腦袋湊過來看了一眼,不確定的說道:「這個應該是愚者牌吧?小丑的模樣,拿著手杖,後面還跟著只狗……」

    「你什麼時候瞎的?」季梧桐納悶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牌,雨霖的塔羅牌很大,要比尋常的寬上幾圈,質地也不是普通的紙,據她所說應該是象徵力的具象化,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季梧桐眼裡,這張牌中畫著的並不是葉夕所說的什麼牽著狗拿著手杖的小丑,而是他自己!

    就像照鏡子一樣,要是再加個按鈕基本上就是個自拍設備沒跑了!

    翻白眼、吐舌頭、擺poss、齜牙咧嘴……

    真的跟拿著一面鏡子一樣,塔羅牌里的季梧桐完全復刻了這一系列略顯神經質的表情,除了背景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而不是姚禮家的餐廳外,沒有任何不同。

    「餵~」季梧桐轉頭看向伊南:「你看見啥了?」

    「顏藝豐富。」伊南十分有距離感的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地評論道。

    季梧桐伸手把塔羅牌舉到他面前:「我是說這裡!」

    「小丑、狗。」伊南的看法跟葉夕差不多:「應該是愚者吧。」

    雨霖微微勾了勾手指,那張塔羅牌便從季梧桐的手中飛出,飄在了她的身前。

    一個立於鏡面之上的男人出現在眾人眼前,他的臉上撲著一層白白的粉,嘴唇被畫的誇張而鮮紅,仿佛帶著一個小丑面具。

    他輕快地漫步著,肩上扛著一桿褪色的手杖,上面金紅色的漆已經掉落乾淨,露出了裡面黑黝黝的枯木質地,一隻歡脫的小犬在他的腳邊蹦蹦跳跳,吐著舌頭一臉呆像,但看向主人的眼神卻意味深長。

    鏡面下的畫面並沒有延伸出多少,但位置與小丑對應著的地方卻是一片黑色的倒影,小狗的腳下也是亦然。

    「的確是愚者。」雨霖平靜的說道:「逆位的愚者,立於鏡面之上,濃重的妝容掩飾並勾勒著無數種情緒,手中的權杖黯淡無光,但並非褪去了過往的顏色,而是還沒有被裝點完好的半成品,狗寓意著探知與危險,也許你需要謹慎前行,對未來抱有敬畏之心,原本應該戴在頭上的桂冠並沒有出現,或已被傾覆,或未加冕。」

    季梧桐好奇地看著在雨霖面前展開的幻象,問道:「那為什麼我之前看到的是我自己?跟照鏡子似的。」

    「也許只是你的注意力過多的集中於鏡面中吧。」雨霖淡淡的說道:「牌里的鏡子也是鏡子,你無意中的關注自然跟照鏡子相同……」

    她微微頓了頓:「手中的玫瑰不在,像是甘願沉醉於塵封的相框中,手杖上的包裹也不在……即是……遺失了力量。」

    姚倩晗在旁邊咧了咧嘴:「該有的都沒有,要不要這麼慘啊……」

    季梧桐聽著也有點喪氣,他也不是對塔羅牌完全不了解,牌位在一到二十一序列之外的零號牌愚者是一張比較特殊的牌,上面是一個流浪的小丑,頭戴桂冠、左手玫瑰、右執手杖,手杖上掛著包裹,腳邊還跟著只狗。

    結果他抽出來的這張倒是挺個性,手杖褪色了,桂冠、玫瑰、包裹都沒了,還剩只狗,怎麼想怎麼感覺都不算是什麼吉利的占卜結果。

    「不對的。」雨霖卻是搖了搖頭:「這張牌讓我感覺有些意義不明,雖然表面的解讀沒有問題,但是鏡子的出現卻並不是既定的背景,按理說應該是海邊或草原,而鏡面的意思有很多種,個別情況下會代替塔羅牌的上下次序示意逆位,而這張牌本身又是逆位的,所以不好隨便下結論,也許那些東西僅僅只是被遺失在了鏡子的另一面而已。」

    季梧桐瞪著死魚眼:「結果不還是丟了麼?」

    雨霖隨手收起面前的牌,看向了姚禮:「那麼接下來……」

    「呵呵,我就不用了~」姚禮笑了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最重要的也無非就是倩晗了,其它的要占卜也就是些商場上的無聊事,就不湊熱鬧了。」

    雨霖聽過後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消散了展開的象徵力,那些塔羅牌立刻不見了。

    之後眾人又是隨便聊了聊天,喝光了一壺茶水後,季梧桐等人就禮貌的告辭了,雨霖也是給姚禮留了個卡號後在門口就和眾人分道揚鑣了,據說她還打算去找崔梵那個傢伙,至於為什麼,這個有些三無的姑娘倒是什麼都沒說。

    姚禮把女兒轟回了房間,一個人坐在餐廳,悄悄從桌子上的一個小暗格中抽出了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有年頭的照片了,還是用普通的膠捲照的,比起現在的高清數碼拍攝技術不知道要粗糙了多少倍,相紙也是最便宜的那種,卻被他一直珍藏到現在。

    裡面的內容不言而喻,那個跟姚倩晗長得有四五分相似的女人正戴著一對怒紅色的耳機衝著鏡頭微笑著,朝氣而美麗。

    「老婆……」姚禮輕輕著照片上舒羽的頭髮,苦笑道:「我終究還是沒有把那個丫頭攔下來,唉,誰叫人家把你這個當媽的搬出來了呢?

    如果你還活著的話,現在可能已經親自手把手教著咱們的寶貝閨女怎麼變成一個合格的超人了吧?我要是攔著你的話,免不了又要挨上幾頓你根本不會用力的毒打吧?

    我已經麻木了太久了,當年幾乎是下意識地逃離了你的那個世界,還有那些人……

    現在想想看,好像我也沒比咱倆的閨女成熟多少啊!

    哈哈,你肯定要笑我了。

    你其實一直沒有離開,對吧?沒有離開我們,沒有離開這個家,也沒有離開你深愛著的這個城市。

    我知道你還活著,活在我的心裡,活在女兒的血液里,活在那些人記憶中你最後的英姿里。

    之前她對我這個當爹的怒目而視那模樣,真像你啊,當時最初見面時就一腳把我踹翻在地,橫眉豎眼的德行。

    咦,難道我其實一直都是一個m嗎?嗯,你和女兒肯定都是s,嘖嘖,你沒聽過吧,這是現在蠻流行的說法,大概意思就是喜歡挨欺負的和喜歡欺負人的,現在的年輕人啊,還真是……」

    他就這麼絮絮叨叨的,一直對妻子的照片訴說著,抱怨著,哭著,笑著……

    仿佛當年最初相戀時的那般模樣。

    時間流逝著,姚禮不知不覺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嘴裡還輕聲嘀咕著些什麼。

    「我好想你……好想你……」

    這是姚倩晗躡手躡腳地走過來給姚禮蓋上一層毯子時聽到的夢囈……

    一陣本不該出現在室內的微風拂過,不知道是哪扇門沒有關嚴,亦或是哪裡的窗戶還在開著,輕輕地拂過前廳的風鈴,發出一串柔和動聽的響聲。

    就好像那個女人的笑聲,微微掩著嘴,矜持的微笑著,一如當年,一如既往……

    第六十九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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