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鶯月君嘆息:
「它的力量很強每當我牽制住它時,又會很快突破封鎖。於是我做出判斷,將自己融入法陣之中,成為封印的一部分,終於在重創它後將之成功鎮壓。」
「為什麼?」柳聲寒無法理解,「你會永遠留在這裡!那位大人怎麼能讓你」
鶯月君並不在乎地搖頭:「這法陣不出十年,便能打散它的精元。到那時,將它扔回畜生道便輕而易舉。只是不曾想,它的精神從地宮的封印中逃逸出來,找到了如今的大神官。它利用那個人類的身份在人間活動,吞噬靈魂,養精蓄銳。在封印中,我試圖與之抗爭,但就像是扶著危如累卵的磚牆,只要人離開,就會崩泄而下。而不久前,它用那把刀」
「就是白爺的刀?」君傲顏問。
說著,他們一起看向神廟的方位。巨蟒的現身幾乎讓天光也隨之黯淡。而在它活動的時候,他們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順著碎石一路攀升。那一定是白涯了。如今他能看破任何事物運動的軌跡,因而在那種環境下殺出一條路來,似乎不是什麼難事。而在他的手中,正是那半把原本作為手臂的刀刃了。
「那把刀是成為六道無常的水無君打的第一把刀,但只有刀刃,是半成品。這樣的刀,甚至可以對其他無常造成傷害,它用這斷刃來封印我的靈力。我陷入沉睡,也無法離開此地半步,而它反而從我身上汲取靈力,修復了真身。那位大人交給我的事,我沒能做好。」
柳聲寒哀嘆道:「已經夠了,足夠了——這麼多年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你的消息,我一點都怎麼能、怎麼會」
「你我擁有漫長的歲月。」鶯月君攥緊了她的手,面對著那逐漸拔高的巨影,她淺淺地笑著,似乎這一切只是一眨眼的事,「而我也不希望你來。」
「我聽到鈴聲。」柳聲寒嘆息,「因為那不是黃泉鈴的聲音——黃泉鈴沒有鈴舌,不會那麼清脆的。但它仿佛是一種暗示,讓我十分在意。」
「那是摩睺羅迦的陷阱。它嘗到甜頭,不會輕易放過六道無常。普通人的靈魂作為溫床不過是消耗品罷了,它會追求不會枯竭的力量。」
「它不會有機會。」
柳聲寒話音剛落,巨蟒便挺起身來。它大約還有很長一截身軀埋在土裡,但此刻已足以昂起高傲的頭,睥睨著這群黑壓壓的螻蟻。屬於人類的化身懶散地坐在蟒頭之上,以那副似人非人的模樣漠然地掃過下方的一切。
但他確乎是更接近怪物的模樣了它的脊椎上凸生出一些刺狀的骨骼,但仍被僵硬發灰的皮膚緊緊包裹,好像劃一刀就會破開一樣。脊側右方生著那些黑色的、粗礪的腕足,綴著紅色的斑點。第三隻手像是生生縫合在左臂上,節外生枝,只是一看就不屬於那副身體,而更像是皮囊內部孕育出的另一種生物破土而出。有幾處皮膚融著血泡,上面蒙著淺淺的一層
薄膜,依稀可見內部紅彤彤的、半成型的血肉,甚至還在微微顫動,就像依然擁有人類的生理反應,而誰也無法猜測它的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肩上睜開眼睛,一個接著一個,都是刺眼的紅,與黑色的豎瞳。就在它那齜出牙骨的胸口的洞窟中,某種核心仍發著明明滅滅的紅光,像是在彰顯一種不滅的生命力。
——從一具屍體身上。
楚天壑還活著嗎?白涯不知道也不在乎了。他攀附著巨蟒的後端,兩三下便站在了那軀殼的身後。對於這龐然大物而言,厚重的鱗甲之上,感知一個渺小人類的行動似乎強「人」所難了,不過這化身的這麼多眼睛也不是瞎子。它倒是不在乎,依然懶懶地眯著眼,像是一隻午後酒足飯飽的貓在庭院曬著太陽。
白涯的眼睛也不像是人類的樣子,但比起這個傢伙要好得太多。他對自己所見的東西有些困惑,但他應該不會想看到摩睺羅迦化身的真正模樣,不然恐怕對他的發揮不利。他只看見,一團不成型的、純淨的力量,披裹著相較之下毫無意義的外殼如蟬蛻一般。它以一種毫不收斂的方式宣揚自己的存在,耀武揚威,恣意妄為。
而在他的腳下,踏著的是難以名狀的異常之力。
那是相當龐大而污穢的東西,主體由單純的捕獵欲構成,卻夾帶著冗雜的、人類自身的渾濁感情。靈魂的部分被轉化成力量,而這些陰鷙的東西則被儲存起來,凝結成軀體的一部分,讓它牢不可破,堅不可摧。這些無法過濾或是它不願過濾的雜質,就這樣發酵成它獨一無二的武器——純粹的惡意。
白涯抬起了刀。
「你不再像是能守護赤真珠的樣子了。那麼,把它交出來。」
「你在和誰說話?」
它笑了,又問:
「你在和誰說話?」
它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或者,連白涯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在對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按照過往的約定來履行對方的承諾,還是對這個怪物。但實際上,它大概率是在玩一種令人作嘔的雙關了。
——誰?給你的勇氣?和我?這樣說話?
「我沒和你開玩笑。」
「我沒打算聽你說。」
好像這解說也是一種施捨。但緊接著,它身後的腕足忽然伸長,將與它近在咫尺的白涯一把打了下去。它動作太快,沒有任何徵兆,連簡單的預判也不能做到。白涯從前方直直墜下去,視線短暫地恢復,得以看到這條可怕巨蟒的真實模樣:它周身覆蓋著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盾牌般的黑色鱗甲,面部是與人類化身一樣的結構;它左邊三顆猩紅的眼扭曲地擠在一起,血盆大口中森森獠牙錯綜密集。它的前胸也沒什麼不同,也張開那些嶙峋牙骨,狹長的洞窟中閃爍之物,如熔岩,如血海,如漫無邊際的罌粟花田。
太高了。
「他們會死吧?」縋烏遠遠地看著。
「應該吧。」晏?聳了聳肩。
「它可真夠大的。」
「實際上,離它更近的那些人看上去更大。」晏?似乎很了解,「它的真身足以扭曲人的精神,以至於失去對周圍景象的判斷力。和它交手,恐怕不比音樂天要簡單。而且那些法器恐怕被埋藏在廢墟里,他們便無能為力。怎麼樣,要趁現在去找嗎?」
「著什麼急。」蛛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且等他們削弱了蟒神的力量。我可不想就這麼被誤傷,太不划算。」
晏?直起身,兩步便站在縋烏面前。後者不知他要幹什麼,只是看到他漆黑的眼瞳里,有種與過往不大一樣的認真。
「他們會死。」晏?難得如此嚴肅,「他們都會死。摩睺羅迦會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任何計劃,任何打算,只要在腦內形成了一瞬的概念,就立刻會被它捕捉到,並提前做出動作,封鎖對手的行動。如果是它放任的攻擊,只能說對它無傷大雅罷了。你以為,桜咲桃良是如何在幾年前將它封印的?是純粹的實力,是即使它知道也無法抗衡的力量。但現在不同了,它從六道無常身上抽取的力量比從那些雜碎身上得到的多了太多,已經沒有什麼會成為摩睺羅迦的敵人了。」
縋烏迷惑地看著他,不以為然。
「所以你要說什麼?」
「我想說,你得不到赤真珠。」晏?嘆了口氣,「我先前幫你,是因為知道你能夠做到。我啊,不太習慣那些掏心掏肺的話,但還是要說——這也因為你是我真正的朋友,唯一的兄弟。所以我才幫你,才從不過問。到如今這一步,你也該告訴我,你到底打什麼算盤了。」
「你太低估他們了。」縋烏沒有理他,卻抬起一隻手,指向山下的林間,「看。」
晏?回過頭,看到巨蟒之前那墜落的身影,被旁側殺出的另一個影子攔截。白涯被推到樹冠中去,和救他的人得到了緩衝,但估計也傷得夠嗆。不用說,那一定是祈煥了。
「可這不夠。」晏?搖頭道,「要得到赤真珠,不僅僅是要活下去,還要殺死它。」
「你怎麼覺得他們不行呢?我可是很看好他們的。」
縋烏笑說著。他這樣的時候,晏?總感覺沒什麼好事。
「你要去幫他們?」
「會,當然會,但不是現在。你儘管放心,只要跟著我,是絕不會被虧待的。」
「你要召喚『天』,是嗎?」
晏?忽然點破了,縋烏有些小小的意外,但也算是意料之中,他確實該猜得差不多了。他還沒說話,晏?繼續說著:
「所謂天神,是不論妖怪還是人類都不明不白的存在,似乎只有那些神才知道天神的概念。它虛無遙遠,但一定與其他神明和法器有某種關聯。所以,你」
「你錯了。」縋烏淡淡地說。
「我會成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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