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雲層燒出一片殘紅,寫有『曹』字的旌旗穿過了斑駁血跡的城門,在長街上搖晃捲動,虎衛營的勁旅人數不多,但卻是極為精銳,一身鐵甲在走動中發出『哐哐』的撞擊聲,護衛中間那道能決定萬千人生死的身影。
走過長街,曹操望著街道兩旁緊閉的門窗,偶爾有畏懼、緊張的眼睛從裡面看出來,偶爾不知道什麼方向還能傳來不願投降的人的慘叫聲,但這樣的抵抗在城門打開後,並不會持續太長了。
「前有沮授,現在又一個審配…真盡忠之臣,告訴後面的士兵,收斂好屍體。」隊伍行進間,曹操目光從兩邊收回,「…….將他厚葬。」
許諸應下差事,隨後看了看周圍,「主公,還是儘快入府衙休息,城中還未清除乾淨,難保不會有危險。」
夕陽之中,廝殺的喧囂已經漸漸消弭,前方的街道上、小巷中不時會有一隊隊巡邏的曹兵過去,有些偏僻的角落裡,抵抗的人已經被處死,屍體被搬出,扔到牽來的轅車車斗里拖走,遠方的城頭還有黑煙升起,曹軍通報的快馬奔行在各條街道,發出安民的吶喊。
哇哇哇
老鴉飛過彤紅的天空,立在府衙不遠的一顆樹上,梳理羽毛時,偏頭看向下方,長長的隊伍過來這邊,片刻之後,在府門停下來,裡面已有一片片人分兩批站立。自戰事起,府衙中的大小官吏除了維護城中治安外,其餘事基本已經停下,審榮舉城投降後,這些官吏、差役俱來到前院等候。
隨著天色將暗,曹操只是簡單的見了這些人安撫幾句,只留下一批人隨自己進屋詢問鄴城的情況,走過一段廊檐時,有人指著長廊盡頭的門扇,「丞相,那邊便是後院,袁紹的遺孀,袁尚袁熙的家眷也都在那邊。」
「相貌都不錯?」曹操負手看了一眼,得到那人肯定後,對身邊的曹丕叮囑道:「你在附近等我,為父去談一些事就過來。」
「是,父親自去忙就是。」曹丕面色不改,極為恭順的躬身送走父親後,也忍不住看向那邊閉合的門扇,仿佛有種魔力吸引著,然後又看了看已經離開的背影,「去看看就回…」的想法裡,慢慢邁出腳步走了過去。
推開了門扇…
府衙議事的正廳,僕人過來掌起了燈,火光之中,曹操讓熟悉冀州的官吏將做了一些匯報,畢竟拿下鄴城趕走袁尚,基本上是大局已定,只剩下一個青州已是囊中之物,了解這個富庶的大州是必要的。
談話進行了一半,天色徹底黑下來,與一眾降臣吃過晚飯不久,外面有人送來消息,起初以為是追繳袁尚的夏侯惇傳回的消息,然而當他打開素帛,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呯的一聲將那條消息拍在几案上,震的酒水從爵里盪了出來。
呂布…徐榮….西涼軍走白波谷,襲河東郡
「你們繼續吃飯!」曹操嚯的一下起身,朝望過來的一道道彷徨的目光喝了一句,負手走到廳中掛著的地圖前,拿起一盞油燈照了照,目光掃過并州的各個城池名字,眼睛眯了起來:「并州……河東…上黨…這是要連成一片吶,好算計。」
隨後,他注意到河內郡,忽然意識到這裡的郡守好像是王匡……這些年東征西討,竟把此人差點給忘了。
又看了一陣,曹操放下燈柱讓廳里的官吏繼續吃飯,他徑直走了出去,招來許褚:「準備軍營,另外通知荀攸來見我。」
「是!」
後者領命,派人去通知的時候,曹操回到之前去往後院的那條長廊,卻是不見了曹丕的身影,問過守衛的士卒,這才知道這傢伙竟悄悄溜了進去。
「.…等他出來,到軍營見我。」
曹操沒有心情追究下去,對士卒吩咐了一番,帶著許諸快步出了府衙,飛快的出城,一面派出快馬去往許都詢問荀彧、郭嘉的意思。
事情畢竟來的太過突然,讓他根本沒有預料。回望黑暗中城池的輪廓,往昔那個與他一起抵抗袁紹,相扶相持,壯志豪情的白狼,突然在他背後,按下一子,將軍!
消息是六月初過來,而內容卻是五月下旬發生的事,西涼軍在徐榮率領下一路攻城拔寨直逼太原郡,世人都以為會有一場惡戰,然而呂布籍著當年的人望,兵不血刃拿下了這座堅城,憑牆而望,南面不過只剩下大陵、祁縣、中都、鄔縣四城,更是難得平原地形,幾乎一馬平川的碾壓過去。
不願投降的直接被騎兵圍城,等到西涼步卒過來,搭建攻城器械後,直接採取破城的姿態,而南面鄔縣試圖派兵救援,一萬多人被并州鐵騎殺的四處潰散,投降者更是多達一半有餘,這一路下來,整個兵力算上西涼軍本身,已經膨脹到了五萬多人。
「徐將軍,不如把河東郡一起打了吧。」
呂布站在鄔縣城牆上,望著南面巍峨的界山輪廓。身後徐榮同樣一身戎裝,鐵盔下露出的兩鬢微微有些白跡了,「榮正有此意。」
自董卓死後,他這數年裡只有在冀州五阮關與鞠義、張郃對戰過一場,又匆匆回去雁門郡駐防,伴隨整個北方戰事的開端,也只能撈到嚴防高幹的任務,糧秣缺少並不能支撐三萬西涼軍長期攻城拔寨,不免覺得有些遺憾。
而今袁紹一死,主公也有侵吞北方雄心,加上自己重新娶妻,有了子嗣後,建功立業之心並未因為歲月的流逝消弭下去,反而更加旺盛,回想那日接到兵發并州的重任後,徐榮幾乎整夜都在擦拭劍鋒,快天亮了又抱著兒子在屋檐下坐了許久,此時回憶起來不免有些想笑。
他走到威猛的身形旁邊,望著一路南下搭檔的溫侯,如今的脾性上更是一拍即合,「……拿下並、幽兩州,與曹操撕破臉皮不過是早晚的事了,既然要打,拿下河東與上黨郡形成犄角之勢,南下可阻斷司隸,東進便是河內……嗯,若是可能,不妨將河內一併拿了,威脅冀州和兗州……好像河內不是曹操的地盤?」
「和我們有關係嗎?」
「好像沒有。」
呂布望著界山,負手轉身大步往城下過去,「哈哈哈……那就直接打!」徐榮跟在後面,也笑了起來,一路下來難有大仗可打,而河東郡也是富郡,一旦拿下,從那些大戶、豪紳家裡總能榨出油水來,不就又有了朝河內行軍的條件?
「只要能和曹操碰面,應該能有大仗打了吧?」他想。
此後的幾天裡,倆人商議下了圍繞河東以及河內的一系列攻勢,隨後一路出白波谷,兵鋒如火如荼直逼河東而去。
五月底,消息從河東傳出,首先接到情報的是王匡,對於那位公孫止,他已經不止一次打過交道,對方數次經過河內都未有過想要奪城的年頭,溫吞如水般也在這事不做考慮了,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有些不對了。
六月下旬,北取冀州的曹操陡然折轉西進,過朝歌跨入河內地界,而施虐河東的西涼軍也調頭朝河內過來,好像直接要與對方硬懟過去一般。
河內野王。
城牆上,王匡拖著圓滾滾的身子立在風裡,負著雙手望著廣闊的原野,他手中捏著來自兩方送來的信函,氣的鬚髮皆張:「.……豈有此理,當我河內是什麼?當我王匡是什麼?!」
他揮了揮手兩張素帛,咬牙看著身後的謀士:「你說怎麼辦?兩家都讓我王匡投降,我…….」聲音小了下去,「.…我他娘的降誰啊!」
夾在兩支龐然大物面前,猶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局面,躲都沒地方躲了。
上谷郡,公孫止收到南面來的消息時,已是七月十一,看到這份情報有些錯愕,就連李儒、田豫等人也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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