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甲嘩嘩作響,飾在上面的白氂牛尾都在跑動中甩動,將校一聲「停」字落下,以整齊的軍列止步,盾牌、長矛、弓弩轟的一聲架了起來,直指對面湧來的一萬西征軍。
「魏延,遵令三息,叫你部下立刻回營,放下兵器。不然,休怪本將不講情面。」那員大將身材中等,國字臉倒八眉,著兩擋甲,系一襲白披風,橫槍勒馬立在幾面盾牌後方正是白毦兵統領陳到。
沒有將令傳出,奔行的一千西征輕騎沒有理會前方攔路的白毦兵,以繞行的姿態展開迂迴,後方步卒方陣也未停下,只是緩了緩速度,由跑變走,魏延倒提龍雀領著一百名親衛騎兵衝到前方,斑駁的鎧甲上,鐵片都在碰撞。
他『吁』了一聲,駐馬橫刀,身後被稱為西征軍的荊州士兵也在同時以陣戰的姿態迅速排列,地上的積雪變成腳下的泥濘,一面面盾牌極快的立在泥里,後面槍陣嘩的一下向下壓,槍尖森寒如林,對方做出反應的速度,讓對面的陳到直接眯起了眼睛,向來以白毦精兵為傲,對於外界傳言西征軍如何如何,多有覺得誇大的成分,然而此時親眼看見,對方士卒每一個動作幾乎都是本能做出的,除了長年累月訓練外,就只有戰場上拼命活下來的人才有這樣的本能反應。
而且,還是一萬兩千士兵。
陳到咬了咬牙,語氣終究還是有所緩和,讓前面盾牌讓開,獨騎走到前方一點位置,提槍拱手:「魏將軍,你該知道,劉荊州故去後,荊州被曹操所奪,後來又到我家主公手中,如今你等遠征凱旋,回到這裡,就是我家主公的將士,當聽從號令,一致對外才是,何故對自己人刀兵相向?」
「一致對外?哪個外?」
魏延兜轉戰馬,陡然抬刀指去對方,聲音嘶吼:「你見過外邦人嗎?!啊!回答我」
這聲嘶吼,後方的西征軍方陣轟轟推進兩丈,簡單的動作,引起巨大的震動,讓對面的白毦兵陣型如臨大敵,或者就是恐怖的敵人,眼睛眨一下都不敢。此時,魏延的聲音傳來:「我看見過!我還看見許許多多和我大漢一樣的國家,是如何一步步分裂的!看到千萬的他國百姓是怎樣生不如死的活著,那七年裡,我看到的,比你一輩子看到的要多,那些國家變成那般,就是因為有爾等這樣的人想要建功立業,想要光宗耀祖」
他指向襄陽方向:「劉備不是常說自己是什麼中山靖王之後嗎?皇帝還在朝堂里坐著,按輩分,天子都比劉玄德高了不知幾輩,怎麼不去入朝覲見,割據這裡想做什麼?無非想做那皇位!還有那諸葛亮,什麼天經地緯,治國安邦之才,我呸!若少一些這種人,我大漢早就太平盛世了,哪裡需要他來安邦定國!」
「住口!」陳到並不善言辭,此時卻被說的面紅耳赤,嘶吼的同時,魏延依舊不停,聲音更是蓋過他:「…我回來時,他在城中對劉備說過,我腦後有反骨是不是?那好!」龍雀刀猛的舉起,然後,朝一揮:「那我就反給他看,證明那諸葛亮是對的,兄弟們,這荊州就不待了,我們去北方……」
刀鋒兇猛的斬下,聲若雷霆:「……然後三軍南下,改朝換代」
「殺」無數的腳步轟鳴震響大地,這些壓抑許久的士兵終於露出猙獰,猶如決堤的滔天洪水,朝對面兩千人的白毦軍轟然撞了上去,殺氣沖天而起。
……
襄陽南面二十里,豹頭環眼的張飛提著蛇矛等的不耐煩了,只帶著五十名燕騎朝章山飛奔而去。
…
章山,葫蘆口。小規模的廝殺已經展開。
江東偵騎飛快奔馳,雪林、冬石都在朝他身後過去,偶有箭聲飛來,釘在他不遠,那是後方幾名荊州斥候正在追趕,之後,對方停了下來,又跑去另一個方向,同樣的景象都在章山附近的山麓間呈不同規模的出現,一直朝葫蘆口蔓延過去。那邊,收到第一批消息的孫策等人立即準備調頭離開,轉向西面另一個山口。
「劉備果然得了孫權書信,截殺我們…想不到你弟弟心這麼狠。」黃忠對之前說劉備有仁德之名,便是不再提起,甚至剛接到消息時,幾乎破口大罵不是東西。
孫策沒有說話,其餘人此時也沒說話,只是朝西面那處山口飛奔,只要出了那裡,剩下路就坦蕩了,到時候,就算劉備派騎兵追擊,也不一定能攔下他們。
天光正隆,已至晌午,快要到達那處山口時,那狹窄的山口處,一支千餘人的兵馬已經排開陣勢攔在那裡,兵甲整齊,瀰漫肅殺的氣勢,為首一員大將,面容重棗,鳳眼長髯,座下棗紅馬,半斜青袍,露出金紋鎧甲,一柄青龍刀映著天光,森寒發亮。
「爾等賊子,立即調頭回去,否則命喪青龍刀下。」
『關』字大旗下,黑臉粗壯的周倉、白面清秀的關平,一左一右排開,那聲音雄渾如銅鐘朝眾人撲面而去。
「哈哈……後面有追兵,我們調頭能去哪裡?」孫策提槍縱馬來到中間,虎目怒瞪:「關雲長,別人如何怕你,我孫伯符才真想領教一二。」
鳳眼睜開,搖頭。
「江東孫策,有霸王之勇,可惜你身體疲乏不堪,現在非我對手,就算打贏,關某也勝之不武。何況你又非孫策!」
銅鈴輕響,關羽促馬上前,將青龍偃月一擺,刀口朝上:「今日,關某奉兄長之命,前來讓爾等調頭返回,若是執迷不悟,那就只好得罪了。」
「且慢!」聽到對方說完這句話,周瑜腦中閃過些許東西,當即出馬擋在兄長前方,他半身染紅,幾處包紮,早已沒了之前的風采,看上去就是一名被馬賊追殺的落魄書生,對面關羽見狀,便稍垂刀鋒,目光疑惑的等他下文。
周瑜拱起手:「瑜在江東時,也曾聽聞關將軍神勇,汜水關下力戰呂布,白馬之戰,千軍萬馬中陣斬顏良的壯舉,乃是英雄人物,瑜便是不明白,為何要為難我等無家可歸之人?」
那邊,關羽沉默下來,視線之中,白髮凌亂,一身破爛皮襖的老人;畏畏縮縮嚇得縮緊脖子的矮小男人;七百多騎兵各個帶傷,衣甲布滿刀痕,有的斷手斷腿被同伴扶馬背上,咬牙忍受痛楚,還緊握刀柄想要作戰。
戰場上刀劍無眼,這樣的傷勢、對方神情,作為沙場戰將一眼就能看出哪裡是什麼一夥蟊賊,確實是絕境中活下來的士兵,三弟張飛回來時,一次喝醉,痛哭流涕的訴說兄弟想念之苦,也說了那樣慘烈的環境,西征七年,敵人打完一撥又一撥,甚至很多一什、一伍在衝鋒中眨眼就打沒了。
能活下來,都不容易。
「…話雖好,但關某已領了軍令,怎能違背。」關羽深吸了一口氣,青龍刀朝外面南面指過去:「我不殺爾等就是,速速離開,也不算……」
踏踏踏
後方,細石飆飛,一匹黑色大馬狂奔,還未至,雷霆般大吼就先過來:「二兄」
眾人轉過頭去,就見豹頭環眼的黑漢騎馬衝到近前一勒韁繩停下,孫策朝他拱手:「張將軍!」黃忠、周瑜,乃至那七百騎兵也一一拱手:「見過張將軍!」
張飛朝他們點點頭,拱手還禮,這才翻身下馬,朝關羽過去:「二兄,我可是見過孫策的,這眼前明明就是,何故說是冒名頂替之賊?」
「翼德!」關羽臉上頓時有些燥熱,被揭穿,忍不住朝他大喝了一聲,但終究還是緩和下語氣:「為兄已奉軍令,如何能讓他們過去,就算呂布來了,也休從這裡過!」
「關雲長!休要說溫侯!」孫策微微頷首,說道:「西征七年,溫侯縱橫睥睨,後面更是以并州軍西拒大秦十多萬兵馬,戰功赫赫,縱然如今年齡上去,如爾這般窩裡橫的人,有資格說他?」
關羽捏緊刀柄,目光投向張飛,後者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也與呂布早已和解,二兄,放他們離去吧,回去,我給大兄賠罪就是!要是怪罪,一切讓我來扛!」
「翼德你」
鳳目闔上,關羽仰起頭,將青龍刀輕輕向後一擺,聲音微抖:「你們你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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