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老祖 第四回 心樹欲靜風難止

    靜室內，張元盤腿閉目端坐床上，雙手掐訣，那碧玉簡懸浮於他面前。只聽得他口中念念有詞，忽而頭頂百會穴處一道清氣透體而出如靈蛇般蜿蜒飄蕩不定，張元雙眼睜開，神光湛然，左手掐訣，右手食中二指併攏一指那碧玉簡，那道清氣驟然加速湧入碧玉簡之中。碧玉簡略微一震，頓時大放光華，照得滿室皆碧。

    「師父!師父!」門外走道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童聲，張元微微一笑，大袖一拂，碧玉簡便如倦鳥歸巢般飛入袖中。幾乎同時，一個總角小童如旋風般推門衝進來。粉嫩白皙的笑臉上泛起一層紅霞，再看那額頭掛著的幾滴晶瑩汗珠，神似王母園中蟠桃。

    「嘖嘖!瞧我這徒弟，天生就是個修道的料，連腦袋都長得像年畫裡王母娘娘的蟠桃!」張元打量著愛徒圓滾滾的小腦袋嘀咕道。

    「師父，您說什麼呢?」小童腦袋一歪，問道。

    「咳!咳!沒什麼!沒什麼!哈哈……小強你這麼急有什麼事?」

    「徒兒已經可以把大師伯贈送的飛劍駕馭自如了!特來向師父稟報!」小強仰起頭顱，挺直身軀，朗聲道。

    「哦?果真如此?走走走，你且演示一番給為師看看!」張元聞言也是大喜，心道這孩子果真乃是修道奇才，自己花了三年才將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連同周身三百六十五處竅穴全部打通，達到煉精化氣階段之頂峰，可以御劍斬敵於百步之外。他自己對《玄天培元真經》一有領悟就傳授給這孩子，而這孩子的修為幾乎與他這個做師父的齊頭並進，真可謂修真界千古未有之奇事!只是，這孩子自從修煉道法以來似乎就停止成長一般，三年下來也有十三歲了，身形容貌卻仍如同十歲小童。

    師徒二人攜手走出房間來到自家「玄妙觀」旁一塊空地，此處被劃為演武場，胖子常領著一群山寨道士練武，名為練武，其實張元一直覺得胖子只是想找一群人肉沙包練手過過癮。要是真能這麼安分倒好，就怕他忍不住重操舊業，又干起那無本買賣，引來官兵。二當家已經派人打探到風聲，附近山頭的斧頭幫最近已經被山南西道節度使謝悶墩攻破，幫主唐勇戰死，夫人麗姬上吊自盡，整個山寨上下幾百人全部被斬首，只有幫主的三弟唐建因為事發前流連於青樓僥倖保住小命，如今已然投奔黃雲忠。受此事影響，最近眾人每日習武甚勤，胖子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喝!哈!」場上已然有十幾人手持刀槍劍戟在練武，見張元師徒來到，都拱手作揖，有的叫「見過軍師」，有的嚷「拜見長老」，還有的稱呼「師叔」或「三當家」，嘈雜無比。張元也不去管它，揮手讓他們退開一些，讓小強上前。

    小強在演武場正中站定，雙手掐訣，輕叱一聲，只聽「鏘」的一聲，背後劍鞘之中一柄白色飛劍化為一道白芒飛出，破空穿雲，將百步之外一顆梧桐樹斬為兩截。

    「好!!!」圍觀眾人見狀都拍手叫好，嚷嚷著再來一個。小強畢竟年紀小，心中得意，有意在師父面前顯示自己的本事，一捏法訣，使了一招氣貫長虹。只見那柄飛劍化為一道驚天白虹飛入一片樹林，「轟隆」巨響之中，十幾根水缸粗百年老樹橫七豎八的倒下，驚起一群飛鳥。把張元這便宜師父也嚇了一跳，暗道後生可畏吾衰矣。御使飛劍斬敵煉精化氣階段便能做到，而這飛劍化虹卻至少要鍊氣化神中期才能做到，小強的法力只不過是煉精化氣中期，能做到飛劍化虹固然是因為胖子送的這柄飛劍本身材質極佳，他的悟性也是非同尋常。

    「呼呼……」小強右手一招，將飛劍收回鞘中，隨即面色蒼白，小身板微晃，彎腰猛喘幾口氣，手托雙膝，有些站立不穩。

    「快把這枚培元丹服下!」張元急忙上前將小強攬在懷裡，從腰間掛著的葫蘆里取出一枚黑黝黝的藥丸給小強服下。

    「師父!這糖好甜哦!還有沒有啊?」小強眨巴幾下大眼睛，面色稍微恢復幾分紅潤。

    「你以為這是糖葫蘆啊?還不快運氣調息!你此番耗盡真氣，若傷了元氣，留下隱患，他日難以成就元神便悔之晚矣!下次不可如此胡鬧!」聽了徒弟的話，張元真是哭笑不得，一邊將他扶到旁邊一塊青石上坐下一邊絮絮叨叨。

    凡人不知修行艱難，以為隨便服幾粒所謂仙丹就能長生不老，卻不知那等仙丹只有傳說中太上老君爐中或可尋得，普通修士絕無那等本事，最多煉一些治病療傷，滋補元氣的丹藥，稍稍延長一些壽命。欲得成長生也只得苦苦修持，待渡過天劫，修成元神方可。此即為煉虛合道之境界，神通廣大，壽元無盡。可若是成就元神之前法體受損，便修不成元神，從此與長生無緣，頂多活個幾百年便要重墮輪迴。因此天下修道之士無不珍視法體，除打坐練氣之外也常煉製一些丹藥滋潤肉身，如無必要，嚴禁爭鬥，唯恐法體受損而致使長生之門關閉。

    「禍事啦!禍事啦!」一個滿身油漬的小胖子連滾帶爬衝進演武場。

    「樊波!何事如此驚慌?」張元將他攔住問道。

    「師叔!山門外闖進個陰陽怪氣的道士，二話不說便殺了咱們好幾個弟兄，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就見不到您老人家了!嗚嗚……」小胖子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張元的小腿，涕淚橫流地哭訴道。

    「什麼?!」張元聞言既震驚又疑惑，他可不記得有招惹什麼道士，不過此人下手如此狠辣，今日只怕難以善了!

    「快去通知你師父和二師叔!我去擋住那道士!」張元催促小胖子去報信，便欲趕去山門。

    「師父!等等!我也要去!」小強聞言滿臉興奮地站在青石上嚷道。

    「胡鬧!這可不是兒戲!回屋裡去!沒我的允許不可踏出房門一步!」張元板著臉命令道，這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實在讓人頭疼。平時在演武場與眾師兄弟切磋切磋也就罷了，如今可是真刀真槍，不是過家家，他又剛剛耗盡真氣，若被賊人乘機撿了便宜有個什麼閃失就不妙了!

    張元也不管徒弟在那嘟嘴跺腳，急匆匆趕往山門，只見一個白皙俊秀的少年道士正大步流星走來，手中一桿黑色長幡連搖，幡面中浮現出無數猙獰面孔，不斷悽厲慘嚎，令人毛骨悚然。長幡毎晃得一晃便有十幾道黑色雲煙凝聚的繩索飛出將逃跑的幾人罩住，只是一繞，人便倒下，詭異莫名。頃刻間已有十幾人喪命。

    「這位道友!為何濫殺我玄天派門人?是否有什麼誤會?」張元拱手施禮道。

    「哼!玄天派?聞所未聞!道爺我受人所託來解決這白虎嶺上盤踞的一窩老鼠，看你們一身臭氣，以為披上馬甲就沒人認得了?」道士冷哼一聲，鼻孔朝天，拿眼角瞟了一眼張元。

    「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又是受誰所託?」張元眼睛一轉，淡然問道。

    「反正你們死到臨頭了，告訴你們也無妨。道爺我乃是歪脖大仙蔣俊傑座下大弟子，菊花仙唐凱是也!你們搶了撫琴縣劉紹熙劉員外的貨，他重金禮聘我來除掉你們!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雖然我跟你們無怨無仇，要怪也只能怪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誰?!」菊花仙唐凱正得意洋洋地回答張元「最後的疑問」，不料背後忽然一寒，傳來一陣破空聲，急忙就地一滾，一柄黑色玄鐵飛劍擦著他的脖子疾射而過，帶走幾縷斷髮。

    張元早就看到二當家偷偷摸摸繞到那菊花仙唐凱身後，為了不打草驚蛇，便假裝跟他嘮嘮叨叨，轉移注意力。沒想到這菊花仙如此警惕，如今偷襲不成雖然可惜，夾擊也不錯!

    「找死!」菊花仙勃然大怒，左手撐地，右手一搖黑色長幡，十幾道黑索帶著悽厲的鳴叫飛射而出直指二當家。他這長幡乃是魔道中一件極為有名的法寶，喚作「玄陰聚魂幡」，以無數陰魂厲魄化合玄陰地煞之氣煉製而成，可攝人魂魄元神，污穢法寶。若煉製九九八十一桿即可布成威震修真界的「玄陰煉魄大陣」，乃是天下間最為厲害的陣法之一，只是煉製方法太過惡毒，傷天害理，素為正道之士所不齒。

    「死人妖!找死的是你!」二當家見這黑索古怪，怕著了道，右足輕點，整個身子猶如秋葉飄落至一旁，避開黑索。嘴上兀自罵個不停，什麼陰陽人，爛屁股之類惡毒詞彙滔滔不絕。聽得菊花仙咬牙切齒，他師父歪脖大仙蔣俊傑乃是魔道巨擘，天生畸形，脖子歪曲，成道前受盡世人嘲弄欺辱，意外得了魔教玄陰一脈道統，大成後殺盡昔日仇人，並從此立下規矩，只收殘疾之人為徒。菊花仙幼年不幸被狗咬掉下身，後來機緣巧合拜入歪脖門下，最恨有人以此嘲弄他，必殺之而後快。如今二當家卻處處戳到他痛處，令他怒不可遏!

    二當家滑溜至極，仗著地利之便，竄來竄去，躲避玄陰聚魂幡的擒拿，菊花仙再怎麼暴跳如雷也奈何他不得。更何況還有張元在一旁虎視眈眈，菊花仙生怕再遭暗算，一拍腰間黑色錦囊，從中疾射出一道妖異血光，如影隨形糾纏住二當家的飛劍。

    黑色玄鐵飛劍一接觸到這道血光頓時有些凝滯，二當家連連掐訣也無效，這才驚慌起來。他卻不知魔道之中諸多法寶都有污穢正道法寶之能，除去一些頂級法寶本身靈光可抵禦邪氣侵蝕，其餘皆難以倖免。而且這道血光也是魔道中大大有名的一件歹毒法寶，名為血河劍丸，論起污穢侵蝕之力來可謂魔道諸法寶之冠。中者哪怕僅僅擦破一點皮也會被血河之氣吞噬精血元氣，直至枯竭而亡，令人聞風喪膽。菊花仙唐凱靠出賣色相才得師父歪脖大仙蔣俊傑賜下防身，平時極少派上用場，也是這次情況有些不妙他才拿出來。看著二當家狼狽慌張的樣子，他頓覺出了一口惡氣，又有些得意忘形起來。

    「賤人受死吧!」張元見二當家有些抵擋不住，正欲助他一臂之力，黃雲忠卻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揚手就是幾十件法寶散發出五色精芒鋪天蓋地朝菊花仙砸去。菊花仙猝不及防，只得揚手扔出一團黑色雲煙，脫手便化作畝許大小，將他全身罩住。這件玄陰神幕雖然也算是頗為神妙的護身法寶，卻也擋不住胖子如此豪奢的狂轟濫炸，堅持了一時三刻就被轟得破破爛爛，看來要不了多久菊花仙唐凱就要完蛋大吉了。

    「等一下!諸位道友可否暫時罷手?此事可能有些誤會……」菊花仙渾身塵土，滿頭大汗，右手拄著玄陰聚魂幡，猛喘粗氣，什麼傲氣似乎都被胖子轟到九霄雲外去了。

    「誤會?殺了咱們這麼多弟兄，一句誤會就完事兒了?汝彼娘腦子被豬拱了?!」黃雲忠大怒。

    「老大!少跟他廢話!宰了這個死人妖!」鄒齊磊最恨有人長得不男不女，這菊花仙唐凱陰陽怪氣，橫看豎看都不順眼。更別提他殺了這麼多弟兄，二當家恨不得把他圈圈叉叉一百遍，然後扔去餵狗。

    「你……你們敢殺我?我師父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菊花仙顫聲道，這次他真的心慌意亂了，開始暗自後悔接下這單生意。他倒不是為了區區黃白之物才攬下這檔子事，畢竟這些東西對修道之士毫無用處。他偶然路過撫琴縣，顯露了幾分手段，被那劉員外請來其實也只是想順便殺幾個人好祭煉法寶，不料這幫人如此扎手。如今悔之晚矣，萬念俱灰之下，暗中於袖中捏碎歪脖大仙蔣俊傑賜下的傳信玉符，希冀師父收到消息後能為自己報仇。

    「啊!!!」菊花仙唐凱剛一捏碎傳信玉符就慘叫一聲被胖子轟成了滿地碎肉。胖子猶不解恨，狠狠踩了幾腳菊花仙唐凱那死不瞑目的俊秀頭顱，還吐了一口濃痰，罵道：「看什麼看?再看我把你的狗眼挖出來!」二當家見狀也一邊附和一邊有樣學樣朝頭顱上吐痰。看得張元咋舌不已，轉頭將菊花仙散落於地的法寶全都收進了碧玉簡，留待日後仔細研究。這碧玉簡妙用無窮，張元也未能完全掌控。

    「對了，這菊花仙的師父，那個叫什麼歪脖大仙的該不會真的跑來報仇吧?唉，管他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嗯……想不到胖子私底下還藏有這麼多法寶，改日得讓他再分幾件給我……」且不提張元自個兒嘀嘀咕咕個沒完，這天下因果牽一髮而動全身，誰也不能預料下一刻風雨是否突然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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