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去後園井邊沖澡,然後將換下的衣服胡亂洗了,現在沒有了僕婦,一切都得自力更生了,洗罷晾好回到臥房,估計是凌晨一點了,剛躺下,就聽得前院有人在拍門,秦府占地有五、六百平方米,從大門到周宣臥處直線距離都有三十多米,隔著重重的房屋,聲音傳來還那麼響,顯然拍門的人很急,拍得很重。
周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是家丁來福回來報急信?還是州衙半夜來捕人?匆匆穿上夏衫,摸黑走出房門,來到庭院中,看到秦夫人、秦雀,還有紉針的房間燈火都亮了,秦夫人說話的聲音在打抖,有親人在獄,怕半夜敲門呀。
周宣揚聲說:「岳母大人不要驚慌,小婿去看看再說。」邁步朝外走去,剛走到過廳,身後照來一片燈籠的光亮,秦雀的聲音說:「周公子,我和你一塊去。」
秦雀不知道是什麼人在敲門,她也很害怕,但看到周宣出去,心想不能什麼事都讓周宣去扛,她也得為周宣分擔,趕緊點上燈籠追出來。
來到前院,看到盧安和他的老僕還有車夫都起來了,站在院中不敢去開門。
門外拍門聲更響了,雜著喊叫聲:「秦博士——秦博士——」
周宣走到門邊問:「秦博士不在家,請問有什麼事?」
門外人聽到有人應,便停止了拍門,大聲說:「我娘子難產,穩婆說只有秦博士的金針術才能救我娘子一命,秦博士救命啊。」
這時,秦夫人在紉針的攙扶下也出來了,聽說是求診的,很生氣,半夜三更被鬧得心驚肉跳,還以為州衙又來抓人,氣沖沖地說:「秦博士被抓到州衙大牢裡去了,你們求診就去州衙吧。」
門外的求醫者聲音低下來,卻更急切了:「那秦雀秦小姐在不在,求秦小姐去救救我娘子吧,求求你們了。」
秦夫人更生氣了,這種人,聽到秦博士被捕入獄沒半句安慰的話,轉而就求秦雀,只要救他娘子,不管別人死活!
「秦雀也不在,在牢裡服侍他老父!」秦夫人負氣說。
「啊」門外那人失望之下,痛哭起來。
秦雀趕緊說:「秦雀在這裡,剛從州衙回來,請問你家住哪裡?」對秦夫人輕聲說:「母親,病人還是要救啊。」
門外求醫者轉悲為喜:「秦小姐在啊,那太好了,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在下家住湖濱坊,已備了馬車,請秦小姐即刻出診吧,謝謝了,謝謝了。」
秦夫人憤憤說:「我家老爺行醫三十年,救人無數,一旦蒙冤入獄,竟沒一個人為他請命求情——」
門外那人趕緊說:「是秦老夫人吧,在下並不知道秦博士蒙冤入獄,若是知道的話肯定第一個去州衙為秦博士擊鼓鳴冤,秦博士是江州有名的大善人,一定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
周宣笑了起來,對秦夫人說:「岳母大人,這人也算會說話,那就由小婿陪雀兒去吧。」
秦夫人這才「嗯」了一聲。
秦雀看了一眼表哥盧安,盧安見周宣提出陪秦雀去,他趕緊往後縮了幾步隱在黑暗裡,這讓秦雀感到無奈,表哥就是這樣,遇到困難就退縮。
周宣開了門,乍一看到那求醫者,吃了一驚,這還真是個外國人,碧眼紫髯,闊嘴高鼻,頭髮是褐色的,略有捲曲,皮膚不白,呈古銅色,一襲黑袍,手裡提著一盞碧綠的燈籠,見周宣出來,趕緊退下台階,高舉手中的燈籠照路。
看來秦雀半夜出診也不是第一次,小茴香已經麻利地收拾好青囊和醫匣出來了,準備跟去。
周宣說:「小茴香,匣子給我,我陪小姐去。」
小茴香看了看秦雀,秦雀「嗯」了一聲,湖濱坊居住的大部分是外地人,一向比較混亂,鬥毆搶劫時有發生,有周宣陪著她覺得安心。
不知不覺間,秦雀已對周宣產生了依賴感。
周宣問那個外國人:「老兄高姓大名呀,哪國人?」
那外國人聽周宣稱呼他為老兄,簡直受寵若驚,謙恭地說:「在下阿布,祖居西方數萬里外的阿撥斯王國,我們唐國稱之為黑衣大食——兩位快請上車吧。」
周宣心想:「原來是阿拉伯人,阿拉伯人有錢,會做生意,這馬車就很豪華。」
周宣跟在秦雀後面上了馬車,那個名叫阿布的黑衣大食人坐在車轅上,催促車夫趕快驅車。
夜深人靜,馬蹄聲和車輪聲在長街上顯得分外響亮,車夫望空抽一響鞭,駕車的雙馬就猛地向前一衝,秦雀沒防備,身子往後就倒,周宣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背部扶了一下,隨即縮回手,笑笑的說:「靠著車廂壁坐。」
秦雀低低的「嗯」了一聲,不知為什麼心裡感到很緊張,初見周宣時也沒這種感覺呀,現在為什麼倒心怯起來了?
車廂里有一盞精緻的小燈,固定在車壁上,明顯不是唐國樣式,象是阿拉伯神燈,上面多個五彩琉璃罩。
周宣見秦雀低眉垂睫、那種含羞帶怯的嬌態他是第一次在秦雀臉上見到,不由得心下歡喜,叫聲:「雀兒——」
秦雀心如鹿撞,不敢應聲。
周宣爽朗一笑,問:「雀兒,你以前經常半夜出診嗎?」
秦雀放鬆了一些,答道:「一月總有一兩回吧,爹爹年紀大了,起夜辛苦,從去年以來都是我出診。」
周宣打量著秦雀,見她衣衫單薄,身形苗條,秀氣的眉毛一絲不亂,忽然想:「鳳阿監說一眼就看出雀兒是處女,到底怎麼看的?看眉毛?看眼神?看嘴唇?嘖嘖,好高深的學問啊,鳳阿監是怎麼學來的,她自己難道不是老處女嗎?」
周宣那雙細長的眼睛現在是目光炯炯,看得秦雀臉紅心跳,忽然來一句:「以後出診我都要陪你去。」
秦雀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周宣說:「我不放心,這麼美麗的女醫生,我怕有壞人打你主意。」
「你!」秦雀臉更紅了,扭過頭,側對周宣,表示她生氣了。
周宣說:「我是說真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秦雀默不作聲,隨著馬車轔轔前進,起先的羞惱之意漸漸散去,體會到了周宣的關愛之心,雖然話說得有那麼點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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