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好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不由的微微一愣。
她們兩家的關係擺在那,此時遇上——
雖不說是狹路相逢,但總歸也不是什麼太愉快的事。
霍芸好面上的表情,略有一瞬間的尷尬。
她正要出門,既然已經從屋子裡出來了,就覺得再退回去便顯得刻意了,於是就還是走了出來,不好跟武曇裝作視而不見,就還是勉強的略一頷首,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武曇比她要自在許多,當場露出一個笑容,霍芸好就帶著南梔走了。
程橙覺得有點奇怪,就盯著那主僕兩個的背影看:「那不是霍太傅家的二姑娘嗎?她怎麼在這?」
武曇笑著打趣:「相國寺是你家的啊?」
她對整個霍家的印象不好,但是對這個霍芸好,卻算不得有惡意,當然——
交情就更談不上了。
說話間,那個引路帶他們過來的小沙彌剛好從院子裡出來,看她們主僕正盯著霍家小姐議論呢,就好心的解釋:「那位霍小姐上山有幾天了,說是要替府上的夫人祈福,要多住幾天。」
霍文山那個原配妻子是個病秧子,這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知道。
武曇也沒當回事,只道:「謝謝你了,這裡我自己收拾就行,不過馬上就晌午了,還得麻煩小師傅讓廚房幫我們備一份齋飯。」
她話沒說完,程橙已經掏出一個荷包遞過去:「這是這兩日我們府上的齋飯錢,其他人的飯食跟著寺里的大鍋吃就行,但是老夫人和小姐的還得請廚房的師傅們辛苦,單獨做了,老夫人忌油膩的。」
「阿彌陀佛!」小沙彌將銀子收了,念了一句佛偈便去了。
京城裡出來的達官貴人家的家眷,吃穿用度都細緻,要指著寺廟裡供應,肯定是供應不上的,她們自己出錢貼補本就是不成文的規矩,大家都習慣了。
寺里的小院雖然收拾的乾淨整潔,但跟家裡的排場自然沒法比了。
武曇讓把正屋給老夫人留著,自己住了採光還不錯的右廂房。
從山下上來,走了一路,她也確實累了,趁著這會兒沒事就先睡了一覺,等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程橙伺候她起身洗了把臉。
武曇問:「祖母回來了嗎?」
程橙道:「老夫人叫人過來傳信,說是中午她跟陳老夫人一起吃了,叫您不用等她用飯,這會兒……應該是一起去聽方丈大師講經了。奴婢看小姐是累著了,那會兒就沒叫您,飯菜都涼了,您等會兒,奴婢拿過去廚房讓師傅們幫著熱一熱。」
睡了一覺,武曇確實是有點餓了。
她對聽老和尚念經沒興趣,想想在屋子裡悶著也無聊,就道:「反正閒著也沒事,我跟你一起去吧,順便溜達溜達,挺長時間沒出京城了,悶死了。」
主要是這陣子在京城,還老是被蕭樾騷擾,精神一度緊繃。
現在好容易到了個能避開他的地方,抓緊一切機會放鬆啊!
「好!」程橙也沒異議,轉身先外屋的桌上把四個小碟子的素齋都放回托盤上,主僕兩個端著出了門。
武曇從小就養在老夫人膝下,很小的時候就經常陪著她來這寺里,所以對環境也算輕車熟路了,兩人一路去了廚房。
廚房在整個寺院建築的最後面,靠右邊的一角的一個院子裡。
僧人們吃飯的飯堂也連著,只不過給香客們專門開小灶的是在旁邊另外套的一個小院子,有專門幾個手藝好的僧人負責。
兩人過去的時候本來是已經過了飯點了,但那小廚房裡依舊忙碌。
有個認識武曇的小和尚撓撓頭跑過來:「小施主您又陪老夫人來禮佛啊!」
「是啊!」武曇露齒一笑,看了眼廚房裡面火燒火燎的場面,「怎麼這會兒還這麼忙?我那會兒有事,午飯沒來得及吃,本來想請你們師傅幫忙熱一下的。」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道:「不湊巧了,今天寺里接了兩場大的法事,上山的施主有點多。您把東西給小僧,那最裡面有個蒸東西的灶頭,小僧給您一塊熱了。」
「好呀!」武曇出門在外,其實並沒有那麼矯情,就示意程橙把托盤給他,「我就在這附近轉轉,不走遠,一會兒好了小師傅你喊我就成。」
「好!」小和尚也痛快的答應了。
武曇不太受得了廚房裡的油膩,轉頭帶著程橙出來了。
廚房的這一片院子有個通向後山的門,白天都是開著呢,山下那一整片的田產都是寺里所有,並且還開闢咯大片的菜地,後山下面有條小路可以上山,每天可以就近採摘最新鮮的蔬菜拿上來用。
武曇跟小和尚說完話,剛出了這小套院的門口,就看到有道人影極快的閃出了外面的院門,往外出去。
本來也沒什麼,但是看裝束,卻不是寺里的僧侶,而是哪家大戶人家帶上山的婆子似的。
這個時間,一個婆子鬼鬼祟祟的往後山閃什麼?
武曇天生好奇心重,確定她是一個人出去的,眼珠子一轉就叫了程橙一聲:「走!去看看!」
說完,就提了裙子,也是躡手躡腳的想要跟著閃出門去,沒曾想剛挪到門口,卻已經聽見了說話聲,於是她就直接拽著程橙躲在了門內。
外面那婆子的聲音聽上去很急:「真不怪我啊,這二小姐是個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不說走……我要是勸的多了,就該她懷疑了。」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也是透著焦躁:「那你也得想辦法啊,大小姐的銀子是白給你拿的嗎?拿了銀子不辦事?是個什麼下場還用我告訴你?」
那婆子唉聲嘆氣:「可……可我真的沒辦法啊!要麼你們乾脆趁夜進來綁人,要麼……橫豎她人是在這裡的,你們就回去唬著夫人說被綁了不就得了?」
「這相國寺是什麼地方?要是鬧進來,那動靜可就多大了,消息很快傳回京城的!」那漢子斥道,「算了算了!你也別輕舉妄動了,先盯著吧,等我回去問問再說。」
「行!我知道了!」那婆子答應了一聲,「沒別的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省得其他人要起疑了。」
武曇聽到這,就不再往後聽了,拽了程橙飛快的兩步又躥進了裡面的套院裡。
片刻之後,那婆子就從外面探頭探腦的扒著門邊看了看,看見院子裡沒人,就閃身進來,快走兩步斜穿過院子回寺院裡面去了。
程橙很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向武曇,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哪家的啊?這是在算計什麼?」
武曇略一思忖,就對她說道:「你在這等著吧,我跟過去看看。」
不管是哪家的,閒事她不太願意管,但是不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心裡總惦記著。
「小姐!」程橙連忙一把拽住她。
武曇拉開她的手,保證:「放心吧,我就是看看,保證不管閒事!你家小姐什麼德性你不知道啊?我哪是行俠仗義的主兒啊!」
這話程橙是相信的。
武曇已經不由分說的提著裙子躥了出去。
程橙到底是對她去盯梢這事兒不太放心,好在菜在蒸鍋里熱的很快,沒一會兒那小和尚就把飯菜熱好了給她端出來了。
程橙道了謝,幾乎一路小跑的端著托盤迴住處,一路上提心弔膽,唯恐,武曇別出了什麼岔子惹上了什麼麻煩。
等奔回院子裡,卻發現武曇居然已經回來了,正托腮坐在正屋門前的台階上盯著院子外面發呆。
「小姐!」程橙喚了一聲,總算是狠狠的鬆了口氣,「原來您回來了啊,可擔心死我了!」
武曇坐在那,只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還是坐著沒動,看上去興致不高,神情也很有幾分古怪。
程橙先推開右廂房的門,把東西拿進去放桌上,轉頭見她還坐在那,就忍不住又走了出來:「小姐,怎麼了您?吃飯吧,早上到這會兒都沒吃,您不餓啊!」
「嗯!」武曇隨口應了聲,牙疼似的沉吟了一聲,這才慢悠悠的拍了拍裙子起身。
程橙覺得她情緒還是不對,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就又壓低了聲音問道:「對了,您前面不是盯梢去了嗎?沒被發現吧?跟丟了?」
武曇聽了這話,才皮笑肉不笑,很是糾結的沖她一咧嘴——
程橙順著她撇嘴的方向看過去。
斜對面霍芸好那院子裡這會兒沒人,空蕩蕩的。
程橙是反應了一下才領會其意,不由的勃然變色,這時候也不敢出聲了,只以口型示意、有些誇張的確認道:「是霍家的?」
武曇聳聳肩,帶著她回了房,坐下來吃飯。
程橙反手關了房門,這才敢出聲說話:「這什麼意思?是那位霍大小姐又在作妖麼?她都如願可以嫁給太子了,這會兒還算計自己的妹妹幹什麼?」
「誰知道呢!」武曇對那個霍芸嫿,現在也是真的聽了名字就煩。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轉世,好像隨時隨地,不挑點兒事,不算計一下人就活不自在似的,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那個婚事雖然是成了,但是明顯皇后和太子都對她不滿意麼?還折騰?這是非要再把婚事都給作沒了才算?
程橙也是生了一副八卦的小女兒心思,既然知道了事情就忍不住的琢磨:「那她這回是想幹嘛啊?聽那兩人說話的意思,是想綁了這位二小姐,然後去威脅霍夫人嗎?」
那兩人話里話外就是這個意思吧。
武曇細嚼慢咽,直到把嘴裡的飯咽下去才應付了她一句:「他們分析的沒錯啊,闖進相國寺來綁人不切實際,只要他們動手,寺里必然馬上就會報官,消息也很快就會傳去霍府的。聽那倆人的意思,他們也是怕把事情鬧大,只想偷摸的脅迫那家的夫人點什麼事。既然霍芸好身邊安插了內應,最後應該是會用第二種方法,謊報吧!」
如果叫人回府謊報說霍芸好被綁了,霍家夫人必然馬上叫人來山上查證,到時候這邊的婆子撒個謊,就能將這事兒促成了。
武曇夾了菜,繼續吃飯。
程橙想了下道:「那——要提醒霍家那位二姑娘一聲麼?」
武曇搖搖頭:「他們家的爛事兒,我才不管!」
霍芸嫿是挺煩人的,可霍芸好跟她也沒交情,她幹嘛要多管那一家子人的閒事?
程橙知道她煩霍家的人,就也不再提這件事了。
武曇吃完了飯,打發程橙去廚房送碗筷,自己剛漱了口從裡屋出來,就聽見程橙在外面說話:「老夫人您回來了?」
武曇推門出去,就見周媽媽正扶著老夫人站在院子外面,居然是——
正在跟霍芸好說話。
「小姑娘家家的,極少有耐得住性子聽兩個時辰的經的,你是哪家的?」老夫人是剛從前面的佛堂回來,她對霍芸好沒什麼印象,兩人一前一後的一直走到這邊,見這小姑娘居然就住在對面,這才問了句。
可她不知道霍芸好是哪家的,霍芸好卻是認識她的,被她一問,也不說是受寵若驚吧,但多少是有些尷尬的,正要回話,武曇已經推門出來了。
「祖母!」她笑嘻嘻的走過去,直接截了霍芸好的話茬,「祖母你不認識啊?這是霍文山霍大人府上的二小姐,她大姐——就是和三妹妹一起許給太子殿下的那個。」
老夫人對那個霍芸嫿可是噁心到了極致了,一聽這話,臉色都瞬間沉了下來。
霍芸好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但還是禮貌的屈膝行禮:「武老夫人好!」
「嗯!」老夫人隨口敷衍了一句,就再不想多說了,只對武曇道:「我有點累了,先進去歇會兒了。」
「好!」武曇應聲。
老夫人直接就進了院子裡。
霍芸好也不想再在這裡站著了,剛想回自己那邊,無見武曇居然笑吟吟的又開口:「霍家姐姐,你來這寺里住了好些天了麼?」
她笑臉相迎的問話,霍芸好就不能不理了,於是強撐著臉上的表情道:「嗯,有兩天了。」
本來就極為敷衍了,不想這邊武曇居然不依不饒一樣的又再說道:「沒事兒就早點回去唄,聽說令堂的身體也不大好,你這個做女兒的,你不在身邊多陪陪她,難道還指望你那大姐啊?」
這話聽著很有點頤指氣使的,霍芸好還沒怎麼樣,南梔當場就不樂意了:「你……」
想說話,卻被霍芸好攔下了。
她也知道武曇對她沒好感,不過就是奚落兩句,她跟武曇是無冤無仇的,也不想額外的結仇,就只由著她了,隨便敷衍了句:「多謝武二小姐關心。」
轉身又走。
武曇卻又再次說道:「擇日不如撞日,要不你今天就回吧。」
這個武家小姐到底怎麼回事?就算自家大小姐招惹了她,有本事她冤有頭債有主的找大小姐去啊,這麼一味地擠兌自家小姐算個什麼事?
南梔怒極,就算知道霍芸好一貫不准她惹事,也還是忍不住嗆聲道:「這相國寺不是武家的私產吧,武二小姐要不要這麼霸道?」
武曇面上始終含笑,也不管她,只扔看著霍芸好道:「我是覺得你家小姐看見我,可能也不痛快,相看兩厭的,何必呢?是不是?」
「你……」南梔還想說什麼。
霍芸好已經嚴厲的打斷她:「不准沒規矩!」
霍芸好本來也是覺得武曇找茬,可是她看過武曇折騰霍芸嫿時候的動靜,都是直來直往的,沒有這麼夾槍帶棒的拿言語來叫人難堪的,何況就算是找茬,她找也找完了,難道不該揚長而去嗎?可武曇偏又沒有,就是一副非要跟她死磕一樣的表情,站著不動。
霍芸好隱隱的覺得哪裡不太對,就試著順她的意:「既然武二小姐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便是了。」
「小姐!」南梔簡直覺得她家小姐太窩囊了。
果然,這話一說,武曇瞬間就滿意了:「好啊!」
她轉身,歡歡喜喜的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她這也太欺負人了,得罪她的是大小姐,她憑什麼拿您出氣?」南梔氣得直跺腳。
霍芸好盯著武曇的背影,卻是目光沉了沉,若有所思,只道:「讓她們收拾東西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小姐!」南梔氣得不行,但又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知道勸不得,也只能是吩咐了下去。
霍家這邊就住了她們主僕加上一個粗使婆子,也就是武曇之前遇到的那一個,南梔叫了那婆子出來,打發他去前面的下房裡叫自家的僕從來收拾幫忙搬東西。
霍芸好想了想,卻沒有回房,而是進了這邊的院子,敲了武曇的房門。
武曇正坐在桌旁百無聊賴的玩杯子,見她過來,居然一點也不意外。
霍芸好擰著眉頭走進來,直言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武曇坐直了身子,仍是一副笑嘻嘻不知愁的模樣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吧,你院子裡有個婆子不是?一會兒你行李打包好了,把她綁起來塞馬車裡先打發下山去,我的馬車借你,你隨後跟著——有驚喜!」
霍芸好的心頭猛地一跳。
她的反應極快,立時就意識到了什麼,倉促的轉頭朝自己院子的方向看去。
雖然這屋子裡關了門,什麼也看不見,但她卻立刻就明白了武曇指的是什麼!
且不論武曇是怎麼知道的,或者是究竟知道了些什麼,只就她這指向明確的一句話,已經有夠叫人膽戰心驚的了。
「你到底知道了什麼?」霍芸好問,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武曇莞爾,卻不肯多說了:「反正我話撂在這了,走不走的,或者該怎麼走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說完,就起身往裡屋走,一副送客的架勢。
霍芸好見她這樣,也不好再強行逼問什麼了,又恐那婆子回來看見了她在這會多想,就轉身出來,因為心裡揣著事兒,走的有點急,剛進院子裡,就跟從院子外面進來送東西的一個小沙彌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女施主!」那小沙彌端著的好像是燈油,這麼一撞,就灑了她一身。
「沒事,回頭我把衣裳換下來就好。」霍芸好道,這時候是真沒心思計較這些事了。
程橙聽了動靜連忙從屋子裡出來。
小沙彌連忙解釋:「對不住了女施主,小僧是來給您這院子裡添燈油的,我……我去重新打來。」
「你慢著些,我們不著急的!」程橙看見只是打翻了東西,也沒當回事。
那小沙彌又道了聲抱歉,就端著打翻的油碗先走了。
這些禪房不是每天都有人住,有香客入住了,寺里是會專門派人來添置一些日用品的。
不過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燈油而已,誰都沒往心裡去,霍芸好心煩意亂的抖了抖被弄髒的衣裙,迎面一陣春風撲來,將那油味帶著散開,撲入鼻息間的味道有點嗆人,她嫌惡的抬手擋了一下,不想又將袖子上沾染的污漬剛好湊到了鼻下,那味道更清晰濃烈了些。
霍芸好仔細嗅了,突然就變了臉色。
身後程橙已經要關門回屋了,就見她一轉身,又兩步沖了回來,抬手抵住了門縫:「這燈油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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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臉,這是要成立互助反攻略小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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