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裡,南煙的眉頭已經擰了起來。筆硯閣 m.biyange.com
她又匆匆的打開另一封信,竟然是許世宗要脫離許氏宗祠,從此與許家再無干係。
一時間,南煙心頭百感交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信箋上的字句非常的簡單,既沒有不甘和遺憾,甚至也沒有多餘的感情,就好像是一個人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事情,甚至在最後落筆的幾個字,看出了一點輕鬆的意味。
許世宗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兩封信的呢?
他是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祝成瑾難成大事,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自己心中要維護的「正統」,哪怕明明知道是條不歸路,也只能走到底,卻終究放不下自己的家人,所以在病重的時候留下這兩封信,也算是他為祝成瑾耗盡心血之前,唯一為家人的打算?
還是說,在彌留之際,他已經預感到了祝成瑾在三策中的選擇,不會是最好的那一個,預料到了他將來會失敗,所以,為自己的家人留下一條活路?
而且,信封上所寫的是自己的名字,他是將這一切,交付給了自己。
南煙看著,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看來,許世宗這個人倒是算無遺策。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一天一天的病重是南煙下毒所致,心裡卻也很清楚,南煙對他恨之入骨,尤其是在知道簡家滅門是與他們有關的時候,南煙更是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但即便這樣,他卻把臨終前對家人最重要的東西,交到了南煙的手上。
大概,是真的相信她的「人品貴重」。
南煙不會因為他做了什麼,而遷怒到他的家人,尤其是仁孝皇后的家族身上,畢竟,許家還有一心為朝廷,拼死一戰的許世風,有臨終前也不斷的為祝烽,為南煙著想的仁孝皇后許妙音,還有那個天真可愛,一笑起來就讓人煩惱頓消的許瀟瀟。
這些人,南煙一個都捨不得。
可是這樣一想,她的心裡更添了一股憤恨。
這些人,哪一個不值得人珍惜,可許世宗,明明擁有了這麼完滿的家庭,溫婉的妹妹,勇敢的弟弟,天真可愛的女兒,他卻毫不珍惜。
照他的做法,就算祝烽滅他許家一門,也是綽綽有餘的!
「可恨……」
南煙咬著牙,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罵過之後,她紅著眼睛,將這兩張信箋按照之前的摺痕重新摺疊起來,放回到信封里。
再看看信封上所寫的「司南煙親啟」這幾個字,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封信顯然是在許世宗臨終前,甚至,是在寫下三策之前就寫好了,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誰送過來的?
南煙微微蹙眉的想了一會兒,在抬頭看了看已經快要燒到底的蠟燭,淡淡的一笑,將信封收起來。
她並沒有特地找地方來藏匿。
以祝成瑾的脾氣,已經讓蜻蜓帶著人過來翻了自己的柜子了,至少這段時間內,他是不會再過來搜查自己的房間了。
等到做完一切,燭心也燒到了最後一點,微弱的燭火搖曳了一下,最終漸漸熄滅。
整個翊坤宮都暗了下來。
在漆黑的夜色中,南煙眨著眼睛,看著映在窗戶上的搖晃的樹影,這一晚的風特別的大,似乎是預料到了這個,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上,中,下……」
一邊聽著窗外的風聲,南煙一邊輕輕的念叨著這三個字。
祝成瑾會如何選擇?
說起來,在星羅湖的時候,知道祝成瑾的人馬將祝烽引到南方動手,而且在星羅湖設下迷局引自己入局,還同時攻打金陵城,這一切看上去一環扣一環,但比起過去他們給朝廷找麻煩時的手段,明顯看得出來,他們有些急功近利。
就是太過著急了,著急的要拿下金陵城,著急的要找一個據點。
著急的要在眼前做成一件大事。
而現在,南煙也明白了,他們的行事之所以那麼著急,原來是許世宗的病體已經到了極限,他自己顯然也很清楚,他那口氣全靠那些藥吊著,如果不馬上為祝成瑾找到這個據點,拿下金陵城,若他真的撒手人寰,祝成瑾的處境就會非常的危險。
而現在,金陵城拿下了。
可是,之前的急功近利,也開始暴露了弊端。
在這一連串的勝利衝擊下,祝成瑾不再像之前那麼穩得住,也許是因為這些年的藏頭縮尾,所謂一個曾經身登九五的人來說,已經委屈得夠了,他不願意再縮手縮腳。
若是在過去,許世宗還能勉強勸諫他,畢竟,祝成瑾雖然不完全相信這個人,甚至也不喜歡許世宗,卻無法不依靠他的智慧。
但現在,許世宗死了。
他留下的三策,是他為他所維護的「正統」所能做的最後一點事。
祝成瑾會如何選擇呢?
雖然對於祝成瑾現在的心態,南煙已經很清楚,可心態是一回事,他這個人喜怒無常,甚至以折磨人為樂,能看出他的心態,卻受同樣心態影響所產生的的心思,又是另一回事了。
比如常人看到別人受苦受難,都會同情,那是最基本的惻隱之心。
但這個人就不會。
所以,南煙無法揣測他的心思,但,南煙不能,許世宗又能不能呢?
此人多智近妖,他留下的這三策,雖然是分上中下,但他是不是又只是上中下三策這麼簡單呢?
只這樣一想,南煙覺得頭疼欲裂。
她下意識的伸手抱著腦袋,過了很久才勉強平復了情緒,聽著外面呼啦啦的風聲,在倦怠和煩亂的心思里,慢慢的睡去。
混沌間,好像又感覺到了一隻手,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的撫上了她單薄的肩頭。
這一次,南煙伸手去,仿佛抓住了那隻手。
粗糙的大手傳來的是熟悉的氣息和體溫,在這樣風雨飄搖的日子裡,又好像突然降臨的一場美夢,南煙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
只是在這樣熟悉的氣息和體溫中,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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