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溫和沒有猜錯。
羅布遠遠看見溫和來敬他酒,便尋個由頭躲了去。只因先前聽了蘇佑的那幾句話,在攻城前不想再和溫氏二老多說什麼,省得又被勸阻不要攻城呆在後方。且羅布心裡對溫和將他的礦師攔截在沙柯耶大都依然耿耿於懷,便是兩人交情多年,此時此刻也不想搭理於他。
溫和嘆了口氣,只得轉向兄長那邊,朝他使了個眼色。
溫蘭會意,託辭離了王座側近往溫和這邊走過來。他見弟弟一臉的憂心忡忡,奇道:「是出了什麼事了麼?」
「兄長……我知道今日軍議國主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但弟弟還是忍不住想要說一句,攻下北城門後,兄長可否只停留在城北,不要再往前了。」
溫蘭知曉弟弟的本事,絕不會沒來由地勸阻自己,沉聲問道:「你可是暗中查探到了什麼?」
溫和猶豫了片刻,終不敢對兄長說出自己派人潛入霖州城內之事,搖頭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只是覺得這個霖州城內古怪甚多,兄長若貿然進軍,就怕萬一……」
溫蘭見他是出於關心並非有確鑿的實據,鬆了一口氣道:「我有兩萬餘人的兵力護著周身,怎會有差池。況且你哥哥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戰場,一切自會小心應對。你也知道,以羅布的兵力攻西城門未必能像祁烈那般順利,我若不去馳援他,萬一戰事膠著,豈不是要被國主怪罪怠軍不力?」
「可是,兄長對城中的形勢也不能全然盡知,凡事怎可不先做些防備……」
「好了,我知道你是關心哥哥我,但行軍打仗靠的是明刀明槍,與你做的那些隱秘之事大相徑庭。我若像你那般一昧只顧小心,只會使兵士們裹足不前失了良機。」溫蘭搖了搖手,顯然沒有繼續聽弟弟說下去的打算。
溫和見勸說不過,嘆了口氣道:「也罷,兄長既然覺得弟弟是杞人憂天,那弟弟也不再多說什麼。但只有一件事,希望兄長無論如何要答應弟弟。」
「何事?」
溫和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正是林通勝方才交給他的布包。
「請兄長將此物隨身帶著,以防萬一。弟弟也希望兄長用不到這東西才好。」
溫蘭詫異,問道:「這是何物?」
「此處人多,不宜顯露,兄長回營後一打開便知。怎麼用,該何時用,想必兄長比弟弟更瞭然。」說著,略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明明是個歡聲笑語的夜晚,溫蘭卻覺得弟弟的臉上愁雲密布。
是弟弟太多心,還是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夠細心?
溫蘭掂了掂布包,輕得幾乎沒什麼分量。也罷……姑且帶在身邊吧。 手機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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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
整整三天過去了。自從上次前來叫罵討戰的百部眾退兵之後,伊穆蘭人再沒有什麼舉動。
黎明時分,胡英站在北城門的城頭,看著遠處風雪中依稀燈火搖動的敵軍大營,心頭的疑慮越發重了。
派去哨探的兵士回稟說這幾日裡伊穆蘭人除了喝酒吃肉,便沒什麼動作,就連日常的操練都不曾見到。
如此寂靜,絕非尋常。
先前的「黃水龍」破敵,至多是挫一挫敵軍的氣勢,傷不及根本,伊穆蘭人絕對沒有理由需要休整這樣長的時間,他們一定是在謀劃一場更大的局!
胡英回頭望了一下身後的霖州城,城中四處皆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只有她知曉,在那看似潔白如玉的積雪之下藏了多少暗算和殺機。
遠處的城中央,阡守閣傲然而立,閣中燈火通明。樓閣之下,金羽大營團團地圍了一圈,護衛得連一道縫隙都沒有。
兩日前,明皇終於召見了胡英。
這是自離開太液城以來明皇第一次肯見她。
可僅僅月余未見,明皇衰老的面容讓胡英吃了一驚。
儘管威嚴不減,然而臉上的焦慮足以說明了一切。
看來霖州城是再難守住了……
可是既然知道霖州城守不住,為何不一開始就守在城防遠勝於霖州的太液城?為何明皇還要來遠境以身犯險?
胡英起初不明白,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明皇也在籌謀著自己的戰局,為了這場局,明皇甚至不惜將其本人也作為一枚棋子投了進去,對胡英的期許也十分的直白。
「胡英,為了碧海,你應該知道,這霖州城便是你的埋骨之地了。」
這句話雖然直貫心頭,但並不突然。
自從碧海四將奉召入太液,胡英便隱隱覺得此行再難復還,鄧凝殞身於東城門後,她更加確信如此。
明皇不介意四將的生死,她只在意她們死前能夠重創伊穆蘭人多少。
明皇從未避諱過這一點,與其說認為精忠報國乃是理所當然,不如說她本人也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樣的坦誠,倒讓胡英覺得不曾投錯了君主,朱氏的歷代女帝雖然多疑,但從未有過怯懦之人。
自此,胡英知曉了明皇的用意,反而一掃雜念,心澄如鏡了。
她看了一眼天邊,陰雪連綿,遠處的絕凌峰高聳入雲,只留下灰白色的半截山腰矗立在霖州城的西面。
「報!前方有敵軍異動!」忽然一聲急報,打斷了胡英的思緒。
「有何異動?」
「從伊穆蘭人的大營中,湧出許多井闌與火炮車,正向我霖州城行進!」
「許多?許多是多少?怎說得如此不清不楚。」胡英厲聲問道。
「火炮車是三十輛,井闌……實在太多,再加上風雪天氣,黎明未明,確實看不清楚……」
火炮車尚可用水龍隊對付,這井闌……
胡英略加思索,明白了敵軍的用意。想必是想以弓兵上井闌對付我城頭的水龍兵,護住火炮車。
「即刻命水龍千戶率隊上城樓!你等速速去前方再探!」
胡英一聲令喝,整個北城樓仿佛被驚醒了一般,所有的兵士都被驅散了睡意,開始緊張地四下就位,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前方的風雪迷霧。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
攻城之戰,伊穆蘭大軍出動所有的兵力,整個大營除了溫和率領數千兵士駐守之外,百部眾無一缺席。
蘇佑身穿羅布為其打造的黑曜紫金千鎖甲,頭戴象徵伊穆蘭之主的鷹頭焰紋荊棘冠,背挎麒麟雙弦寶金弓。為了鼓舞士氣,他棄了國主的御駕之乘,只騎著一匹馬立於陣前,正是祁烈進獻的踏風萬里烏雲獅。此時忽聽空中一聲鷹嘯,蘇佑將右臂伸出,一隻矯健的雄鷹盤旋而下立在臂上,眼神犀利如鋒。
蘇佑見時辰已到萬事俱備,緩緩將手中佩劍拔出,朝前方一指,高聲喝道:「斬主將者,封萬戶侯!不破霖州,誓不回頭!」
羅布見蘇佑下令攻城,將金刀一舉,也應聲喝道:「井闌火炮,上!」
井闌與火炮車都是巨大的攻城兵器,雖然威力驚人,但行軍速度卻快不得。
蘇佑攻城令一下,大軍猶如被點燃的火油,群情沸騰。尤其是祁烈陣中的騎兵,已是心癢難耐快勒不住馬頭想要衝出去廝殺一陣。
然而蘇佑的命令是以刃族的井闌為頭陣,祁烈亦不敢違了軍令,只命騎兵們不得擅進。
血煙五騎在一旁好不難熬,其中兀勒泰最是心焦。他與阿里海同為鐵索騎陣,因上次攻城時祁烈命阿里海出陣立功後為蘇佑所嘉獎,他卻沒得露臉的機會,於是忍不住再次懇請出戰。
「就刃族那些龜爬的戰車,等推到城門前,咱們的馬兒都快睡著了!難道血焰王就真要咱們跟在那個死胖羅布的後面撿剩嗎?」兀勒泰指著遠處忿忿不平。
祁烈皺眉思索一會兒,點頭道:「也罷,那就咱們就助羅布一臂之力。兀勒泰,將你鐵索騎陣上的鐵索先都解下來。」
兀勒泰一愣,問道:「沒了鐵索,我的騎兵還怎麼衝鋒?」
「先借用一陣,等破城之後再還你。衝鋒的事,就先交給窩達爾。」
「啥?讓窩達爾衝鋒?」兀勒泰張著滿口黃牙的大嘴嚷了起來:「窩達爾的騎兵慢如牛,怎能讓他沖?」
祁烈臉色一沉,斥道:「休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速去解下鐵索,去!」
兀勒泰再無二話,趕緊勒轉馬頭傳令去。 電腦端::/
「窩達爾上前!」
「在!」
「你現在傷勢如何?」
「無礙。」窩達爾生性沉悶,就算是對祁烈,也是惜字如金。
「好,待兀勒泰將鐵索解下來之後,讓你的騎兵將鏈條一頭拴在井闌或火炮車上,另一頭拴在你騎兵的手盾上,儘快將羅布的那些大傢伙拽到前面去!」
「是!」
溫蘭此時正在蘇佑身側,按他的安排,已將前幾日取出來給眾人看過的灰色小石頭撥了上百斤分發給阿里海的騎兵,所有的石頭都鑿碎後混入了那罐黑色的火油,只待時機成熟時投在城門之下。
他看著遠處羅布的火炮車正在緩緩行進,笑著對蘇佑說道:「祁烈這次倒是耐得住性子,能讓他的那些騎兵跟在羅布的炮車後頭。」
蘇佑遙指了一下道:「也不盡然,祁烈還是嫌羅布太慢,這不自尋了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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