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時都心中暖洋洋的,先不論方輕崖的目的是什麼,總之那些壞事他並沒有做。
雁無憂問起祈進剛才口中的『姬大哥』。祈進道:「他本名姬別情,二十多年前乃是皇宮中的侍衛,因武功高強,同另外十七個人被稱為『大內十八高手』。」
葉隨雲聽得心中一凜,想到衛棲梧說過自己的父親聶笑天曾經獨闖皇宮,隻身一人連敗十八高手,不禁心中滿溢自豪,卻不便說出來。祈進繼續道:「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事,這十八個人竟然一夕暴斃十五人,姬別情卻是倖存下來的三個之一。」葉隨雲不禁尋思難道是父親乾的?可衛棲梧明明說此事父親並未殺死任何一人。
祁進又道:「這一下皇帝的近身侍衛班子奔潰了,在姬別情的倡議下,成立了另一個秘密組織,直接向皇帝負責,好像叫什麼『凌雪閣』,由姬別情指揮。因我早年和他相識,他曾找到我要我也加入,當時我剛剛拜入師父門下,因此沒有答應。可是他不死心,三番四次來找麻煩,後來被師尊狠挫了一次,這才沒有再來,可是自此我和他的交情也就完了。沒想到事隔多年,他竟然會在賭莊出現,卻不知為什麼?」
雁無憂盎然道:「師祖學究天人,如海如山,收拾這姓姬的還不是手拿把攥。」祁進責備道:「你這小子又信口胡言,聽你的意思本領大的人可以隨意欺負比自己弱的嗎。實在是那時我心魔難抑,猶豫不定,師尊為了保我免入歧途,這才出手嚇走他。」雁無憂被祁進數落,咧嘴直樂道:「師叔教訓的是。」祁進不再理他,問起葉隨雲和慕容雲清的來歷。
「險些忘了正事」葉隨雲一拍腦門道:「我本是要上純陽觀去,有重要事情相告,既然在這兒見到了祁前輩,正好省了我的事。」當下將自己在藏劍山莊聽到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祈進聽完之後臉色大變,心亂如麻道:「大師兄竟然回來了,他定是仍對當年之事深懷怨恨,卻不知只是一場大誤會而已。」說完手捂胸口,臉顯痛苦之色。想是聞訊心中激動,又加劇了傷勢。
葉隨雲稍一遲疑,抱拳道:「祈前輩,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知可否見告,或許我們可以幫得上什麼忙。」
祈進看了看葉隨雲,緩緩低首發呆,顯是沉吟不決,眾人見他神態,也不敢打擾。
過了一陣,祈進抬起頭,像是下決心般說道:「事已至此,眾位也都是純陽派的恩人,我也不必隱瞞,就將當年的事情說與大家吧。」連雁無憂都不曾耳聞上一輩的事情,這時也聚精會神起來。
原來在神龍元年,當時的大臣敬暉和宰相張柬之發動政變,將當時的皇帝李旦貶為『相王』,擁立李顯為帝,是為唐中宗。後來的『韋後之亂』中,韋皇后和安樂公主毒殺了中宗李顯,扶持『溫王』李重茂為帝,是為少帝,並且準備加害已經貶為相王的李旦,李旦的兒子李隆基率先發動政變,殺死了韋皇后和安樂公主,擁立自己的父親李旦復位,而少帝李重茂也被認為是作亂一黨,當時就要將他處死,後來可能是朝中大臣勸薦,才讓他活了下來,而李重茂與謝雲流是至交好友,因此皇帝下旨要緝捕謝雲流。當時純陽謝雲流的大名已是名滿江湖,加上他武功又高,沒人敢去抓他。於是朝廷下旨要呂洞賓親自將謝雲流綁住,送到官府交人。呂洞賓同謝雲流情若父子,自然不肯照辦,便找二弟子李忘生商量,為了保護謝雲流,要他出去躲藏一陣,可是在談話的過程中卻被無意路過的謝雲流聽到了最後幾句話,他誤以為師父和師弟要出賣自己,因此當呂洞賓走到他身邊想去扶起他時,謝雲流一掌打傷了自己的師父,逃下了華山。之後他被江湖諸派追殺,終於不知所蹤,聽說有人在東瀛曾經見過他。
聽完祈進的敘述,眾人這才明白原來一切不過是個陰差陽錯的誤會。慕容雲清道:「等謝前輩到了純陽派,你們把事情解釋清楚不就好了,用不著擔心。」
葉隨雲擔憂道:「只怕這麼多年的宿怨積累,不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的。」
祈進點頭道:「對,就算解釋了,大師兄不一定會相信。其中內情本來只有師父和我們幾個弟子知道,因為事情牽連太廣,所以始終對外隱瞞著,就算對第三代弟子我們也不敢透露半句,誰知該來的始終要來,總要面對的。」說完又咳嗽不停。
葉隨雲道:「多想無益,前輩還是儘快返回門派,通知眾人準備一下,想個對策。」祈進點稱是。葉隨雲又對雁無憂道:「祈前輩受了傷,你還是陪他一同回去吧,路上好有個照應。你師兄方輕崖的事我會全力查明的。」
雁無憂本想自己找到方師兄,可眼見師叔傷勢甚重,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要先護送師叔回歸門派再說,況且大師伯謝雲流要來找麻煩,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為保衛師門出一份力。又想起師父說過,謝師伯武功絕頂,修為遠超五個師弟,如果他發難出手的話,後果可想而知。雁無憂心憂師門,拱手道:「多謝葉兄弟仗義,我師兄就拜託你了。」
旁邊的柯辟懷站起身道:「這裡沒有我老漢的事了,純陽的事情我相幫自問也沒這個能力,這就走了,免得被那幫狗崽子看見。」和眾人拱手道別而去。雁無憂扶起祈進,同離離一道離開。慕容雲清亦有事先走,二人約好子時不見不散。
葉隨雲一看日頭已落西山,便獨自返回天都鎮,一路上想到白家大院的神秘人固然功力高深,其最難對付的還是琴聲,這琴音用內力激發而出,有質無形,極難抵擋,自己正愁無計可施呢,正好來了個慕容雲清。又想到自己現在代表著丐幫,既然有武林人物在彼處,那也不能偷摸當小偷了,要堂堂正正的去取水,別丟了丐幫的面子。想到此豪氣頓生,只等著再會一會這個不露面的高手。
回到天都鎮,葉隨雲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東西,又來到那家酒館之中,小二一見是他,怏道:「這位客官又來了,您中午這面錢還沒付呢。」
葉隨雲微微一笑道:「再來一份,連著中午的錢一起給你結了。」小二眉開眼笑的答應了。葉隨雲吃完後又花錢向小二買了一個新葫蘆,這才出了飯館。四處一張望,看路上已沒什麼人,又來到那空宅後面翻牆進去。
入內後,葉隨雲盤膝而坐,養精蓄銳以應付晚上的事。不知覺已是月上中天,想來時候差不多了,正準備動身,卻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暗響,大門的鎖已經被打開了,一個人影躡手躡腳溜了進來。葉隨雲剛一聽到動靜就躲在牆角,因此那人毫無察覺。
葉隨雲暗忖:「難道是小偷?」只見那人溜進屋內,卻不是翻箱倒櫃的亂找,而是左邊拿點東西,右邊拿幾件衣服,極有規律,對屋中環境很是熟悉。
葉隨雲心念一動,脫口道:「丁東丘?」
那人忽聞房中還有另外的人,嚇得跳了起來。驚懼難抑,顫聲問道:「你是誰?」
葉隨雲一聽,心知自己沒有猜錯,道:「你不用怕,我路過這裡,見你家中無人,就借地休息一下。」那人似乎鬆弛了點,點點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果然是宅主丁東丘。
葉隨雲道:「對這屋子這麼熟悉,我猜應該是這裡的主人。」丁東丘哦了一聲。葉隨雲疑惑問道:「我聽別人說過你的事情。你不是被賭莊的人殺死了嗎?」
丁東丘道:「當日我也以為自己活不成了,他們殺我這樣的人跟弄死一隻螞蟻一樣,只怪自己好賭成性。」長嘆了口氣,又道:「多虧當時來的是方少俠,這孩子可是好人吶,他給了我錢,讓我出去躲避風頭。後來還是他把我安排到臨鎮住下,和我一起的還有李可辛一家,也是被他所救。想是人們見我們失蹤,傳著傳著就說成我被殺了。」
一番話把葉隨雲聽的精神一振,暗想方輕崖果然是俠義之人,等到此處事了,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他一見。不管他棲身賭莊所為何事,自己也可以幫他一把。這樣的人要是不交個朋友可太也說不過去了。
其實葉隨雲不知道,那些作惡的名聲正是方輕崖自己傳出去的,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而丁東丘這次趁夜歸家只為了取些衣物,恰巧被葉隨雲看見,他央告道:「這位官人,千萬不可把今夜之事說出去,否則可是會害了方少俠的。」
葉隨雲道:「大叔放心,我定不會說出去。此地不可久留,如果被人發現就不妙了,你快回去吧。」丁東丘點頭稱是,忙帶上行李逃之夭夭了。
被丁東丘這一打斷,怕是已經過了與慕容雲清約定的時間,葉隨雲連忙動身趕赴白家。到了地方,慕容雲清早已等在那裡,生氣問道:「你搞什麼?這麼晚才來。」
葉隨雲一番道歉,示意慕容雲清跟著自己,憑藉記憶,來到前一晚相同的地點,二人縱身跳了進去。
此時庭院中如昨夜一樣安靜異常,那廂房也還是同樣點著燈,慕容雲清心頭忽有一種莫名的壓力,望向葉隨雲。葉隨雲示意她安心,朝廂房走前兩步,拱手道:「末學後進葉隨雲拜見前輩。」
那廂房中寂靜無聲,毫無反應。葉隨雲又道:「昨日多有得罪,請前輩恕罪。晚輩只是想向此間主人借用一壺井水,用以救治身患重病的百姓。」他雖經驗尚淺,但自奶奶,衛棲梧,林誠等人不同時期的循循善誘之下,畢竟還是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知自己此時身領丐幫,這種江湖規矩可別出差錯。因此要先把場面話說好,不失禮數。至於對方給不給面子那就另說了。
只聽房中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道:「主人說了,只要有本事,井水儘管取去。」話聲一落,廂內便傳來輕幽的琴聲。
葉隨雲知道對方要考教自己,這種事在武林之中也不算什麼稀奇,如果自己拿水就跑想來也沒問題,可那就是搶了,而不是人家說的憑本事拿。其結果雖同,但江湖上的說法可就大不同了。想到此,葉隨雲嘴角一翹,全身真氣霎時在體內運行一大周天,示意慕容雲清坐下,將七弦琴橫放身前。
對方的琴聲叮叮咚咚響起來,又如昨夜初始節奏輕快,卻隱隱含有刺耳之感。葉隨雲還不覺得什麼,慕容雲清已經額頭冒汗,對方琴聲雖然明快簡單,卻仿佛一根根鐵絲穿透了自己的耳膜,直扎進腦袋中,只把她刺的頭痛欲裂。
葉隨雲見狀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頭,掌心壓在天沖,陽白兩處穴位,一股柔和的氣息傳了過去。早年受公孫書硯以藥王木偶教導,葉隨雲掌握了如何使真氣灌注別人經脈之中,使之為他人所用。
慕容雲清立時覺得壓力全消,此時對方的琴音只聞輕靈而少了有質的攻擊。她知道今晚自己要做什麼了,深吸口氣,輕輕地按在琴弦上一撥,雙手緩緩起落,姿態甚是好看優美,也跟著對方的節奏彈了起來。兩股琴聲的韻律都是輕快非常,霎時纏在了一起,一唱一和,好似兩隻黃雀雲遊在青山流水之間。
若是旁人聽到兩琴合奏,定會覺得逍遙自在,享受非常。其實此刻的葉隨雲已經借著慕容雲清的琴聲與廂房之中的人開始了內力的比拼。琴聲一起一落,誰都壓不下對方。
忽的廂房中的琴聲一變,錚錚之聲大作,轉瞬間仿佛將兩人帶到金戈鐵馬的戰場之中,只能看見刀光劍影,千軍萬馬同時疾奔,金刃相交,馬嘶槍鳴。琴聲中帶著濃烈的殺意,一股強大的氣勢從房中湧出,只撲而來。就像幾十萬鐵甲人手持利刃策馬疾奔。
葉隨雲體內真氣流轉不停,將力道又提高兩成,送了過去。慕容雲清心神泰然,手指不停的急速揮動,在琴弦之間來回跳躍,每一下都是一點即走,絕不會在一處停留,迎著對方的琴聲,彈奏的也是一曲厚重的蕭殺之意。琴音隨著葉隨雲傳來的內力不停紛飛,和對方來勢洶洶湧過的氣流一撞,頓時化為無形。
慕容雲清心中佩服,想到:「師父說過內功到了絕頂之境,才能通過指尖對琴弦的撥動釋放出去,內功越強威力越大,我修習多年也還未窺門徑。想不到葉大哥間接傳至琴弦上的內功就有這樣的威力。」
此時廂房中傳來的琴聲一波一波都被慕容雲清壓了下去,對方也知道傷不了二人。只聽裡面琴聲又換,這一次節奏極是舒緩,每一個音都是重重的一聲,發出的已完全沒有了琴弦本來的特質,只聽轟轟之聲不絕於耳,好似雷鳴,極是難聽。對方這次將力聚於一點釋放出來,每一下就像一把巨大的鋼刀直砍過來,氣勢迫人。
葉隨雲抖擻精神,將另一隻手也搭在慕容雲清肩上,丹田中氣息好似高速旋轉一樣,急速湧向手掌,將功力又再提高,
慕容雲清得葉隨雲真氣相助,只覺精力飽滿,左手停下扶住琴軫,右手五根白皙的手指輕若無骨的從後向前揮動,每一下在手指離開琴弦的時候狠狠的往前一送,也是一聲聲轟鳴之聲響起,將對方刀刻斧鑿般的氣場瞬時瓦解。
廂房之中的聲音漸漸由慢變快,但每一聲交代的非常清楚,氣息依然聚攏在一點之上,只聽轟轟轟之聲不停。這邊葉隨雲的氣勢也慢慢加強,慕容雲清只覺渾身真氣流竄,手上勁力不吐不快,腕部的抖動單一卻快速,愈加迅捷。和對方好似在一個雷一個雷的對著扔,形勢上不落下風。
整個白家院子的上空就像無數悍雷炸開一樣,隆隆之聲越來越響,要是有人此時在兩股琴聲中間一站,可能瞬間就被擠碎了。
廂房之中琴聲再變,沉重而密集,音符之間居然沒有明顯的斷點,好像對方不是一個人在彈,而是幾百個人同時用手掃撥琴弦,霎時間琴聲若暴雨一樣瘋狂灑嚮慕容雲清,每一個雨點中間又似包含裂空驚雷的威力。密密麻麻的轟了過來。
慕容雲清只覺身邊電閃雷鳴,天崩地裂,好似一座座大山壓向自己,耳朵之中已經聽不到其他餘音,一個個炸雷響起,接著狂風呼嘯,她感到身體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被狂風閃電撕裂。
葉隨雲體內真氣鼓盪,猛將流動在四肢的勁力全數收回丹田,頓時心中一片空明。氣息微微停留,接著用盡全力將真氣猛的推向全身,瞬間將內力催至頂峰,通過掌心送到了慕容雲清的手上。
慕容雲清只覺一股暖洋洋的氣流洪水決堤一樣從肩膀湧向雙手,手指不由自主的揮出,只劃出一個音符。轟一聲,對面廂房傳來的所有聲音在這一瞬都被壓倒,餘音不歇直撞進廂房之中。
兩邊琴聲都戛然而止,凝聚在空中的壓力頓時煙消雲散,整個庭院立時恢復了平靜。但聽到牆外樹上的蟬鳴之聲,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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