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大是吃驚,只聽那人又道:「白帝城中臥虎藏龍,你行此險著還是當心些的好。其餘兩把鑰匙可就沒那麼容易到手了。」說完身形一退,便要隱沒在黑夜之中。
葉隨雲突然搶道:「閣下何不幫人幫到底,將你的那一把也借我一用如何?」
那人本要離開,聞聽此言又轉回了身,沉默半刻,笑道:「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葉隨雲將油燈又復點燃,頓時眼前之人顯現無遺,正是守關統領張山石。葉隨雲笑道:「我並無太大的把握,只是碰碰運氣罷了,沒想到還真是你。」
張山石道:「你怎麼會想到我?」
葉隨雲道:「那一日曹蓋思帶人抓捕劉洋,若非張兄出言相救,整船的老小隻怕都活不了,那時我就覺得你並不是壞人。」他見張山石沉默不語,笑了笑,又道:「你平日裡沉默寡言,與人無爭,隱藏的很好,旁人雖看不出,我卻知道張兄深藏不露,要論起武功,曹蓋思遠不及你。」
張山石道:「姓曹的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我早就想宰了他,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昨天卻不知怎地,他竟獨自一人返回孤山集,這等良機我豈有放過之理,因此埋伏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一舉擒殺了此賊。」葉隨雲心想他不知這好機會是自己創造出來,笑著將事情始末說了,道:「張大哥若是晚些出手,就要看小弟的了。」
張山石意外道:「原來是你拖住了孟莊元和仇賽賽,我就奇怪事情這般蹊蹺。」
葉隨雲問道:「張大哥,小弟冒昧問一句,似你這般嫉惡如仇的人,為何會棲身在白帝城中呢?」要知道十二連環塢總舵儘是賊寇會聚之所,可以想見所作所為更是惡跡累累,罄竹難書。
張山石不料他有此一問,微微沉吟,長嘆道:「誰叫我的救命恩人是白帝城城主呢。」葉隨雲奇道:「你說宮傲?」
張山石點點頭,卻不欲多說,伸手從腰間取下自己保管的鑰匙,交給葉隨雲道:「這一次曹蓋思有密令在身,本該昨日就返回城中,宇文敵已經起了疑心,因此要救人必須趁今夜,明早天一亮我會安排你們出城。」
葉隨雲接過鑰匙,回想起來,難怪曹蓋思出發前說要連夜趕回,問道:「你為何肯相助於我?」
張山石道:「多年來,宇文兄弟利用領主來擷取所圖,我早已看在眼裡,卻苦無良策。現今他們亟欲尋得空冥訣,我豈能叫他們如意。只要是對領主有利的事我都會做。」
葉隨雲心下琢磨,看來這白帝城中的明白人不止宮晴一個。張山石雖不願在自己面前提及往事,但想必宮傲對他的身世卻是瞭若指掌,甚至救過他的命。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在旁人眼中庸碌無為的張山石竟能擔負守關統領,且還負責保管天字房其中的一把鑰匙,自然是因為宮傲很清楚他的能力足以擔當重任。
張山石道:「別再多耽擱,已經快到子時了,你該考慮一下如何拿到第三把鑰匙。」說完一閃身,便沒了蹤影。
葉隨雲將兩把鑰匙外加印符收好,吹熄了油燈,一陣風跑到總管府,意外的是不見唐笑和宮晴,卻只看到福祿雙星的孟公早已等候在那裡。
原來唐笑已將開骨的所有諸事都已準備妥當,考慮到小夢子的危況不能再拖,因此臨時決定即刻動手。未免旁人起疑,故特地趁著深夜進行手術,宮晴和綠蕪此刻也一同去了幫手。
孟公道:「老夫幫不上忙,等在門外徒是惶憂煎熬,總管說起你會來此找她們,因此便過來等候。」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布包,抖了開,露出一把黃澄澄的銅鑰匙,他道:「總管已將你們的事說與了老夫,既然你們此舉並非是與白帝城為敵,也非對付宮領主,看在你和唐小妹為了夢子幾番辛苦的份上,這鑰匙你便拿去吧。」
葉隨雲喜出望外,萬料不到所有的東西竟然轉瞬間就齊備了,意味著自己現在就可以進天字房救出劉洋。想到剛剛張山石的囑咐,自然事不宜遲。他忽然想到空有宮威的符印,卻沒有文書又有什麼用。急道:「糟糕,糟糕,這交予守衛的令信卻還沒有。」
孟公聽葉隨雲將事情一說,沉吟道:「最關鍵處只在符印而非文書。」孟公進到屋中,鋪開紙墨,想了想,提筆寫下『奉令取人』四字,又拿起宮威的將軍印端端正正蓋在信箋的下方。
葉隨雲奇道:「這便行了?」孟公將信摺疊好,交到他手上,道:「放心吧,此信必妥。」
葉隨雲點點頭,知道已沒有功夫再多猶豫,辭別了孟公後,便趕到了白帝城中最高規格的囚室---天字房。先前他雖早已向黃花探清了地方,卻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黑夜之中,從外面看去,此處倒更像是個巨大的四方盒子,沒有拱起的屋檐斗拱,也沒有窗戶,只在正前面有一個可供出入的小門。
此時門前除了兩個正打著瞌睡的守衛外再無他人。葉隨雲瞧在眼裡,知道這兒看似防衛鬆懈,實則布滿了機關,若是不知情的人莽撞進入,必會觸動其中的警哨,立刻便有成百上千的龍弩衛將這裡團團圍住。
他凝定一下心緒,走上前,將令信拿在守衛眼前一抖,道:「奉領主命,特來取人。」兩個守衛本已困意十足,都被他突然出現驚了清醒。左邊的瘦臉守衛揉揉眼睛,將燈籠移近,仔細看了看,點頭道:「不錯,是大將軍的印,進去吧。」右側的胖臉漢子問道:「你可有開啟鐵門的鑰匙?」葉隨雲將鑰匙拿起晃了一下,道:「當然,否則你道我是來劫獄的嗎?」兩個守衛不再多說,又各自靠坐一邊泛起了迷糊。
葉隨雲長出一口氣,進得門來,果然見到面前一道鐵門,他以曹蓋思所持的鑰匙將其打開,看到後面又是一道門,如此按順序連開三門。第三門打開後,映入眼帘的不是陰濕潮暗的柵欄牢房,而是一間乾淨規整的房間,房中擺設簡單卻不絮亂。這一下大是出乎意料,他一念想到,這傳說中的天字房自己已想像了幾十上百次,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這個樣子。轉念又一想,人家說的很清楚是天字房,又不是天字牢房,只怪自己想太偏差了。
房間分為內外兩部分,葉隨雲只能看到外面的一半,眼前一張八仙桌上燭火正突突的燃著,一個老者正聚精會神的觀讀著一本書,他對葉隨雲瞧也不瞧,目光仍是凝在手中書上,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老夫只剩下這條命,若是要就拿去,不要就莫來煩我。」
葉隨雲認出說話的正是劉洋,上前道:「劉前輩,我來救你出去。」
劉洋聞言一怔,仔細打量起葉隨雲,卻並不起身,神情將信將疑,顯然不知這葫蘆中賣的什麼藥。葉隨雲道:「前輩不必懷疑,快隨我走吧。」
劉洋雙眼一眯,問道:「你是什麼人,何以能進來這裡的,為何搭救老夫?」他一連三個問題,顯然不相信葉隨雲。
葉隨雲沒辦法,他知道如劉洋般的老江湖必是疑心極重的人,加上身處之地確非尋常可比,看來只好先說服他相信自己,否則怕是不肯動身的。葉隨雲看看大門的方向,兩個守衛此時已經開始打起了鼻鼾。他將鐵門輕手掩住,以免驚動二人,轉回輕聲道:「只因我知道前輩你曾與我爹爹是故人,因此特來救你出去。希望能尋到我爹爹下落。」
劉洋問道:「你父親是誰?」
葉隨雲答道:「聶笑天。」
劉洋猶如當頭一個霹靂,驚的瞪大了雙眼,直直凝視著葉隨雲,好久才顫抖道:「你。。你。。是隨雲。。。聶隨雲?」突然他又神情激動道:「你的左腿膝內是否有一道紅色印記,快給我看看。」
葉隨雲也大奇,自己的左膝內側確實有塊紅色胎記,他竟如何得知。當下將褲腿捲起,劉洋看到他腿上的印記已是老淚縱橫,道:「隨雲。。孩子,你已經這般大了。」
葉隨雲道:「前輩認識我?不過我已經改姓了葉。」劉洋以袖擦了擦眼淚,道:「啊,桂香老媽媽給你改了姓。」又頻頻點頭道:「嗯,對,對,既然住在藏劍山莊的旁邊,改姓葉便安全的多。」
葉隨雲納罕道:「你連我祖母的閨名都知道?」奶奶全名葉桂香,這世上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人知道,當然在劉洋說出上句話之前,葉隨雲是這麼認為的。
劉洋道:「我不僅知道她的名字,還知道她不是你的親生祖母,而是你娘親的乳母。你知道嗎,就連你們在小正村居住的草房都是我搭起來的。」
劉洋這隨口說出的話當真是大出葉隨雲的意料,他已經隱隱預感到,也許很多自己尋而不得的事情即將在這裡有答案了,他理了理思緒,問道:「你說我娘親是誰,為什麼奶奶是她的乳母?」
劉洋道:「皇族剛剛出生的孩子都是要找乳母餵養的,親生母親是不許接近孩子的。」說到一半,忽察覺葉隨雲一頭霧水的神情,恍然道:「啊,你還不知道,你的媽媽是玉真公主,當今皇帝的親妹妹,大唐的金枝玉葉。」
葉隨雲連張了兩次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他此刻才發覺,自己對於劉洋說出的一件件關於自己身世的話完全沒有做好準備,以致竟不知該問什麼了。
這時忽聽房間裡有人道:「游老頭,有人來救你,還不趕快滾,在這裡磨磨唧唧個沒完沒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葉隨雲不料裡面竟然還有人,吃了一驚,聽說話是被自己二人打擾了清夢,他忽然想起先前賈黃花曾提起過,宮大肥每日都要給天字房中的一個怪老頭送飯,想必就是此人,而且這人竟知道劉洋的真名叫游千鶴。葉隨雲道:「老人家,你也隨我們一起逃走吧。」
那人尚未答話,卻聽劉洋冷冷道:「隨雲,這種奸險之徒理他作甚,這樣的人最好叫他一輩子關死在這裡才對。」葉隨雲頗為訝異,聽劉洋語氣不善,料來二人同處一室不知產生了什麼過節,竟引得這般惡語相向,卻也不好意思當面詢問。
那人哈哈一笑,道:「游老頭,你不必嘴壞,我沒打算出去,你們說話聲小些,莫擾了我睡覺。」葉隨雲心道黃花說的不錯,這人真是有夠怪,這般逃出生天的良機在眼前,他卻只顧睡覺。
劉洋道:「隨雲,不必理會他。你坐下聽我說。」
葉隨雲道:「劉前輩,有什麼話咱們離開這裡再說吧。」
劉洋緊緊扯住了葉隨雲的衣袖,搖頭道:「不,我老了,走不遠的,只會拖累你,因此趁著還有機會,我要將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告訴你,否則怕來不及了。」
葉隨雲看他態度甚為堅決,知道無法相拗,只好點點頭依言坐下,問道:「敢問前輩一句,我爹爹已經死了嗎?」
劉洋道:「我不知道,這些年我也在打探聶大俠的行蹤,卻終是無果。」
葉隨雲心中不免又失望又酸楚,劉洋正色道:「孩子,你聽好了,下面我說的事情不僅與你父有極大關聯,甚至關係著整個天下的安危。」葉隨雲看他說得鄭重,不禁打起精神,點點頭。
劉洋微微沉寂下來,思緒飄回了二十多年前,道:「我不是劉洋,我的本名叫做游千鶴,二十多年前在蜀南一帶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整個事情的起因乃是發生在自貢城,那一天正是中秋佳節。」接著將當年在桃香樓中隆盛鏢局二鏢頭如何囂張,引得沈慶打抱不平,以致與孟任桓大打出手。而自己出手勸架,卻險些釀成大禍,幸得關鍵時王遺風出現救了文小月等一系列事說了。
隨著游千鶴的講述,葉隨雲內心竟開始不安起來,尤其是聽到『自貢城』三個字,因為他想起在武牢關中,衛棲梧曾給自己講過,王遺風之所以被稱為『雪魔』,便是因為他屠殺了自貢城中七萬餘人。
游千鶴自不知他此刻的心思,繼續講述道:「王遺風此人確實非凡,在那之前,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人,武功高絕卻毫無江湖武人的氣息,而且從他身上散發著龐大的壓迫感,叫人不敢近身。最匪夷所思的是這樣的氣場僅是針對習武之人,尋常人卻可毫無察覺,隨意與他接近。」
葉隨雲贊同道:「這樣的人物確實不凡。」
游千鶴道:「王遺風是孤傲之人,與我這樣的人也不對脾性,因此也就沒再多加注意。那天讓我高興的,反倒是結識了沈慶這樣的好漢,我二人把酒言歡,直喝了個寧酊大醉。本來我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哪知當天夜裡,我被一陣慘叫從睡夢中驚醒。出去一看,整個桃香樓已經成了屍山血海,上下兩層到處是死人。女人死了,男人死了,端茶送水的死了,門前迎客的也死了。」說到這他停下來喘著粗氣,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可怕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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