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寶珠和張毅的親事如期舉行。
一大早,胡家就忙碌起來。胡寶珠一夜未眠,雖說嫁在隔壁,可終究是出嫁,從此以後嫁為人婦,成為夫家人。
幾位嫂子全都為她送嫁,就連在外出差的胡家小六善施猶如匆匆趕回,說要給姐姐送嫁。
胡寶珠這回真成了善施的姐姐,再面對他時,心中已無波瀾。
老太太請來「全福人」為胡寶珠梳頭,一梳梳到尾,從此以後日子順順利利。
還未到迎親的時辰,外面已經熱熱鬧鬧,幾乎整個村子裡的人都來了。今日胡家有喜,老太太給廠里放了假,還加發了工錢,大家都來添把喜氣。
忽聽外面傳來驚呼,大家都擔心事情有變,叢氏忙出去查看,回來後笑呵呵地告訴胡寶珠:「新姑爺送來一雙大雁來。」
大雁成雙,新人成婚時一般新郎官會親自抓來兩隻大雁,寓意成雙成對。可這一般是達官貴人才做的事,鄉下人沒那麼多講究。張毅那破身子能親自抓大雁送給胡寶珠,可見其心意。
胡寶珠擔心張毅的身體,被告知他紅光滿面,才算安心。
胡老二將胡寶珠背出胡家門,張毅已等候在外。常年臉色蒼白的他,今日倒是白裡透紅。
人逢喜事精神爽,張毅現在看起來非常健康,任誰也想不到他會是個病秧子。
敲鑼打鼓、喜糖滿天,看著眼前大紅的喜綢,老太太心中寬慰。
終於,終於不必讓胡寶珠重蹈小妾的覆轍,終於把她給安穩嫁出去了。老太太長鬆一口氣,就像完成了什麼許久未曾完成的任務一般,整個身心都得到解放。
張毅牽著胡寶珠來到老太太跟前,他知道,若不是有老太太在,他和胡寶珠不會有此姻緣。
在張毅的牽引下,胡寶珠拜別老太太。
蓋著大紅的蓋頭,蓋頭下的胡寶珠已泣不成聲。
「娘」一聲呼喚,伴隨著許多未竟之言。直到現在她才活明白了,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老太太。
「娘。」張毅也跟著喊了一聲,他的聲音洪亮,底氣十足。
老太太牽起他們的手,將他們的手握在一起。
「誒,一家婚約,兩姓之好。成為張家婦,從此以後和和美美,恩愛如初。」
伴隨著老太太的祝福,胡寶珠上了花轎。
張毅騎著高頭大馬,非要在村子裡轉一圈再進張家。
在鄉下舉辦婚事,他覺得委屈了胡寶珠,若還不能圍著村子轉一圈,他於心難安。
張家的婚事一切從簡,張家連個正經親戚都沒有,還是張毅找了同窗來撐場面。
沒有親戚,自然也不用辦酒席。張艾知道胡家有的是親戚,也不介意將兩家的酒席辦在一起。胡家帶上張家一起熱鬧,雖說低調辦婚事,但在上河村也屬獨一份。
熱鬧一直持續到半夜,老太太喝了不少酒。今兒解決了一件心頭大患,胡寶珠不必重蹈為人妾室的命運,老太太高興,不免多喝了幾杯。
半夢半醒間聽到一聲哀嚎,把老太太嚇得酒醒了大半。胡老二在前院招待客人,幾個兒媳也各司其職都在前面忙活。胡嫣兒、胡悅兒、鐵牛陪在老太太跟前。
鐵牛聞言立馬到前面查看情況,老太太也不迷糊了,就怕事情再出變故。
不一會兒,鐵牛沒回來,來的人卻是胡老三。
胡老三眼眶發紅,見著老太太似有難言之隱。老太太心頭一突,「可是寶珠」
她懷疑事情真的出現了變故!
眼瞅著老太太更著急了,胡老三忙道:
「是叢氏的爹快要不行了。」
前半句話讓老太太鬆了口氣,聽到後半句話心又提了起來。
「不行了?」可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叢老漢的身子骨一直不好,這些年靠藥物吊著,前段時間叢氏回娘家也是為了此事。當時大夫也說,就這幾日的事。
只是這般不趕巧,胡家剛有喜事,叢家就冒出喪事
叢氏的大哥來叫叢氏回去見叢老漢最後一面,叢氏聽到噩耗後當場暈倒,導致大家喜酒都沒喝好,還得請大夫給叢氏診治。
老太太越聽越不對勁兒,胡老三這態度太過分了!
先不說叢家是他的岳家,便是普通親戚遭遇這種事也只有憐惜的份兒。胡家的喜事已經辦完,談不上衝撞。叢氏既已暈倒,請大夫是應該的,胡老三還得親自到叢家去悼念。
老太太這邊說沒有衝撞,誰還敢置喙其他?
瞧著胡老三不情不願的樣子,老太太怕他把事情辦砸,竟是要親自到叢家悼念。
叢家與胡家本就是姻親,出了這檔子事親家母去看看也是應該。
胡老三攔不住老太太,在老太太的吩咐下,把幾個孩子也一併帶上。
胡老二也想來幫忙,院子裡還有一堆人,老太太留他在家主持大局。若叢老漢今晚去了,胡家這些喜慶的裝飾也得撤下。
叢氏因悲傷過度而暈倒,還沒等請大夫,人就醒了。嘴裡念叨著「爹」,恨不得立即就回到叢家。
得知老太太也一同前往,原本極度不安的叢氏奇蹟般平靜許多。
叢氏的大哥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他看起來比胡老三要大許多,見到老太太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會點頭哈腰。
老太太也沒在意這些,進屋拿了些銀子,想了想又把胡老三給她的那棵人參也帶上了。窮家富路,甭管能不能用上,準備得充分。
一家人打著燈籠走著夜路,因心裡記掛著叢家情況,誰也不顧及說話,只悶頭趕路。
田家莊距離上河村不遠,兩個村世代通婚,每家都沾親帶故。嚴格算起來,老太太還是小田氏的遠房表姑。
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田家莊,夜幕降臨,整個村落都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四周靜悄悄一片,只有燈籠里發出依稀光亮。
老太太經常吐槽上河村的泥土路難走,無論是坐牛車還是馬車都晃得厲害。來到田家莊,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難走的路。
都不用胡老三告知,一陣巨大的顛簸襲來,就再沒了止境。短短一段路,老太太被顛得骨頭都快散架。再一瞧馬車上的其他幾人,都是一臉菜色,小田氏本就心情急躁,顛簸之下竟直接吐了。
剩下的路走幾步就到了,老太太索性下了馬車,帶著大家走到了叢家。
叢家的茅草屋在夜色中閃著孤獨的光芒,叢大哥上前敲門,只一個敲門的動作句讓叢家的木門咯吱咯吱發出刺耳響動,仿佛晃一晃就能散架似的。
很快,裡面有人將門打開。瞧見叢大哥眼淚流得更凶了。
「他爹,快進去看看吧,爹,爹」
一句完整的話還沒說完,叢大哥立即沖了進去,叢氏緊隨其後也飛奔而去。
老太太也往前快走了幾步,而後回過頭瞪了胡老三一眼。夜色中看不清神情,但老太太的氣勢太過強烈,胡老三猶如被開啟了某個開關似的,亦快速奔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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