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什金氣喘吁吁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旁邊兩個從俄羅斯移民過來的親戚子侄輩立刻狗腿地上前,點菸的點菸,端茶水的端茶水,一副殷勤模樣。
戈什金年紀已經不小了。好在年輕時做過木匠,當過兵打過仗,身體底子不錯,因此在六旬年紀時依然可以下地。不過他下地不用幹活,而是監督別人幹活。是的,沒錯,戈什金現在是新成立的美景礦務局安保科科長,手底下有上百名武裝保安,監督著一群從南邊潘帕平原過來的梅斯蒂索人幹活。
戈什金一手創建的建築公司已經交給了他兒子打理,退休後的他本來打算頤養天年了,不過最近東岸人又從頓河流域招募到了近千名逃亡過來的俄羅斯農奴,一股腦兒被安排到了美景鄉一帶伐木造屋,因此戈什金這位在俄羅斯裔當中極具聲望的前輩又被拉了出來發揮餘熱。而戈什金本人對此也毫不介意,甚至是有些欣喜,因為這可以極大加深他們家族與東岸政府之間的聯繫,為戈什金建築公司的日後發展打下良好的基礎該公司目前已經承攬了多達七個縣的上下水設施改造項目,業務還是很紅火的。
「這些傢伙,才砍了這麼幾棵樹就覺得累得不行了?我有時甚至懷疑,俄羅斯現在的生活都這麼好了嗎?人們都不再能吃苦了嗎?」美美地抽了幾口煙後,戈什金用沙啞的嗓音抱怨道,最近他罵了不少人,也打了不少人,累得夠嗆,一肚子火氣。
「沒有好,更糟了。」一位曾在老家金礦擔任過管理人員的子侄說道:「就以幹活受傷了為例,這邊至少可以得到最基本的醫療救助,雖然很多時候效果不那麼好,但確實有。前年我在阿爾漢格爾斯克北部的一個金礦里工作,那裡生了病、受了傷的人根本得不到任何救助,只會被強迫繼續幹活,否則一分錢工資也不會領到。如何得了傳染病的話,嘿嘿,哪像這裡還能被送到隔離醫院裡治療,直接就被趕進森林裡了。我曾經去看過那些傳染病人在森林深處居住的臨時窩棚,無法擋風,下雨也會被淋濕,冬天時寒冷刺穿他們破破爛爛的衣服。一個又一個病人渾身痙攣地死去,沒有例外,仿佛死神專門跑過去一趟,一間又一間窩棚敲響房門一樣。病痛、孤獨始終纏繞著他們,他們甚至連呻吟聲都發不出,眼神跟死人沒有太多區別,臉上沾滿泥灰。有時會有一些人掙扎著離開這個絕望之地,試圖在死之前回家看一眼,但他們往往還沒走出森林,就倒斃在雪地里,或者死在某個火堆旁。這樣一個國家,和東岸是沒法比的,如果爆發革命的話,人民的怒火可能會比白海冬天的寒風還要殘忍。」
「唉。」另外一人也輕輕嘆了口氣,對俄羅斯如今的現狀很是無語。他估摸著,俄羅斯若是沒有大變還好,若是有的話,沙皇和貴族們的下場恐怕不會太好。老百姓們實在太苦了,他們並不懶惰,相反很能吃苦,像牲口一樣吃苦,全年勞作午休,甚至就連冬天都要穿著單薄的衣服去林場、礦場打工,以待來年春天應付稅吏們的敲骨吸髓。這樣吃苦耐勞的人民,居然過得這麼悽慘,換誰都說不過去。下層人民中,過得稍好一些的大概也就只有士兵們,所以俄羅斯註定是要不斷擴張的,用擴張來輸出矛盾,如果不能的話,就會內部爆炸。
「我就說嘛,俄羅斯沒救了,你們出來都是對的。在這裡,工資高,有肉吃,還能買到許多俄羅斯沒有的東西。安心干吧,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的。嗯,這話也對那些新來的孩子們說,好好說,說清楚了。他們現在僅僅是採伐森林,清理空地,開墾田地而已,而且開墾出來的地未來都會是他們自己及子孫後代的。這個時候再叫苦叫累,我看就是沒有良心,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戈什金這番話一說,兩位子侄輩心裡下意識一寒。「敲打」的含義實在太豐富了,別看戈什金現在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但當年的手段也是非常狠辣的,不然何以在混亂的非國民勞務工市場站穩腳跟,進而洗白上岸成了東岸著名企業家?去問問當年被錘死後扔進烏江的那不勒斯人吧,他們可不認為戈什金是什麼和和氣氣的好人,事實上也沒有人這麼認為。
「砍樹、墾荒,已經是最好的活計了。現在這裡來了三千多梅斯蒂索人,幾乎都在開礦、修路,這才是最苦、最累、死亡率最高的工作。你們給我盯好了,不要讓他們偷懶,消極怠工,也不要讓他們破壞勞動工具。美景鐵礦的開發是大戰略,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一旦不能按期完成任務的話,所有人都會有大麻煩。注意,是所有人,包括你們和我。」抽完最後一口煙,戈什金滿臉嚴肅地說道:「我不想晚節不保。一旦不讓我好過的話,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明白,明白!」兩位子侄輩管理層立刻唯唯諾諾。
休息完畢後,戈什金又高一腳低一腳地踩著碎石爬到山坡上看了看。對於幾乎全是由鐵組成的大山他非常震撼,更別提地底下據說還埋藏著更多的鐵了。俄羅斯是個貧鐵國家,國內的鐵礦石產量很低,且多半只能用來製作農具、普通刀具。至於用來製造武器或機器的鐵,至今仍需要從瑞典進口,每年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對俄羅斯這麼一個農業國來說非常吃力。
「東岸還是富饒啊。」看到最後,戈什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只能用這麼一句感嘆作為結尾。
下午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戈什金剛坐到辦公室內喝茶呢,就聽下面人匯報說團結河軍管署主任、地區警備司令蕭光中校來了,說是要查看一下鐵礦區的建設進度。戈什金雖然剛剛巡視完工地,腰酸腿漲的,但聞言後仍然一躍而起,帶著幾位下屬匆匆忙忙去迎接上官的到來。
「戈什金,要抓緊啊。路要抓緊修,各項設施也要抓緊完善。」蕭光中校謝絕了美景礦務局一行人邀請到辦公室內坐坐的請求,一馬當先走向了正處於修建之中的道路和房屋,看了半晌後,才問道:「修到海邊的鐵路,有把握嗎?」
這話太大了,戈什金沒資格回答,於是礦務局局長硬著頭皮說道:「蕭主任,怕是有些困難。從鐵礦到海邊,地形複雜,有河流,有森林,有山脈,如果想硬生生開闢出一條道路來的話,需要的資金將是天文數字的。而且,咱們國家至今還沒有修建那麼長的鐵路橋的經驗,說實話困難很多。」
「有困難不要緊,一條條解決嘛。鐵路橋的事情確實不簡單,但現在建築技術日新月異,鋼鐵被大量進入到橋樑建造之中。我認為,修建一條跨越峽谷、河流的長距離鐵路橋,不是沒有可能。是的,我知道成本會很高,尤其是在那些人跡罕至的鐵路建造橋墩,不知道要砸多少資金、費多少人命,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蕭光中校一聽就不樂意了,正色道:「鐵礦石肯定要運出去的。咱們國家目前只有鐵嶺鐵礦的規模還算可以,其他在開採的鐵礦規模都很小,而且品位低,導致煉鐵成本居高不下。美景鄉這邊的鐵礦石,品位高得可以直接當生鐵用了,而且儲量這麼巨大,可以供後世子孫用幾百年,我們沒理由視而不見。你們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東岸現在有一千萬人口了,工業發展迅速,各行各業對鐵礦石的需求在爆炸性增長,美景鐵礦的開發是遲早的事情,宜早不宜遲。這條通往海邊的運輸鐵路,屬於必修的,無論花費多少錢或者人命。」
蕭光這話說得大家心有惴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幸好不用他們回答,蕭光又一個轉折,說道:「當然了,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先解決好前置問題吧,美景及附近各定居點的人口必須充實,墾荒工作要穩步進行。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嘛,沒有糧食,這鐵礦怕是也辦不起來,這一點我還是曉得的。總之我今天來就是給你們提一個醒,做事不要束手束腳的,要大干快上。今年秋天,我要看到第一批糧食收穫,明年的夏糧,我也看到兩位數以上的增長。通往西邊和南邊運輸日用品和勞動工具的公路,明年冬天之前要全部貫通。人數不夠我來想辦法,馬上南邊各縣要派四個保安團的士兵過來,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而你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糧食生產和對外公路首先搞定,然後是鐵路及鐵礦的開發,一步一步完成所有的既定目標。」
說完這一切,蕭光也不和他們聒噪了,又跑去林場那邊查看土地清理的工作。而在忙完這一切之後,他沒有休息,而是直接去了房山縣,南邊銀果等縣的保安團士兵下個月就要抵達了,他要和那些團長們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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