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窈不肯再見沈要了。
起先時候,蕭子窈多多少少還留著些分寸,只是不同他說話,憋悶了幾天,便要將人往屋外趕。
依沈要那般木然的性子,是根本不懂得偷懶的,蕭子窈不准他在房中守著,他便老老實實的守在門外。
小白樓里日日燒著地龍,房中要有多暖就有多暖,如此,反倒更加的顯出外頭的嚴寒刺骨。
鵲兒心中納罕,蕭子窈素來對沈要很是偏袒愛護,如何今日卻冷淡至此,莫不是各中出了什麼誤會。
鵲兒伺候蕭子窈久矣,非常曉得她那愛鑽牛角尖的德行,於是趁著奉茶的間隙,倏爾說道:「小姐,今天外面冷得要命!那冷風一吹,臉都要凍僵了!」
蕭子窈方才啜了一口熱茶,這廂聽罷,手卻頓了一頓。
她隱隱的皺了皺眉,臉上掛起一副僵硬的神情。
「哦,那我今天便不出門了。」
鵲兒見蕭子窈如此克制,旋即心下瞭然。
這分明是在鬧變扭呢!
蕭子窈受盡寵愛,不可一世,旁人只當她是個敢愛敢恨、直來直去的性子,其實不然。
蕭子窈脾氣大是真,氣性短卻也是真。
她總是氣在一時,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氣頭過了,好聲好氣的哄上幾句,便也就好了。
再不成,真心實意的低頭服個軟,蕭子窈也能翻過篇去。
可偏偏那沈要是個呆子,哄人不會,站得也筆直,仿佛是個又瞎又啞的木頭樁子,只知道杵在門外罰站。
蕭子窈心裡慪著氣。
她從未如此的厭惡過沈要。
那日,蕭子窈總希望沈要能夠護著她,更替她在蕭大帥的面前辯駁幾句。
哪怕是無足輕重的了了幾句,也好。
不知幾何時,蕭子窈已然習慣了沈要的存在。
她將他看得有幾分重,是能夠放在心上的重。
可她之於他,大概是無足輕重的罷。
不然,怎會對她無有一絲一毫的不舍。
思及此,蕭子窈便冷下了臉。
索性破罐子破摔,當下吩咐鵲兒取來紙筆,信手一揮,潦潦草草的寫盡一紙。
撂了筆,蕭子窈便說道:「不是讓我來安排小年會嗎!不是要在小年會上為我選夫嗎!那就萬事都得由著我的意思!」
說罷,便推搡起鵲兒,直讓她將這密密麻麻的一張紙送往蕭大帥的書房。
鵲兒不疑有他。
誰知,蕭大帥看罷,竟是怒斥一聲:「放肆!」
書房中,三夫人原是在旁的伺候著,此番見蕭大帥震怒,便小聲問道:「大帥消消氣,有什麼事情好好說,這是怎麼了?」
話畢,便伸著脖子、掃眼看了一看。
但見那白紙黑字,上書正是小年會的布置。
戲目選的是《梁祝》,飯菜是清一水的青菜豆腐,寡寡淡淡,冷冷清清。
這哪裡是什么小年會,竟是半分熱鬧也不沾的!
冷心冷情,冷菜冷飯,反倒顯出十分的晦氣來!
這蕭子窈莫不是瘋了!
三夫人看得心驚膽戰。
蕭大帥將小年會交給蕭子窈來辦,她是早已知曉的,只奈何尊卑有別,她心裡氣得要命,嘴上卻不敢有異。
小年會事大,倘若辦得漂亮,蕭大帥臉上有光,事後總是少不了一頓犒賞的。
這樣一樁美差,三夫人吃齋念佛也盼不來,偏偏輕輕巧巧的就落在了蕭子窈的頭上,她卻不懂得珍惜。
三夫人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哎喲,子窈也真是的……哪怕那梁二少爺再好,她也該知道心疼心疼咱們大帥呀!」
三夫人此人,要麼不開秀口,要麼就喋喋不休。
「您看看,這都是些什麼!竟要將她與梁二少爺定情的曲子放到小年會上來聽,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我早就聽說過梁二少爺的身子不好,吃不得葷腥油辣——但這小年會上吃飯的可不止梁二少爺一個人,她總該顧及顧及大帥的面子!」
三夫人說罷,還不忘偷瞄一眼蕭大帥的臉色。
卻見蕭大帥氣得嘴唇發抖,她方才轉過身來,更加的放柔了聲音。
「大帥,我只是一時心急,說重了話,您別真的怪罪子窈。」
蕭大帥恨恨的擺首道:「罷了罷了!凡事只要與梁耀沾上了邊,子窈那一身的才學就全部作廢了!」
說罷,便招著三夫人來為他揉一揉額角,「今年大夫人在東北陪老大生產,趕不回來……如此,操辦小年會一事,便交給你辦了。小年會梁家座上有名,你記得讓子窈避一避嫌!」
三夫人一聽,果然喜道:「定不負大帥囑託!」
三夫人得了大權,這幾日便在帥府中揚眉吐氣起來。
蕭大帥說她小家子氣,倒也沒有錯怪。
這廂,三夫人洋洋自得,便插著腰往西院裡去了。
帥府上下,最數西院清淨幽深,那小白樓娉娉婷婷的立在雪中,顯得無比矜貴。
鶯兒尖著嗓子叫道:「三夫人到!」
然,四下無人,鶯兒的聲音便由著風雪吹散了。
三夫人不悅:「蕭子窈還敢對我無禮,難道真以為大帥這會兒還會寵著她嗎?」
話畢,便踩著刀尖似的細跟鞋走進了廊下。
誰知,她方才走近了,竟是被沈要堵了個正著。
沈要一襲黑衣,目如鷹隼。
他冷著臉,自上而下的睨了三夫人一眼,不發一言。
三夫人當即被他嚇了一跳。
鶯兒吃嘴道:「既、既然有人守著,為、為何不向六小姐通傳三夫人來見!」
沈要說:「我只聽六小姐的。」
「——你這賤奴!可知我乃何人也!?」
「三夫人。」
沈要應得漫不經心,三夫人便更氣了。
鶯兒一見,當下便有了趨炎附勢的態度。
她罵罵咧咧的踩了沈要幾句,正要去敲蕭子窈的門,卻不想,那房門竟先她一步打開了。
但見蕭子窈唇邊掛著笑,挑眉問道:「三姨來了。你手裡這丫鬟可知道……她方才罵的是誰?」
三夫人說:「你手裡的下人沒規矩!我乃帥府三夫人,鶯兒乃我的貼身侍女,定要代我好生管教管教這賤奴!」
蕭子窈哧了一聲,旋即一揚手,只聽得啪的一聲,便甩下了一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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