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唐郡王府。讀書都 www.dushudu.com
趙寧剛從修煉室出來,黃遠岱便走進了院子。
「殿下,河北的事成了!高福瑞伏誅,范子清等三名王極境,已經被扈紅練納入麾下。」黃遠岱將一品樓送上來的情報交給趙寧。
飛魚衛雖然在監視著郡王府,但一品樓作為趙寧的羽翼緊密行事時,這些人還被皇帝藏著掖著,雙方的實力和對燕平的經營程度,早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整個燕平城,一品樓的修行者現在是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莫說傳遞消息,就算是暗殺誰行刺誰,會被飛魚衛察覺、抓到的可能性都很小。
黃遠岱的話剛說完,目光落在趙寧身上,陡然眼前一亮,撫須笑道:「恭賀殿下,修為又有精進。」
青竹山一役受傷後,趙寧用了很長時間恢復修為,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刻苦修煉,但境界這種事終歸不能一蹴而就,到了今日總算是有明顯進益。
不過距離天人境還差得遠。
趙寧接過文書掃了一眼,眉宇間隱有喜色露出,將其遞還給黃遠岱,邊走邊道:
「有了這七名王極境,河北大軍算是站穩了腳跟,往後沒那麼容易遭受巨大挫折了,可以平穩擴展控制地域。」
朝中的寒門、帝室王極境修行者攏共也就二十來人,這一下折損了五個,是很大損傷。加之先前魏無羨、楊佳妮擊殺趙玉潔時,順手殺掉的幾個,現在宋治麾下的高手已是捉襟見肘。
黃遠岱跟在趙寧身旁,尋思著道:
「范子清會跟高福瑞走向對立,這是我們事先就料定的事,其中一名王極境倒向我們也在兩可之間,但第三名王極境的投靠......」
說到這,他露出回憶的表情:「根據一品樓過往對這個人的情報搜集,他的倒戈恐怕是權宜之計,往後有可能成為隱患。」
趙寧不以為意:「讓扈二娘多注意就是。如果確實不能留,那就果斷設局除掉;如果可以留,一個王極境不好平白折損。
「大勢之下,像這種本身品性不端、心思活泛,迫於壓力投靠我們的人,往後只會越來越多,我們不可能把他們都殺了。」
黃遠岱當然明白這個道理,笑了笑:「這天下真正良善的人與真正惡毒的人一樣少,大部分都是世道是什麼顏色他們就是什麼顏色。
「世道清平百姓生活相對順利的時候,但凡稍有教化,良善之民便比比皆是;
「世道渾濁大眾生活困苦飽受壓抑,內心怨氣深重不得不發泄的時候,無論怎麼教化,遍地都會是牛鬼蛇神。」
這話的潛台詞是,現在大齊雖然多的是貪官污吏,與品性不端只顧私利的修行者,但往後若是人人有公平人人有尊嚴,這其中的不少人都會變得好一些。
趙寧認同黃遠岱這番話。
黃遠岱接著問趙寧:「皇帝得到這個消息後,恐怕不會什麼都不做,對皇帝接下來的應對,殿下有什麼推測?」
趙寧沒有猜測。
無論宋治做什麼,對他來說都已經不那麼重要。
當然,不是說一點都不重要,只是已經無法對他和他正在做的事,產生根本性的影響。
黃遠岱見趙寧不說話,便捻著稀疏的山羊鬍,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照某看,皇帝這回估計是真要求殿下了。」
上回趙玉潔遭遇截殺,宋治沒有求著趙寧去河北平亂,讓趙寧多少有些心懷不暢——他為大齊做了那麼多,可皇帝但凡是有選擇,怎麼都不肯信任他。
這次宋治會怎麼選,趙寧已是絲毫不在乎。
趙寧這時候關注的是別的事:「大齊內患、內鬥逐漸嚴重,社稷不穩已經擺上了台面,北胡不會坐視不理——至少蕭燕不會。」
黃遠岱想了想:「北胡在國戰中損失慘重,現在需要的是休養生息,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根本沒有南征的實力。
「青竹山之戰後,元木真身受重創,短時間內不可能恢復,沒有他這個天人境領頭,北胡那些王極境根本做不了什麼。
「畢竟他們連王極境後期的修行者都沒有。」
天元部族的強盛,完全依賴於元木真箇人的天賦修為,沒有元木真改良修行功法,草原根本不會有那麼多王極境。
元木真雖然讓北胡極快強大起來,但因為底蘊不足也有些短板,譬如說元木真之下,修為最強的修行者都只是王極境中期。
原本太子蒙赤是能跟上元木真的步伐,成為王極境後期的,可因為趙氏帶著雁門軍勝了鳳鳴山之役,元木真把蒙赤當作了棋子丟棄。
蒙赤之下,博爾朮、察拉罕、蒙哥等人,最有可能成就王極境後期。博爾朮已經被趙寧陣斬,蒙哥又太過年輕還需要世間,眼下也就察拉罕值得一看。
但就算察拉罕成為王極境後期,單靠他一人,北胡在大齊也掀不起大風浪。
趙寧搖了搖頭:「不可小覷蕭燕,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得防微杜漸。往後大齊的天下會亂,以蕭燕的能力,只要她想,總能見縫插針。」
時至今日,河北的平民軍隊,已經蔓延到了數十個州縣,雖然攻下的州城目前只有兩個,但許多州府之下的縣邑,都落入了平民軍隊的掌控。
不少州城隱有被包圍之勢,成了一座座孤島。
河北平民軍隊能發展得這麼快,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蕭燕之前在河北施行過仁政。
因為發現大齊克復河北後,自己飽受官府欺壓、地主剝削,日子過得還不如蕭燕主事河北時,很多百姓心中落差太大,怎麼都想不通,這才憤然反抗。
說到這,趙寧目光漸漸深邃:「對宋治來說,內患遠比外憂更值得重視,所謂攘外必先安內。
「內患不可控他就會失去帝位,求為長安布衣而不可得,死路一條,外憂只要不逆天,他就算到了江南割地求和,也能做半壁江山的皇帝。
「宋治不願用趙氏,可不代表著他一定不願借用天元王庭的力量。
「皇帝借用異族兵馬平定國內叛亂,這種事在史書上可是有過清楚記載的,而且不是一兩件!」
黃遠岱讀書雖然不如周鞅多不如周鞅細,卻也稱得上飽讀詩書,自然知道趙寧所言不是空穴來風,當下面容肅殺。
他難得的沉聲道:「殿下放心,某這就去安排,但凡有北胡細作、眼線亦或者被收買的可疑之人,打聽軍國情報皇朝大事,某必嚴查!
「對北境各個要道某也會嚴密監視,並且聯絡蘇葉青等人,讓她們在草原幫忙盯著。」
唯有隔絕皇朝內部緊要消息泄露到草原,才能避免蕭燕看到機會覺得有機可趁,而進行什麼讓人防不勝防的行動。
趙寧微微頷首。
.....
皇城,崇文殿。
「陛下......」
敬新磨見御案後的皇帝良久不動,擔憂之下忍不住輕喚一聲。
宋治剛剛看了兩份奏本,一份說的是義成軍節度使王武,在鄆州被耿安國所殺,後者公然叫囂造反,正率兵攻打滑州城。
另一份奏本,則是說淮南節度使楊佳妮,以清剿大江河匪為由,出動五萬兵馬,順江而下襲取了鎮海節度使的江陰城,開始染指吳越之地。
看罷這兩份摺子,宋治就臉黑如墨,氣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楊佳妮反了也就反了,鄆州的耿安國又是怎麼回事?
節度使王武是飯桶不成,手握七萬多兵馬,麾下驍將如雲強者如雨,竟然被只有兩萬多部曲的耿安國給擒殺了?
耿安國哪裡來的膽子,靠著兩萬多人就敢造反,公然跟朝廷百多萬兵馬、皇朝三百多州一千多縣對抗?
如果說這兩個消息,還只是讓宋治心塞,那麼高福瑞戰死在冀州,其隨行五個王極境,只有一個逃回來的戰報,則是讓他怎麼都無法承受。
范子清,那是他信賴提拔的寒門將領,怎麼就會臨陣倒戈?怎麼就能這般狼心狗肺,完全不念君恩,不知皇恩浩蕩?
敬新磨剛剛喚了兩聲陛下,就見宋治面頰一陣抽搐,而後額頭驟然發黑,整張臉像是碳灰一般難看,緊接著便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皇帝.......又被氣吐血了。
「陛下!」
敬新磨心頭一顫,連忙過去攙扶,倒出丹藥給對方服食。
好不容易讓宋治緩過氣來,敬新磨撫著對方的後背,苦勸對方保重龍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耿安國為何要造反,范子清為何要背叛皇朝,他們為何要辜負朕的厚望?!
「難道......難道朕真的是昏君?
「朕,先是失去了貴妃,如今又失去了高福瑞,左膀右臂都斷了,還怎麼統領天下萬民,維持江山社稷?
「大伴,朕......難道真是昏君?是要丟掉祖宗社稷,在史書上遺臭萬年的昏君?」
宋治抓住敬新磨的臂膀,說這些話的時候心潮翻湧,差些再度吐血。
敬新磨連忙寬慰:「陛下勤於政事,從不曾沉迷享樂,更不曾為私慾耗費國帑,怎麼會是昏君?若是昏君,怎麼會大敗北胡,贏下國戰?
「陛下萬勿胡思亂想、妄自菲薄,這都是那些逆臣賊子作祟、奸邪小人當道,縱然一時為患,終究會被陛下平定!」
宋治滿臉迷茫,他上次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心,在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已是再度煙消雲散:「平定?怎麼平定?還有誰能去河北平亂?
「難道要朕御駕親征不成?區區一群亂民,一群江湖賊寇,就要逼得朕御駕親征?這樣的皇朝,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敬新磨說不出話來。
以當下的形勢而言,皇帝不可能離開燕平去河北,否則後背就會有危險。
皇帝眼下的無助、悽苦與無力,敬新磨感受得一清二楚。
這哪裡還是天下之主?
跟普通人家無法戰勝普通災難的男人,也沒什麼兩樣了。
末了,宋治慢慢恢復鎮定——些許鎮定,強撐著精神對敬新磨苦笑道:「大伴,去......去傳唐郡王吧。」
敬新磨心如刀割。
這一刻,他發現宋治笑得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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