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壽宴將近,皇城大內的氣氛卻顯得愈發緊張。
兩次刺殺,皆是針對如日中天,有望繼承大統的皇子。
其中的深意,不免耐人尋味。
眼下。
太子閉門不出,待在東宮,用酒色自娛。
寧王殿下身受重傷,躺在床上,昏死未醒。
兩位最有希望競爭王朝儲君之人,都已經遭受磨難,一蹶不振。
朝堂之上,東宮和九皇子這兩座山頭,頃刻之間就面臨土崩瓦解的尷尬局面。
如此的情形下。
常年坐禪求道的四皇子趙英,反而成了香餑餑。
至於十一皇子趙原,因為年紀太小,加之有個災星哥哥。
關於奪嫡爭位之事,並無幾人看好。
再加上七皇子趙懷又天生有疾,腿腳殘缺,註定無法繼承大統。
思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四皇子勉強能行。
當然,要是太子重新振作,可能也就沒別人什麼事了。
總而言之,皇城大內暗流洶湧。
人人都在爭權,都想奪利。
絲毫不知道大劫將至,覆滅在即。
「這就是人心之缺陷。」
趙穆立於養心閣外的亭台,望著波瀾不興的那潭死水。
「青蛙坐於井底,就會覺得天空只有井口那般大小。」
「而皇子、妃嬪,乃至於宮女、太監,他們常年居於深宮,自然也只能看見那張代表無上威權的九五寶座。」
前來匯報情況的洪崖子,躬身道:
「殿下明見。」
雲漱玉自顧自擺著棋盤,仔細把黑白棋子放入罐子裡。
她不著痕跡掃了一眼那位赤心教主,有些輕蔑。
拍馬屁也沒點水平!
「殿下是翱翔九天的當世真龍,心中的格局、心魄,自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相比。」
「他們所見之天下不過一隅,目光短淺也是正常。」
雲漱玉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絲毫聽不出半點奉承的意思。
洪崖子瞳孔緊縮了一下,面色微顯愕然。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他要能有這樣的本事,何愁討不到那兩位太上長老的歡心!
對於這兩人的讚譽,趙穆沒往心裡去。
他忽而抬頭看天,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要起風了。」
洪崖子不知何解。
雲漱玉揣測深意。
等到幾息之後。
一陣微風撲面而來,吹皺浮動著枯葉殘荷的那潭死水。
「那棵樹上,會有八片葉子飄落。」
趙穆揚手一指。
兩人聞言齊齊看去,微風轉急,生長於牆邊的一顆老樹發出沙沙聲響。
不多不少,正好落下八片葉子。
「這就是先天大宗師麼?意與天合,冥冥之中能夠窺探天地玄機?」
洪崖子心中震動,正欲發問,卻看到趙穆擺了擺手。
後者隨意捏起一枚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一角。
雲漱玉愣了一下,她略懂縱橫十九道的對弈遊戲。
於是執白子,緊隨其後。
兩人不言不語,只是落子。
等到雲漱玉下到七十五步,開始陷入長考。
不足百步,直接投子認負。
「殿下棋力深厚,我不是對手。」
雲漱玉嘆服。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對弈之時,處處受到壓制。
就像是心中所想,全部都被猜出。
她落下一子,趙穆便已經看到後面的十步,乃至於二十步變化。
「你所修煉的《冰魄屠神法》,真氣行走奇經八脈,每次經過『陽維』,便會有所減弱。」
趙穆把手中棋子撒進罐內,指了指洪崖子,淡淡道:
「可是經過『陰維』,再穿行於『大橫』、『欺門』,又變得強勁。」
「這是陰陽失衡。說明你體內的陰寒真氣,已經積蓄到極限。」
「所以你才會在子時,時常感到手腳冰涼,寒意頓生,甚至氣血運行不暢。」
洪崖子面露駭然之色,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若非極為了解《冰魄屠神法》,絕然說不出這樣的結論。
小小地顯露手段,趙穆便沒有再去理會那兩人,而是繼續揣度天子望氣術的奧妙。
「這就是天地人三才之變,把握一切變化,算盡萬事萬物。」
他適才看天,洞悉起風、落葉。
下棋,猜度雲漱玉落子之處,心中之想。
觀氣,窺破洪崖子真氣運行,功法奧秘。
這些都只是天氣望氣術的神妙罷了。
可以說,僅在這座小小的亭台內,沒有什麼能逃得過自己的敏銳感知。
「殿下莫非有鬼神之能?可以看穿未來,得以前知?」
洪崖子遲疑問道。
這位年輕的十皇子,真是時常給人創造驚喜。
竟然再一次讓他生出高深莫測的敬畏情緒。
這要是與之對敵,恐怕出招都會被看穿,處處落於下風。
「微末伎倆,不足掛齒。」
趙穆面色平靜,經過這一次的嘗試。
他越發把握住了,那種「天子望氣,談笑殺人」的屠龍之意。
「時、運、命、數,如若都能看穿,便就是世人眼中的鬼神了。」
趙穆若有所悟,感覺眼中所見的天地,變得更加清晰。
眉心祖竅打磨出來的念頭,更加透徹凝實。
「殿下可否教我,擺脫陰寒過甚,陽氣不足的弊病?」
洪崖子目光微動。
他曾經問過教內的太上長老。
可對方卻只說,除了用至剛至陽的寶物,用以補足自身,再無其他的辦法。
「最簡單的辦法,自然就是把太極純陽棺給你。」
趙穆微笑,看穿洪崖子內心的失望,而後再道:
「不過也有更好、更輕鬆的選擇。」
他伸出兩指,引動元陽真氣,凝為一點。
打進洪崖子的心口,引爆那枚「生死符」,再把這股雄厚真氣導向「陰維」氣脈。
轟隆隆!
如遭雷擊!
只是片刻,那位赤心教主便汗如雨下,浸透衣袍。
打擺子似的,不住地顫抖。
一股股徹骨寒意從竅穴之內噴薄而出,竟把石桌、石椅統統凍住。
「如何?」
趙穆隨手而為,等到洪崖子真氣平復,臉上顯出紅潤之色,這才開口問道。
「殿下之手段堪比鬼神,實在令我大開眼界。」
這一次,赤心教主是真的心悅誠服,由衷說道。
教內的太上長老都說,《冰魄屠神法》之弊病,只有用吸收天地精氣的純陽至寶才能解決。
可這位年輕的十皇子,彈指之間用自身真氣,為他滌盪奇經八脈,驅除體內陰寒。
十五年苦修而來的真氣,也能如此雄厚?
「洪崖子你的真氣積蓄已然足夠,不過想要突破先天,還差了一些『天心即我心』的氣魄。」
趙穆指點道。
「你也是,把握天意,宰執陰陽,方能稱其為『大宗師』。」
兩人紛紛點頭。
「殿下,待到天子壽宴,我該如何做?」
洪崖子主動問道。
「我說過,並不難為你。」
趙穆淡淡一笑,輕聲道:
「靜觀其變就是,到時候未必輪得到我出手。」
天子望氣術有所小成後,他隱約猜到武安侯心中所想。
「聽說周天子特意請了天龍禪院,混元道和雲中居的高手前來赴宴。」
洪崖子並沒有明白其中的意思,輕聲道。
因為發生在皇城大內的兩次刺殺,為了防止再有不長眼的江湖中人敢來搗亂。
朝廷特意做了布置。
對外,守備天京的神機營,以及衛戍皇城的二十六衛,共計二十萬兵馬隨時待命。
對內,黑龍台和內廷十二監日夜排查,大量的諜子撒了出去。
但凡有形跡可疑的江湖人,便就動手抓捕,丟進詔獄。
一時之間弄得人人自危,風聲鶴唳,沖淡了普天同慶的歡快氣氛。
「十大正宗跟六座聖地穿一條褲子,此舉無異引狼入室。」
趙穆搖頭,眸光如電閃過,似是想要看清半月之後的局勢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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