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廖國友四位是有相當級別的國家幹部,即便是有犯罪嫌疑,也得交上級紀委立案調查,紀委有結論後,才會移付有司,但眼下情況特殊,姓黃的若擺出要求協助的姿態,這四位勢必還得跟著走一遭,可偏偏姓黃的蠻橫慣了,直說要拿人,而薛向亮出這幾位人大代表的身份,一層護身符罩上,哪裡還是姓黃的動得了的。
黃鐵萬萬沒想到,薛向竟能想出這等說辭,這下,問題來了。
他黃鐵自忖能在薛向手中帶走幾人,憑著就是程序正義,要不然,他一介小小派出所所長,焉敢在薛向這准市委辦公廳領導面前拿大,就是武德區公安局局長,也得避薛向一頭。
這下,黃鐵徹底坐蠟了,想要硬搶,可似乎除了開槍,別無他途,而先前若薛向阻攔,他開槍還能打著情非得已的旗號,如今再開槍,那絕對是老壽星上吊;而不開槍,光看薛向撞飛他帶來的兩名所里的精壯之士,憑蠻力,恐怕更是討不了好去。
可就此罷手,他黃某人更是不甘心,心下碎碎念道:「怎麼辦,怎麼辦,今次之事,若辦砸了,那幫人肯定放不過自己,對了,對了,事已至此,還是回報吧,待那邊自決,反正那幫傢伙在局子裡的人頭,比自己還熟,老子辦不了,不代表別人辦不了……」
一念至此,黃某人冷笑道:「薛主任說得在理,我這就給上面通電話,不過我要說的是,就是人大代表,也沒有無法無天的道理,我相信上面會和遼東的領導溝通好的。我更相信兩邊的領導都不會放過組織內的害群之馬!」
放完話,黃所長沖他帶來的倆老虎皮使個眼色,便自去了。
看姓黃的這架勢,薛向知道這傢伙今次恐怕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了。不過,他心頭早就怒火高熾,絕不會因為嘴皮子上剩了姓黃的一局,就稍稍平息,這會兒。就是姓黃的想放過此事,他薛老三還不肯呢!
姓黃的去後,他腦子裡仍舊在想著敵人的後續手段,以及應對之法,越思忖越覺自己手段匱乏。直到這時,薛向才深感自己力量孱弱之苦。
不錯,他薛系如今確實有成為龐然大物的趨向,可人家局於明珠一隅,與他鬥法,他的應對手段,實在貧乏。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就能敢跟他爭鋒,這便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直到這會兒,薛向才清楚他以前的思路。出現了重大偏差。
原來,早在來明珠之前,他認為自己不過是來混資歷,熬資序。反正功勞早立得夠了,只等時間到了。坐地高升便罷,是以,在他眼中,明珠從來就不是值得經營之地,他幾乎是懷著遊山玩水的心態來的。
可要說他薛某人不管事兒可以,不惹事兒可以,剝了那滿身的俠氣也可以,若是如此,他這思路便算對了,誰也不會跟一個背景深厚的衙內過不去。
可偏偏,他又好管事兒,又見不得悲苦,就拿青浦之事來說,一般的官員哪裡敢碰,可偏偏這位不止碰了,而且幾乎以碾壓的姿態,將盤踞在青浦、凌駕於青浦縣委的海狗子一夥兒給一網打盡了。
按說做到這一步,他薛老三已經算功德圓滿了,可這位偏偏還要往深里挖。
如此一來,他的思路和行為發生了嚴重的衝突,理論脫離了實際,自然就無法指導實踐,這會兒,也就難怪他薛主任對上個小小派出所長,也得受氣了。
捋順思路,薛老三才又發現編織人事關係的重要性,更是認識到,要徹底瓦解青幫,掀翻那張籠罩在明珠的無形大網,不走上層路線,是決計不行的。
可計較終究歸計較,眼下,腦子裡想的再清楚,也解不了燃眉之急,而當務之急是,怎麼保住廖國友四位,至少,絕不能讓他們被帶進公安局。
可眼下,他已然無力可借,若是姓黃的引來如市局局長李力持這樣的大佬,薛向相信他那句「人大代表」的說辭,絕對攔不住。
「既然如此,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會兒的廖國友四位還不是某某嫌疑人,要去哪兒去哪兒,誰還能攔得住不成!」
計較已定,薛老三冷喝一聲,「小楚,你扶著廖書記,老鄭,老毛,跟我走!」
重傷三人中,就廖國友傷了肺腑,移動最難,所以薛向吩咐楚朝暉相扶;鄭沖不過斷了根胳膊,已經接上,縫合了,雖然疼痛,但好歹移動是靠雙腿;毛有財傷得最重,牙齒都被打落了數顆,一張臉更是腫脹得不成樣子,好歹已經包紮完全,也也不耽擱開路。
再者,薛向不過是暫時引導幾位避過風頭,決計不會耽誤三位傷勢的治療。更何況,這三位知道若真被這幫下三濫給污了個流氓罪,會有何等後果。
是以,薛向話音方落,三人便齊齊拔掉了針頭,翻下床來。
「怎麼,想畏罪潛逃?真當……「
左側那公安一句話沒說完,便被薛向按在了頸後,軟軟倒在了地上。
右側那位方要拔槍,薛老三大手又到,接著,這位也睡了過去。
驚變陡現,那女郎驚叫一聲,方要逃走,薛老三故伎重施,又給按暈了過去。
「書記,您這是?」
楚朝暉驚駭交集,他沒想到薛向會行此策,眼前的事兒,往重了說,還真就是暴力抗法,畏罪潛逃,比那流氓罪輕不了,況且,那流氓罪純是污衊,可眼下這事兒,貌似是自己這邊不占理了。
楚朝暉到底比不得薛向有家世依仗,眼界自然就顯得小了。
在薛老三心裡,這就不叫個事兒,一句「兩位同志睏乏,忽然睡過去」便了遮掩過去,誰若「污」他薛主任所為,薛老三就敢朝他要證據,畢竟人家做了初一,薛老三哪裡還不敢做這十五。
再者,此次的主戰場,絕非在按暈這倆公安上,根子還出在那所謂流氓罪上。
「沒事兒,跟著我走就是!」
薛老三招呼一聲,雙手提起倒地的倆公安,放上病床,並扯過被子,將兩人緊緊遮掩,爾後,提起那倒在沙發上的女郎,招呼一聲,便在前方開起路來。
時下,已是晚上八點半,而明珠這等大都市,人口眾多,醫療資源自然相對緊缺,這個鐘點兒,醫院內,依舊人頭攢動,喧鬧無比。
薛老三一手攬在那女郎腰間,輕輕將其身體懸空,腳不蹭地,女郎的臉蛋也朝內歪在薛老三肩頭,薛老三快步疾行,那女郎也跟著移動,乍一看去,倒像一對情侶,並排而行一般。
要做出這等情狀,也只有薛老三這等神力驚人之人方能施為。
走廊內,人數眾多,似乎剛出了一場惡性車禍,哭聲喊聲,叫罵聲,響成一片。
剛轉過走廊拐角,薛老三便透過厚厚的玻璃窗,瞧見了正在值班室通著電話的黃鐵。不用費腦子,單看黃鐵那對著電話卑躬屈膝的模樣,薛向便知道和黃鐵通話的那人,必然位高重,側耳傾聽,那邊的對話似乎到了尾聲。
薛向暗叫要糟,以身邊三位傷兵的速度,不等下樓,就該讓黃鐵發現病房的情況。
一念及此,薛向忽然掐著嗓子喊了聲:「護士,護士,老子的兄弟們疼死了,再不給老子的拿藥,燒了你這家破醫院。」
他這番惡形惡狀,似極了市面上的混混,果然,那邊正忙得不可開交的護士長,立時躥了過來,問他需要什麼藥。
薛向罵罵咧咧了幾句,忽又胡攪蠻纏說這醫院不行,要轉院。
護士長巴不得這幫壞分子滾蛋,本來醫院都忙不過來,一聽他要轉院,大喜過望,立時招來幾名護士,摻著後邊的廖國友、毛有財。
那邊護士剛涌過來,薛向便瞅見黃鐵掛了電話,要步出門來。
薛向不敢耽擱,喝罵了一句,便頭前帶起路來,辦手續的科室,正設在一樓。
一路上薛老三催促不斷,時不時,還故作驚人之語,言道今晚砍了幾個,明天再去砍誰,唬得一幫小護士心頭亂撞,飛也似地推著幾人,到了樓下。
下得樓來,不待那幾位護士動作,薛老三便喝退了幾人,快步步到最空閒的窗口處,劈頭就問那正翻著一本的小護士,本院的救護車電話是多少,那小護士一時腦子也沒轉過彎兒來,根本就沒想到這位已經進了醫院,怎麼還打電話要救護車,脫口就報了出來。
薛老三伸手就進了窗口,拖過小護士身前的電話,就把號碼搖了過去,他隨便報了個地名,便丟了電話,沖那目瞪口呆的小護士道:「這齣到第幾期了。」
問完,也不待那小護士回話,便邁開大步,先去了。
原來這正是薛向當年在京大廣播中心擔任副主任時,力主推行的一本雜誌,早先靠打響名聲,爾後,便回復到文藝小清新路線,如今在全國知識青年中的影響越來越大了。
偶然見著,薛老三心中親切,也就忍不住多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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