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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豹兄歡暢地右拳在左手心一敲,「這個好,我便喚你小月了!」
他話音未落,便見一旁的秦朗額角古怪地跳了跳,「你倒不見外。」
豹兄眉眼一揚,絲毫不理會秦朗呼之欲出的戾氣,一張俊臉笑得太陽花兒一般,「都是自己人,見外個什麼?」一手攬了秦朗肩膀一手推我胳膊,「走,我帶你們回去換換衣裳。」
高郵湖畔的一個漁村里,豹兄幾日前已租了個小院作為臨時落腳點,此番又熱心地借來套粗布衣裙給我換了,我們三人便就著一張炕桌邊補晚飯邊議湖匪之事。
「弟兄們倒是一個沒傷。」豹兄上身搭上了一件白色短襟,舉手投足間八塊白瓷色的緊實腹肌若隱若現,總不自覺地吸引著我的目光。
他身形頎長,身量與秦朗相當,只是偏瘦些,俊秀的眉眼間總帶著三分頑皮五分笑意,是個極具親和力的性子。
「只是我手下人少,此事又做得隱秘,不能調本地守軍幫忙。故今日弟兄們只能探探湖匪的底細,眼見對方人多難以掌控,我便令弟兄們水遁了。」
秦朗點點頭,「從今日情況來看,湖匪至少百餘眾,有戰船一艘,船上是否有火器不祥。」
「百餘不止。」豹兄搖頭道,「據我接連幾日的探查,湖匪除了戴著面具扮演活死人的,還有水鬼若干,扮成漁民在湖上打探消息的若干,加上船工舵手,至少兩百餘。」
「兩百餘……」秦朗沉吟,「怕是要調軍隊前來圍剿了。只是這幫湖匪行蹤詭異,要找到他們的老巢,才能一舉殲滅之。」
「不甚容易。」豹兄眉眼間擠出個為難的神情,「我和弟兄們尋了幾日,都沒找到他們的行蹤,只抓了兩個扮作漁民的前哨,還什麼都問不出來。而且,今日交手吧,我總覺這些湖匪有些古怪……」
我不禁好奇:「哪裡古怪?」
「似我們這等練水上功夫的,所使的兵器多短小精悍,一般都是短刀、峨眉刺之類,然今日你也見了,那些湖匪使的……」
「是長刀!」我瞬間憶了起來。
「確切來說,是馬刀。」秦朗糾正道,「是擅長馬戰之人常用的兵器。」
「這種刀寬背長身,便於劈砍,借著戰馬奔騰的衝勁更是威力極大,削敵人腦袋猶如砍瓜切菜一般。」豹兄向我解釋道,「但用於水戰便顯得笨重不靈活,萬一落水更是墜人,十分的不適宜。」
這就有些奇怪了:湖匪幹得是水上的營生,為何要用不稱手的馬刀?
這就相當於一名主刀大夫走進手術室,卻從腰裡赫然抽出把大菜刀來,十分的不專業。
「馬刀……」我指尖一下下點著炕桌沿思忖,忽然想起一個細節,「豹兄方才說,抓了兩名湖匪的探子,如今可還在?」
「一個還關在柴房裡。」對於抓到的探子,豹兄顯然有些窩火,「打死也不說,英雄得很。」
「我倒不是要問。」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隨口道:「我只是想把他褲子扒了……」
我話未說完,豹兄便一口粥噴了出來,秦朗的一張臉更是瞬間黑了。
我尷尬不已,趕緊加快語速補上後半句:「看看他大腿內側是否有繭子。」說罷,小心看看秦朗臉色,「就能確定此人之前是否常常騎馬了。」
秦朗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豹兄更是拍拍心口做個心有餘悸狀,「這個……就不勞小月你親自動手了。」遂叫了個兄弟去柴房驗看。
「說到這兩個探子,我愈發覺得古怪。」豹兄穩了穩神,從我方才的驚嚇中擺脫出來,「捉到他們的時候,我便隱約覺得這倆傢伙水性不是太好,」他故作不經意地向秦朗瞥了一眼,「捉來後便讓弟兄們將這二人按進水裡試了試,結果你猜如何?」
見秦朗沒有接話的意思,我只得捧場:「如何?」
「這二人在水中閉氣,其中一個才一炷香的工夫便暈了過去。」
「另一個呢?」
「另一個就厲害了。」豹兄揚了揚眉抬高了聲調。
「沒暈?」
「是沒暈,直接七竅流血,死了。」
我滿額黑線,暗想皮一下你是有多開心。
不過話說回來,一炷香約相當於前世的十五分鐘,「一般人都很難閉一炷香的氣吧。」
「那要看誰,但凡在江河湖海邊長大營生之人,哪個不精通水性?」豹兄聳聳鼻子,帶著些小傲嬌,「我家鄉採珠撈貝的海女,一口氣在海里潛半個時辰都不算什麼本事。區區一炷香,嘖嘖……」
他言下之意,這湖匪實在太不專業。
恰巧方才去柴房的兄弟回來報信,說那探子大腿內側果然繭子一片,一看便是慣常騎馬之人。
「馬刀,繭子……」豹兄做個若有所思狀,「莫非這幫湖匪,以前是做響馬的?」
響馬和湖匪……雖說本質相同,技術上卻是天壤之別,這個華麗麗的轉行,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們三人靜默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被湖匪折騰了一宿,我一覺醒來已是下午,聽說秦朗聯繫白家商船去了,而豹兄亦不見蹤影。姑娘我閒來無事,便坐在高郵湖邊的大柳樹下發呆。
一輪驕陽下的高郵湖風平浪靜,碧波蕩漾泛著耀眼的點點金光,寧靜而柔和,尋不到昨晚夜黑風高喋血激戰的半點蹤影。
我正將片柳葉叼在嘴裡,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冷不防湖水中「嘩啦」盪起一片漣漪。
「小月!」
從湖水裡驟然現身的豹兄,依舊是精赤著上身的模樣,臉上帶著太陽花般燦爛的笑容。
「送你個東西。」
他合攏的雙手向我遞過來,我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然而……
「啊啊啊!」
蹲在我掌心的青蛙十分鄙夷地瞪了我一眼,轉身「呱」地一聲跳走了。
徒留下一個嚇得臉色發白的我,和一隻蹲在地上笑到幾乎要撒手人寰的無良豹子。
「你你你……你也太無聊了吧?!」我憤恨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來的。」他好容易剎住了笑,在我身邊坐下,「我一直好奇,小月這一身好水性,是何處學來的?」
「被我娘逼的。」我故作愛答不理狀瞥他一眼,「小時候貪玩掉進了池塘,我娘心有餘悸,便請了位師父教我游水,一練便是十載。」
我抬起頭望著天邊的雲朵,一時間有些傷神。
穿越大明已近一載,不知另一個世界的爸媽,如今是個什麼狀況?
我不知道,那個世界的蔣馨月,是否忽然消失無蹤,而我那摯愛的父母,又會如何的肝腸寸斷。
然我也曾有過樂觀的想法:如果穿越是個雙向進行時,那麼冷心月的靈魂,會不會住進了蔣馨月的身體?
那個在大明朝孤苦無依、清冷自憐的女子,穿越之後能有我父母雙親的照拂,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小月?」
豹兄見我沉默不語神色悵惋,以為勾起了我什麼傷心事,頓覺十分後悔,眼珠一輪,沖我笑道:「敢不敢比試一場?從這裡游到湖心那株大榕樹再游回來,我讓你兩丈。」見我有些猶豫,遂提高了嗓門豪爽道,「三丈!敢不敢?」
我立時被他激得起了性子:「誰用你讓!」說著伸手解了圍裙,挽起衣袖褲腳便下了水。
箕水豹能以水性位列錦衣衛二十八宿,顯然不是浪得虛名。饒是我有十年游泳的底子,卻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只是游返程時,他見我漸漸追趕不上,刻意放慢了速度,最終險險勝我一頭。
「厲害厲害!險些就被你趕上了。」他故作個誇張的口吻,隨即眉毛一挑,「不過輸贏已定,總要有個賞罰吧?」
「如何賞罰?」
「賞……估計你也沒什麼能賞我,」他彎唇沖我壞壞地一笑,「那就彈你一下腦門,聊做懲罰好了。」說著,便伸出纖長手指,作勢要衝我下手。
「不要!」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額頭笑道。
他便伸手去拉我手腕,「來嘛,一下而已,何必害羞?」
正鬧做一團,冷不防一塊石頭入水,「咚」地濺了我倆一身的水花。
我和豹兄於是雙雙向岸上望去,但見負手而立的秦朗,一張臉幾乎黑成了包公。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著單薄裡衣,濕身在齊腰的湖水裡站著,而身旁,是一隻光著上身的豹子。
這場面,實在是令人浮想聯翩欲罷不能。
我強自咽了口口水,想要向岸上黑著臉一言不發的秦朗解釋一二,張了張嘴,卻覺得喉嚨一陣發乾。
幸而豹兄鎮定得快些:「你別誤會啊,我不過跟小月比試游水而已。」
然他不說話還好,一句過後,秦朗一雙鳳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箕水豹,你可以的。」
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句,秦朗一撩衣擺,轉身便走。
徒留我踹著一顆桌球亂跳的小心臟,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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