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黎晨,百鳥唱窗外,一刻不時閒,各種花的香,糅合在一處,惹人醺醉。
一個禁衛輕輕敲門,喊:「掌門有請少俠,藏經閣議事!」
麥高已就半夢半醒之間,聞聽一個鯉魚打挺,稍事梳洗,便往藏經閣。平時都是直接去冰潭的,即或掌門有事,也是獨留麥高在冰島上,今天看來,事非不關己。
麥高頭一次參加內閣議事,耄耄五大魁都在,還有堂主們,文簿幕僚。進門,迎來眾人注視的目光,啟東說,咳,咳,其他事暫且到此,麥少俠,你來看,說著手指嵩山地圖,一張老山羊皮上紅藍綠三色圖,問道,看出點什麼?
麥高瞅瞅,答說,挺花哨。
「燒你個頭哇!」啟東溺愛的叱責一聲,滿閣里一片輕鬆的笑,自從門派上下人等得知這個「神人」居然教了五魁掌門兩套神功,當然嘍,是比劃著「天書」教的,都不由刮目相看,引以豪客。
「你沒看出像什麼?」
噢,嵩山版圖的紅色邊界線描畫像兩瓣屁股,說屁*股不雅,麥高說,像紅桃。
「紅桃你個頭哇!」啟東道:「像顆心臟,正中那個點,螺螄口,瀕臨洧河,扼嵩北官道,於中嶽門派如心中刺,骨鯁在喉。」然後道說原委。
十三年前,中嶽門派同韓國拼搶疆域,雙方打到螺螄口一線再無寸進,於是簽訂了一紙協議,其中一款,中嶽門派保證不再武力侵犯螺螄口。
螺螄口,遠古還是一個諸侯上國,何奈遺老遺少們不正道,止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結果,香袋換麻袋,麻袋換草袋,一代(袋)不如一代(袋),現如今淪落成韓國的附庸,一個說國不國,說主權不主權的大寨子,僅僅保有祖宗祀廟的土圍子。
麻煩的是,當初並沒有明確勘定國*界,現如今,但凡遇到地方糾紛,螺螄口動輒說,這裡或那裡,自古以來都是他們的固有領土。毗鄰的小開村,一個老大爺的耕牛被螺螄口的人搶去烹吃了,說是犁了他們的田。老大爺告御狀到掌門道尊,大家都在犯難,他們欠揍又打不得,子民受欺負必須管又管不了。
啟東說麥高,你非門派中人,去瞧一瞧,或調查真相或懲治惡霸伸張正義,由你處置,任誰也說不出梗硌。
艾瑪!我,一個人,行嗎?
行的,你行,啟東不咸不淡的說,我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記住,功夫不都是練出來的,功夫全都是打出來的!
那好,既然你說我行,麥高說:「這算是門派任務麼,有什麼獎勵?」妥!麥高還是沿襲傳統網遊的習慣,先伸手要好處。
「獎勵?哦,有,當然,你不提我還真給忘了,」笑模吟吟的啟東掌門突然的眼神凌厲起來,轉個口吻,說:「按察使,一級棒的大官,怎麼樣?你非門非派,可查門派里任何人,嵩山地界的任何事!」
火!厲害!不過不如給點實惠的,不過這句話麥高沒敢說出口,眾目睽睽啊。
那行,走著。麥高回去簡單收拾收拾,嘴裡嘟囔著也不給個神兵利器,掌門還真把自己看成一個高手了,唉,可惜啊,自己不是。
先往螺螄口周圍刺探一番,熟悉熟悉環境,不打無準備之仗嘛!春夏時節的洧河岸邊,瞧不完的旖旎風景。螺螄口正卡在兩山之凹,灰暗的土圍子,長年疏於修繕,古蹟斑斑,給人一種風燭殘喘的強烈印象,麥高心中自是打算。
待摸到小開村,天已將將過了晌午頭。在一個破落院子裡,老大爺和他的兒子正在抱頭痛哭,要知道,耕牛是農家的天,比家裡一口人還主貴,如今天塌了,甚至連自家的九畝旱田也悉數被螺螄口霸了去,豈不悲哉!
「嗨,嗨,」麥高拽起兒子,嚯,那兒子體態碩壯,半截鐵塔似的,說他尚需仰視,「你,你叫啥名字?」你爹哭,是因為人老體弱沒辦法,你如此大個,一塊跟哭個啥勁,還嚎啕不止,聲震滿院。
全村人聽說有遊俠來幫管閒事,陸續擠滿了不大的院子。
「我叫禾大壯。」聲量嗡嗡的。
麥高扥起臉,戳起眼神,一副江湖大俠模式,振振說道:「你,可,願,跟,我,去奪回你家的牛!」
「俺家的牛死了。」預料中的慷慨激昂沒有出現,倒是禾大壯的低聲啜泣。
「你家的牛死了,不會拉他家的牛!」麥高自個慷慨激昂起來。
「俺打不過他們。」音量和個頭不成比例。
恨鐵不成鋼,氣煞麥高也!不得已,轉向眾村民,特別盯住年青男人逐個看,「那你們呢!」
「我們也打不過他們。」聲落無力,總差不差半拍的回答。
說好的青年人的血性呢?傳說中的被壓*迫者的尿性呢!麥高急眼了,吆喝道:「敵人搶我們的牛,沒收我們的犁,拆我們的房,奪我們的田,奸*淫我們的女人,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麥高被涼在獨個,村眾鴉雀無聲。
也有幾個說話的,冷冷的問:「你誰呀?」充分的不信任。
「我,」麥高卡住殼了,我誰呀,不能亮嵩山派的招牌,「潁川麥高是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不比人家常山趙子龍喊一聲振聾發聵,眾人面面相覷,沒聽說過。
只有一個老頭力排眾默,一個蚌白鬍子白頭髮的老頭,「我,王石匠,上無爹娘,下無兒女,捨得一身剮,願跟隨主公抱打不平,參加義軍!」
給力!生平頭一次聽人稱主公,麥高還真的血脈僨張起來,「跟我走,打勝仗,論功行賞,分田分地睡敵人的小老*婆!」
嚯!眾群里一陣涌動。但是走出來的不過稀稀拉拉的十來個人,還都是老頭,聲稱,我們老了,他們還年輕,萬一打敗了,我們死不足惜,他們還要活啊!
未戰先言敗,按律當斬!但是麥高不能,自己誰了,無名無臭,頂到最高也就一士兵,都不好意思讓人知道,再者說了,有人總比沒人強。當即任命王石匠,副統,除了上陣殺敵,統轄一切事。
王石匠上任伊始,便附耳麥高道,其實屬下早已謀劃多年了,就等著今天這個機會,現有一計,當獻主公!
麥高大喜,山野村人,不容小覷啊,急忙攔止,說,我們兩個用一個字一起說出,驗照是否相同?
結果,「水!」+「水!」=「水!!」兩人相照哈哈,如同忘年基友。
麥高心裡踏實了,想找個高點的地方,沒有,於是,跳上院牆頭,重聲宣令:「凡是上戰場的,拿起村里最好的武器,飽食村里最好的飯菜,然後,跟我走,天黑以前,擊潰螺螄軍!」
「好!」老頭們士氣大振,也是給自己打氣。最好的飯菜無非把平日不舍吃的燻肉醃蛋拿出來吃了,還有存年老酒,還有老頭哭了,嗨,嗨,此非斷頭飯,實乃出征酒!
注意觀察了,最好的武器也就是帶點金屬頭的農具。
麥高繼續宣令,不容置疑的口吻,「剩餘的所有人全都給我去洧河堵築水壩,然後集中在上游一里半地,準備扒岸決堤,以我的煙火為號!」
俯看村民們一個個木呆呆的臉,長期被欺凌習慣的臉,麥高吼一聲:「聽到沒有!」
村民們唯唯諾諾應聲一片。麥高再吼一聲:「聽到沒有!」
村民們嚇得一片高調,有,有!
「違令者,」麥高不能說斬,說:「全村人都鄙視你!」
消息像風一樣傳遍所有村莊,待當麥高率領的非正規軍一路浩浩蕩蕩到達螺螄口外,已然收納了百多個來自各村的義勇。各式農具,各式棍棒,整個隊伍里唯一像點樣的武器,是一個二流子模樣的人的手中的長矛,還是生鏽的矛頭用麻繩綁在白蠟杆上。
麥高好不容易把農夫們規敕結列。再瞧人家,迎面,螺螄口軍陣,威風凜凜,旌旗瀟瀟,二百多人,還都是年輕的軍士,刀槍盾牌盔甲,全副武裝,雖不鮮明,但也屬制式武器。
所有人都看向麥高!麥高心裡直打鼓,說,不用怕,是自己說給自己聽,自言自語的說。
「不用怕!」王石匠說:「他們不是自*由的士兵,全是奴隸,平時幹活都帶著鐐銬,怕逃跑,戰時也不去掉,瞧見沒?」
麥高搭眼望去,果然也,那還怕恁個毬毛!
跳出陣前,麥高「呔」叫一聲,「對面軍將出來答話!」暗自發功,把「重骨」和「輕骨」都加持在飄零心法上,準備驗證一下最新習練的武藝。
敵陣的中門打開,拖拖拉拉走出一個不情不願的文藝青年,哪都好,冠帶,甲冑,戰靴,楚楚堂堂,手裡一桿頎長鎏金槍,麵皮白淨,憂鬱的眼神,24k貴族范,哪都好,就是精神頭不好,懶洋洋問曰:「汝何人也?」
「吾乃潁川人氏麥高,爾等烹牛霸田,十惡不赦,今日特來剷除爾等這顆毒瘤!」
貴族青憤憤曰:「汝等蟊賊,竟敢犯吾大螺螄之聖境,罪莫大焉,知恐兮,知恥兮,知乎者退避三舍,吾尚准饒之宵小!」
尼瑪!就這娘娘腔還想讓自己不戰投降?除非你是真娘們,否則別想,「呔,打過便是!」麥高揮舞著礦鎬沖將上去,鎬尖在斜陽的輝映中發出奪命的亮斑。
貴族青,平日裡玩個琴棋書畫玩個鳥玩個女人還行,真若是刀口舔血,生死廝殺,閃瞬間便慫了包。這廝回的比出的快,中軍合攏,繼而在後面叫嚷:「沖,沖啊,都給我沖!」
奴隸軍齊齊向前跨一步,齊齊的喊一聲,「吼!」再一步,再一吼,皆因鎖鏈緣故練就的鎖鏈陣法,互相照應,相互助攻,慢是慢了點,但人排濟濟,勢如銅牆鐵壁,銳不可當!
未經訓練的農民軍豁然開松,前陣已有人扭腰,後陣早有人開跑。王石匠捉急請示:「暫時撤退,還是點放煙火命令洧河決堤放水?」
此時麥高還在兩陣當間,亭亭孓立,不思撤,反向前方行進,猛喝一聲:「停!」如炸雷。
「吼!」回應麥高的是向前一步走,絲毫不示弱,如同聲傳媒。
「停!」
「吼!」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是誰,拿鞭子抽打你們,是誰,強迫你們幹活不給錢,是誰,奸*淫你們的妻*女!不要再給他們賣命了,跟我走,我向老天爺保證,給你們每人十畝田,一棟房,跟我走,我給你們自*由!」
「吼?」奴隸軍整齊劃一停住步伐,像夢中情人一樣盯住麥高。
「千萬別信他,外面的世界全都騙子,他在騙你們,他一個浪人,他沒有田,也沒有房!」聲嘶力竭的貴族青害怕了。
麥高一指奴隸軍的背後,「打下螺螄口,那裡就有你的田,你的房,滅了螺螄口,殺完所有的惡主,就永遠沒有人再找你的事!」
「吼!」奴隸軍齊齊轉過身,這聲是震天怒吼,是久久壓抑的火山口的噴發!
「啊!我要統統殺了你們這群背主叛變的畜生!」貴族青憤怒到了極點,平日裡百依百順的奴隸竟敢造反了,憤怒的結果,眼見大勢已去,轉身便逃。
想逃,想的美。吩咐一聲王石匠去解開奴隸們的腳鐐,盪起飄零步,「呼嚯呼嚯」追了去。奴隸們中門閃開,麥高箭一般直插逃敵。養尊處優慣了的貴族青跑沒超過十步,被麥高提溜領子拖回陣前。
貴族青的神氣質不再,貌樣一個死狗,癱在地上褲子都尿濕了。麥高下令:「砍了祭旗!」
「是!」王石匠抓過一個奴隸的鬼頭刀,要砍沒砍,四下里尋睃,問:「旗呢?」
艹!臨時拉起的杆子哪來的軍旗?麥高拽過螺螄口的旗幟,上面畫一幅盾牌和匕首,空白不少地,撕開,小半面白旗,「就這,祭旗!」
農民軍未經過軍事訓練,不知如何應瑒,倒是奴隸們依例喊道:「祭旗!」
鬼頭刀光閃過,一顆大好頭顱飛上藍藍的天,墊地的白旗剎那間鮮血烹滿,圖案像一顆光芒四射的紅太陽。
起高旗幟,在風中獵獵刮響,「吼!」奴隸們和農民們士氣大振。遠遠處的大批觀陣的農民眼望勝利在握,一古腦都加進隊伍里來,烏泱烏泱的一片亂嘈嘈。
「正是時刻,現在!」麥高的鎬尖指向陰森暮色的螺螄口。
「哇唔!」
「沖啊!」
人們如潮水般湧向螺螄口,多年的積怨,多年的壓*制,多年的不奈何,爆發在今天!
螺螄口的守衛,從箭樓,角樓,大門,土圍子後面不斷射出致命的箭簇,把沖在前面的農夫們打了回來。
「全都給我回來,跟在士兵的後面,違令者,殺!」農夫們打起仗來就像馬蜂,還就毒針不像,麥高急眼了,高高揮舞起礦鎬,「勇士們!注意躲箭,散陣進攻!」
奴隸們的頭跑過來請示,「主人,……」
王石匠糾正說:「你們已經自*由了,沒有主人了,叫主公吧。」
「哦,主公,先別急,守衛都是我們的兄弟,我喊他們投降。」
好,好,快!
奴隸頭把兩手攏成喇叭,起勁吆喝,「岩三!別打了,是我呀!」
「噢大哥呀,你們被俘虜了?」
「我們自*由了,主人,哦,主公許我們每人十畝田,一棟房子!」
「有我們的嗎?」
奴隸頭回頭望。麥高說,都一樣。
奴隸頭喊:「主公說了,都一個diao樣!」
那還打屁丫!岩三率領眾守衛當即反水,箭芒帶起唿哨落向寨子裡。大門洞開,人們一窩蜂湧了進去。
失熱的太陽斜斜吊掛在西天上,現刻的螺螄口已經是沒有了口,沒有了殼的螺螄肉。衛道腐朽特*色的奴隸制的遺老遺少們從此被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前方不斷來報:
「大軍攻破街壘,頑敵潰散!」
「已經占領了寨中心,勝利的旗幟插上了寨主府!」
「橛,發現了一座寶庫,現已封存!」
「男子已經全屠殆盡,請示女人們如何處理?」
「正在收集柴禾,準備一把火燒了那座遭咀咒的宗廟!」
哎,哎!不能燒,不准燒!麥高緊趕慢趕往前趕,一邊吩咐身邊一個人,目測他腿長點,「火速傳令洧河,不用決堤了,都到下游去扒開攔壩,恢復原樣,十萬火急,快去!」
接下來不放心,又命令身邊另一個人,「快去找匹馬,快馬加鞭,快去!」
待等麥高火速趕到宗廟,火已點起,熊熊火焰眼看就要舔到已經乾燥了千年的門,窗,祖宗靈排。「滅火呀!」麥高猛叫一聲,衝上去扑打火苗。眾人不明就裡,一把火燒他個八輩祖宗灰飛煙滅何其痛快哀哉,滅哪家子火啊?不過,瞧麥高的認真架勢,一點不像開玩笑,於是,都跟著扑打,經過一番的手忙腳亂,總算把火給滅了。
洧河岸邊全亂套了。起先望到煙火冒升,村民們照約,手忙腳亂的開工,誰料剛扒開一個小口子,騎馬人傳令,不准決堤,都到下游去疏通河道!
正猶豫間,第二個人跑來重複同一道命令,仗已經打勝了,恢復原樣!
再瞭望遠方的煙火,像白天的夢一樣早散沒影了,村民們又手忙腳亂的堵住缺口。好懸!
寨子裡,宗廟前,麥高神色若思,將將撲滅的大火,還冒著裊裊青煙的門扇和窗欞,疑問道:「如此堂皇的建築,毀了不可惜了?」
結果遭致全群人的反嗆,奴隸們最甚。好吧,這事麥高也管不了。大傢伙群起攻之,打仗沒用上力,把力全用在拆房了!
男人沒了,宗廟沒了,一個族群也就沒滅了,多行不義,罪有應付!
我們贏了!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洧河畔靜悄悄。人們集中在寨中心的宗廟遺址,聽主公麥高的指示。
「螺螄口已經是翻過頁的歷史,從此螺螄口不復存在,改名,……」麥高悄聲問王石匠,「小開村口,如何?」
「小村口,太小了,不如叫小開村關。」
小開村關有點拗口,乾脆,「小開關!」
噢一陣歡呼,不在名好壞,群情正處於激昂中啊。
「大軍行止,論功行賞!」
嗷的叫,發自賭麥高贏的一群人。
「任命,王石匠主事人。」
「建立嵩北軍團,所有奴隸脫籍,自*由民,全都轉成嵩北軍團的軍戶,軍團長,……」喊半聲,咳,咳,拿眼找奴隸頭。
奴隸頭黑黑的臉上發紅燒,遲遲奈奈的說:「沒姓,單名一個,橛。」
以前不講究,今後要上名冊的,王石匠提議說,此次橛立大功,提請賜姓主公姓,以饗忠心!
「好吧,你以後隨我姓麥吧!弟兄們凡是以前沒有姓想隨我姓的,都可以姓麥。」
嚯,好傢夥,上百人舉起手,像森林,還有人嚷嚷,我們不要姓姬,那是他們強加的,我們也姓麥!
「准!」
「謝主公賜姓!」
麥高接剛才的話題,說:「任命軍團長,麥橛,副軍團長,岩三!」
「被搶被賣來的女人,願意回家的發給盤纏,自願留下充軍戶的,每個女人另加五畝田!」
嗷,男人們笑,女人們尖嗓子叫。
「被牽牛被拆*房被霸田的所有鄉親,等物償還!」
「所有村民飲宴三日!」
哇咔咔!盛大的狂歡節日!
麥高走出亢奮的人群,走出將將還在戰爭喧囂的村口。西天上的太陽已經壓低在遠遠的山巒線,把兩峰夾一坳的「小開關」塗染的金黃一片,晃人眼膜如夢像幻,一片的不真實景象。只有四個人悄悄相送,王石匠,麥橛,岩三和丟了牛的老大爺。王石匠惶惶然的說:「主公這是真要走的莫?」
「是呀,是呀,莫走了!」
「真的要走,過兩天再走!」
麥高想了想,說道:「凡事你們兩個多商量,你們兩個意見不同,軍事服從行政。」再想說點,嘴巴張了張,沒說,麥高自己也不懂,「就這,再見!」
麥橛跟上兩步,「那寶庫,主公不看看了,那是遺老遺少們千百年的家底,有好多好東西哪!」
麥高當然想順便踅摸點,但那已經屬了公,嘴上卻說起大義,「那是小開關百姓的將來的生計,吃的用的,你們好生保管好了,謹慎用度。」
王石匠,「這個你放心!」
麥橛從懷裡掏出個石頭疙瘩,遞給麥高說,這個你拿著。
何物件?螺螄口的傳國玉璽!麥高瞧瞧上面封塵千年的印泥,像早已模糊的歷史,迷濛不清,隱約辨出疑似小篆「螺國」,唉,一個上古諸侯國淪落至此,最終泯滅,不作不死,找誰說去!
「這個可以有。」笑笑收納了。
麥橛還要說,話未出口,眼睛裡濕濕的亮點閃耀,五大三粗的漢子喲!
那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麥高鄭重其事做了一個揖。
四人唔還禮,唔答辭,只是腳底板往前磨蹭。
麥高回頭,唔再瞧,揮手天邊的雲彩。
回了嵩山,感覺這裡的山山水水親切了許多。還沒走到嵩陽書院門口,遠遠見到非越和她的閨蜜,深藍。
深藍瞧見風塵僕僕的麥高走過來,說:「他不像個人,絕對npc一個!」
非越低聲道:「怎見得?」
「直覺!」
「哦!」
非越迎上前,笑吟吟的帶點怨,花椒麥高道:「麥大神人,這兩天上哪去幹大事了,也不見個蹤影?」
麥高輕描淡寫,「出趟差,滅了一個國,一個奴隸部落的殘孽。」
深藍小沒聲的嘀咕:「吹吧嘿,吹牛不打草稿!」
非越繼續花椒,舉起左拳頭喊,也是一個左撇子,「麥神無敵!師弟威武!」
唔?院門口兩個守衛扭眼瞧來。非越嚇得趕緊改口,「師叔無敵!師叔威武!」
妥!深藍算是搭不上話了。
麥高走進藏經閣,正趕上門派議事。
遞上竹簡,輕輕說一聲,「任務完成。」
啟東掌門捋住鬍鬚,連兩聲,「好,好!」再一瞧,竹簡原封未改,瞪大疑問眼,「這個邊界條約沒人簽字啊?」
眾人都疑問,好嘛,你公費旅遊去了,聽說那一帶一路風景不錯。
麥高攤開手,徒做無奈何,「不是沒人簽字,是沒有人簽字了。」
褚堂主早對麥高裝神弄鬼看不慣,跳出來叫道:「你糊弄掌門道尊,今天你要把話說清楚!」
大魁一個橫眼把褚堂主止住,「讓麥少俠請講。」
麥高說,從夜個開始,螺螄口已經沒了,滅了,連名字也沒了,現在哪個地方叫小開關,從屬嵩山門派。說完,把玉璽上交給啟東。
眾人都瞧向啟東手裡的那塊石頭疙瘩,當印章面向眾人時,滿閣樓剎靜。
落水響處,兩卷絕書,憑潭吟文著處。風塵僕僕,濁酒一壺,道不盡半生忙碌。道哉辛苦,諄諄習武,思兩世蒼梧,漫漫征途,其修遠兮相顧。
麥高做客嵩山的日子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日子,跟著啟東這麼個大佬混,總能收穫許多意想不到的東西。畢竟,麥高在現實生活里,普通的都找不著人影,眼界總是習慣性的近視,什麼國家大事國際大事那全都是摸不著邊際的事。但是在啟東掌門身邊,耳聞目睹多少重大事件及其決策處置過程,讓麥高明白點了一個政權的內政,外交,錢財收賬和花銷,打賞和懲治,用別人干自己事,等等。
整套亂七八糟,麥高搞不清楚裡面許許多多道道,啟東掌門說,你別管那麼多亂七八糟,全都圍繞一個字,平,如果兩個字,平,衡。每次來人報告事情拿眼看麥高欲言又止的時候,掌門啟東總是左眉梢高高挑起,說:「這是麥高同窗,你接著說吧。」音量壓的低的不能再低了,這是啟東平時跟人說話的慣有音量以至於麥高有幾次差點忍不住想幫助「翻譯」出來。也怪,人家遠遠的聽,貌像比他這個緊鄰啟東的人聽得更清楚。
啟東掌門是很威嚴的,除了跟麥高面前一副老小孩的樣子。兩副面孔都是那麼自然,全沒有絲毫的做作。據說平常人就像一面平面鏡,二維思維,二維判斷,非黑即白,非好即壞,非美即丑,非中即西,而一旦成長為高人,就會結晶八面,同多稜鏡那個樣子了,一束光照上去,折射出七色,反正誰也看不清他到底什麼顏色!一句話說出來,四面淨,八面光,反正誰也聽不准他到底什麼意思!
所以嘛,聽話聽聲,觀色觀影,重要的不是大人物在公開場合說點啥,重要的是大人物在非公開場合說點啥,可惜你想聽的你往往聽不到,往往你聽到的你聽不准他的意思。
都同樣碳結構,普通碳,壓就垮,燒就灰,不比金剛,晶光璀璨,還不怕火煉,能耐高溫高壓,高硬能劃玻璃。
有的人,天生的,同眾不同。有人說是後天養成的,也算有道理,不打別,不過那是有條件的。
夏日在延伸,忙火的日子裡,麥高和啟東,在依舊寒逼的冰島上,反覆琢磨「重骨」的重輕,「輕骨」的輕重。「重骨」的重不是簡單的重,青龍偃月刀有多重,揮砍瞬間增加多少重?一粒光子有多重,如果靜止有多重?一朵花有多重,據說等於一顆心重。一根縫衣針有多重,據說千里走針如山重。花香有多重,靈魂有多重,恨有多重,愛有多重?小小秤砣能墜千斤重!武學從來不簡單,絕頂武學的每一個微小進步都深不可測,不出乎想像都絕無可能。
兩人摔打揉擊,往來切磋,如痴如狂,白個接夜個,朝霞續晚霞,深深體驗到如此絕學果然不同凡響,微妙之中,微不可查,妙不可言。碰到難解的問題或者兩可的理解,啟東掌門自己琢磨出來自己琢磨,告訴麥高結果,琢磨不出來就坦承麥高,「小友,你看?」麥高別的不會,背書「基礎力學」的三大定律,八項推論以及力的基本概念。靠著麥高自己那點武學底子,他可不敢在武學泰斗面前抖機靈,恣意逞能。啟東呢,時不時的驚乍麥高從哪裡「偷」來的段子,直教人一驚一乍。有時聽入港了,乾脆盤腿,瞑目,耳塞,屏息,爾後,突然,一驚一乍,跳起,舞罩,沉浸在武道新境界的興奮里樂此不疲。
什麼是高手?麥高算是見識了,真正高手如啟東,無論你什麼階段跟他過招,都讓你感覺他跟你其實差不離,其實你心裡清楚,不是差不離,是差大離!
現在的麥高再不是起前來時的菜鳥了,從冰島往岸上跳,跳得精彩帶樣,還不帶重樣,空中轉體連拐彎,滯空時間越髮長,越發有趣,自由體操堪上世界級,弄出個絕招跟玩似的。每當完成一個高難度,自感踉蹡的麥高拿眼找啟東讚賞時,啟東不是有眼無珠就是視若無睹,直把麥高如同穿花衣服走夜路,屎殼郎臭美,不見美,只剩個臭。
前晌,兩人正扭巴在一起又是切又是磋的,二師兄二魁來了。
二師兄體態肥碩,說話夯,圓頭鼻子大且翻,距離傳說就差了一把齒耙。二師兄說,東南邊境上嵩山門派管轄的兩個村莊因為分井的事打起來了還口口聲聲說要脫離我們說我們只管收費不管疾苦兩村爭水多少年了從來不聞不問一聲。好嘛,這二師兄肺活量可真夠大的,一口氣說完不打嗝兒也不怕噎著了。
「分井?一口井怎麼分?又不是分田分地分燒餅,一切兩刀拉倒。」啟東嘁嘁奈奈自己嘟囔完,抬眼瞧二師兄,「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
「往年事不大就沒勞煩掌門我派個師門弟子去一下沒事了就好再怎麼著一口井的事。」
麥高聽這連續句的意思,敢情一口井眼也就一個針眼那麼大的事。
啟東沒有直接批評二師兄,只是說,在農村,一口井關係重大,於長遠,井是生命的源泉,輩輩繁衍的保障,於生活,井是老百姓家裡一缸缸喝的水,一碗碗吃的飯。
啟東輕咳一聲接著說,說說也就是喉結蠕動著,麥高想,哇,天哪,啟東如果是女人的話你都不知道他說話的時候是不是在說話,「鄉黨爭水,動輒械鬥,最易結成世仇。人心浮動,將會導致邊界崩坍,甚至連鎖反應。」
啟東說著說著,突然轉頭問麥高,正常音量,「麥高小友,你怎麼看?」
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麥高以及二師兄一跳。啟東說起重話來中氣非常足。
麥高能有什麼想法,僅有的一點思路被啟東剛才所說的話全框進去了。麥高說:「掌門道尊說的對,兩村爭井,本就不是小事,人命關天,更何況關乎邊境安全,人心向背。」
「人心向背,」啟東喃喃如牛反芻,「小友說的好,言簡意賅,酌情劃定。另外,即使不在我們所轄,能做點事儘量做點事,善不擇才積大,德無意而厚載。一個人,一個政權,平時注意多積德行善,沒到時候,臨到有事時候,人人幫你一把,千萬不要做惡行,惡行做多了,平時沒人奈何你,沒到時候,臨到有事時候,必然人人都推你一把,直推到你萬劫不復!」這句話是說給二師兄聽的,因為聲音又若近無,「讓麥高小友代我去吧,你跟他去。」
這後一句話在嵩山在門派就是法律就是命令,當然,非門非派的麥高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辦事。二師兄上前拉住麥高便向外走,麥高回頭看時,啟東已經入定般的打坐一團。
非越得知麥高要代掌門出巡,特地找上麥高,「八府巡按呢,那有多威風!」麥高看到非越閃耀出亮晶晶的眼睛,嚇唬說:「威風不威風的不知道,給打架的拉架當裁判,一定不是好乾的差事。你瞧不見比賽場上,多少扳住臉孔,貌像威風的裁判慘遭ko,爆頭,甚至,襲胸。」
說完,麥高還故作姿態,抱上胸。
非越逗笑,哼唧說:「我都不怕你還怕?」
麥高非自覺的掃描非越身上,非常迅速的一瞥。
非越不自覺臉燒紅,「內個,……」
麥高要準備出行,告別非越。
非越嬌著嗔著死乞白咧著要跟麥高去,「天天集合操練,操練,悶都悶*騷人了,你帶我去吧,好弟弟!」
妥!求人的時候先踩你一腳,有這麼求人的麼?要說非越長得好,人聰明,出身富家,一生求過什麼人?求什麼而不可得?偏偏麥高不是那種見了漂亮mm就走不動道的人,「我跟你很熟嗎?才剛認識兩天而已。再者說了,這是門派公務,你能不能去,只有啟東掌門說了算。」
想用掌門的高門檻讓非越知難而退。
「那你跟掌門道尊說說唄!」非越的熱情受到打擊,頓時落蔫的可憐巴巴像,全沒了幫主的氣概,鄰家小女受委屈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麥高心有憐憫,人家一個女孩子求你一次,不就想出去玩玩嘛,多大事。
於是麥高說你跟我去掌門那裡說說吧。
於是非越就走在麥高身後安安靜靜的跟著,像一個聽話的童養媳。
到了冰潭門口,衛道士看了看跟在麥高身後的非越,也沒說什麼就放行了。
麥高進到裡面搭眼一瞧,啟東仍然萎頓的打坐一團,馬上回頭對非越「噓」了一聲,兩人悄悄退出冰潭。麥高輕聲說:「掌門成天累的夠嗆,這點小事也別勞煩他了,我代他做主算了。」
「哦耶!」非越興奮的一蹦三尺高,聲音太大,引得三人,連同衛道士,一起把食指左右晃動在嘴上「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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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朋友們的耐心支持,今天上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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