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戰爭無論何時何地,對國家帶來的壓力都足矣令人崩潰。
對中原王朝是這樣,對東夷強國亦是如此。
高句麗與扶餘的戰爭,已經持續五年了,五年裡大戰戰不曾間斷,致使國內民生凋敝,一年不如一年。
他們兩國的矛盾不同於先漢與匈奴,倒像鮮卑與烏桓,脫胎於同種,卻要為有限的生存環境分個高下。直到目前為止,高句麗一直在兩國戰爭中處於上風。
但是新大王伯固仍舊對國中局勢不太樂觀,就好似燕北打贏了討董中的所有戰鬥,卻仍舊覺得自己輸給了董卓的戰略一般,新大王伯固也覺得自己輸了……雖然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沒有勝者。
每年為了維持在北面邊境的駐軍,國中要徵發四次徭役,運送四十萬石糧草前往前線。這還僅僅只是兩軍對峙中的消耗,一旦戰事吃緊,這個數字便要達到八十萬。
國中一年的糧食,才堪堪一百二十萬而已。
這些年存下的糧食,已經快要因為戰爭而揮霍一空……幸虧高句麗國的士卒都掌握在五部大加與左右大輔手中,若是像漢朝那般給予年俸,不需要等該死的扶餘人打過來,他們國內便已經因為缺錢缺糧而分崩離析了!
如果僅僅是扶餘國,新大王伯固還不至於如此憂愁。那些扶餘人性格懦弱,又不尚武,沉迷於享受卻沒有保衛自己的能力。軍卒為了衛國而勇敢作戰,在國內卻受不到百姓的尊敬,將領不通曉兵法又急於制勝,軍隊沒有良好的軍備。
高句麗甚至恥與他們為伍,這樣的戰爭無論打多少次,勝利的只會是他們堅強而勇敢的高句麗人!
可是昨天,他收到國中西部邊境傳回的消息,九日之前,他的二兒子伊尹漠指使駐軍在漢遼東郡和漢軍起衝突,雙方都有一百多的死傷,隨後伊尹漠從紇升骨城調去兩千五百軍卒,陳兵邊境。
這對執掌高句麗的伯固來,不是個好現象。儘管國中五部大加多半都希望高句麗與漢朝遼東郡開戰,但伯固並不這麼想,作為統治高句麗的王者,他從來不願輕信各部大加。甚至有意與他們的意願在局勢允許的範圍內對抗,讓他們知道究竟誰才是高句麗王。
何況,他的長子拔奇還在遼東郡學習漢學,像個質子一般將性命交在鄰國手中。
為此,他一紙詔令將伊尹漠召回國內城,要問個清楚。
「伊尹漠,你先鼓動族人聯合漢太守起兵攻打遼東郡不成,這一次又開啟邊釁!」提到西面強鄰大漢,伯固的燕地藏著深深地忌憚,對伊尹漠斥責道:「難道你希望漢軍的鐵蹄踏在我們的土地上嗎?」
高句麗與漢發生過數次直接衝突,其中有輸有贏,但無一例外地是過去那些戰爭中,國內從未遇到過像如今這樣的複雜局勢。如果漢軍在此時來襲,不需太多,只要有三五萬兵馬,高句麗便無能抵擋!
「父王,我也是想為您分憂,我們沒有糧食,但遼東郡有!」伊尹漠受到斥責並不擔憂,反而更進一步道:「我的幕僚測算,遼東郡今年應當收上一百多萬石糧食,如果我們的兵馬襲擊遼東郡,戰船由大梁水直奔他們的郡治襄平,便能得到上百萬石的糧食,國內對抗扶餘國的壓力就沒了!」
「你從哪瞎聽來的,我國有五個郡的土地,卻也只有百萬石糧草,遼東如此窮困,又怎能有百萬石新糧!」高句麗農耕的水平不比大漢差,他們的鐵器早已應用在農耕、兵器、手工製品等多個方面,但因為高句麗的土地並不大多適合耕種,百姓又習慣農牧漁獵並行,所以產糧不多,國人習慣節食,遼東郡巨大的產糧在伯固看來根本無法接受,擺手坐在榻上道:「即便他們有百萬石糧草,你這樣打草驚蛇又有什麼意義!」
「這是一次試探。漢朝為遼東郡興兵是絕無可能,他們的老皇帝已死,新皇帝被大加董卓把持朝政,各地太守各自為戰,被稱作諸侯。遼東郡掌握在太守沮授與諸侯燕北手中,他們只有兩萬多兵馬,還需要防備西面遼西郡的公孫越。」伊尹漠這兩年來把幽州的情況摸地非常清楚,起遼東郡甚至比他自己治下的紇升骨城還要如數家珍,對父親伯固道:「我就是想試試遼東郡的底氣,如果他們無動於衷,便明遼東郡的燕北不願與我發生衝突,如果他沒有能力,我們大可發兵取之!」
「而我認為,遼東郡不敢對我國兵馬有什麼動作!」
「一派胡言!我怎麼聽他們的度遼將軍燕北在中原打贏了董卓,麾下兵馬皆為善戰之輩,就算在大漢都沒有敵手?」
「父王多慮了,若燕北真能贏了中原的戰爭,打敗他們的大加董卓,為什麼還要領兵回到遼東?我認為他們的軍隊不堪一擊,他們的燕北,也對我們沒有絲毫威脅!」伊尹漠笑的陰險,「就算燕北是有本事,但我們同樣可以聯合公孫越兩路夾擊打敗他們,然後再擊敗公孫越,便可盡收漢遼西、遼東、玄菟、樂浪四郡,父王也能立下先祖不曾擁有的功績!」
作為高句麗王,伯固聽到兒子這樣的話,呼吸也急促起來。若能一戰盡收漢遼西、遼東、玄菟、樂浪四郡,對高句麗的國力來無疑是極大的提升,而據伊尹漠所,單單遼東一郡一年便可產百萬石糧草,這對高句麗而言意味著什麼再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單憑遼東一郡,便可負擔起高句麗與扶餘作戰的全部糧草!
「但是你的兄長拔奇還在遼東郡,你這樣做,會害死你的兄長!」即便眼前的利再大,伯固也依然沒有忘記他的兒子,當即把伊尹漠畫出的大餅拋在腦後,語速極快地道:「事不宜遲,你快讓人帶禮物向漢遼東郡道歉,再把你的兄長從遼東郡帶回來!」
伊尹漠聽父王提到兄長,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唇,頓了一下才道:「兄長不會有事,漢於高句麗而言為大國,可高句麗與遼東郡而言不也是大國嗎?單憑燕北,不敢傷兄長分毫,否則我大國一怒,數萬大軍傾兵而出,那燕北難道還有絲毫活路?借他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傷兄長!」
提起遼東和燕北,伊尹漠似乎永遠都是不屑的;而對於高句麗的兵力,他又似乎永遠都是驕傲的。
他驕傲的臉孔使鼻子都翹了起來,對父親伯固道:「父王不妨等一等,我才用不了多久遼東郡應當就會派出使臣,只要遼東郡不敢言戰,您便再陳兵五千向邊境,對其使者言是因為他們不放兄長歸國而使我國震怒,索取糧草,等他們交出糧草,心神鬆懈,再派兵襲取遼東郡!」
伯固沉思著,兒子的建議似乎有些冒險,但如果真能如他所,遼東郡服軟,最壞的結果都能得到十萬石以上的糧草。如果情況足夠好,他們甚至能一舉奪取漢朝四個郡的土地,趁漢朝內部紛爭動亂,興許能在有生之年入主中原!
遠的不,得到大量糧食,至少他們就可以打破與扶餘國的僵持,一舉擊敗扶餘,使三韓、海外倭國等鄰國統統臣服,成為與漢朝、鮮卑並立的天下雄國!
不過父子二人的白日夢並未能做上太久,就在他們剛剛密謀著要等待遼東郡派出使節時,遼東郡再一次讓他們失望。
顯然馬匪叛軍出身的燕北並不習慣於讓使節代替他話。
氣喘吁吁的傳信卒越過重重通報進入伯固在國內城的王宮,心翼翼地跪拜在大王榻旁,聲道:「大王,西面有消息了。」
伯固與伊尹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志得意滿的喜悅。伊尹漠連忙問道:「那邊怎麼樣,遼東郡派出使節了嗎?」
使節?
拜倒在地上的傳信卒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艱難地抬頭看了一眼他們身份尊貴的國王,這才道:「他們沒有派出使節,世子殿下,遼東郡派出,派出了軍隊……」
「什麼!」伯固愣在當場,伊尹漠氣急敗壞地罵道:「燕北那個卑賤之人居然敢派出軍隊?本世子留下的駐軍呢,可與他們交戰?」
傳信卒其實也是個富貴險中求的職位,有時回報了喜訊,自己也能跟著領到些許賞賜,可有些時候如果帶回了噩耗,不准也會被遷怒自身。
比方眼下王宮裡這個傳信卒,他看著憤怒邊緣的世子伊尹漠,根本有些不敢出需要傳告的消息,只敢低著頭艱難地道:「交戰已經結束了。」
「父王,我就遼東郡的軍隊不堪一擊,這才僅僅幾日便被擊敗,就算是扶餘人的軍隊都沒有這麼弱。」伊尹漠聽到已經發生交戰後無比輕鬆,對那傳信卒笑道:「既然我們已經贏了,他們的將軍有沒有些什麼,還是直接被我們英勇的健兒俘虜了?」
「世子殿下,是我們輸了。」傳信卒心驚膽戰地命人抬上一座木箱,新大王伯固打開箱子僅僅看了一眼便被嚇得臉色發白,傳信卒道:「他們的將軍讓人傳了四個字。」
被嚇壞的不禁伯固,伊尹漠也僅僅只看了一眼,寬大的木箱中裝滿了被割掉的耳朵……誰見過如此可怕的場景?
「他們,他,燕北什麼?」
傳信卒艱難地吞咽口水,額上的汗水滴落在王宮地板上,叩首不敢抬起,道:「還來,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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