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南岸,平陰渡。
「請陛下乘船渡河。」段煨遍身披甲,對皇駕抱拳說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笑意。除了留守函谷關兩千餘部下之外,其餘兵馬皆分散在東南各處要道駐守,確保追兵來襲時能夠率先知曉,如今大事已成,只要燕北死在白馬寺,朝廷就是他的了!自然而然,對待朝廷儀仗時也帶著沾沾自喜的神色,對皇駕上年輕的皇帝說道:「渡河大河,自有臣去平定禍患,不出月余,皇駕便可返回洛陽!」
段煨將目光望向受兵馬夾裹的百官公卿,眉目中透出不屑,暗自思量著稍後乘船時要將他們和皇駕分開,從現在起,只有自己能接觸到皇帝!
至於河對岸的燕北部下,段煨並不感到擔憂。除了西涼兵出關之外,一切計劃都是按照燕北先前的意思來辦,對岸將領斷然不會起疑,等到燕北的死訊傳來,只要拿出高官厚祿籠絡,難道還有什麼事是做不成的嗎?
河對岸,數艘大船劈波而來。
離皇帝最近的安集將軍董承看著段煨得意忘形的模樣,暗自皺起眉頭。營救皇駕的計策本是眾人一同戮力而成,但段煨目下儼然以大功之臣的模樣行事,令董承感到不快。尤其是在李郭出關後段煨下疑令命李郭部下出關進攻白馬寺,更讓董承感到心寒。
西州諸將之間早就沒有什麼信任了,連李傕郭汜那麼親近的關係都能互相進攻,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呢?人人自危的情況下,董承從段煨對燕北的態度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能寄望於對岸的燕北部將……燕北不能死,燕北如果死了,段煨只能是另一個李傕,而自己也會離樊稠的老路不遠。
在西州諸將里,董承過去的地位不高,成為校尉也只是依靠了姑姑是董太后的出身,現在顯貴,也是因為他將女兒嫁給皇帝。這樣的身份造成了他儘管地位尊貴,卻沒有太多親信部下,在以兵馬分辨強弱的西州諸侯中,他始終不是能夠統領一眾諸侯的人,他沒有那樣的能力也沒有那樣的聲望。
看著越來越近的鬥艦,董承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有涼州兵將飛馬來報,南來一支五千上下的兵馬,打的是燕將軍的旗號,各部兵馬皆已讓出道路放行,正向這邊奔來。
燕北?
「這不可能!」這個消息令段煨驚駭莫名,登時瞪大了眼睛,攥著拳頭吼道:「假的,燕將軍在白馬寺,如何能率軍到這裡來,一定是李傕郭汜的部下,快攔住他們!」
到這時候再說,為時已晚!
護送皇帝的涼州大軍方才在岸邊亂石灘擺出進攻陣仗,那支打著燕北旗號的兵馬已然臨近,為首一將高聲呼道:「我乃燕將軍部下楊奉,涼州兵將莫要進攻,楊某奉燕將軍之命來迎接陛下!」
來的正是楊奉與他被擊敗的殘兵敗卒。
楊奉望著涼州兵將在河灘上擺出的陣仗,勒住韁繩暗自吞咽口水。說實話,他有些被西涼人的瘋狂打怕了,這樣的堂堂之陣,楊奉不覺得擔憂,反倒是先前那烏泱泱上萬步騎自函谷關殺出來,嚎叫著沖向他的陣線,越聚越多的景象,令他膽寒。
段煨不願在此時殺掉楊奉,擔心楊奉部下這些軍卒會胡亂沖陣壞了他的大事,因而試探道:「楊將軍為何來此,燕將軍不是在白馬寺與賊獠李郭會面嗎?」
楊奉不知段煨是何意,他的部下亦早已做好陣形,也不懼段煨,打馬上前兩步對鑾駕拱手拜倒道:「稟報陛下,燕將軍與李郭會面於白馬寺,不知為何大批西涼軍自函谷關殺出,如今燕將軍危矣,特請陛下命段將軍前去助戰,救援燕將軍!」
「如此,燕將軍有功,段卿……」
蒙著帷幕的鑾駕中傳出少年清朗的嗓音,只是尚未說完便被段煨打斷,執鞭對楊奉怒聲道:「楊將軍,陛下尚未渡河,若李郭率軍追來當如何?難道燕仲卿比陛下還最貴嗎?」
段煨知道楊奉過去統領白波也是一方諸侯,對燕北未必歸心,對自己也是一樣,這個人活著對自己沒有太多好處,但他若是死在自己手裡,四面八方的白波軍,同樣也是禍患!
話已至此,楊奉身為諸侯,哪裡還聽不懂段煨的意思,當下心中大驚,西兵出關多半就是這段煨的授意——他想獨迎皇帝,害死燕北!
到這個時候,楊奉方才因西兵紛亂而造成的慌亂才逐漸消退,儘管仍舊緊張,心中卻快速思慮著,燕北若是死在洛陽,對他又有什麼利害關係。
「這……將軍說的是,先安頓陛下才是正理。」楊奉想著,心下里便認為當下若幫燕北說話,恐段煨留不得自己,當即順著段煨的話接著說道:「將軍可識得對岸守將?不如由在下引皇帝過去,再調集守將南渡救援將軍!」
段煨對這話極為滿意,是時戰船靠岸,便命部將撤下防備,同時讓楊奉也留下兵馬,隨同自己一道乘船,護著皇帝向北而去。
不過,段煨並不知曉,乘船而來接應皇帝的,正是南匈奴左賢王劉豹!
「臣,匈奴左賢王劉豹,拜見陛下!」
當劉豹抬起頭,聽皇帝的號令起身時,揚著笑容望向楊奉,卻見段煨身側的楊奉面容僵硬,使眼色瞟向段煨。劉豹便已知事情有變,否則楊奉不會出現在這裡,當時心中警兆打起,以匈奴人的姿勢向段煨撫胸躬身見禮,右手已不動聲色地滑到左腰附近,距刀柄僅有三寸之遠。
而他身後的匈奴兵見到左賢王出乎意料地以拜見匈奴單于的姿勢拜見一個漢人將軍,幾個機靈的侍從勇士已心中有變,皆做好防備,這才聽劉豹問道:「在下劉豹,見過這位將軍。」
「某乃段……什!」
當劉豹抬起頭的瞬間,刀光炸現,楊奉更是先一步攥住段煨腰間刀柄,抽刀砍向段煨的涼州護衛,劉豹飾以玉石的彎刀已划過段煨的脖頸,血光噴濺。
臉上仍舊帶著笑容的皇帝劉協方才在大河上感到囚鳥投林般地自在,便被濺了滿面滾燙的鮮血,接著被劉豹一把拉至身後。再回過頭,已是四處刀光。
「護衛皇帝,處死涼州人!」
鬥艦之上,殺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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