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說話的夜宴小廝王富,忽然指著夜宴圖上身穿黑色長衫的背影說道:
「夜宴結束後,有一黑衣護衛打扮的男子曾在左夫人杯中放了藥,想必就是他!當時我人微言輕,鉚足勁剛要阻止他,卻發現左夫人和此人都不見了。」
姨母根據夜宴情形,在圖上繡了十幾個吟詩作對的年輕人,但有的她大抵也記不住樣貌,便憑著穿衣打扮、外形身材繡了個背影,卻沒料到,居然被夜宴小廝認出來了。
「咱們三人說的是同一個人沒錯了。」畫舫丫鬟謝蓮點頭道:「當時我只知道左姑娘是從京城來的貴客,來嵩陽後人手不夠,便在本地外招了些短期丫鬟,我便是其中之一。
這個黑衣護衛,長得很是英俊,我們好些姑娘都喜歡他,但他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左姑娘。當時便覺得一個護衛這麼跟著主子不大合適,猜測他是存了些那方面的心思,竟然沒想到……他還給左姑娘下藥!」
「王大哥和謝大姐,說的是他,對吧?」蘇南枝指著宋晨雲畫像,再次確認。
「正是。」謝蓮點頭,「這護衛外貌格外出眾,我不會記錯的。」
「是他。」王富唉了聲,有些懊惱,「要是當年我能見義勇為,及時阻止這男人下藥,是不是後面就不會牽扯出那麼多恩怨和人命了?」
「不怪你。」蘇南枝看向當年的夜宴小廝,王富面容周正,眼尾增了幾根皺紋,能看出來是個老實的好人,她勸慰道,「就算你能阻止一時,也不能阻止一世。有些壞人,想做壞事,你是攔不住的。」
「王哥,真的不怪你。」謝蓮安慰牽著王富的手。
蘇南枝唇角緩緩微勾,看向客棧小二鄒三:「那麼,我們只要確認宋晨雲脖子後面,是否有黑蛇圖騰,便能確認他是不是當年給左夫人下藥,然後與左夫人苟且之人了。」也能確認蕭子炎的生父,是不是宋晨雲。
摘清蘇正的嫌疑,只差最後一步了。
只差,確認宋晨雲是否是當年與左如月苟且之人!
此時。
有隻信鴿撲簌著翅膀飛來。
蘇南枝吹了個暗哨,抬起手臂。
信鴿的足尖落在她肩膀上,她解下信筒,拿出小紙條,是溫言斐寫的字:
「京城內兵變,速回。」
蘇正看著上面紙條,過於激動而急忙咳嗽:「咳咳……兵變?!若有兵變,京城必定血流成河……成千上萬的百姓,又當如何……咳咳!」jjbr>
「父親先別激動。」蘇南澈連忙孝順地撫拍蘇正後背,緊蹙眉頭道,「勞煩洛神醫將我父親,以及其他三位人證、小湛、何老頭,喬裝打扮易容後帶去芸院。」
洛神醫吐出嘴中嚼了半晌的苦蒿草:「你放心,我一定辦妥。」
蘇南枝看向鄒虎:「虎虎,你和江源,盡全力配合洛神醫的話,我不在,他便是你們的主心骨,照顧好我父親。」
話罷。
兄妹二人翻身上馬,齊齊揚鞭,急速離開!
兵變來的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快。
蘇南枝攥緊韁繩,微微俯身,目光專注如捷豹,皺緊眉頭。
前幾日下的雪尚未融化,寒風料峭,如一柄柄無形的割人冷刀,刮在蘇南枝雪白的俏臉上。
事出緊急,她全然忽略掉臉上這點微末之痛。
從驪山回城內,必定要經過東城門。
當蘇南枝兄妹二人快馬加鞭,趕到東城門時,那厚重如巨石的城門,正從裡面被四十名士兵用力合上。
而城門口堵著密密麻麻的難
民,隊伍排成了長龍!
四面八方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難民!
「京城比我們那窮鄉僻壤富裕多了!」
「大家快衝進去!!」
「衝進城內,搶飯吃!搶衣穿!再也不用忍凍挨餓了!」
數以千計的難民中,有不少高亢的吶喊聲煽動民情!
護城軍要把這些難民拼了命地攔在門外,自然不管他們死活,有反應慢的老人小孩,便被無情地壓死在城門下。
人們摩肩接踵,也有些體力不行的被推倒在地,發生踩踏事件。
隱約響起慘叫聲,可這慘叫聲迅速又被人們的腳步聲掩蓋。
另外一匹駿馬,從城門側邊疾馳而來。
「姐姐!」溫言斐滿臉嚴肅地勒停韁繩,他身後帶了三十名黃泉閣殺手偽裝的家丁。
「言斐?」蘇南枝看著那即將緊緊關上的大門,蹙眉道,「你是專程來接應我的嗎?」
「正是。你們二十五個人去貼身守護南枝郡主。」溫言斐將馬騎到蘇南枝身側,看向一片混亂、人聲鼎沸的城門道,「不知道姐姐有沒有發現,難民裡面,有大半的人並非難民。」
「發現了。」蘇南枝一身白色銀紋勁裝,坐在紅鬃烈馬上,美眸掃量那亂如麻團的人群,點頭:「方才煽動民情揚言要搶京城那些人,中氣十足、聲音高亢雄厚,完全不是忍飢挨餓逃荒來的難民,更像是……士兵。」
「更像偽裝成難民的士兵,在難民作亂之際,藉機湧入皇城。」蘇南枝滿臉嚴肅,「你看他們爛衣之下,還穿著一層外裳,有些人衣領戴著黃巾。」
「姐姐目光如炬。」溫言斐贊同點頭。
只見那些難民,有一部分人穿的衣衫襤褸,渾身沾滿髒泥和厚污垢,連衣衫都包了漿,因為經常食不果腹而面色蠟黃,餓的有氣無力,滿眼都是即將見到食物的衝動亢奮,在這群人眼中,只要衝進京城,就代表有吃有喝。
但另外大部分人雖然穿的破爛,卻更像是故意扯壞的爛衣,較為乾淨,透著一股沉穩和機敏,仿佛在等待著一聲令下,就會全部統一行動。重點是,這類人爛衣之下,還穿著一層外裳,衣領戴著黃巾。
蘇南枝曾在史書中看過,統一起義者頭戴黃巾,而這群頭戴黃巾者,不出她所料,應該是左丞相的兵力!
她下意識攥緊韁繩:「我要去告訴攝政王,這絕非是尋常難民!」
「我陪你去!」溫言斐連忙擔憂道。
「不好了!!!」在一片混亂中,不知是誰尖叫出聲,製造出恐慌,「西城門打起來了!兩支軍隊交戰了!而且北城門還起了大火!!」
也就是這個空檔,東城門的護城軍沒守住——
轟地一聲巨響,如潮水般的難民,成千上萬地擠過去,將厚重沉悶的城門合理推開!
幾十個關城門的士兵全部摔倒在地!
烏泱泱的難民,就像是蝗蟲過境般,見縫插針地擁擠著,也就是此時!
「嘟——」
「嘟!嘟——」
有二十個「難民」嘩地一撕下外衣!露出黑衣,以及戴著黃巾的衣領!這二十個人同時吹起號角!
低沉雄厚的號角聲,如引火線般迅速燃開,燒起一片造反之勢!
超過一半的「難民」齊齊嘩地兩聲,撕下爛衣,露出黑衣,和脖子上的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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