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打破兩人之間沉默的還是尼傲。
只是這一次,門首先是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條縫。然後便看見尼傲那圓咕隆冬的腦袋,小小地冒了個尖。只可惜病房裡這一會兒很安靜,門框上的金屬合頁摩擦的聲音就顯得尤其得刺耳,真是想要別人不注意到他都難啊。
尼傲偷偷摸摸的眼睛,才剛好露過門框,就看見這屋裡的兩個人、四道目光,就一下子齊刷刷地鎖定在了自己臉上,就好象是給交叉火力提供指引的探照燈。他心裡不由得汗了一把:我靠,這會兒要不要這麼高的警惕啊?早幹嘛去了!臉上卻是露了個半尷不尬的笑容,嘴裡調侃著:「那看來我可以回房了吧。」
「哪那麼多的廢話,滾進來唄!」傅承藝端出個老大的架勢,大大咧咧地「批准」了。
凌若水則是不聲不響地瞪了尼傲一眼,眼睛裡全是濃濃的警告之意:「大嘴巴,你要是敢亂嚼舌頭,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尼傲推大了房門,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卻是沒完全沒有理會凌若水的外厲內荏。就在後者悄悄地忐忑中,走到沙發前,把自己手裡的電話遞給了傅承藝:「正好你醒了,自己接吧。你們家老爺子的電話。」
傅承藝接過電話,剛來得及「餵」了一聲,連「爸」都還沒叫出去,就聽到自己家老爺子在電話里那一股腦子的數落聲:「你小子是怎麼回事兒啊?電話也不接,信息也不回,回了北京都不吭一聲!你到底是在折騰點啥啊?」
傅承藝只能心虛地乾笑了兩聲:「爸,您別急,聽我跟您解釋哎。我這電話,它不是沒電了嗎?那個,我這兩天又剛好忙,那一時半會給忘記了,還沒顧得上沖。」
「你就少在我面前拿個『忙』字兒來做擋箭牌了啊,也就你媽才吃你那套。我還就不信了,難道離開了你,這世界它就不轉了?再說了,誰知道你到底在忙乎點啥呢。這大半年的都沒見你上來過一趟,這次要不是找到小尼,我們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呢!你自己說吧,這一回來先跑哪兒去報到去了?」
既然這下子被抓了個現行,傅承藝倒是也乾脆了,不用再遮著掩著的了,只是悻悻地說:「我這就是給醫院這邊送點設備,整好趕上飯點,吃了頓外賣而已。就您那消息渠道,一定早就知道中科院康老闆的項目通過了,所以我這不是為了能夠趕快開始下一個階段的試運營嗎?爸,這別人不明白,您可是明白著吶,我們工作室這些個年臥薪嘗膽,不就是為了在這個項目上打個翻身仗嗎?現在事到臨頭了,可不敢馬虎呢,您說是吧?」
「這說的啊倒是比唱的還好聽,哼,只怕又是打著公家的名頭,去辦你自己的私事吧。別只知道急猴猴地往醫院跑,也要想著回家來看看你媽啊!自個兒想想,是不是每回都是你媽去上海看的你?我們可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你好意思的啊?」老爺子明顯是不好糊弄的,拿著自家老伴說起事兒來,在電話里就開始聲討起傅承藝了。其實傅爸爸不過是拉不下那個臉直接說:兒子啊,你老爸我也很想你呀。
「呵呵,我,這不是為了給你們來一個驚喜嗎?」傅承藝有一聲沒一聲地打著馬虎眼。
「得了吧,你就別把你做生意時的那一套拿來忽悠我了!」只可惜傅承藝他爸完全不吃這一套。「這回,要不是我找上門來,抓了個正著,我敢打賭,你這個所謂的驚喜又會無限期地往後順延了吧。」
傅承藝細聲細氣地回著話,「哪能呢?我這不是打算把東西一送到,就回去看你們的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是罕見的不容置疑:「你小子真有這個心啊,我......嘿嘿,姑且聽著吧。不過你先別急著回家了,直接到你爺爺這兒來一趟,趕緊的,他老人家要見你。還有你二叔和承澤他們也都在,說是有要緊事和你商量。」
既然傅爸爸在電話里透露了足夠的信息,傅承藝自然也知道這一回怕是躲不過去了。雖然是很討厭某些人,可是,如果是因為那點子隔閡,甚至都不去看望爹媽和爺爺,那可就是因噎廢食了,所以傅承藝很乾脆地回答:「好嘞,我這邊事兒也剛好弄了個七七八八的,那我這就過去。咱們一會見面再聊吧。」
聽到那邊滿意地回了個「恩"字,傅承藝就收了線,把手機還給了尼傲,然後無可奈何地對著凌若水擠出了個笑容:「沒辦法了,怕是要先去我爺爺那一趟了。看來今晚是指定不能陪你了,我爭取明天一早就過來啊。」
凌若水這頭也已經幫傅承藝開了手機,看到上面果然頗有幾個未接電話和簡訊的提示,心想著:還真就那麼巧了,看來傅家真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傅承藝去辦呢。只希望自己剛剛為了一己之私的行為,沒有耽誤傅承藝的正事兒。
聽著傅承藝的話,凌若水很體貼地表示了贊同:「恩,那你先去忙你的吧,看來那邊還是急事呢。再說這過完年之後也都有大半個年頭了,你是該去看看你爺爺了。反正若山這兒也不差這麼一時三刻的,我和尼傲也可以自己先琢磨著。」
傅承藝接過自己的手機,拍了拍尼傲,「那就靠你了,有事兒記得給我電話。如果公司的服務器出問題,就直接找我的秘書,我特意交代過的。」吩咐完尼傲,傅承藝又走回凌若水跟前,給了對方一個緊緊的擁抱,以表示歉意,然後就象和來的時候一樣,如一陣風似的又走了。
雖然處理這些正經事的時候凌若水的姿態是很大度的,方式也是很客觀理智的,可是等傅承藝真走了,心裡仍然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誰,剛剛信誓旦旦地說要幫我解決問題的,眼看這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居然就被那追魂CALL給勾走了。男人啊,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在凌妹妹一桿子打翻整船人的時候,尼傲卻是一驚一咋地叫了起來,「嘿,這仙人掌還真開花了耶。下午我來的時候可是怎麼看都沒覺得啊,還真神奇哎。不錯,不錯,真是漂亮!」
聽到尼傲的嚷嚷,凌若水也轉頭往小陽台那邊望去。果不其然,那盆仙人掌翡翠似的圓球莖上,從項尖到基部均勻地排列著幾條如地球儀的經線一般的棱,而在每條棱上,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有一個小小的刺座。刺座的底部覆蓋著淡淡的白色絨毛,從那兒又朝著各個方向長出了一簇簇細長小刺,到好像是許多的小刺蝟在排好了隊順著棱兒往上爬。而如今最顯眼的,就是在圓球的頂端正盛開著那一朵潔白無瑕的花兒。
走近了細看,會覺得雖然那花朵看起來並沒有牡丹一樣的雍容華貴,也似乎比不上玫瑰的五彩絢麗,更加不及茉莉桂花一般的香飄十里,但卻勝在形態優雅而精緻,美得乾淨,美得純粹,到像是羊脂白玉雕成的。
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開始盛開的,就仿佛它生來便是這樣的怒放著的,一如我們的生命。在這一刻,在凌若水的眼裡,那沒有綠葉的搖曳陪襯,只在扎手的花刺間綻開的花朵,卻是美麗的無與倫比,能觸動心靈最深處的那根弦。
凌若水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雖然這次花苞只打了一朵,但卻是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時候,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在生命最需要激勵的時候,悄然盛開了。
眾所周知,仙人球一直就是堅強,永不放棄的代名詞。而這突然綻放的仙人球花,在凌若水看來,正好就代表了它頑強、美麗的本性。而這兩種品質完美無缺地結合在一起,以這樣一種具體的形象展現在眼前,似乎在提示自己,持之以恆地努力總會看到最燦爛的回報。
不要放棄,永不言敗,何況現在才只是嘗試了兩次而已呢。想到這裡,凌若水很果斷地對尼傲說:「要不咱們趁熱打鐵,再試一次?」
「好啊,要不,這次讓我來吧。」一邊說著,一邊尼傲已經取出了穿耳洞的工具,開始擺弄了起來,只是神色間有點怪怪的。似乎對於要在耳朵上操作個洞洞出來,很有心理壓力。
凌若水見狀,心裡偷笑不已,這明顯是小時候留下的後遺症。對於有時候「好好講只當是耳旁風」,還特別能講歪理的淘氣小胖,尼傲他媽蘇嬸嬸在辯不過又氣極之下,就會伸手揪耳朵。徹頭徹腦的童年陰影啊,以致於那麼多年來,再好的哥們姐們,他都不許碰耳朵這個禁地,這恐怕也是尼傲早先一心忽悠鮑醫生的原因吧。
輕輕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凌若水說,「還是讓我來吧,反正咱們倆都沒用過這設備。不過先前鮑醫生也是第一次用,不也好好的嘛,看起來應該沒啥大問題。而且你對於監控明顯比我要在行,先前你不是說了還要備份監視的流文件什麼的,你知道,這些操作我可是不大熟悉的。」
說到這裡,凌若水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再說你看起來對於打耳洞這事兒心裡還糾結著呢?那你就慢慢地醞釀著吧,先讓我來好了,省得這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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