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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能夠有機會看少年的他魯』骶,菩珠真的十分興奮,看了眼身邊顯得還很是青嫩的駱保,見他不停地瞄自己,顯然很是詫異,沖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注意力便就回到了場中,目光緊緊地追隨著李玄度。只見他縱馬,在場中來回馳騁,左衝右突,時而高聲呼喝,時而縱情大笑,球技精湛,銳不可擋,那滿滿的少年意氣,更如氣沖斗牛,不禁看得如痴如醉,甚至捨不得眨一下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大約是太熱了,汗涔涔的,趁著場中一個空檔,縱馬朝著菩珠這邊而來,順手便脫下外衫,身上剩件白色中衣,再將那脫下的衣裳隨手一卷,丟了過來。
駱保眼疾手快,急忙衝上去接,不料身旁那隻小豆丁的動作竟比他還要快。他的手剛碰到秦王扔來的衣裳,才撈到一隻衣袖,另一半就被小豆丁的兩隻小手給抓住了。
一大一小,兩人各自牢牢抓住衣裳的一半,相互對峙著,都不肯撒手。
菩珠和駱保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說:「你放手!」趁著他一個遲疑,一拉,就將衣裳拽了過來。
秦王衣裳就這樣被這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小豆丁給扯了過去,見她抱著,高高興興地坐了回去,駱保心裡嘀咕了兩聲,無可奈何,只得作罷。
菩珠雙手抱著搶來的他的衣裳,心裡甜蜜蜜的,又繼續看李玄度打球,忽然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大聲吆喝:「讓開,全都讓開!」
球場外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強行推開正在觀賽的人群闖了進來,很快起了口角,雙方打了起來。
那些剛到的人出手肆無忌憚,竟用手裡的馬球桿打人,接二連三,將擋道的人抽翻在了地上,其中幾人,還被打得頭破血流。
很快,圍觀人群當中,有人認出了對方的來頭,竊竊私語。
「是晉王府側妃的兄弟!」菩珠聽到有人說道。
晉王是當今皇帝的次子,如今也年近三十了,府中除了正妃上官氏,另有二名側妃,一胡姓,一莊姓。那莊妃進得晚,是前兩年才入的王府,雖出身低了些,娘家不過是個六品的小京官,但因姐姐頗得晉王之心,莊家的兄弟便驕橫了起來,又十八九歲正當喜好玩樂的年紀,帶著家奴橫行南市,這裡不少人都認得他。
這莊妃的兄弟也喜好擊鞠,平日常帶人來這裡賭球。眾人見是他到了,誰敢阻攔?紛紛讓開了道,那些方才被打的人,也只能自認倒霉。
菩珠定睛,見對面來了十幾個打手模樣的人,拿著球桿,耀武揚威地簇擁著一名十八九歲身穿綠色麗衣的青年,正大搖大擺地朝這邊走來。那青年一邊走,一邊玩著手裡的皮球,旁若無人,很快行到近前,一個家奴頭領模樣的人便指著自己這邊的位置道:「讓開!我家公子要坐!」
駱保怒。
秦王最近仿佛有心事,玩心大減,不像從前那樣,常出宮來這裡和人打球。今日冬至,宮中人多,他似煩躁,大約為了躲避,分別向姜太后和帝後二人問過安後,便來了這裡。
不過小半年沒來而已,何時這裡竟冒出了如此一個人物?便上前,擋在那小豆丁的面前道:「你們眼裡還有無王法?膽敢隨意打人,如此囂張!」
「擋道狗不打,留著看門?你再不讓開,連你一起打!」對方鼻孔朝天,皮笑肉不笑地道。
駱保大怒:「知我家公子何人?我看你們是找死!」
「哦,是何人,說來聽聽,看我們怕不怕?」
駱保待報出秦王的身份,忽然想了起來,他一直是微服出宮來此和人擊鞠,不准自己向人透露身份,遲疑了下,嘴巴都張開了,又閉了回去。
對方譏笑道:「男不男女不女的,莫非你家公子也和你一樣,是個陰陽之人?」話音落下,周圍發出一片哄堂大笑之聲。
駱保焦急地張望著場中李玄度的身影。
對方笑完,便就變臉,橫眉怒目地道:「管你什麼來頭,快給我家公子讓開!」說完手一揮,身後那十幾名健奴便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將駱保推搡在了地上。
魯『艽螅場中那十幾騎恰都奔到了對面那側的球門附近,爭球爭得如火如荼,加上周圍喧鬧,這邊的騷動,一時似還沒引起李玄度的注意。
菩珠見勢不妙,趕緊想先退開,但人小腿短,才抱著李玄度的衣裳從座椅上站起來,還沒邁開步子,便被衝來的幾個健奴撞了,一下撲倒在地,額角磕到了地上的一塊小石子。
周圍全是壯漢的腳,也不知是哪個,竟還一腳踩在了她的腿肉上。
菩珠痛得尖叫。
就如今這小身子,運氣不好,再被多踩幾腳,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她一邊繼續放聲尖叫,一邊手腳並用地想爬起來,正掙扎著,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雙手臂從地上抱了起來,含著眼淚轉頭,便看見了李玄度,頓時鬆了口氣,叫了一聲秦王哥哥,便仿佛從前那樣,下意識地伸出了兩隻小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頸。
李玄度見她被嚇壞了,竟這樣緊緊地抱住了自己,又見她額角磕破了皮,幾點血珠,正從白皙的皮膚里冒了出來,心痛不已,急忙連聲安慰:「莫怕!」
「秦王哥哥,他們還踩了我,我好痛。」
她指了指自己的一條腿。
她真的痛。
剛才那一腳,好似肉都被踩了下來,現在還忍不住眼淚汪汪。
李玄度隔著衣裳,手掌輕輕揉著她方被踩了的那條小肉腿,低聲安慰著她。
駱保已從地上爬了起來。見這小娃的額頭也破了,慌忙從身上取出一塊乾淨的手帕。
李玄度接過,小心地替她壓了壓傷口,足尖一勾,將面前那張方才被踢翻的椅給勾了起來,隨即把懷裡的小人兒放坐回去,再命駱保過來,替她壓著額頭止血,隨即俯身,對她柔聲道:「莫哭,哥哥替你出氣。」
他說完,摘下掛在一旁的馬鞭,直起身,轉過臉,神色便轉為陰沉,雙目掃視了一眼對面那群健奴,猛地抬手,伴著清脆的「啪」的一聲,鞭抽在了對面那個健奴頭領的臉上。
這一鞭劈頭蓋臉,力道著實可怕,一鞭便將那人的半張臉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牙齒都掉出來了兩個。
那人摔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臉,痛苦□□。
周圍的健奴被這少年的兇狠給驚呆了,見他揮鞭抽倒了人,便就邁步跨過,走向自家公子,一時不敢阻攔。
李玄度停在了莊妃兄弟的面前。
這姓莊的也被這少年的下手給驚呆了。見他兩道目光投來,無形中,似有一股俾睨氣勢迫面,心裡不自覺地一陣發毛,但周圍眾目睽睽,不願認輸,挺起胸膛道:「你什麼人?知不知我是誰?我姐姐便是晉王府的……」
他話音未落,便慘叫了一聲。
李玄度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如法炮製,亦是一鞭抽在他的頭臉上。
莊家兄弟的臉上開了花。
才捂住臉,又被李玄度一腳狠狠地踹了出去,接著,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
「救……命――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給我上,打啊,往死里打――」
莊妃兄弟痛得眼前發黑,泥鰍似地在地上打著滾,嘶聲力竭地喊著。
李玄度面無表情,隻眼皮子微微跳了挑,扔掉馬鞭,改抄了一根球桿,試了試,揮起一桿,便重重地擊在了他的頭上。
那隻腦袋頓時開了個大瓢,癟了一塊下去,口子裡污血直流,他雙眼翻白,人登時便昏死了過去。
眾家奴這才回過神,在方才那個被抽了鞭的家奴頭領的驅使下,慌慌張張地圍了上來。
「打死他――」
那莊家家奴的頭領平日也是驕橫慣了,只有他打人的份,哪裡像今日這般被人用馬鞭痛抽臉面,捂著已睜不開的一側眼睛,喊道。
這時人群外發出了一道喊聲:「住手――全都住手――」
眾人望去,見是南城門的門尉帶著幾個士兵趕到了。
這少年從前時常來這裡和眾人擊鞠賭球,除了自稱姓李之外,並不知他具體身份。他在一群里,年紀雖是最小,話也不多,但球技過人,且為人豪爽,每次贏來的錢,必散了請人吃酒,故附近這些常年在魯』旒5娜碩運都很是喜歡。
他也不知何故,差不多半年沒來了,眾人對他還有些想念,今日見他再次現身,十分歡喜。此刻見他對上了晉王府的皇親國戚,怕他落單吃虧,方才急忙去將因了年底來南市附近巡邏的城門尉喚了過來。
「住手!天子腳下,有無王法?不許打架鬥毆――」
城門尉帶著人沖了進來,高聲喊道。
周圍人怕少年吃虧,忙推著方才那些被莊家家奴打得頭破血流的人上來,紛紛訴苦,為少年開脫。
南門尉常年在這一帶活動,時常碰到晉王府的小舅子,對他的頤指氣使早就不滿了,但自己身份低微,只負責維持治安而已,也不敢太過得罪,此刻見他被人打翻在地,腦袋開花,兩眼翻白昏死了,差點沒笑出來,強忍了下去,望向那個大膽的少年,心裡正想著如何為他開脫,好減輕罪名,視線投到了那少年的臉上,吃了一驚。
李玄度經常外出遊獵,四邊的城門尉哪個對他不熟?一眼認出是他後,很快,鬆了口氣,立刻帶著自己的人奔到了他的面前,下跪:「拜見秦王殿下!」
情勢突然急轉。
眾人原本還擔心著,萬萬沒有想到,原來這個常來這裡和他們一道玩球的少年,竟是如此的身份,相互對望了一眼,又驚又喜,急忙跟著城門尉紛紛下跪,口裡嚷著拜見秦王殿下。
莊家之奴則是又驚又懼,更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衣衫不整、看著模樣放蕩不羈的少年,竟是當今的四皇子,那個有名的秦王殿下,今天撞到了他的手裡,哪裡還敢再多說半句,那昏死過去的主人也顧不上了,慌忙跪下求饒,頭也不敢抬。
李玄度見被熟人認了出來,心裡苦笑。
往後怕是不可能再來這裡擊鞠玩球了。即便再來,這些人必也不敢再和自己全力競爭。如此的話,與和宮中的侍衛玩,有什麼兩樣?
他壓下心中遺憾,擺了擺手,叫南門尉和眾人起身,一把扯下束額的髮帶,轉身,從地上那還昏死著的莊妃兄弟身邊走過,回到菩家那個顯然已被嚇呆了的小豆丁的面前,將她抱了起來,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快步離去。
快出南市時,經過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他聽到攤主向自己招攬生意,回頭望了一眼,見貨郎衣衫乾淨,便停下,拿了串糖葫蘆,遞給還趴在自己懷裡一動不動的小豆丁。
跟在後的駱保見狀,急忙付錢。
李玄度帶著她徑直來到南市外一處人少些的河邊,將她輕輕放坐到一株老柳樹下的石頭上,自己蹲到了她的面前。
「還痛嗎?」
他望了眼她額角的傷,問道。
血已經止了,皮膚破口周圍卻還紅腫。好在傷口不大,又是小孩子,皮肉長得快,回頭給她送點傷藥,等傷好了,日後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菩珠手裡握著糖葫蘆,咬了一口,搖了搖頭。
李玄度笑了,用手帕替她輕輕擦去臉上沾著的灰塵,動作輕柔。
「你膽子也太大了,竟敢又偷溜出來!你平常都這樣的嗎?」
他一邊替她擦臉,一邊輕聲責備。
他有點不敢相信,太傅的孫女,菩遠樵的女兒,竟如此的野,比男孩子還要膽大。
菩珠嘟了嘟嘴:「才不是呢,以前我都乖乖地待在家裡,就是想來找秦王哥哥你,所以才偷偷溜出來的。」
李玄度苦笑。
說來說去,反正小豆丁沒錯,錯的就是自己。
「秦王哥哥,你也吃!」
菩珠將自己咬過的糖葫蘆舉到了他的嘴邊。
李玄度看了一眼。
最上面的那顆山楂上,沾了一層疑似她口水的津液,亮晶晶的。
他心裡嫌棄,轉過臉:「秦王哥哥大了,不愛吃,你吃吧!」
菩珠知他嫌自己口水髒,心裡吐槽,以前你可沒嫌,哪裡肯就這麼放過他,扁嘴,又要哭的樣子。
李玄度無可奈何,最後勉勉強強地張嘴,咬了一顆下來,也不嚼,直接一口吞了下去,差點沒噎住。
駱保和一道追上的菩家來兒,兩人等在不遠之外的空地上,看見這一幕,吃驚得差點眼珠子都要掉了下來。
菩珠卻是心滿意足。
一起吃了一根糖葫蘆,他就變成了自己人。
她舉著糖葫蘆舔了一口,笑得眼睛又眯成了兩隻月牙兒。
李玄度哪裡知她心裡的那點彎彎繞繞,費力地咽下堵在喉嚨里的那顆山楂後,問她:「你怎知我在這裡?」
菩珠眨了下眼睛:「我家的來兒到南市買東西,恰好看見了你,回家告訴我,我想見你,就來找你了。」
原來是這樣。
「找我到底何事?」他又問。
「秦王哥哥,你喜歡那日遇到的車裡的仙女阿姊嗎?」
李玄度皺了皺眉:「我不認識她。」
「我聽說秦王哥哥你還有個表妹。你喜歡她嗎?」
李玄度盯著她:「你問這個幹什麼?」
菩珠撒嬌,兩隻懸空掛在石頭邊的小腳輕輕地踢:「你和我說嘛!我就想知道!」
李玄度不想談這種事,何況,對面還是個小豆丁。
「行了,我送你回家吧!走了!」
李玄度站了起來。
「秦王哥哥,你既不喜歡那日遇到的仙女阿姊,你也不喜歡表妹,你心裡想的,不是如今就立妃成親,而是滅掉東狄,把你的姑姑金熹長公主接回來。」
「我猜得對不對?」
李玄度停住了腳步,盯著坐在石頭上美滋滋地舔著糖葫蘆的小豆丁。
「你怎麼知道的?誰和你說過這些?」
他的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更是詫異。
他心中的所想,尤其是將姑姑接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過,此刻竟會被這小豆丁一句道破。倘若不是親耳聽到,他簡直不敢相信。
菩珠說:「這有什麼難猜的?我以前在家中有聽到我阿爹和祖父說話,皇帝陛下不想設西域都護府,阿爹很失望。阿爹說,秦王殿下你也想設的,以前還在皇帝陛下面前幫阿爹說過話。」
「至於接回金熹長公主……」
菩珠吃掉了最後一隻糖葫蘆,含在嘴裡,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那天我阿爹都出城那麼遠了,秦王哥哥你還追出去,目的只是叫我阿爹幫你帶些書給你的姑姑。所以我猜,秦王哥哥你心裡肯定很愛你的姑姑,捨不得讓她生活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想把姑姑接回來。」
李玄渡一時無話可說,更是詫異於這小豆丁的「聰明」,沉默著。
菩珠見他不吭聲了,咽下嘴裡的東西,做出小大人的樣子,嘆氣:「長公主好可憐呀!我猜她走之前,肯定也有自己的心上人吧,可是她為了承擔起本該由男人承的責任,自己嫁到了那麼遠的地方,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來。」
「還有我的阿爹,都快過年了,他卻還要離開我和娘親出塞。我一想到阿爹,就很心疼!可是秦王哥哥你……」
菩珠越想越氣,是真的氣,索性爬到了石頭上,踮著腳尖,一手叉腰,伸出另外一隻小手,使勁地夠著李玄度的臉。
「可是殿下你呢?」
她氣呼呼地改口,都不想叫他秦王哥哥了。
「你才多大,卻忙著成親!成親也就算了,還一娶就娶倆!」
「想想你的姑姑,想想我的阿爹,你好意思嗎?」
她白嫩嫩的一根手指,習慣性地戳向了他的腦門,快到戳到他時,突然醒悟了過來。
他不是以前的李玄度。現在他是一帆風順高高在上的驕傲的李玄度。
看他今天打那個莊妃兄弟下的狠手,就知道他不是善茬。萬一真太落了他的面子,惹惱了他,那可就壞事了。
她忙縮回手,背在身後,屏住呼吸,偷偷看著他的反應。
幸好,他好像並沒有生氣,依然那樣沉默著,一語不發。非但沒有生氣,菩珠他的神色里,捕捉到了一絲流露出來的苦悶之色。
她看了他片刻,忽然又心疼了起來,
直覺告訴她,他現在應當也在為娶親之事而煩惱。
她想起了他的第一世。
少年的他,曾經以為立妃娶親便是他的煩惱了,他卻不知,命運的凶獸,已在前方不遠的幽暗之處,暗暗地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正在等著吞噬掉他。
幸好,他如今有她呀。
她就是他的小救星,保護者。
「秦王哥哥。」
菩珠想了一下,又輕輕的叫了他一聲。
李玄度抬起眼眸,望向她。
菩珠咬了咬唇:「我方才都是胡說八道的,你千萬不要生氣。」
李玄度苦笑了下:「秦王哥哥沒有生氣。你說的沒錯。比起姑母和你阿爹,秦王哥哥確實很沒用。」
菩珠雙眼亮晶晶:「秦王哥哥,現在還來得及!你若真的不想這麼早成親,也不想娶你表妹,不如現在就去和你父皇說清楚,免得耽誤了她一輩子。這也是為了她好,對不對?可以讓她有機會嫁一個真正喜歡她的人!而秦王哥哥,你也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你千萬不要就這麼放棄!」
「我阿爹,他從未放棄過開西域的希望,他也一直在努力。秦王哥哥你知道嗎?他會用日誌詳細記載他每一次出使的經過,我有看過,他的每一次出使,都是出生入死,他是在用性命來報效朝廷。這麼多年了,他不願放棄,因阿爹說,他心裡的熱血,始終未曾涼過,他想要將西域從東狄人的手中奪回來,開東西交通!秦王哥哥,你忍心辜負他這十幾年為朝廷付出的心血和努力?等過些時候,他這趟從西域回來,說不定,皇帝陛下就會答應開都護府,這樣,你也有機會去實現你的心愿了!」
李玄度在河邊默默地立著,菩珠坐在石頭上,看著他的背影。
片刻之後,他走了回來,取手帕仔細地替她擦乾淨嘴角,用輕柔的聲音說:「走吧,送你回家了。」
他照菩珠的要求,叫她送到了後門。菩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追了上去,從後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在那少年轉頭後,她仰著小臉道:「秦王哥哥,元宵的時候,我想和你去看花燈!」
少年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頭上戴的帽,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大步走了。
菩珠溜進去,回了房。額角的傷,說自己在房裡不小心磕破的。阿菊十分內疚,忙著幫她擦藥不提。
年底剩下的幾天,菩珠再沒有機會出去了,接下來,也再不曾見到李玄度的面。
這個年,因父親出了遠門,祖父也不喜應酬,菩家的年過得寡淡,但外頭卻沸沸揚揚,隨了京都中各家命婦年底走親訪友,各種消息滿天飛。
第一個消息,自然是關於秦王立妃之事。
據說那日宮中的冬至宴會,梁後將蕭朝雲和秦王的闕國表妹一同安排坐在了她的近旁。
很顯然,這表明了一種態度。於是蕭家女兒就要成為秦王妃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都。眾人無不羨慕。蕭家毫無疑問,成為了這個年底,整個京都里最榮耀的一戶人家。
幾家歡樂幾家愁,蕭家一時風光無二,但晉王府那位莊妃的娘家,這個年可就過得沒那麼舒心了。
和秦王妃人選的消息一併傳開的,還有秦王冬至日在南市和莊妃兄弟大打出手,他將人打成重傷的消息。這事也傳得沸沸揚揚。說秦王親自登門,為當日出手過重向他的二皇兄晉王賠禮道歉,晉王大度,非但沒有怪他,反而自責平日事忙,疏忽了對王府相關之人的管教,上表為自己的過錯向皇帝請罪。
皇帝當時很是不悅,但看在晉王自察及時,人無完人,難免疏漏,斥責了一番,事情也就過去了。但晉王自己卻沒完,他嚴厲責備了莊妃,此後寵幸再不如前,至於莊家,從此更是戰戰兢兢,再不敢有半點逾矩之處。倒是晉王因禍得福,因此事反而慢慢在朝臣里得了個鐵面王的讚譽,略過不提。
在滿天飛的關於秦王南市打人緣由的說法裡,有一種流傳最廣。說秦王那日身邊帶著個七八歲的童子,當時被莊妃兄弟的人給推倒在地,額角磕了一下,秦王是為了替那童子出氣,方出手如此之重,將人打成了重傷。那童子到底是哪家之人,為何秦王竟如此護著,一時也成了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舊年很快過去了。除夕過後,宣寧三十九年到來。
元月初一,朝廷舉行元日慶賀,隨後休沐十日,到了正月十一,恢復朝會。那一日,原本也是宮中宣布秦王妃人選的日子。卻說蕭家上下人面上若無其事,暗中都已準備好了,就等著迎接聖旨到來。誰知那一日,從清早等到午後,從午後等到天黑,一直不見任何動靜。蕭家人焦心如焚,自己不敢出面,派人暗暗打聽,這才終於得知了一個消息,道是太卜令在太廟進行的關於秦王婚事的筮卜,竟是個凶卦。
太卜令這個官職,自周朝始,不管朝代如何變遷,一直延續。凡國之大事,先筮而後卜。祭、祀、喜、喪、征、伐等等大事,都必須參考太卜的占卜結果。
在上古王朝,太卜地位崇高,占卜的吉凶結果往往會直接影響君王的決定,而到了如今,與其說君王受太卜令占卜結果的影響,還不如說,太卜令這個官職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種象徵的意義。
自李朝立國以來,但凡涉及占卜之事,結果向來符合君王心意,還從來沒有出現過意外。
而這一次,卻是例外。
太卜令言,卦象顯示,秦王不宜早婚。早婚必凶。
這便是蕭家那日空等了一場的原因。
消息傳開之後,滿朝譁然。據說皇帝起先非常不悅,命太卜令重新起卜,但太卜令竟以天意為由拒絕從命,隨後又傳言,四皇子親自面見皇帝,也不知說了什麼,最後皇帝接納了這個結果,下令暫停議婚,命原本入了選妃範疇那幾家女兒,自接旨日起,各自議婚,勿再等待。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秦王早婚必凶,那是宜晚婚。
至於何時為宜,那便是天意了,實在難講。
蕭家前一日還是全京都人人羨慕的門第,後一日便就成了同情的對象。
那幾天,不知有多少人登門安撫蕭夫人,轉個身出來,背地裡各種笑話流傳。蕭夫人知道自己成別人譏笑的對象,氣得不輕,乾脆臥病,閉門不再見客。
沒兩日,這消息也傳到了菩家。當菩珠從母親口中聽說了這事,當天晚上,興奮得控制不住,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後滾進被子裡,把自己捲成一條,躲在中間,悶聲大笑。
她就知道,無論是前世的李玄度,還是這一輩子的少年李玄度,只要他自己下了決心想去做,這世上,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迫在眉睫的問題解決了。
她再不用擔心他娶別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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