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玄武山腳青牛鎮,九黎樓。
砰,砰,砰,三聲槍響。
帶兵的副官大喝道:「徐旅長到」。
一個戴眼鏡的40歲左右男子,他手持馬鞭,走進入九黎樓,他的八字鬍微微上翹,環視四下,沒有說一句話,英武之氣含而不露。
副官走到徐旅長的面前,雙腳一碰,敬禮道:「報告,旅長,一群潑皮無賴,在此聚眾鬥毆,還有一群綠營士兵在此飲酒嬉戲,請旅長定奪發落。」
徐旅長捻著八字鬍,一推金絲眼鏡,一揮手中馬鞭說:「所有人,統統帶到青牛鎮,交由本地衙門處理。」
說著,徐旅長頭也不回,走出了酒樓,騎上白馬揚長而去。
士兵們按照命令,手持步槍押送酒樓的綠營士兵,向青牛鎮進發。
青牛鎮沿著馬蘭溪而建,背靠玄武山,由於是鄂豫皖的交界地,扼守華中重鎮武漢通向北方的咽喉要道,滿人入關後,一直在鎮上駐紮著一標人馬,鎮上還設有巡檢司衙門,直接歸巡撫衙門管轄,設立巡檢司衙門的目的,是滿人貴族不相信漢人軍隊的舊制度,{八旗子弟沒人願意來這山溝溝里來吃齋念佛,當然只有用漢人軍隊。}漢人的軍隊就是61標綠營士兵。標統馬奮發。
他有多少兒子呢?先問問他有多少個老婆。小妾,通房丫頭?不計其數!
監督他的巡檢司衙門的通判,只能是滿人,本任通判是蘇里擦,他是滿族鑲白旗人,以前做過城府營的三營統領,後來在北洋水師任濟遠號方伯謙的副手。
方伯謙被殺,蘇里擦被撤職查辦,本來他也要進入大牢的。
但是他是滿人,尤其還是他走的是慶親王奕劻的門路,銀子鋪路,終於,把他從大牢裡撈出來了。最後被弄到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當一個巡檢司衙門通判,老頭快60歲了平日裡,除了吃飯打麻將,吸牙片煙外,最大的愛好就是玩女人,別看老頭快60了,性功能好,姨太太就有8個,通房丫頭更是不計其數。
姨太太晚上常常被老頭騎馬搞個嗷嗷叫。
老頭說:「有馬不騎,鏽了,便宜你妹的大蟒蛇。」
青牛鎮的世俗世界掌握在巡檢司的蘇里擦和61標馬奮發的手中,精神世界卻是在國師的手中的。
歷代的國師都姓尹,從東漢末年張角起義,漢獻帝冊封第一代國師算起,尹五常是第62代國師,但是還沒有被冊封,他的冊封大典將在10天後舉行,屆時朝廷將派一個欽差大臣來主持這個盛典。尹五常兄弟7個,他父親是上一代國師,在考察7兄弟時,和皇帝在正大光明匾後立儲是一樣一樣的,尹五常知道自己在家族裡,無論是文采還是武藝都平庸的,但是他意外的脫穎而出,這當然不是偶然的,他仔細研究過當年曹操立儲,曹丕曹植的爭儲的鬥爭。曹植有才,曹操也喜歡他,但是曹丕最後還是贏了。
為什麼?道光皇帝,後來的皇帝咸豐奕顇和鬼子六奕新的爭儲,還有康熙末年的九子奪嫡,胤禛為什麼能殺出一條血路,笑傲35個皇子,為什麼?
尹五常常常思考,自己的利弊,優缺點,他,終於想到一個字:仁。
外衣是仁,內心是忍,暗地裡是狠。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爭儲,背後動刀。
動刀的對象當然是自己的兄弟,「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尹五常害死了大哥二哥,驅逐了四哥,拉攏了三哥和六弟,七弟還沒有成年,最後,擊鼓傳花,傳到了老五的手裡,老五就是尹五常。尹五常,農曆4月28日,朝廷在青牛鎮冊封他為第62代國師,中國的邏輯和洋人的是顛倒的,古代法國的國王都要教皇舉行塗油禮,表示君權神授。
十三世紀法國國王菲利普第四不想塗油,教皇還譴責他,君權沒有神授。
中國雖然也有皇帝老子是真龍天子,是天的兒子,但是不是世俗世界任何活著人的的兒子,哪怕他爹是已經退位的太上皇,皇帝老子的皇權是絕對的權力。所以,法國人教皇給國王塗油,中國是皇帝給國師冊封。
尹五常發出了數百封喜帖,他是朝廷的國師,也還是江湖上的三清觀一正門的掌門人,所以官場的得請,江湖的兄弟也得請,他這個國師就像鏢局的鏢師,走江湖保鏢靠的不是拳頭硬不硬,靠的還是江湖兄弟的捧場。
這個在江湖上叫做義氣,關羽關二哥,秦瓊秦二哥,那都是好交朋友的人。尹五常,他懂的。
祖宗的規矩不能壞的。
喜帖當然不能忘了一個人,他和尹五常在同一個鎮子上,他是九黎會淨法門的掌門人,他還是尹五常2000年前同族兄弟,九黎上人———令白狐。
令,尹,兩姓同祖同宗,不同的是尹姓世襲國師,而且在江湖與朝廷之間遊刃有餘。
國師是朝廷派江湖上監視江湖人士的眼線,簡單的說好比曹雪芹他們家的江南織造局,其實就是康熙派在江南的眼線。
國師是朝廷的耳目,朝廷的鷹犬。
歷代歷朝如此。
但是九黎會就是純粹的民間組織了,如果說國師是國企,那么九黎會就是那個無權無勢的民企了,國企有靠山,可以吃壟斷,撈灰色收入。
九黎會的民企,就是只能自收自支,看著國師吃肉,他在旁邊湯也喝不了。
這一天半夜,青牛鎮,玄武山腳下。就在這樣的半夜,玄武山腳的羊腸小道上,一個身材矮小的道人,正在搖著金鈴,驅趕著七八個人前進,那些人的手腳並沒有被綁,走路卻是一蹦一蹦,原來這些是殭屍,不錯,剛剛死的人,就是殭屍,他們是剛剛坐船從馬蘭溪來的,在撈刀橋上的岸,他們剛剛從人聲鼎沸的國師府的後門經過,矮小的道人還在國師府的大院牆邊撒一泡尿了,尿完了,探頭探腦地向院門裡張望:保鏢正在和廚娘打情罵俏,調情的熱乎著呢,矮子道人,啐了一口痰,罵道:浪得虛名,龜兒子!
矮子道人的腦殼又大又亮,半新半舊的道袍十分肥大,穿在他的身上十分不合適,可能他還沒有成長大,偷偷滴拿了大道人的衣服出來。道人把殭屍驅趕到一棵大樟樹下,他進入旁邊的風雨軒,這個涼亭是青牛鎮過往的旅客商人經常歇腳的地方。
白天人很多,這裡是半夜,四周黑燈瞎火的,來的不是賊人就是殭屍了。等了一刻鐘,道人從他的腰裡拿出了,火扇子,一扇,噗嚕嚕,一團火苗,騰空而起,矮小道人拿著火扇子,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字,接著又劃了一個圓圈,他靜靜的等了一會兒,對面的茅草里,也有一個人,那人的火把也劃了十字,和圓圈。
暗號接上頭了。從茅草堆里走出了一個50歲左右的矮胖子,青布長袍馬褂,頭戴著瓜皮小帽,一看,就是買賣人,掌柜的。他果然是個掌柜的,而且是青牛鎮最大的當鋪「聚泰元當鋪」的大掌柜的。聚泰元當鋪創辦於道光10年,當年的東家,叫令泰元,他的孫子,現在的東家就是九黎上人令白狐。當鋪可是個好買賣,舊社會,當鋪專門發人家噹噹的人家家難財。
人家越是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當鋪越是壓榨他們的血淚錢財。狠的邪乎。
現在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哪裡知道,地主豪紳的兇殘啊。唉!
走出了的掌柜的,姓姬,叫姬舞髪,他在聚泰元30年了,是令白狐的老傭人,老家奴。這麼晚了他來這裡幹什麼?荒山野嶺,黑咕隆咚,又面對一群殭屍,你妹的,沒事吃飽了撐的?
姬掌柜的拿著火把,走了過來,他對矮小的道人說道:「曹道長,今天來晚了哦!」
矮小的曹道長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姬掌柜,船在馬蘭溪上,遇到了兩個水賊了,所以呢,耽擱一刻鐘,怎麼晚了嗎?不晚啊。」
「沒有事吧,怎麼好運氣都讓道長碰上了,半夜還有水賊人。聽聽,聽聽,還有水賊人。---」
「姬掌柜的什麼回答,好像我曹某人,說瞎話一樣,------」曹道長一笑,說著,手指著殭屍里的兩個胖子。「馬蘭溪里,專門打家劫舍的壞蛋孫子。」
姬掌柜的,半信半疑,搖頭晃腦地看看這些死人。
「這兩個胖子水賊人,膽虛力氣卻是不虛,勁大的很。剛剛死了不久,新鮮的不得了,你得加錢哦!」姬掌柜的掏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說:「這些都是你的了。死人我全都要了。你點點銀子。點點。------」
姬掌柜的說著,掏出了一把木頭簽子,在兩個胖水賊人的殭屍臉上,按了按,「哦,不錯,不錯。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貨色。不錯,哦,不錯,不錯.『曹道長笑眯眯地數著銀子,說道:「你老兄運氣好,這些都是一等一的好貨色,滿意吧,哈哈哈哈。」
夜色里,曹道長帶著沉甸甸的銀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等曹道長走的沒影了,良久,狂野郊外,就是只有,姬掌柜的一個人,面對的是八具殭屍。
寒意也沒有這麼黑啊。這裡是地下室,當然沒有一扇門窗,更沒有一絲聲響。
夜,靜夜,無盡的黑夜。盤古開天闢地之前的混沌世界,分辨不出來,何處是天,哪裡是地,東南西北在這裡全他媽的失去了意義。姬掌柜的感覺自己身子,不是站著的,而是躺在棺材裡。這裡的確比棺材裡還要黑千萬倍。
風,沒有,一絲,人呼吸的微弱氣息都沒有。姬掌柜的,要屏氣凝神。
靜靜地,靜靜地-------探尋,他想找到那一抹幽幽的綠光的來源。甲乙丙丁-----,一個一個洞穴,他眼睛比掃描機器還靈敏。剛剛那抹亮光是從哪裡來的呢?無比黑暗的世界,找到一絲亮光,好比被人丟進了萬米深的海底深溝,讓人尋找一根銀針。瞎扯,瞎扯啊!姬掌柜的找不到,他懷疑自己老了,是不是看花眼了。
自己已經50歲了,難道說不服老真的不行。想當年,自己14歲進入令府當傭人,19歲當學徒進入聚泰元當鋪,一晃30年過去了,歲月是把殺豬刀,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到如今的半大老頭,彈指一揮間,可上九天攬月。
月亮還是當年的月亮,自己一生在令家為奴-------他取了火扇子,噗,火光一閃。
------啊,兩個殭屍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正是他看過的那兩個胖水賊,腦門子,兩道靈符,幽幽地閃著寒光-----,詐死?詐屍?
姬掌柜的,經驗老道,立即,屏住呼吸,驚慌失措之中,仍然裝模作樣地,把手指啐了口唾沫,向殭屍頭上點去,大叫:定!兩個胖胖的殭屍還真的不動了。
幽幽的綠光也消失了。
姬掌柜的,憋的滿臉通紅,好不容易搞定,你妹的,嚇死老子了,呀呀呸,他匆匆地呼了一口氣,三步兩步,匆匆地想逃離-------地下室的火光隨著姬掌柜的腳步挪動,突然,不動了,片刻過後,撲滅,一切又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姬掌柜的被人偷襲了。全身浮腫,七竅流黃水,腥氣刺鼻,躺著已經昏迷不醒人事了。」令府邸的大管家李文采說。
起初,令白狐躺著床榻上,呼嚕嚕吸著水煙筒,沒有在意,並沒有把這個當個球球事。
他派了府邸的專職郎中,劉郎中和李管家一起去聚泰元當鋪再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半個時辰過去了,李管家匆匆忙忙跑回來,人還在院子裡,一路大叫:「老爺,老爺——————出大事了——,老爺——,-----出大事——----了---。」李管家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腿肚子都快要轉筋。
進入大廳,李管家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家丁奴僕丫鬟婆子都被他嚇死了。
令白狐,紋絲沒有動,水煙筒,呼嚕嚕,呼嚕嚕。吸著。
良久,李管家喝了兩口水,好不容易,氣喘平穩了些許,說:「老爺,您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姬掌柜的恐怕不是普普通通的發病,抬他上來的兩個夥計也被傳染了,都一樣的症狀,七竅流黃水,全身浮腫,昏迷;就連去看病的劉郎中也倒地起不來了,劉郎中大叫,快報告老爺,有人下巫蠱毒。我已經命令把他們倒地的西跨院封鎖隔離起來了。老爺,事態緊急,快快去看看。」
令白狐放下水煙筒,不慌不忙地站起來,伸個懶腰,說:「不著急。這麼沒出息,一點點小事就雞飛狗跳,火燒眉毛了?」
令白狐走出了大院,李管家在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出了宅子的大院門,一路向西,從九黎府邸到當鋪這條路,他走過了千萬遍,路上哪裡有一顆樹,哪裡有一眼井,他都瞭然於心,這條路彎彎曲曲,與他的人生一樣,起起伏伏,坎坎坷坷,令白狐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了。
馬上就要奔五十知天命了。他真的知道天命?他真的認命嗎?他真的心甘情願的這樣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嗎?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的內心有一絲陰影,隱形的痛苦讓人說不出來。
那是什麼呢?想當年,綠陰猶在,群仙寄語,不須點勘,鬼神功罪。碧海千尋。赤城萬丈,風高浪快,待踞龜食蛤,相期汗漫,與煙霞會。
想當年,自己和尹五常同年,光屁股一起在這條路上玩耍,自己一直叫他「五哥」,一起去桑樹上捉毛毛蟲,一起去馬蘭溪摸螺絲,有一次自己從破院牆上摔下來,腳脖子扭了,五哥,背著自己走的也是這條路-------,彈指一揮間,40年的光陰溜了——,人生,啊,人生------,說不清楚的事,小時候光屁股兩小無猜的小夥伴,親密無間的睡覺也摟在一起的孩子,大了,就-----,現在見面了,人前人後都只是點點頭,連一句寒暄的話都沒了。難道說,人大了,朋友也做不成了-----,這是什麼道理。數天後,尹五常的國師冊封大典,就要在青牛鎮舉行了,這可是比過大年還要熱鬧的大事情。他也收到了喜帖。但是,內心說不出來的感覺,是歡喜?是怨恨?是嫉妒?是心有不甘?
是賈誼王勃的天妒英才的失落?
是辛棄疾陸游報國無門的憤恨?
是---,啊,唉,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看見五哥馬上冊封國師了,是不是,自己內心有些波瀾起伏,忿忿不平呢?怎麼會這樣,人家世襲國師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我眼紅什麼?我又不姓尹!八竿子打不著的屁事————,哼,我還是我,我還是青牛鎮的令白狐,沒有變,以後也不會變-----。
他因為,內心劇烈的不平衡,波瀾起伏的內心世界,讓他走路也走走停停,,在一個小池塘旁邊,他停下來,凝視遠方,如黛玉如西施的玄武山啊,白雲像一片片的羊群,一山一溪,纏繞著大片的水田,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一派天上人間,卻是被這個腐敗的朝廷糟蹋了,聽說日俄戰爭居然在中國開打,滑天下之大稽,大清朝居然宣布中立,別人在你家打架,殺害你家的人,那你還要是個人,就不會說我中立,讓你們打,打死我家的人,打破我家的東西,我還不敢大聲說一句------,你媽媽的,有這樣朝廷,中國不玩完,還等什麼時候死呢?腐敗的朝廷賦稅一加再加。你妹的農民都睡在田裡了,也扒不出來你妹的那麼多的銀子啊。難怪革命黨得人心,是人都會去參加革命,革命不一定會死,不革命一定會餓死,逼死,困死。是時候了-----!
----,砰,砰,砰,三聲槍聲,劃破寧靜的山野,打破令白狐的冥想。
槍聲是從馬蘭溪的下游傳來的,那裡是有巡檢司衙門,還有尹五常的國師府邸,會是誰放槍呢?
槍聲過後,緊接著就是一陣密集的鑼鼓聲,吵鬧謾罵,叫喊尖叫聲,不絕於耳。
李管家是個機靈鬼,跟隨令白狐多少年了,不用老爺發話,從老爺的一個眼神里就知道令白狐的意思。
李管家立即繞過蔥蔥翠翠的叢林跑到集鎮上看看出什麼事了。
這時,只有令白狐一個人,背著手站在這個一大片茂密的叢林的小路上,雖然是大白天,茂密的叢林的枝葉仍然遮住了大部分陽光,顯得道路十分的陰暗,夾道的枝葉,茵茵鬱郁,偶爾一兩聲鳥鳴,更凸顯小路的僻靜。
令白狐仰著頭,看看白雲,等李管家的消息,叢林枝葉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田鼠嗎?
漸漸聲音近了,跌出來一個,一個人,一個穿著新式陸軍軍服的青年軍官,他受了傷,胸前一大片血跡,他用手裡的步槍當做拐杖,掙扎著慢慢站起來,他很年輕,也很有激情,英俊的臉龐里透露出一股無比的高貴氣質。他呀,步履蹣跚著走到九黎上人令白狐面前,由於失血,臉色蒼白,聲音微弱,他吃力地開口說:「快把我藏起來,後面有人在追------。」
此時,又有稀稀疏疏幾聲槍聲,可以聽到大批的人馬向這裡跑來了。
令白狐平靜地看看面前的年輕軍官,說:「你是武昌來的新軍軍官?」
那個軍官,點點頭。眼神里充滿了渴求。
「你是來參加尹五常的冊封大典的?」令白狐,依舊不慌不忙。
「快快,把我藏起來,他們馬上就來了,快快!」年輕的軍官無心和九黎上人閒聊,他的心情急不可耐。
「我為什麼要幫你呢?我並不認識你啊?」令白狐的慢騰騰的性子真的急死人!
「我要藏起來你,萬一被發現了,這可能是殺頭的死罪,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令白狐說。
「我師傅認識你,他是湘西枯葉山的茅掉毛!」年輕的軍官撐不住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血,鮮血滴落在草地間。
「哦,茅掉毛,如果是茅師傅在這裡他也會把你藏起來嗎?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罪,有可能是朝廷的欽犯哦。」令白狐什麼時候變得比他媽的唐三藏還要磨磨唧唧。
「還等什麼呢?快快快,追兵馬上就來了。」年輕軍官,有氣無力地說。
「我還有藥事,不能幫你,代我向你師傅茅掉毛問好,後會有期。」說完,令白狐要走。「站住,不許動,舉起手來!」年輕軍官突然,舉起來步槍,黑洞的槍口對著令白狐。令白狐木然站著,問:「你到底是誰?
「舉起手來,要不然大家都得死。」年輕的軍官,血濕透了前胸的衣襟,他坐在地上,槍口都搖搖晃晃,抬不起來。
「你到底是誰?年輕人。」令白狐還是重複剛剛的那句話。「我是武昌新編陸軍第三鎮,第15混成旅王戰奎手下的副官賦慶聲,--------,-------。」後面的話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完全聽不清,他,年輕的軍官倒在草地上,昏迷不行了,他失血太多了。
臉蠟白。令白狐急忙扶起來年輕人,一搭脈,脈象微弱,氣若遊絲,失血太多太多了,人,休克了。
九黎上人經驗豐富,立即封住年輕人前胸後背七處大穴,延緩失血的時間,從懷裡掏出了一顆藥丸,放進年輕人的嘴巴了。而後抱起年輕人,兩個人一起飛身上了一棵千年老槐樹,把年輕人放在枝葉茂密的一個大樹叉里,旁邊就是烏鴉的巢穴。
做完了一切,令白狐仍然背著手走在小路上,迎面,狹路相逢,三十個綠營士兵,凶神惡煞一樣,拿著長矛大刀,團團把令白狐圍住,他們只有一桿步槍,拿在領頭的人手裡,領頭人,令白狐認識,他也當然認識九黎上人。
他呀,大清朝駐玄武山青牛鎮綠營第61標標統:馬奮發。「哎呦呦,啊呀呀,九黎上人,令道長,久違,久違了,哈哈哈,哈哈哈。兄弟早就想去九黎府邸喝酒,早上還念叨著呢,哈哈哈,哈哈哈。難得難得,道長,也有空在我們凡夫俗界走走哦-----,哦哈哈哈,哈哈哈。」馬奮發,嘴不應心,其實他討厭,甚至憤恨令白狐,他的第六個兒子,馬小白,就死在令白狐的九黎樓,聽說兇手是個妖艷的女人,但是和尚跑了,廟還他媽的在,九黎樓,他早就垂涎三尺,想弄到手這塊肥肉,就像高衙內垂涎林沖的娘子一樣。
「哦,哎咿呀,馬標統,馬大人,怎麼有閒暇出來散步呀,也不需要帶著這麼多的人呀!。啊呀呀,馬大人久違了,看的起老朽,一起去舍下喝杯茶如何?哈哈哈,哦呵呵!」令白狐並不是草包飯桶,打哈哈的本領並不差,賣起客套話,眼睛都不眨眼。
「明天,明天,明天一定,一定親自登門拜訪道長,哦,呵呵,道長的盛情不可以駁面子哦,哈哈哈------。」馬奮發是官場的老油條,水晶球,拍馬屁,打哈哈的本領一流,
做事的本事一點點都沒有。這個不必要緊,他,他太了解九黎上人令白狐了,在青牛鎮,和尹五常家並稱兩大土豪鄉紳。令白狐,他家大業大,牲口驢馬牛羊,不計其數,丫鬟奴僕家丁門徒多如牛毛,良田山林土地,放眼都是呀,他家的。馬奮發雖然眼紅嘴饞,也只是意淫,內心想想罷了,令白狐可不是省油的燈。
狼眼紅嘴饞小羊,可是獵槍就在旁邊。馬奮發他內心有很多很多顧忌-----。
「老上人,您看見了一個人嗎?」馬奮發,話鋒一轉,低聲問道。
「什麼人?老朽的家丁病了,老朽去看看。」令白狐,比狐狸還要滑溜,他,他在裝糊塗。「哦病了,家丁,並不要緊吧——您沒有聽到槍聲嗎?不應該呀,剛剛,一個穿新式陸軍軍服的年輕軍官跑向這裡,我們是順著血跡跟蹤來的,你看看,快快快,看看,地上還有些許血漬呢,血漬很新鮮,看來是剛剛不久留下的。這個傢伙中槍了他跑不了多少路,就在這裡附近。」老油條馬奮發分析的頭頭是道。
「哦,一個穿新式陸軍軍服的年輕軍官,呀,他還中了槍,————,你們是沿著血漬一路追擊來的。打這裡血漬就沒有了,奇怪,奇怪----------。」令白狐,裝瘋賣傻,神神叨叨。
「上人你看見了嗎?那個傢伙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中槍了應該跑不遠。就在附近。」馬奮發,眼神里充滿了渴望,渴求令白狐說出來有價值的線索。
「那個傢伙跑到哪裡去了呢?他中槍了——,應該跑不遠,應該就在附近---」令白狐重複馬奮發說過的話。
「上人。不要重複我說的話,看見他跑到哪裡去了嗎?」馬奮發,捏住哦鼻子,耐住了性子。
「今天早上我的管家看見了國師府的康管家從這條路是走個去,我的管家可以作證。他千真萬確地看見了。」令白狐,還在繞圈子。
「老上人,說的是剛剛發生的槍聲的事,不是早晨什麼破人破事。」馬奮發仍然,抱有一絲希望。他,他並不死心。
「他的同黨在北京城裡,三天前,在菸袋胡同口,用炸藥謀刺端親王奕祥,他的同黨在北京城裡被捕,已經招供了同黨是:湖北新軍陸軍第三鎮第十五混成旅王戰奎的副官——賦慶聲,就是剛剛攜槍潛逃的年輕軍官,賦慶聲提供了炸藥和槍彈,他的同黨在北京城實施了刺殺——。鐵證如山。上人,這個可是老佛爺欽點督辦的天字第一號大案,就是挖地三尺,刨墳掘墓,也要抓到逃犯。上人可不敢當做兒戲哦!」馬奮發連哄帶嚇試圖儘快從令白狐的嘴巴里掏出來有價值的線索。
「那應該去武昌抓人啊,玄武山青牛鎮距離武昌遠著喱,大人這裡鳴槍放炮也大不著啊!」
「這個小子,跟隨陸軍第三鎮第十五混成旅副旅長徐秋齡來參加國師冊封大典的,———他自己自投羅網,哼,哼,———上人這裡就一條路,他跑不了,快快,告訴我,他藏到哪裡去了?我,在後面死死追著喱,天字第一號大案,可不敢馬馬虎虎!」
「哦,天字第一號大案,馬大人快快辦案,老朽可不敢耽擱大人的大事。」說著,令白狐轉身要走。
「上人,不要再裝糊塗了,你知道他在哪兒?」馬奮發終於急眼了。
「誰知道。」
「誰知道,我知道——你令白狐,就一定知道他藏匿在哪裡!」
「你這麼肯定,你怎麼知道我一定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你說我知道,不是冤枉我知道嘛。」
令白狐可不白給,他既然叫白狐,一口的繞死人的。
「這裡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槍聲一響,你一定聽到了的。賦慶聲也狗急跳牆一定跑到這裡的。你走在這裡小路上,說沒有看見?你相信啊?鬼相信!」
「難道說走在這裡的路上,就一定會看見另外一個人嗎?馬大人,草民老了,沒有看見!」「你,你,令白狐,你,你在耍無賴是吧,好,好,好,我斷定你一定看見賦慶聲了,說不定,甚至是,是你,令白狐把他給藏起來的!」針鋒相對,針尖對麥芒,尖對尖,馬奮發,忍無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可忍,嬸嬸也不可以忍!你奶奶的下哦那個熊。爺爺受夠了,哼,哼,哼。-------啊呸呸。
「來人,把這條路封鎖,里里外外,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刨地三尺,找出人來啊!」
「馬大糞,馬大糞,你找你的人與我有什麼關係,失陪了!」
「站住,令白狐,今天要找不到人,誰也別想離開。」馬奮發的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九黎上人。
「馬大糞,跟我耍流氓是吧,哼嘿嘿!假如,你小子真的他媽的以為是老子藏起來了那個誰誰誰,來呀,來老子褲襠里歐,搜搜,看看能不能搜搜出來你妹的鳥蛋蛋。」令白狐,爆發了,火山噴涌的岩漿,紅艷艷,死人也得再他媽的死一回!
「令白狐,好好好,好啊,你老小子別屬鴨子的,嘴硬,有沒有藏起來人,你自己心裡明鏡一樣的。你知道人她妹妹的藏在哪兒,你就是不說,是吧?好,他是革命黨,你也革命黨,等著瞧,等朝廷的大兵到了,禍滅九族吧!哼,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巴硬,還是朝廷的大刀硬。哼,哼,哼。」說著,馬奮發的步槍,直挺挺的抵住令白狐的胸口。
令白狐冷笑連連,一手撥開黑洞洞的槍口,說:「就憑你!?我是玄武山九黎會淨法門的掌門人,別說你一個小小的綠營標統,就是武漢的巡撫大人來了,也要尊稱我一聲——上人,敢在我面前,直呼其名,大呼小叫的,目無仙尊。老佛爺,她也豈有容你的道理,你的官當到頭了!」
綠營士兵蓊蓊鬱郁議論紛紛。「得罪上人就是得罪了神仙,」
「得罪了神仙那看可不得了!會遭受天譴的!」
「會的,會的報應的。」
「幾天前,季候風,罵了九黎上人家的李管家,踢了九黎樓的大門,昨天就在馬蘭溪里淹死了。」
「是的,是的,會的報應的!」
「神仙可是不敢得罪的!」
聽了士兵們的議論紛紛,馬奮發,當然不信什麼狗屁報應,他相信權和錢的威力,但是手下的士兵是他強硬的籌碼,萬一士兵們在令白狐的鬼話下譁變,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自己,馬奮發十分尷尬。
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此時,士兵們正在叢林裡到處搜索,令白狐看見,一滴鮮血從賦慶聲藏身的地方正好滴落在一個士兵的大斗笠帽子上,令白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或許是這些士兵太慵懶散漫了,大清朝的國力搖搖欲墜,綠營士兵們大都是一些混飯吃的大菸鬼,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道路兩邊的叢林,草叢,都搜查過了。沒有。沒有。除了草地上遺留有一灘血跡外,什麼都沒有,連個人影子都不見了!奶奶個新鮮勁,這會兒,也皮球泄氣了。此時的令白狐,越來越愜意了,他偷著樂,嘿嘿,孫子呀,看你媽媽的黑寡婦怎麼收場,嘿嘿,呵呵!
他捋著八字鬍,冷眼瞧著綠營士兵像無頭蒼蠅,嗡嗡,瞎闖亂尋。
偶爾,一個綠營士兵,走到那棵大槐樹下,抬頭向上張望,除了一片片墨綠的枝葉蓊蓊鬱郁的樹葉,好像什麼也沒有。
那個士兵漫不經心地用手裡的長矛向大槐樹上扎去,可是槐樹太高大,長矛夠不著。也就無奈地,看看,走開。這裡最泄氣的是馬奮發,他本指望可以搜出點什麼物證,至少,可以從令白狐的面容眼神里尋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
哪怕一點點,可疑的細微面部表情。可是他完全失望,這傢伙是真正的老狐狸,什麼都沒有!士兵們用盡力氣,比他媽的吃奶勁大了去嘍!好不喪氣。馬奮發並不甘心,他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用盡一切辦法,連哄帶騙,恩威並施,堅決撬開老東西的嘴巴。
「令上人,」馬奮發的口氣明顯緩和了許多,「我覺得,老上人,不必為了這麼一個陌生人和朝廷針鋒相對吧。對老上人,一點點好處也沒有呀,不是嗎?呵呵,如果不是看在大家幾十年的老交情的份上,今天,我是真的會把上人押到巡檢司衙門的。話又說回來,沒必要嘛,為了個毛頭小子,不值得。」
「哼,哼,就憑你馬大糞。」
「老上人,息怒,息怒,上人雖然德高望重,但是沾上革命黨的罪名,你就是孫猴子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老上人比譚嗣同如何,比康有為如何,比孫大炮如何,他們都是或者戊戌變法維新,或者鼓吹革命起義,朝廷或者把他們殺了,或者驅逐。所以,識時務者為俊傑啊!革命黨,就算你真的是神仙也的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革命黨和我這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化外之人有什麼關係?革命不革命和爐前一柱香,晨昏三叩首又有和相干?」
「老上人,話又說回來,假如,令上人,今天幫我們抓到了革命黨,朝廷一定不會虧待您的。我一定報請朝廷重重地褒獎你們九黎會淨法門,尹姓國師在玄武山青牛鎮壓了你們令姓九黎會兩千年了,上人,就不想,在您的手裡,變變天,也被朝廷冊封國師啊!」一句話,正好擊中了令白狐的軟肋。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令白狐,口氣明顯軟許多。
馬奮發,看見這個老傢伙,不像剛剛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看看,有門。
他趕緊說:「七天後,朝廷冊封尹五常國師大典就舉行了。到時,朝廷的欽差大臣,督撫大員,三山五嶽的江湖豪傑,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前來捧場,老上人,難道就,——就------,就真的不眼紅嘴饞嗎?哼,哼,呵呵,馬某不信,是人都有私慾,有私慾就應該報效朝廷,立功受賞,到時候,封妻蔭子,人前人後,百步的威風。老佛爺,一高興,冊封上人為令姓國師,不單單,上人一個人的榮譽,子子孫孫世襲罔替,世世代代都是國師,和尹姓國師平起平坐,再也不受他們的欺負,這可是,千秋萬代的無上的光榮啊!」
「馬大人,你開什麼玩笑啊,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令某不敢越雷池半步。想都不必想。」
「老上人,您一生為奴,難道說,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也心甘情願一生為奴嗎?」這句話,像一枚利劍,擊中老令,他不由自主的,一顫抖,嘴角抽搐。
馬奮發,看在眼裡。他說:「我以項上人頭擔保,一旦抓住革命黨,首功一箭,就是報請老佛爺,請老佛爺下旨,冊封令姓國師!如違背誓言,甘如此刀!」
說罷,馬奮發斷刀起誓,腰刀應聲斷成三截。老馬,的確蠻拼的,腰刀斷時,他的手也被劃破,血流不止。
令白狐和三十個綠營士兵都被,突如其來的斷刀表演唬住了。
良久,無言。
馬奮發,血液如泉涌,他也不擦拭,眼睛,小小的香火頭眼睛,死死地盯住令白狐的眼睛,他肥碩的腮幫子,肉,癟,癟,癟,顫抖不已。
他要老東西的一個答案。
老東西也欠他一個答案。
這會兒,令白狐,那個靈境超脫的靈魂沒有了。他的臉如變色龍,由紅變紫,由紫變綠。瘦削的胸脯起起伏伏,波濤洶湧,暗流涌動。心跳加劇,血液流速加快,腦筋蹦起,他在快速思考,是啊,是人,他媽的都會有私慾,有私慾就會有私心,我和年輕軍官無親無故,只不過是一面交情的萍水相逢,犯不上為了陌生人和朝廷針鋒相對啊!
更何況,抓住革命黨人,朝廷真的冊封我也是國師,世世代代都是國師,再也不受尹姓的鳥氣。那該是多美啊!自己這些天的陰霾,不就是為了妒忌尹五常的國師冊封嗎?
人啊,或許,都可以自私一點點,太上老君也會理解弟子的一片良苦用心的。不是嗎?
令白狐的手由於極度激動,顫抖,顫抖,人,都是兩面的,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魔鬼,壓制住了,你就是好人,放縱了魔鬼就要害人。
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啊,國師地位,這個誘惑太大了。從兩千年的被尹姓壓迫中解放,--------,啊,這個誘惑太大了,------,我也是國師了,哈哈哈哈!多麼美好啊!-----哈哈哈,夢想就要照進現實。哈哈哈,------,這是做夢嗎?
一掐,痛,不是夢,不是夢!!!哈哈哈哈,我,令白狐,終於,解放了,翻身了。哦,哈哈哈,真的,這是真的哦,哈哈哈哈,-------他顫顫巍巍,哆哆嗦嗦,抬起來左手,指向-----------。
砰,砰,砰,三聲槍響。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一陣馬靴跑步聲。
一隊新軍全副武裝,跑步來到這條路上。啪啪啪,站住了。
「立正,舉槍,瞄準前方十五米。」士兵們整齊劃一的動作。
馬奮發看見,眨眼間,一隊約五十人的新式陸軍士兵,把自己和手下的綠營士兵團團包圍了。
「你妹的小鮮肉,哪個王八羔子不想活了,敢在老子的地盤撒野,你媽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玄武山青牛鎮是我馬某人的一畝三分地,哪個不開眼的賊犢子,以為馬王爺睡著了,不,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啊。你妹的,令白狐,馬上就要說出來那個逃犯的下落了,就讓你妹的孫子攪合了,你妹的你得賠,你——」一把手槍正在抵住他的下巴殼,他張開大大的嘴巴也閉不上。
馬奮發步步後退,手槍步步緊逼。
拿槍的是一個四十歲中年軍官,帶著眼鏡,一臉斯文。
這個軍官認識他,他當然也這個軍官,而且,你妹怕什麼來什麼,他就是自己追捕的賦慶聲的副旅長徐秋齡,老小子,他怎麼來了?你妹的。你在大街上鳴槍放炮,大呼小叫,是個聾子也聽見了,徐秋齡當然不是聾子,所以,他聽見了,他就來了。
馬奮發,雖然內心十分緊張害怕,但是他久在官場混,水晶球,老油條的外號不是浪得虛名的,打哈哈的本事,他認第二,你妹的你敢認第一?
老馬壓住內心的打鼓,皮笑肉不笑,不笑假裝笑,似笑不像笑,笑紋在肉皮里含著,一開口三分笑:「哎呦呦,呵呵,這不是我兄弟徐秋齡徐旅長嗎?兄弟,哥哥想死你了,啊呀呀,我看看,我看看,胖了,胖了,兄弟人走時運馬走膘,當了武昌的大旅長了,身體也胖了,胖了好,好,呵呵,人前人後,百步的威風。兄弟什麼時候回來的啊?也不和哥哥打聲招呼,哥哥應當去接你嘛!今天,對,對,就今天,哥哥要在九黎樓給我兄弟徐秋齡徐旅長接風洗塵,大家都來啊,不能駁我的面子,呵呵,來,都來啊,呵呵,九黎上人也在啊,一起去,人多熱鬧,呵呵,老上人,麻煩您老通知下你們家九黎樓的大廚子,上等酒席要十桌,給我兄弟徐旅長接風洗塵不怕花銀子,呵呵,哈哈哈,今天是好日子,我要一醉方休,嘿嘿,呵呵,哈哈哈!」
老馬的確,不當官浪費了,打哈哈的腔調比你妹的唱歌還動聽,比得上他奶奶的陝北信天游,他那個嘴巴,沒個調調,信口開河,反正不上稅,你妹的也不會真的去吃飯,賣個人情,賣大一點點,無所謂啦。你妹的先唬住這孫子再說——。
徐秋齡沒有理會老馬的嘚啵嘚啵嘚啵嘚,你妹的逼比唐僧還囉嗦。他唬住個臉,慢慢地把槍口放下。
一個新軍士兵過來接過他手裡的槍和馬鞭。徐秋齡慢騰騰地走到令白狐身邊,躬身施禮:「師侄徐秋齡給師叔請安。」
令白狐微微點點頭,算是回禮了。
徐秋齡是尹五常大哥的大徒弟,尹老大去年死了,有人說是得了癆病死的,也有人說是得了傷寒死的,甚至還有傳言他是被人毒死的。究竟怎麼死的沒有人知道。
記得去年尹老大出殯發喪的時候,徐秋齡回來了,在靈前哭的死去活來,血淚橫流。一度想開棺驗屍,看看師傅是怎麼死的,鬧得好兇----------,最後怎麼收場的自己沒有在場,不知道了。
此時最尷尬的是被晾在一邊的老馬馬標統了,他本來就要從令白狐嘴巴里掏出來逃犯的下落——,奶奶西歐熊大,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徐秋齡來者不善啊,自己才幾個綠營兵,只有一條槍。人家五十條步槍。沒辦法比啊。今天要是說不好——,就會被人家打成篩子。老馬是識時務的,他決定來軟的,好好說話。
「徐旅長,今天哥哥是奉命抓革命黨,兄弟從武昌來一路辛苦,還是回去休息休息,晚上,對,晚上,哥哥一定給兄弟接風洗塵,哈哈哈,呵呵。」
徐秋齡說:「馬大人,一口一個革命黨,革命黨怎麼沒有看見啊。他在哪裡啊?」
「哥哥,正在追捕,正在追捕。」
「那個革命黨是誰啊?馬大人又是奉誰的命啊?」
「啊,這個-----嘛,呵呵,這個----呵呵,兄弟還是回去休息的好。這裡的事,哥哥自然辦好,呵呵,呵呵!」
「可是我的一個副官不見了,有人說,馬大人看見了,是嗎?」
「是啊,呵呵------副官,呵呵,這個-----啊,呵呵,你們看見了嗎?」他裝糊塗問綠營士兵。
「馬大人抓的革命黨不會是我的副官吧?」
「這個,----,呵呵,怎麼會呢,呵呵,是一個老農民,是吧,你們說。」
「一個老農民,用的了興師動眾,拿刀動槍的,聽說還把人家打傷了,哦,看看,地上還有血跡,看看,這裡,對,這裡草地上。好大一灘,馬大人的槍打到的?」
「哦,是,事實上是打槍了,流血了。」
「是我的副官嗎?」
「哦,這個——,是,是兄弟的副官。」
「是賦慶聲嗎?」
「是副官,是賦什麼聲的。」「馬大人,你為什麼要抓他?誰給你的權力,好大的膽子,敢在我的軍隊裡抓人,啊?」
「兄弟息怒,兄弟息怒,哥哥也是上支下派,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了誰的命?敢在新軍里抓人?」
「湖北巡撫大人的電報,賦慶聲與人在北京城謀刺端親王載淚,王爺的護兵死了好幾個,幸虧王爺吉人天相,洪福齊天,沒有受傷,被抓的人供出了,湖北新軍賦慶聲是主謀,炸藥和槍彈都是賦慶聲提供的,朝廷下了死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老馬被逼急眼了,把懷裡的電報拿出了。
「就算是他是革命黨,也應該通知巡檢司衙門,巡檢司通判大人派巡捕包打聽,再通知我這個旅長來抓人啊?馬大人是陸營標統維護地方的軍隊,怎麼也干起了巡捕包打聽的事了?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一句話,淹死了馬奮發,他早上剛剛接到電報時,的確,不愛搭理這些破事,叫小兵送到巡檢司衙門不就完了嘛。
他的二姨太太,正好在場,說:老爺,抓革命黨,朝廷是不是有賞啊!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他馬上把小兵叫回來了。問湯師爺,抓個革命黨朝廷,賞什麼東東。湯師爺捋著八字鬍說:謀刺端親王的革命黨,抓住了,官升三級啊。
而且獻給端親王,還可以結交朝廷的王親國戚。你妹的熊,聽到這些,老馬喝了雞血一樣,你妹妹的西歐熊啊。老子要升官發財了,啊哈,妻妾成群,左擁右抱,金銀財寶,頂戴花翎,老子要當總兵,不,不不不,提督,九門提督,呵呵,哈哈哈。結交了端王爺,慈禧西太后的外甥,哼,哼,老子要什麼有什麼,啊哈。
他,老馬,立即集合自己的親信三十人,湯師爺說,不能硬來,新軍手裡有步槍,比咱們的長矛大刀厲害多了,得智取,叫來了青牛鎮上的同和泰茶樓的掌柜的季掌柜,告訴他,去國師府邸叫個人,賦慶聲,就說,新軍士兵在茶樓里喝茶不給銀子還打壞了東西,叫賦副官去看看。
賦慶聲還就來了,一個人跟隨季掌柜的,他根本沒有多想就上了二樓的包間,去看看打壞的東西和被人家扣下的新軍士兵啊。
騰騰騰,上了二樓來進入包間,咦,一個人也沒有,桌椅板凳都他媽的好好的,沒有壞的啊!不好,老子上當了!
賦慶聲很機警,推開窗子跳到茶樓的院子裡,陸營的士兵一哄而上,他打倒幾個,奪路逃跑,一條步槍突然抵住著他的腰間,「不許動,動一下就打死你。」一條鐵鏈子呼啦啦要套他的脖子,冷不防,賦慶聲用套來的鐵鏈子套住了拿步槍的士兵,他搶了步槍就跑,他剛剛跑到大門口,迎面正好碰上了馬奮發,老馬大叫「在這裡,別讓他跑了。」
老馬手裡也有槍,抬槍就打。
兩個人互相開槍。混亂中,賦慶聲中槍了。
他本想著跑回國師府邸,找新軍兄弟們幫忙的。
混亂里到處是追兵,慌不擇路,鑽進了叢林裡,碰上了令白狐,被老令頭藏起來了。
正在,老馬抓耳撓腮,被徐秋齡咄咄逼人的話逼的步步後退,退無再退了,再退你妹的就得退到地下室了。
咣咣咣,鳴鑼開道,迴避牌高舉。
「巡檢司通判大人到!」大轎子呼扇呼扇,到,落轎後,一個矮胖子頂戴花翎,朝珠補褂,一步三搖,邁著方步。派頭十足。他奶奶他是誰?
巡檢司通判蘇里擦。
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大轎子,下來一個瘦高個道人,翩翩仙骨,兩眼炯炯有神,他就是尹五常——即將冊封的國師。
馬奮發,原本唯唯諾諾,被逼死的孫子,看見巡檢司通判蘇里擦來了,被欺負的孩子終於看到了大人了,奶奶的熊,憋死了,老馬的腰杆子立馬就硬了。
神氣活現地跑到蘇里擦的面前,大叫:「大人,卑職正在抓捕革命黨!」
「哦,革命黨,人呢,抓到了嗎?」
「回大人,革命黨逃跑,卑職正在全力緝拿,他跑不了!」
「哦,徐旅長也啊。」
「新軍第三鎮第十五混成旅副旅長徐秋齡參見大人!」
「徐旅長,不必多禮,徐旅長,一身戎裝,英雄氣概,後生可畏,他年必是朝廷的棟樑之才!國事戡亂,還需新軍槍炮。」蘇里擦眯縫小賊眼,滑溜溜轉動。他說:「徐旅長也來幫忙抓捕革命黨,革命黨焉不亡之理由!」
徐秋齡說:「卑職的一個副官,有人看見馬大人的綠營士兵正在追捕他,如果他果然是革命黨,徐某立即槍決他,如果----,他是清白的,還請大人玉旨明鑑!」
蘇里擦是老狐狸,小眼睛滑溜溜,哪邊不想得罪,他故作訝異,驚訝地說:「馬標統,有這回事?不會吧。」
「回大人,是這麼回事,北京城的端親王被刺,被捕的犯人供出了同黨是湖北新軍賦慶聲,就是徐旅長的副官。」
「哦,不會搞錯?」
「是的,大人,沒有錯誤!千真萬確,就是他,卑職敢用腦袋擔保,絕對錯不了!」
「哦,徐旅長,這就不好了。新軍是朝廷的棟樑,當然不能窩藏革命黨。」老狐狸,蘇里擦回頭對馬奮發說,「現在,人呢?人跑了?」
「回大人,革命黨狡猾得很,卑職正在緝拿!——九黎上人,可能看見了逃犯!」
「那還在這裡磨嘰磨嘰什麼,快快,去抓人啊!」老狐狸大叫,回頭他看見了令白狐說。「哦,九黎上人,也這麼閒暇哦。」
令白狐,客氣了一下,「通判大人,老朽給你請安。」
「啊,哦,老上人,不必多禮,啊,哦,尹國師也在哦,呵呵,難得大家在一起聚聚,哈哈哈。聽說,老上人清楚革命黨的消息哦!」
「大人說笑了,老朽,一個化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何知道什麼革命黨,救命黨參,倒還是認識一二!」
「啊哈,哈哈哈,呵呵,老上人說笑了,說笑哦。什麼救命黨參,黨參不如人參,啊呵呵,哦呵呵!」這個老油條打哈哈的本領比馬奮發不差,他咪咪地小眼睛,不時偷偷滴瞟著令白狐的眼神,蘇里擦小眼睛滑溜溜,轉個不停。
令白狐可白給,他是白色的老狐狸。
木訥的表情讓你妹的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別說破綻,破布條你妹的也看不出他的內褲是三角形的,還是四角形的?或許是蠟筆小新卡通大象哦,大象哦的?
馬奮發指揮著綠營士兵,又是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搜查好幾遍。大汗淋漓。他妹妹在拼命的表演哦。
蘇里擦用手杖敲敲打打地上青磚,青磚旁邊的草地里就有血跡。
老傢伙意味深長地說;「這個革命黨,拼命了。流出這麼多血啊。要是死了,令上人,可要麻煩你念念長生經哦!」
「念念長生經好,大人也需要念念啊!"令白狐的話也是一語雙關。
「經太長啊,老上人,很難念念吧」
「大人,難不難,自己心裡最清楚哦,世道人心,難念就不念的好。」砰砰砰,馬蘭溪對面有槍聲,又是槍聲。
玄武山藍如藍魅,魅影彤彤。
一切又靜靜如湖。
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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