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抽回手杖,他似乎還想對亞修再來一下,手杖尖端冒出多隻術靈,它們就像是朝聖的虔誠信徒,化為一縷輕煙纏繞著手杖,一層層累積銳利鋒芒累積到手掌尖端,將周圍空氣割裂出一重重雲浪,極致的威能在極致地蓄爆。
假如說他剛才那一刺是春雨無聲,那接下來這一刺就會是夏雷暴雨,所觸之物,化為齏粉!
第一刺刺穿亞修之腦,第二刺刺滅亞修之軀!
但白鴿下一瞬就散盡手杖暴威,放棄攻擊。
因為薇瑟衝過來,將亞修搶走了。
圓滾滾的圓蟬也在亞修腦後浮現,它勐地吸氣將腹部鼓起來,發出一聲噗里噗里的怪異鳴叫,彷佛它是在水裡鳴叫。與此同時,亞修的腦袋也恢復原狀,短暫中斷的意識回到它忠誠的身軀,眼睛重新有了高光。
「你剛才死了!」薇瑟鬆了口氣。
「我剛才死了。」亞修雖然有些後怕,但更多是茫然。
沒有回顧一生的總結時間,沒有留下遺言的機會,他引以為豪的戰鬥經驗,無比信任的聖域,都未能給他爭取哪怕一秒的反應時間。
非要說的話,他就像是一款電子遊戲裡的精英角色,他強大,高級,被動技能多,他有能力對付任何角色,但白鴿的攻擊,就像是直接讓電腦斷電。他甚至沒感覺到疼痛,就失去一切。
幸虧他有圓蟬,幸虧他跟圓蟬達成默契,一旦他受到致死攻擊,圓蟬就會主動施放「三秒蟬伏」,讓他回到三秒前的狀態!
不然他就真的死了!
「快走。」薇瑟再次喚出一座霧門,直接將亞修推進去。亞修知道此時絕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每一個呼吸都可能生死兩隔的轉折,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沖向通往上層的霧門。
噗呲。
火苗亮起的聲音穿過他們的耳膜,明明沉默螺旋第十八層正烈日當空,陽光將沙子曬得暖烘烘,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明亮,但亞修與薇瑟仍然感覺到,自己被火焰照亮了。
不僅僅是他們的衣服或者皮膚被照亮,就連他們的骨頭,血肉,內臟,乃至靈魂,都被火光塗上不屬於他們的色彩。
當亞修觸及霧門,卻發現自己連指尖都無法伸進去。他知道銀燈絕不會給自己使絆子,但他卻感覺到,自己無法進入霧門。
因為色彩不對。
霧門對面的地方,沒有被火光塗抹的色彩。
亞修忽然想起他經常玩的一個遊戲,在大街上走路的時候,只走某種顏色的方格。
現在,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入類似的限制里。
他轉過頭,看見熱情少女火貓的頭髮,就像她的性格一樣,正在熊熊燃燒起來。她的每一根髮絲都化為烈焰,火焰每一次呼吸都會誕生一隻火焰術靈,然後術靈又會融入到火焰里添柴加薪。雖然她的火焰很小,也不是很亮,但卻凌駕於一切光線之上,連陽光都要屈居臣服!
術師們腦海里泛起相同的念頭:火貓大法,又名為知守火。
「知無窮暗,守有限光,為知守火。」哪怕是在戰鬥,火貓仍然掛著青春洋溢的笑容:「我宣布,任何人不許離開此地。」
知無窮暗,守有限光,意思大概是黑暗是無窮無盡的,但她所照亮的區域,她都可以守住火貓,或者說知守火神靈,直接效果居然是令範圍內所有目標不許離開火光照亮區域!
跟白鴿那純粹的暴力不一樣,火貓的效果是限制型的!
但相比起白鴿,火貓的效果才真正將他們逼上絕路!
無論是薇瑟還是亞修,都知道霧門並不是唯一退路,因為亞修還有一份連神主都要覬覦的戰利品千願天國!
亞修靈魂里有心愿中樞,哪怕森羅下一秒就爆炸,他也可以立刻肉身逃回千願天國,任憑外界春夏秋冬,他自在天國成一統!
但火貓這個限制,直接禁絕了這條退路!亞修立刻嘗試激活心愿中樞,心愿中樞也嘗試將亞修拉回千願天國,然而他的肉體和靈魂像吃了秤砣一樣紋絲不動!
這根幾乎不可能出問題的救命稻草,現在也救不了命了。神靈力量高於一切,只有神靈才能抗衡神靈,哪怕亞修這個心愿中樞已經是很高級別的傳送奇蹟,但終究不是以神靈為核心的力量,頂多就是蹭了一點許願池的威能,怎麼可能撼動得了專業水準的火貓囚籠?
薇瑟立刻擋在亞修前面,亞修也顧不得丟人,幾乎整個人藏在薇瑟後面。三位神靈唯一忌憚的就是銀燈,若不拿她當擋箭牌,亞修三秒後就得煙消雨散了前面兩秒還是拿圓蟬餘下兩次「三秒蟬伏」來換。
「你們背叛了湛主?!」薇瑟展開聖域,將亞修庇護在內,冷聲問道:「難道你們已經不是湛主的神靈?」
「我們沒有背叛湛主。」白鴿平靜說道:「湛主的所有命令,我們都一一執行,絕無半點敷衍。我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並且仍忠於我主,絕無半點背叛念頭。」
火貓勐地點點頭:「對啊對啊,我是湛主的知守火,是秘域『燈塔』的管理者,湛主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怎麼背叛湛主呢?」
雖然神靈也不是沒有說謊的可能,但現在都撕破臉皮,再加上他們的表情也不像是說謊,倒是令亞修和薇瑟有些困惑。薇瑟問道:「但你們讓森羅人留在森羅大地,不是想讓他們繼續作為湛主的負擔,加快湛主的隕落嗎?」
「沒錯啊。」火貓歪了歪腦袋:「繼承者,你總結得非常準確!」
「所以你們還說自己沒有背叛?」亞修都忍不住說道:「你們想殺了湛主啊!」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希望湛主去死。」火貓連連揮手,「我們可沒有想過殺了她。」
沉默寡言的青鳥忽然說道:「我們只是希望湛主死,並沒有背叛。」
薇瑟眉頭緊皺,似乎仍不能理解這是什麼雙標邏輯。然而亞修終於反應過來,他按著薇瑟的肩膀,低聲說道:「他們不是術靈,而是能自我認知的神靈……他們與湛主的關係,就像你跟水銀木馬!」
如果從術靈與術師的關係來分析,肯定是無法理解這三位神靈的行動邏輯,畢竟術靈與術師是休戚與共。但如果從打工人的角度分析,那就好理解多了你天天都詛咒你老闆怎麼還沒一頭撞進馬桶淹死,也不等於你背叛了你老闆啊!
只要你高效完成老闆布置的每一項工作,那你就是老闆的忠實員工。至於你私底下傳播老闆的八卦,說他畫餅沒有兌現,說好漲薪沒有實現,又或者將上司貪污的信息舉報董事會……這些顯然不算是背叛。
白鴿他們是希望湛主去死,但他們確實沒有違背湛主的命令,大概率也沒有直接攻擊湛主。他們只是在對森羅人和銀燈下手,阻止森羅人離開國度,阻止銀燈獲得更多夢主份額這些都對湛主有害,但湛主也沒說過不能做啊!
沒說,沒說就是能做!
就像你吐槽上司傻逼的時候,你知道你的話語會危害上司乃至公司的風評,但一來上司沒說過你不能說他壞話,二來你就是很想吐槽,所以你就會做。白鴿他們也一樣,他們是明確知道自己在加速湛主的滅亡,或者說不能加速湛主滅亡的事,他們才不做哩。
神靈與術靈的區別之一,就在於神靈是有自我認知乃至欲望的特殊生命,而術靈只是本能生命。簡單來說,神靈至少是小學以上的小孩,術靈最多是一周歲以下的嬰兒。
嬰兒任你擺布,但小孩已經有反抗的能力了。
白鴿他們確實是在鑽漏洞,但一切根源仍然是森羅湛主。如果亞修沒猜錯,湛主對森羅人乃至繼承者其實也不怎麼在意,這三位神靈對銀燈的態度,也只是給她宣讀一下湛主留言,相當於信差,並非是來『請少主歸位』,所以他們才敢對銀燈動手。
湛主沒有規定,白鴿他們就不會限制自己。說句不好聽的,白鴿他們就算屠了森羅國度也不會有多少事,就像你的電腦忽然將你珍藏多年的學習資料刪了,難道你還會砸了電腦嗎?更何況,白鴿他們是在保護森羅人。
湛主最有可能留下的指令,就是讓神靈保護森羅人。但她怎麼會知道有一天,她得驅逐乃至屠殺自己的子民,才能延續自己的生命?
現在的情況,類似於湛主的公司因為資金無法周轉準備破產,但公司還在運作一項支出極高的項目,如果不暫停項目,資金鍊就會徹底斷裂。偏偏湛主又沒法親自中斷項目,現在項目負責人銀燈跳出來說要帶人跳槽,白鴿三位老員工主動將銀燈按回去,不允許她結束項目,非要維持項目繼續運作,堪稱是惡意加班。
「但你們為什麼希望湛主死?」薇瑟一步步掩護亞修後退,「難道你們跟湛主有仇恨嗎?」
白鴿、火貓、青鳥三人也一步步逼近圍過來,白鴿問道:「仇恨是什麼?」
「就是你不想跟她待在一起,呼吸相同的空氣,頂著相同的天空。「
「那我們跟湛主沒有仇恨,我們很樂意跟湛主待在一起。」
「那你們為什麼希望湛主死?」
「因為我們就是希望湛主死啊。」火貓非常困惑:「這是需要理由的嗎?」
「需要。」薇瑟問道:「還是說你們有什麼想做的事,但湛主阻礙你們不讓你們去做?」
青鳥搖搖頭:「沒有。」
「等等。」亞修咂摸出味道來了:「你們……從什麼時候就希望湛主去死?」
神靈們對視一眼,說道:「從一開始。」
「是你們當大法的一開始,還是你們成為神靈的一開始?」
然而神靈們的回答出乎亞修的預料:「從我們成為湛主的神靈開始。」
「很正常吧?」火貓說道:「誰會不希望自己的主去死呢?」
「有主這件事,不好。」白鴿說道:「主都該死。」
「死。」青鳥也跟著點頭。
「我懂了。」薇瑟喃喃道:「他們都是弒君者。他們在平時都會正常執行術師的一切命令,都只要有機會,他們都會不斷給術師找麻煩,直至害死術師為止!」
「沒有什麼複雜的理由,他們單純就是……自誕生起就無法接受自己成為神主的工具!」
亞修本還以為,白鴿他們是覺醒了自我意識,所以向湛主反動華麗的叛逆,試圖讓自己重獲自由。雖然結果相似,但動機完全不一樣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恢復自由身後的未來,也沒有害怕過,自己在湛主恢復後的下場。
他們就是要讓自己的主人去死。
亞修和薇瑟不確定他們三人是不是個例,但極有可能是。畢竟森羅湛主不可能只擁有他們三個神靈,但現在卻只有他們三個神靈出現,說明『湛主快死快死團』成員只有從大地飛升到天國的三位。
其他正常神靈,沒有加入到白鴿的行列里。
亞修之前還讚嘆過『術師→大法→神靈』這個生產鏈有許多可取之處,但現在看來,這條生產線似乎存在良品率的為題。
他們曾經是術師,繼承虛境前輩的榮光,他們為了探索真理而存在,無須向任何人跪拜;他們曾經是大法,承載著億萬人的信仰,他們是為了實現理想而存在,而不是為了成為某個神主的工具。
或許正是術師與大法的經歷,讓這些飛升神靈無法接受自己被神主剝削的命運,無法接受自己成為低人一等的存在。他們一心一意只想靈活就業,誰讓他們打工,他們就將哪間公司干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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