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君子的手段?」
方嬸子迷茫了片刻,想了又想,也沒想出來,能有啥不君子的手段來,對付周然那種滾刀肉。
「他能這麼熟練的算計你根山叔,指不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方嬸子此時已經全心全意的認定,就是周然有心算計無心,才會引得姜根山這個虎玩意兒上當受騙,掉進了人的圈套里。
「之前我就覺得他臉皮厚的像城牆,尋常的人,到別人家裡蹭吃蹭喝,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羞恥感,尤其是被主人家冷嘲熱諷的時候。」
「但這周然,我可是從來沒見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時候。」
「像是這樣的人,你但凡還顧忌點兒臉面,就甭想從他那問出來什麼。」
「指望他能良心發現,把這裡頭的彎彎繞繞說給你聽明白,還不如指望太陽明天從西邊升起來呢。」
方嬸子滿臉愁苦,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既想求得真相,又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急得心裡頭難受又憋屈。
姜安寧猶豫片刻,摸了摸鼻子道:「我說的不太君子的手段是」
她遲疑著斟酌了下措辭:「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方嬸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咱們也做下個局,誆騙周然進來,用同樣的手段嚇唬他,威脅他,讓他敢不老實交代的話,就也勒索他?」
姜安寧:
「倒是也沒有必要這麼麻煩,咱們就隨便找個無人的角落,準備幾個麻袋,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人的腦袋用麻袋一罩,狠狠地敲上幾棍子,當然得注意一些,不能把人給敲死,咳咳咳」
她在方嬸子大為震驚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把這簡單粗暴的方法說完。
「打的人知道疼了,就不怕他不交代。」
「就算那周然真的有骨氣,挨了悶棍也不說實話,咱們也大可以再動用其他的法子。」
方嬸子更加驚詫:「你還有其他的法子?」
姜安寧心說:上輩子,她在趙家人的手底下討生活,明里暗裡的磋磨折辱,不知道受了多少。
只要把趙家人對她做的那些事情,隨隨便便拿出來一件,就足夠周然喝一壺的了。
不過這樣子的話,確實不好說出口。
免得驚嚇到人。
還以為她是什麼有虐人傾向的兇惡之徒,喜好以折磨人取樂。
「我哪還能有什麼法子,不過也就是在戲文裡頭,聽過這麼一遭,再多再詳細的我就也不知道了。」
方嬸子聞言,果然松下心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說你平時瞧著也蠻文靜的姑娘家,怎麼說起這些來,駕輕就熟的,渾像是做過無數次似的,原來是從戲文裡頭聽來的。」
可見這戲文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太容易教壞人。
瞧瞧都把安寧丫頭拐帶成什麼樣子了?
可虧得是這裡也沒有什麼外人。
否則這樣子的話傳出去,只怕名聲都要壞掉了。
姜安寧笑笑不再說話。
只是不想參與到方嬸子與姜根山夫妻二人之間的事情,做那個裡外不是人的。
如今既然是已經轉移了方嬸子的注意力,她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多話。
免得一不小心又要攬事上身。
方嬸子此時,的確是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想要調查真相上。
順理成章的迴避了要不要與姜根山這件事,也就沒有先前那麼頭痛,那麼拿不準主意,想要聽取姜安寧的意見了。
她肉眼可見的鬆快了一些,還頗有心情的跟姜安寧說起了家常閒話。
只不過,姜安寧想要請兩家人一起吃飯的打算,到底是沒能成行。
發生了這樣子的事情,誰都沒有心思再去吃什麼炙羊肉了。
索性閒聊客套了幾句後,就各回各家了。
姜根山滿臉憨厚拘謹的站在方嬸子不遠處,識趣兒的跟人保持著距離,不討嫌:「那劈柴我就都給你放在庫房牆下了,等天頭兒好的時候,拿出來曬曬,吹乾吹乾水分,到時候也能更好燒些。」
「誒,謝謝叔兒!」
姜安寧客客氣氣的將人送出大門。
等人各自回家後,她站在門口發呆了會兒。
隔壁趙家的院子,倒是安靜的不像話。
也不知道那兄弟二人,會不會如她所願,答應下來要幫忙。
-
京城,江安侯府。
「這江安縣什麼時候,出來了個厲害繡娘了?連宮裡頭都知道了,還特意指來給咱兒子做喜服」
江安侯夫人瞅著宮裡送來的吉服樣子,心裡頭直犯嘀咕。
「連個名姓都沒有,只說是江安縣的第一繡娘,這叫咱們怎麼找人?」
「回頭萬一找錯了,再被那位借著由頭髮落一頓」
江安侯夫人的聲音猛地頓住:「該不會宮裡頭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吧?」
「是了是了,一定是了!」
「這賜婚的聖旨說了這麼久,可咱們誰都沒有見過,更沒有聽過那什麼郡主,可別真是宮裡頭設計做下的局,想要請君入甕。」
江安侯也是臉色鐵青,不太愉悅。
明顯是想到那天在宮裡的事兒。
只是當著一家子的面兒,不得不沉下心來,佯裝淡定,輕聲訓斥江安侯夫人:「亂說什麼!也不怕隔牆有耳,禍從口出!」
江安侯夫人抿了抿嘴,心裡頭的憂慮卻難免跟著逐漸加深。
實在是這賜婚來的太過於突然,太過於無所徵兆。
之前他們尚且還能夠沉浸在喜悅之中。
只想著趕緊把人召回來,免得錯過了聖旨親臨,又要被揪著錯處發作貶斥。
如今的江安侯府幾經波折,早就有些千瘡百孔,再也經受不住更多的打擊了。
雖說認下這樁婚事兒,難免會委屈了小兒子。
可家族正值風雨飄搖之際,委屈個把人又算什麼呢?
孰輕孰重,江安侯府上下,還是能夠拎得清的。
更不要說,聖旨賜婚,本就是榮耀。
他們就算是心裡頭再怎麼不願意,也必須表現的歡歡喜喜,感恩戴德才行。
否則一個大不敬的帽子扣下來,全家人的前程,怕是都要就此斷送。
這一點,就是江巍這個當事人,也心知肚明。
打從決定回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沒有了任性的資本。
只是
「這江安縣第一繡娘,到底是誰?」
江巍捏著那些宮裡頭御賞下來,專門用於給他裁製大婚吉服的布料,眉頭緊皺的快要夾死蚊子。
他在江安縣這麼多年,尤其格外關注繡娘這一行當的生意。
卻也從未聽說過什麼江安縣第一繡娘。
會是誰呢?
「前些年,太后娘娘的生辰,江安縣的一個繡坊,曾經進獻過一副禮佛圖。」
「據說那禮佛圖繡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極得太后娘娘的喜愛,還為此大行封賞。」
江安侯提起禮佛圖,臉上表情分外嚴肅。
那時候,適逢江家的多事之秋,他們正處於為在夾縫中圖謀生存而自顧不暇的時期,倒是不曾有更多的精力,去探聽一副繡品的消息。
「這禮佛圖,是朝凰繡坊送的,聽說,當時江寧織造也同樣進獻了一副繡品,是由江寧織造府的十幾位頂尖兒繡娘,耗時兩年半,共同織就而成的萬鳥朝凰圖。」
「只是沒想到會被江寧縣這個小小繡坊拿出來的禮佛圖,給完全蓋住了風頭,太后娘娘也更加喜歡那副禮佛圖」
江巍沉下臉來:「可說來也是奇怪,太后娘娘明明並不怎麼信奉佛道,尋常也很少禮佛,甚至是受先帝的影響,對這些神佛鬼怪之說,十分嗤之以鼻。」
「怎麼就會突然間,對一副明顯不夠投其所好的禮佛圖感了興趣?」
江安侯聽他如此說,也不由得沉思起來。
是啊,太后娘娘並不信佛,怎麼會如此偏愛一副禮佛圖?
聽說還想過要收那進獻禮佛圖的繡坊老闆為義女,只是聽說人已經嫁人守寡了,這才作罷。
「當時侯府正值多事之秋,咱們倒也沒個什麼人,能入得宮禁去,瞧瞧那禮佛圖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江安侯夫人不免也跟著犯起了嘀咕。
「聽說十分有趣。」
江巍臉色不大好看,這事兒,他在江安縣時倒是有所耳聞的。
只是他想要探尋一番,那禮佛圖的繡娘究竟是誰時,卻始終不得其法。
尤其是那繡坊的老闆,簡直就是不知死活,連他搬出江安侯府的身份來說項,那女人也絲毫不肯賣面子,不願意透露有關禮佛圖繡娘分毫。
「會不會宮裡頭指定的這位江安縣第一繡娘,就是這禮佛圖的繡娘?」
江安侯夫人靈機一動,大膽地猜測起來。
她跟著面露鬆快:「如此,倒是有跡可循,也不算什麼難事兒了。」
江安侯聞聽此言,也跟著鬆了半口氣:「能夠尋得方向,倒也就不算什麼難事兒了!怕就怕婚期在即,咱們還一點頭緒都沒有的,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阿娘還是祈禱宮裡所說的第一繡娘,與那禮佛圖繡娘沒什麼關係的好!否則的話,事情恐怕就真不樂觀了!」
江巍冷聲開口,毫不留情地斬斷了人的希望。
「為何是禮佛圖的繡娘,就不樂觀了?」
江安侯夫人面露不解:「但凡是送進宮裡頭的東西,都是必須要經過一遍又一遍檢查、登記等流程的。」
「各種東西的來源、去向等記檔,都是存在內務府,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重新對其進行謄抄、維護等,以便供貴人們隨時查閱」
江安侯夫人輕皺著眉:「咱們侯府如今,雖說是大不如從前了,可想要查看宮廷內務記檔,多托些關係,多花些銀錢,總還是能夠辦到的,更何況,只是查一個進獻壽禮之人,並不算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兒子是不是離家多年,已經對侯府的能力,不太熟稔了?
江巍搖了搖頭,無奈的長出了一口氣:「查個進宮為太后娘娘賀壽的人,的確是不難。」
「可若是些進宮進獻壽禮之人,也不知道禮佛圖是出自哪個繡娘之手,又或者根本就不願意透露呢?」
江巍:「不瞞您說,我在江安縣隱居的這些年,也曾去跟這位朝凰繡坊的老闆打探過。」
「奈何這朝凰繡坊的老闆,就像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無論我怎麼試探,或者是直白的詢問,是威逼還是利誘,她都完全不在意的,毫無畏懼!」
「甚至連咱們江安侯府的面子都不賣!」
好歹他們侯府也是曾經出過一位盛多年的貴妃娘娘的。
就算是因為貴妃娘娘的事情,被皇帝遷怒貶斥,不得不低調行事,夾著尾巴做人些許時日。
卻也從未有過哪個敢真的輕賤怠慢了他們江安侯府。
更何況,皇帝的遷怒,也不過是讓那些與江安侯府曾經處在同一地位的權貴世家,稍有忌憚,不敢與之往來。
民間盛傳的,依舊還是皇上有多麼的真愛貴妃娘娘,願意為了貴妃娘娘冒天下之大不韙,遷怒無辜之人,輕易是觸不得霉頭的。
那麼,作為貴妃娘娘的娘家,江安侯府的地位,只怕比許多王公之家,還要體面權勢許多!
如果那朝凰繡坊的老闆,只不過是一個困在江安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小繡坊老闆,可憐的井底之蛙,不知曉他江安侯府的權勢地位,倒也情有可原。
偏偏這朝凰繡坊的老闆,是見過世面,甚至進過宮的。
但凡她是個聰明人,哪怕只是為了活命,不為了討好,擔心會觸了哪位貴人霉頭或者忌諱,行差踏錯丟掉性命,也該著意打探過京城的權勢關係。
更該知道,在宮中最大的忌諱就是提及貴妃娘娘。
可就是這樣地位的江安侯府,那小小的繡坊老闆,也敢不給面子,不阿諛奉承,不卑微討好。
「如此,就只有一個可能。」
江巍自以為掌握了真相的分析:「那繡坊老闆,有自信即便她什麼都不說,也不會惹上麻煩。」
可這樣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呢?
必定是比江安侯府更有權勢,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在那繡坊老闆眼中,比江安侯府更有權勢的人給的。
「連我以侯府身份去問,都問不出來,宮裡頭那些尸位素餐的廢物,如何問得出來?」
「甚至很有可能,有人有心想要隱瞞這繡娘的身份,會提前打點好一切關係,要那些負責記錄核查之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此,就算他們能夠托關係去查內務府的存檔,也極大可能什麼都查不出來,反而可能會因為這一番動作,再次招來皇帝的忌憚與貶斥。
「什麼人敢這麼大膽」
江安侯夫人震驚的出聲,想到什麼,又瞬間安靜。
除了那位,還會有誰呢?
「那怎麼辦?」她淚眼漣漣,眼圈紅紅:「雖說咱們如今還不知大婚之日定在什麼時候,可大婚要用的一切東西,卻是得預備起來了。」
「總不能真的等聖旨下來之後,再手忙腳亂的趕鴨子上架。」
「偏偏這江安縣第一繡娘究竟是誰,咱們是一無所知。」
趙檀要江巍大婚的喜服,由江安縣第一繡娘來繡,美名其曰:愛卿在江安縣生活多年,想來對江安縣的一草一木都極有感情,故土難離,便做個念想。
雖然這話不過是隨口一說,可皇帝隨口說的一句話,就算沒有多正式,做臣子的,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當成是聖旨去執行,不然就是大不敬。
江巍莫名就想到了姜安寧。
那丫頭的繡活,就做的十分不錯。
如果是姜安寧來為他縫製喜服江巍想到此,莫名多了幾分雀躍。
能為心愛之人縫製喜服,想來她也會是欣喜的吧?
可惜,這份榮耀,註定只能屬於江安縣第一繡娘的。
姜安寧恐怕還不夠格。
要是這江安縣第一繡娘就是姜安寧就好了。
江巍想著想著,搖頭失笑,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了。
姜安寧不過是個繡活做的還算不錯的村野女子,必不可能是禮佛圖的繡娘。
「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到底是沒有正式的口諭或者旨意,還有轉圜的餘地。」
江巍不大有所謂的說了一句。
江安侯夫人不免看向丈夫,見人輕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如此,怕是也只能這樣了。」
-
「江安縣第一繡娘?」
王尚皺著眉,看著從京城送來的消息:「江安縣哪來的什麼第一繡娘」他聲音猛地頓住,隨即想到什麼,驚聲:「姜安寧?!」
嬌娘點了點頭:「十有八九,大人,會不會是主上對咱們的辦事效率有所不滿,警告咱們?」
駐紮江安縣八年,不僅沒能把人殺了,反而是眼睜睜看著人聲名鵲起,成了江安縣第一繡娘。
雖說這名聲,也的確來的突兀了些,像是暗中有什麼人,做了推手。
可到底,足以問他們一個失職之罪了。
更何況,萬一真的讓人把這聲名傳播出去,只怕他們就更加不好下手。
「大人,咱們是不是該動手了?」
王尚沉著臉,意味不明地看著人。
嬌娘倍覺壓力,卻還是硬著頭皮,強撐起精神說道:「咱們已經在這裡八年了,連江巍都回京成親了,咱們是不是也該」
「怎麼,你也想回去成親?」王尚冷笑著嘲諷了一句。
他們這樣的人,朝不保夕,哪裡能夠成親。
那跟把後背讓給敵人有什麼區別?
何況,她早就吃了絕嗣藥。
嬌娘面容僵了一瞬,想起從前諸多不好的事情來,默不作聲。
王尚少有的情緒外露,輕嘆了一聲:「嬌娘,平心而論,在江安縣的日子,你不快活嗎?」
為什麼非要回去京城那個食人窟、欲牢籠呢。
嬌娘略顯驚詫的抬頭看了人一眼。
憑心而說,在江安縣的日子,除了剛開始那兩年,後面還是蠻舒適自在的。
她想睡哪個男人,就睡哪個男人,就是在大街上,隨便抓個模樣可人的回來,也不用擔心會不會是哪個權貴家的庶子,又或者是哪個侍郎偷養在外面的外室子,日子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你在江安縣,也是快活的吧。」
王尚像是一眼看透了人的內心一般,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可惜了。」
他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嬌娘在原地,一頭霧水。
「什麼可惜了?」
王尚也說不上來什麼可惜了。
他走在街上,總覺得今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格外的刺骨生寒,毫無暖意。
深吸了一口氣,他整衣斂容,去了朝凰繡坊。
他知道,安夫人最近一直住在這裡,甚至還愜意的打開門做起了生意。
「周捕頭今兒怎麼有閒情逸緻,到我這兒來?咱們繡坊的孝敬,可是交的足足的,從不拖欠。」安夫人笑眯眯的開口打趣兒起人來,煮茶之餘請人落座。
王尚如今用的還是周更的身份,畫舫那邊有嬌娘如魚得水,便也用不著他操心什麼,加之先前得了縣令的提點,他用周更的身份,多回了幾次家,樂得周家老太太回回都是合不攏嘴的笑著張羅飯菜給他,這對他來說,是種很新奇的感覺,索性安心的在衙門做起捕頭來。
「咱們江安縣,有哪個是敢收安夫人您孝敬的?」王尚不冷不熱的刺了一句。
安夫人笑笑,渾不在意,遞了一杯茶過去給人:「來我這裡做什麼?」
王尚慢條斯理的品了品茶,也不急著說來意:「好茶!果然在安夫人這裡,是虧不了嘴巴的。」
安夫人哼笑了聲:「小嘴兒像是抹了蜜似的,可見是來者不善吶。」
「瞧您這話說的」還真是有些無法反駁。
王尚笑了笑,也不再扯東扯西:「這江安縣第一繡娘是您跟那位說的?」
他眉眼凌厲了一瞬,很快又鬆弛下來,譏諷:「您這手捧殺可是玩的高啊!」
「什麼江安縣第一繡娘?」安夫人微皺了皺眉,沒有理解。
「你不知道?」王尚冷笑,顯然是不相信的模樣。
安夫人皺眉:「我確實不知道,什麼江安縣第一繡娘?」
王尚盯著人的表情瞧了好一會兒,見人神色不似作偽,也跟著皺起了眉頭:「你當真不知?」
「我應該知道?」安夫人坦坦蕩蕩,絲毫不懼對方的打量。
王尚擰眉沉思,許久沒有說話。
不是安夫人?
那還會是誰?
他心裡忽地升起寒意來,難道那位竟然是從來沒有信任過他?除了他,還在江安縣安排了其他的眼線?
是旁的什麼人,還是他手底下出了叛徒?
安夫人見他不吭聲,面色不虞:「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什麼江安縣第一繡娘。姜安寧?」
「你這不是知道嗎?」王尚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意味不明。
安夫人毫不掩飾的白了他一眼:「能讓你跑過來質問我的繡娘,我還用得著做他想?除了姜安寧,這江安縣難道還有什麼值得你王大指揮使在意留心的?」
「我說,你該不會真的是喜歡上她了吧?」安夫人看著人,似乎是想要探究出人的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王尚臉一黑:「無聊!」
安夫人卻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玩意兒似的:「你該不會是真的吧?」
「是了是了,你在這兒待了足足八年,八年啊,得有多少次的機會,能輕易殺了姜安寧不引人懷疑,可你偏偏就是沒有動手。」
安夫人笑著抬手扶了扶鬢角掉落的碎發:「你可別跟我說,你是怕江巍那個蠢蛋會發現什麼痕跡,順藤摸瓜,查到你背後的那位身上。」
「那位手裡頭最為得意趁手的刀,還會沒有這點兒本事兒,悄無聲息的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無父無母的孤女?」
「王大人,騙騙別人就算了,可別把自己也給騙了!」
王尚面容冷沉,不發一言。
「你這麼迫不及待的來找我,莫非是覺得,上面已經傳下來的命令,還能有什麼轉機不成?」
安夫人不在意的笑笑:「江安縣第一繡娘呵,是我在捧殺姜安寧,又或者是旁的什麼人在捧殺她,這重要嗎?」
自然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姜安寧的名聲,不需要多少時日,就會傳進京城,傳遍其他州府,甚至可能還遠遠不止。
如此,他便不能再尸位素餐,必須快刀斬亂麻的殺了她
否則,便是錯失時機。
不能順利殺掉姜安寧,便是他的失職。
那位自然可以再派其他的人過來,幫他把任務完成。
而不聽話的刀,也就沒什麼留下的必要了。
王尚的心,猛地一沉。
他接連灌了幾杯茶下肚,像是做下了什麼決定,起身告辭:「今兒多有叨擾,改日我再請您吃飯。」
「好說。」
安夫人也不跟人客套,吩咐身旁的紫蘇道:「替我好生送周捕頭。」
紫蘇屈膝應聲,恭恭敬敬地將王尚送出了繡坊。
只是等回來後,不免疑惑問道:「夫人覺得,王尚會對姜安寧下手嗎?」
「誰知道呢。」
安夫人不大有所謂道:「管他會不會下手,左不過礙不著咱們什麼。」
「夫人說的是。」紫蘇識趣兒的不再問。
安夫人偏頭看著她:「倒是這江安縣第一繡娘的事兒,是打哪傳出去的,還的細細的查了才行,別回頭咱們也成了糊塗鬼,刀子都推到眼跟前了都不知道。」
紫蘇立馬肅容應是。
安夫人「嗯」了一聲,打發人下去。
等人走後,她抬頭望了望天,輕聲呢喃:「又要變天了啊。」
安夫人冷冷地笑了笑,說不出的嘲諷。
-
姜安寧對各方的嚴陣以待毫無所知。
她在家實在是閒的無聊,索性天一亮,趁著早起的涼爽,到了村東頭的樹林子裡頭轉悠。
這個季節,早就已經沒有什麼能吃的野果子或者野菜了,所以樹林裡頭,也就很少會有人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運氣好,才剛走到樹林稍微深一點的地方,就碰到一窩鳥蛋,低低地墜在草葉子上。
姜安寧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鳥兒,是蠢還是傻,竟然把窩搭在這兒了。」
她瞅著五個攤在手心裡還沒能占滿整隻手的鳥蛋,有些好奇這是什麼鳥。
「還怪精緻的。」
將鳥蛋連同鳥窩還有掛著鳥窩的草葉子一起,全都放進了背簍里,姜安寧心無負擔的繼續往前走。
轉了一圈,在溪邊撈了些魚蝦,便再無所獲。
姜安寧轉著也覺得無趣,便掉頭往回走。
路過那棵馬錢子樹時,她不由得駐足停留下來。
先前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倒是讓她沒什麼機會研究這個東西了。
如今,樹上已經稀稀落落的,見不到什麼果實,只在地上,還能勉強找到幾顆新鮮的。
姜安寧想了想,取帕子出來,小心仔細地將幾顆還算完整新鮮的馬錢子果實包裹起來,拿在手裡往家去。
回到家時,村里才陸陸續續地有人家冒起炊煙來。
她把鳥窩連著鳥蛋,放在了院子裡的柴堆上,暫時沒空打理。
又把被手帕包著的馬錢子果實,放到了正屋炕上,這才拿著背簍,到水井邊清洗那些小魚小蝦。
咚咚~
正忙活著,前頭忽地傳來敲門聲,姜安寧站起來擦了擦手,揚聲問:「誰啊?」
「我!」
方嬸子回應了一聲:「你方嬸兒。」
姜安寧快步走過去給人開門:「方嬸子怎麼來了,吃過飯了嗎?快進來」
她笑著讓開位置,讓人進來。
方嬸子擺了擺手:「我就不進去了,我就是過來給你送吃的,早上烙了幾張餅,想著你這兒也有日子沒開火了,現收拾怕是來不及,過來給你送些。」
「謝謝嬸子,我正惦記著吃這口呢。」
姜安寧笑著收下:「我剛淘弄了些小魚小蝦回來,等下炸成小魚醬,我也給嬸子送一些過去。」
方嬸子「誒呦」了一聲:「那可是感情好了。」
她爽利的答應下來,沒有推拒。
瞧著倒是心情不錯,半點兒不見昨日哭紅眼的樣子。
姜安寧索性順勢借用了方嬸子家的鍋灶,做了一頓早飯。
確實,好長時間沒開火的廚房,收拾起來有些麻煩。
方嬸子樂呵呵地在旁邊給人打下手。
瞧著人三五下地就盛出來一碗炸的金黃髮亮的雜魚醬,不免感嘆:「從前我只覺得隋然手藝好,如今瞧著,你的手藝比起隋然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深藏不露啊安寧。」
姜安寧謙遜地笑笑:「哪有,嬸子捧我。」
兩人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飯。
「怎麼沒見大壯哥、二壯哥?」姜安寧識趣兒的沒有提及姜根山。
方嬸子嗐了一聲:「打發他們跟他們爹一塊兒,到鎮上去找活幹了,這會兒正值農閒,都待家裡也不像話。」
究竟是打發人出去做活,還是盯著姜根山,又或者是兩者都有,便不知道了。
姜安寧也沒有追問的意思,順著人的話奉承了句:「這倒也是。」
之後,倆人誰也沒有提及村裡頭的事情,只說著些無關緊要的閒話,樂呵呵地吃完了早飯。
方嬸子撿了碗筷到廚房去洗刷,姜安寧幫不上什麼忙,就去後院的菜園子裡,幫著收拾了下菜地,薅了薅草。
「誒呦,你快放下放下,這樣的粗活兒哪能讓你做,誒呦!」
方嬸子從廚房裡出來時沒有找見人,等發現人竟然跑到後院來收拾菜園子了,可是嚇了一大跳。
她心疼又緊張地拉起姜安寧白白淨淨的小手,吹去上面沾的泥土,仔仔細細地反覆檢查,確定沒有什麼劃傷割傷,這才作罷。
只是嘴上卻免不了數落:「這樣的粗活兒,是你這雙手能做的嗎?」
「我雖然做不來什麼精細的繡活,可是也知道,這繡娘的手最是金貴,哪怕是磕著碰著一點點,回頭都會勾線刮絲,損毀繡品,你這孩子倒是心大,竟然渾不在意似的,跑來這兒做這些。」
「那破菜園子有什麼可收拾的?」
「真要是把手給傷著了,我看你上哪兒哭去。」
方嬸子邊數落邊心疼,扯著人回屋去,倒了溫水幫人洗乾淨了手。
姜安寧愣愣地回不過神來。
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見有人跟她說,繡娘的手金貴,損毀不得,不讓她做粗活。
上輩子,她倒是有跟趙家人說過,她做不了農活,會割傷手,更會磨起繭子。
那樣,就會損傷繡品,賣不上價格了。
可趙家人是怎麼說的呢?
他們用尖酸刻薄的語氣,嘲諷她天生賤命,泥腿子出身,會繡兩針花兒,就拿自己當起大小姐來了。
趙海甚至還打了她一巴掌,更揚言要剁了她的手,看她還矯情不矯情。
不得已,她只好下地去幹活,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雙白白嫩嫩的手,變得日漸粗糙。
趙家人還在一旁冷嘲熱諷:「還說什麼幹不了活,這不是乾的挺好嗎?就是矯情,欠收拾」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賤皮子,非要巴掌招呼在身上了,才肯學乖。」
姜安寧聽了這種話,只覺得委屈,卻又無可辯駁,也不知該如何辯駁。
她想了想,即使到如今,她還是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方嬸子給人洗乾淨了手,又拿出平常自己都不捨得用的手油來給人仔仔細細地塗抹了一層:「這女孩子的手啊,就是第二張臉,可得好好的保養著,尤其是你這做繡娘的」
她說著,忽地一滴淚落在手上,見是姜安寧正悄默聲的啪嗒啪嗒掉眼淚,誒呦了一聲,驚慌不已:「你別哭啊?這是怎麼了這是」
方嬸子以為是自己剛剛把話說重了,忙不迭的哄道:「嬸子不是想說你,誒呦誒呦,怪我怪我,話說重了,不哭了不哭了,是嬸子錯了,嬸子給你道歉,快別哭了,才剛吃完飯呢。」
姜安寧也不是想哭,就是突然覺得很委屈。
連方嬸子這樣,只是隔壁鄰居的關係,都知道心疼她這雙要做繡活的手,可趙家
從前她以為,會是她最最親近的人,卻像是不知道一樣,對她極盡羞辱磋磨,仿佛她越是狼狽不堪,就越能夠取悅他們。
她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趙家也更是從未將她視為家庭中的一份子。
「誒呦,我的小祖宗誒,小姑奶奶」
方嬸子還在小心翼翼的哄著人,姜安寧多少也是有些哭不下去了,連她自己都有些覺得自己矯情了。
「對不起方嬸兒,我、我沒有怪您的意思,不是您說重了話。」
姜安寧十分不好意思的跟人道歉。
可算是聽見人說話的方嬸子,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誒呦,不哭了不哭了,嬸子有時候是說話不過腦子,總是得罪人」
「不是嬸子的錯。」
姜安寧著重地強調了一句,她抿了抿嘴,怕人繼續誤會,索性半真半假的跟人說了趙家人前世是如何對待她,折辱她的。
當然,用的是今生來說。
方嬸子聽完,當即氣得不行:「這都是一家子什麼人啊!自己有手有腳的,不知道幹活兒,倒是好有臉來支使起你了!」
「你還沒過門呢,他們就敢這樣子輕慢你,真要是嫁過去了,指不定更要變本加厲,把你往死裡頭磋磨!」
姜安寧心道:前世,她可不就是被趙家人給磋磨死了嗎?
「虧得是你發現的早,也醒悟了過來,將人告到了官府,解除了婚約,否則真要是嫁進去這樣的人家,說不定命都要搭進去。」
方嬸子狠狠地斥罵了趙家一通。
之後更是每每聽見有人提及姜安寧與趙家退親時,做法過於心狠,不依不饒地把人送進大牢裡,實在是有些無情無義,不堪為良配,她都要衝上去怒罵一番,再把趙家人做的下作事兒講一遍,直到對方也跟著怒罵趙家不是東西才肯罷休。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的方嬸子,只顧著心疼姜安寧,心疼的不得了。
憐惜她小小年紀,早早地就沒了父母,一個人艱難地長大,好不容易許了人家,卻不想對方狼子野心,渾不是個東西,險些被坑害進火坑,搭上性命。
如今雖是順順利利的退了親,可到底世人偏見,總喜歡聲討可憐人的不是與罪過。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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