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四月初的一場多年未遇的倒春寒,使花棚遭遇到毀滅性的災難。那天,姑娘加了一整夜的班,第二天清早趕回桃園,卻見花棚上的塑料薄膜已被大風掀開,裡面的花草被積雪壓得東倒西歪,慘不忍睹。姑娘不禁一驚,心想老人這半年來的心血算是白費了,但她最擔心的還是那盆「宛君」。她知道君子蘭至少要在十多度以上的溫度中才能生長,可由於大風降溫,風雪交加,眼下的氣溫恐怕已經接近零度。要是「宛君」有什麼意外,豈不是會要了老人的命!
於是,她急忙推門,可門是閂著的。她以為老人還沒起床,就敲了敲門。可是,敲了好久,卻還是沒有動靜。姑娘馬上有了種不祥的感覺。她透過窗子朝屋裡看去,卻見老人半躺半倚在床頭邊,顯出一副想動卻動不了,想喊又喊不出的癱狀。姑娘用力撞開門,進到了屋裡。這時,老人已是面色臘黃,身子冰涼,四肢僵硬,卻把那盆君子蘭緊緊地摟在懷中。姑娘忙把花盆端開,要扶老人躺下,可老人卻不肯躺下,不住地用手指著那盆花象是在說著什麼。姑娘知道老人的意思,只好把花盆端放在自己的床上,將兩個小凳一擲,用被子蓋住。這下,老人才放心地躺下。
姑娘要去做飯,發現火爐早就滅了,就趕忙去生爐子。把飯做好時,姑娘一連喊了幾遍,老人都沒應聲,只是把眼睛睜開,翻動了一下,又再閉上,而且氣息微弱。再一摸老人的額頭,滾燙滾燙。姑娘知道老人病重了,就急忙跑到公路上截了輛出租車,把老人送到了醫院。
醫生們一連幾天給老人輸液,服藥,然後就讓老人去做各種各樣的檢查。最後的診斷是腎壞死,要求立即進行換腎手術,否則,性命不保。姑娘知道老人一生未婚,又無親人,除她之外,沒有任何可指靠的親人。於是,她放棄了廠里的活,日夜守護在老人的病床邊。只是眼下要做這麼大的手術,她卻是一點也不知道該咋辦是好。
但是,老人的病情嚴重,生命危機,她必須當下拿主意。經過一天整夜的思考,到了早上,她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富商,問他還想不想買下那盆名叫「宛君」的君子蘭。說出這話時,她的淚水差點從眼眶裡滾落出來。富商用很疑惑很驚異的目光打量著姑娘,說,「怎麼,那老頭真是想通了?」姑娘覺得這話有些刺耳,但還是點了點頭。於是,富商擺出一副談生意的架式問,「多少錢?」姑娘說,「就二十萬吧。」因為她已經計算過了,老人做換腎手術需要十萬元,剩下的十萬元要給老人養老。因為手術之後,老人恐怕就再也干不動活了。不料,那富商卻咂了咂嘴,說,「小姑娘,你也太嚇人了。一盆花就敢開口要二十萬!」一聽這話,姑娘不禁有點心慌起來,說,「可你上次不是要出價三十萬嗎?」富商不屑地一笑,說,「青菜昨日還買八角一斤,可今天連五角錢都沒人要。你說這該如何解釋?」姑娘知道富商是在耍花招,在胡弄她,卻也沒有辦法,就說,「那你給個價。」富商把眉頭皺了好一會,說,「頂多五萬元。」沒想到這人會這樣滑頭,不講義氣,姑娘很是失望,搖了搖頭,說,「少了十萬,就不談了。」富商見姑娘要走,就咬了咬牙,說,「十萬就十萬。」
於是,富商帶著錢,開著轎車,跟著姑娘來取貨。當姑娘帶著富商推門進到屋裡時,卻見老人正蹲在床邊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那盆君子蘭。那神情是那樣地痴迷專注,還有一種掩示不住的欣喜和激動。姑娘不禁一驚:老人怎麼從醫院裡跑出來了?沒等她問,老人已經轉過身來,見姑娘回來了,後面還跟著那個讓人討厭的富商,就站起身來,十分警覺地朝著富商問,「你來幹嘛?」富商說,「我來取貨。」老人問,「這裡哪有你的貨?」富商指著姑娘說,「那你問她。」姑娘不得不說實話,「我把你的花賣了。」姑娘的話象一記悶棍,幾乎把老人打懵,「你真把宛君賣了?」老人說著,身子開始抖動起來,接著,便趴倒在桌子上。姑娘和富商急忙把老人扶起,抬放在床上。為了避免老人發生意外,富商連聲說道,「這花我不要了,我不要了。」然後,轉身出了門。姑娘強忍著淚水,把富商送到門外,萬般愧疚地說,「對不起。」話沒說完,淚水已經湧出了眼眶。富商寬慰著她說,「你別難過,這不怪你。」臨上車時,他撫著姑娘沾滿淚水的臉龐,說,「你是個少有的好姑娘,以後有事,就打我的電話。」
老人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整日疼痛,疼得他直冒虛汗。但不管姑娘怎樣哀求和勸說,老人就是不肯住院治療。好象他一離開,花就會被人賣掉似地。他把花整天擺在床邊,像守財奴一樣守護著它。睡前,他要把花看了又看;醒來時,第一眼就是要看花還在不在跟前。老人不肯住院看病,姑娘就得每天帶他去醫院看病。看病要花很多的錢。可是,姑娘早就不在廠子裡幹活了。眼下,不要說是給老人看病,就是連吃的和用的都已經沒錢買了。姑娘只好把棚里的那些受過災的花,精心地收拾著培育著,然後裝入花盆,用三輪車拉到城裡去賣。
姑娘不會蹬車子,就把三輪車推著走。花雖不貴,卻沒人買。沒有錢,就沒法給老人看病。姑娘急得想哭,就求著在花前駐步停留的人說,「這位大哥,買下這盆花吧,我爹要做換腎手術,需要錢呢。」「那位大伯,這盆花你就買下吧,沒錢看病,我爹就活不了了。」姑娘清秀而單純,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沒有人懷疑姑娘的話,儘管這些過路人並不想買花,但聽著這讓人心酸落淚的叫賣,便不再猶豫,也不還價,很快就將姑娘的花一下子買光了。
那場倒春寒過後,氣溫很快就回暖起來。氣溫一高,花兒就生長得很快,開放得很艷。姑娘就用賣花的錢為老人看病。花兒在一天一個樣地生長著,開放著,可老人的病卻是越來越重。就在金秋十月的這一天,「宛君」如一束積蓄已久的花苞,不覺之間,炸裂般地怒放起來,呈現出驚世駭俗的美艷絕色。也就是在這天的下午,老人感覺有些不行了,就對姑娘說,「去把那個富人叫來。我跟他有話要說。」姑娘覺得奇怪:老人平時最見不得那個富人,今天為何又要請他?
富商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姑娘知道老人有話要對他說,就在外面等著。沒過一會,富商紅著眼睛出來,說老人已經離世。姑娘趕忙衝進屋裡,卻見老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就跟睡著了一樣。姑娘心裡十分沉重,就象有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面,想哭卻又哭不出來。但老人身邊的那盆君子蘭,此時正開得燦然耀目,美艷無比。這讓她的心不由地一陣顫動,心想:這也許就是老人生命的再現!
姑娘請人把老人火化,並把老人的骨灰安葬在父母的墳邊。之後,她用老人賣掉「宛君」的錢在市中心地帶開了一家很精緻的花店。花店的名字就叫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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