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露魚肚白,王家就有了聲響,王老漢他們要趁早上大山去。
哐當哐當,動靜聲不少,既要上大山,自然也不能空著手就去,要帶乾糧,水,還有一些稱手的能用得上的對付野獸的傢伙。
王元兒也醒了,穿了外衣攏了就出去。
王婆子站在屋檐下,面無表情,臉色奇差。
張氏還在小聲勸著王二,見王元兒出來了,哼了一聲,眼神有些躲避。
「阿爺……」
王元兒走過去,想要勸他們別去了,天大亮了,她就去尋崔源他們想個法子就是。
才說了個開頭,屋外,就傳來馬蹄聲,又傳來吁的一聲,緊接著,就有人拍響了王家的院子門。
這麼早,是誰來了?
王元兒幾人對視一眼,走過去開了門:「誰呀……福全?」
門外,有兩人站著,正是那被扣留在方家的福全,還有一個也是王元兒認識的,秋河。
「福全?福全,真是福全。爹,娘,是福全回來了,福全他回來了!」張氏一看,還真是自家兒子,不禁大喜。
王家了。
「娘……」王福全看到自己娘,眼圈都紅了,淒淒的叫了一聲。
「兒啊!」張氏撲了過去,將王福全拉過來上下查看,見他臉青鼻腫,渾身髒兮兮的,一陣酸臭味,神情更是萎頓,不禁心痛:「他們怎麼把你打成這樣,方家太欺負人了,疼不疼?」
她小心地碰他的臉,王福全呲著牙躲閃著叫痛,讓張氏心痛得直掉淚。
這邊,王元兒已經問起了秋河。
「是大人讓我去接人。」秋河只抱拳說了一句,道人已送回,先告辭。
崔源竟是不聲不響的就幫王家一個大忙了嗎?
王元兒心中感慨,各種滋味在心頭。
將將掩上門,王元兒便聽得一聲厲喝:「孽子,跪下!」
轉過身,二叔不知什麼時候手上抄了一根手臂粗的扁擔,正怒瞪著王福全。
王福全瑟縮了下,往張氏身後躲去,弱弱地叫:「娘……」
「給老子跪下!」王二見此更為大怒,那喝罵聲把隔壁家都驚出了聲響。
王福全一個激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張氏大為心痛,走上王二跟前勸:「兒子剛回來,都臉青鼻腫了,算了……」
王二一把將她推開,兩步上前,掄起手中扁擔就往王福全身上招呼:「你個丟家的孽子,我讓你包戲子,我讓你玩戲子,你個孽子,我打死你……」
啪啪!
扁擔落在身上,發出沉悶的拍打聲,王福全痛得嗷嗷大叫,可見王二是動了真怒。
「我讓你玩戲子,啊,毛都沒長齊的混賬,好的你不學,盡學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個孽子,我打死你,省得丟人現眼。」王二雙眼爆紅,手勁沒有因為王福全嚎叫而減低。
沒有人去勸,便是素來肉痛王福全的王婆子也只紅著眼站在屋檐下看著,王老漢一直蹲著抽水煙。
「啊……啊啊!救命,打死人了,娘,救命,疼啊,嗷……」王福全滿院子亂躥,嚎啕大哭。
張氏忍不住了,一把撲到王二那裡攔著大哭:「別打了,你會打死他的,別打了。」
「你給我讓開。」王二推開她。
張氏被推倒在地,卻還是抱著他的腳:「你要打死他才罷休麼,要打,就先打死我。」一邊又沖王福全大吼:「你還不跟你爹認錯,說你知錯了,快點啊。」
王福全跪在地:「爹,我知錯了,我不敢了,爹。」
「讓開!」王二不聽。
「我不讓,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張氏死死地抱著他的腿。
滿院子的哭聲,有人從牆頭那邊看過來,王老漢瞥見,遂道:「老二,差不多了。」
王二這才將手中的扁擔扔在地上,張氏連滾帶爬的撲到王福全那邊,一看他嘴角都冒出血來,不由心中鈍痛。
咋就這麼心狠呢,方家人狠,王二也狠,下這麼重的手。
這也是張氏在心中說說罷了,嘴裡是一概不敢說出的。
王福全突然完整無損的歸來,王老漢等自是要問個清楚明白的,不過他在看到王元兒和那個像是侍衛的人在說話,心中自然有了數。
一行人進了正屋,張氏心痛兒子,弱聲道:「爹,不如讓福全先上點藥吧?瞧這傷的,別給留了疤啥的。」
「那點子傷死不了,再說,他活該!」王老漢目光冷厲地掃過他們母子。
「慈母多敗兒,一邊去。」王二瞪她一眼。
張氏動了動嘴,看到公爹那眼神,只得低下頭去,不敢作聲。
王福全那個痛啊,可他也知道這回阿爺和爹是動真格的了,一句說不的話都不敢,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
王老漢這才看向王元兒問:「可是崔大人使了關係?」
王元兒點了點頭,道:「崔大人派的人去方家交涉,送上了一支上好的人參,雖然沒有百年,但五十年也是有了的。」
聽秋河說出來的時候,王元兒只覺得心跳如擂,五十年的人參雖說沒有百年的好,卻也是難得了,關鍵是崔源都沒問過他們一聲,就主動幫他們把這麻煩給解決了,這讓她覺得負擔極重。
欠下的人情越來越多,怎麼還得清?
「我就說,崔大人真是沒話說的,頂頂是個好人……」張氏喜滋滋的,嘴巴在王老漢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悻悻地閉上了。
王老漢嘆了一聲:「這人情,咱們是還不清了。」
王元兒默然不語。
王老漢再看到王福全聳拉著頭在那跪著,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福全,你知道錯嗎?」
王福全身子一顫,抬起頭來,那鼻青面腫的,可除了張氏,誰也不覺得他可憐。
「阿爺,我,我知錯了!」他顫巍巍地開口。
「你今年也十四了,再過兩年,也是可以討媳婦的人了,我再說你,也沒什麼意思。你這次干下的混事,家裡頭為你周旋,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現在王家裡,也就只剩了一兩銀子掰著花罷了。」王老漢緩緩地道。
王福全怔了一下,頭低到了胸口上去。
「從前你耍賴耍懶,也都不說了,就算你年紀小不懂事,如今你也經了一次事,會不會長進就看你自己。家裡什麼情況你是知道的,能幫了你一次,幫不了你第二次。我把話就擱這裡,若再有這樣的事兒發生,你能逃,就自己逃得遠遠的,也別牽連了家裡。若不能,那就看你自己命,你的命若真不濟,給你收屍給你祭拜的人總還有,你倒不用擔心。」王老漢聲音無波無瀾,像是對一個陌生人說話似的。
「爹……」張氏驚得叫出聲。
王福全也是被嚇得抬起頭,看著王老漢,眼神驚懼。
他不是笨蛋,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明白,自家阿爺這是警告自己,也是給自己的忠告,若再有這樣的事,那就是放棄自己,不把他當王家人了!
王福全心中驚懼不已,又覺得萬分不甘,他不就和人打了一架嗎?阿爺至於這麼絕情嗎?
王元兒看著王福全那臉上的表情,不甘,憤懣,驚懼,卻唯獨沒有愧疚悔恨,心中自是又一沉,只怕這些話,他都還聽不進去呢!
王婆子動了動嘴唇,看了王福全一樣,終也是移開眼去。
「你不要怪阿爺無情,這一次次的出事兒,王家也折騰不了了。」王老漢淡淡地道:「你十四歲,也該明事兒,王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我們也不是什麼高官。福全,人的運氣不是回回都這麼好的,也總有用完的一天,你要明白這個道理,不會總有人跟在你後頭幫你收拾爛攤子。」
比起王二的棍棒,王老漢這無波無瀾的話,更像是一把軟刀子捅進王福全心裡,他低著頭,半晌才道:「阿爺,我以後不敢了!」
「是啊,爹,你饒過他這一回吧,他真知道錯了的!」張氏也在一邊幫著求情。
「出去吧,等傷好後跟著你爹管鋪子,學著點,你是王家二房的長子,以後總要靠你,但你若是撐不起來,那還有一個福多。」王老漢揮了揮手,這是最後的警告。
王福全再度一驚,被張氏拉扶著回了屋裡,趴在床上嗷嗷地叫痛:「爹太狠心了,我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疼死我了。」
「你也是活該,誰讓你去耍那什麼戲子?那時你該玩的嗎?幸好這回崔大人出面把你給撈回來,若是你在方家有個啥三長兩短,你要娘怎麼活?」張氏眼圈紅紅的,道:「福全,你乖乖聽話,等鋪子開了,有銀子了,娘再給你討個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媳婦兒,啊!」
「娘,妙月兒也是好的。」王福全忍不住辯駁:「就是那方慫貨死活要和我爭,要不是我們家窮,他爭得過我?」
張氏忙的捂了他的嘴,小心地看一眼門外,壓低聲音道:「祖宗,你好歹聲音少點,若讓你阿爺聽到,肯定趕你出家門的。」
王福全抿了抿嘴,滿面不服氣:「阿爺也是個心狠的,竟然說那樣的話,看我以後給他擔幡買水。」
「你還說!」
「行了行了,娘,我好幾天沒吃好的,你去給我下個面,多放點肉吧,可餓死我了!」王福全一臉可憐相的道。
張氏連忙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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