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灑脫張揚的汪新,在和葉晨一道回來的那趟列車上出了事兒。那天晚上他在廁所堵到了一名正被獄警追捕的逃犯,兩人產生了劇烈的衝突。
那個中年逃犯的手勁奇大,在跟汪新搏鬥的時候把他的手腕扭傷,靠在了廁所的把手上,然後趁機逃脫,汪新因此而受傷不說,還讓人從他手上跑了,回來就醫後,醫生給他的意見是休息半個月養傷,畢竟這是傷筋動骨了,按照老百姓的說法,得養上一百天,只休息半個月已經算是輕的了。
父親汪永革呼喚汪新的時候,汪新正在刷牙,他漱了下口,然後用毛巾胡亂的抹了抹嘴巴,從屋裡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葉晨的身影,不由得笑著說道: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小子啊!」
在火車上汪新和葉晨有過兩次短暫的接觸,一次是乘客的老母雞飛脫了,被葉晨一把給逮了回來,另一次則是在春林站台上抓捕一名在火車上行竊的扒手,葉晨幫了忙。
葉晨衝著汪新淡然一笑,提了提手中的行李箱,然後說道:
「我先去回屋收拾行李,咱們呆會兒再聊!」
汪新興奮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著葉晨說道:
「呆會兒午飯就來我們家吃吧,我爸昨晚酸菜燉的大骨,一會兒回下鍋味道沒治了。」
在東北酸菜燉大骨、白肉或者是血腸之類的殺豬菜,第一頓味道確實是趕不上第二次回鍋的,其實這是有科學道理的。主要是因為燉煮過程中,肉裡面溶出的穀氨酸和嘌呤,相當於燉出了天然的味精,所以味道更鮮美。湯燉得時間越久溶出來的就越多,等你吃到肉的時候,和燉湯溶出總量是不匹配的。
很多人都理所當然的以為,嘌呤只是存在於很多肉制類食品中,都會理所當然地把嘌呤和脂肪掛鉤,但是嘌呤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他還是人體必須的能量物質,維持人體的正常生活,所以不要因為它會引起痛風,就把它全盤否定。
這個年月的人相比起後世來,普遍都要樸實熱情許多,葉晨笑著表達了感謝,然後拿著片兒警小劉遞給他的鑰匙,開門進了自己的屋。
等到一切都安頓了下來,葉晨打算利用這幾天領導給的難得空閒時間,去給自己賺些小錢。畢竟他現在是鐵路派出所新入職的公安,一個月的工資待遇在那裡擺著,能有個三十來塊錢就不錯了,只憑著這點錢,很多事辦起來都是捉襟見肘的。
但是也要考慮到眼下的時代局限性,這時候想著倒買倒賣是不可能的。先不說時間允不允許,這純粹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真要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把自己的工作給搭進去,那可就徹底完犢子了,完成任務可以說幾乎就成了一種奢望。
不過葉晨畢竟是一個穿越諸多諸天世界的老鳥,這種小事還難不住他。眼下國家剛剛恢復高考,各大文學期刊也都紛紛復刊,每個雜誌社的編輯,手裡最缺的就是作者的文章,所以現在是賺取稿費的最佳時機。
葉晨在人世間世界的時候,就曾經做過一把文抄公。他知道這兩年傷痕文學大行其道,從去年四川作家劉心武在《人民文學》發表的《班主任》開始,接二連三的湧現跟風之作,緊隨其後的是王餘九的短篇小說《窗口》,盧新華的短篇小說《傷痕》。
不過葉晨可不打算繼續搞什麼傷痕文學,因為它的時代局限性太大了,後世的九零後、零零後根本就沒怎麼聽說過這些作品。關鍵是短篇小說它不賺錢啊,都是按字數結算稿酬的,成百上千字的小說,賺的那仨瓜倆棗的,完全都不好幹啥。
葉晨把自己的目標選在了諜戰小說上,在回不去的年少時光,他曾經通過陳老的關係,給《人民文學》雜誌社投過一篇《風箏》,這一次他打算換一篇,只見他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稿紙,在第一頁落款寫上了《偽裝者》的字樣。
《偽裝者》原著小說名為《諜戰上海灘》,出版於二零一二年七月,作者張勇,同時也是電視劇《偽裝者》的編劇。《諜戰上海灘》約有十九萬字,總計十六章,電視劇就在這部小說的基礎上改編而成。
原著小說和電視劇差別不小,後來因為電視劇大熱,作者把電視劇的劇本擴展成小說,基本和電視劇情節吻合,大家通稱《偽裝者獨家劇本小說》。
劇本小說一共有約四十一萬字,還增加了一個番外《煙缸與青瓷》,交代了一九三五年阿誠和明樓、王天風一起在法/蘭/西時的地下工作,事關阿誠的覺悟,算是給粉絲的福利。
葉晨是基於後面電視劇擴展的小說,對這部巨作進行改編完善的,一是可以混字數吃稿酬,二是原著小說和電視劇擴展的小說各有優劣,葉晨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了相互比照,取長補短。
首先,從整體上來說,原著小說格調嚴肅、緊張、殘酷,有真正的懸疑諜戰氛圍,所以邏輯比較嚴密,沒有電視劇讓人吐槽的降智情節。而電視劇氛圍偏向溫馨、搞笑、歡樂,尤其是明台那條線有比較明顯的民國偶像劇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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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和明台的互動原著小說中以真正的猜忌、謀算、緊張氣氛為主,小說中明台也很聰明,智商也高,雖然沒明樓厲害但也是能和明樓玩一局的人,各種誤會下兩人是真正的不滿和互相提防。小說中的明樓心思深沉得讓人害怕,不斷算計身邊所有人,連家人的溫情都在其計算之內,讓人不寒而慄。
而電視劇中明樓幾乎算無遺策,人設上智商碾壓全局人物,明台的表現、反應均在其掌控之中,但兩人也是真正的兄弟情深,互相為對方考慮也互相保護,明樓更是願意為弟弟付出一切,真的是溫馨感人多了。
再就是程錦雲這個角色,葉晨施以筆墨改動了很多。一句話概括就是,電視劇中她人設上能引起大家吐槽的黑點幾乎都是原創,多加的那些智障戲份加上演員的糟糕表現、顏值又和曼麗對比慘烈,把她的形象徹底搞砸了。
但是小說中的程錦雲還是很好的,聰慧、淡然、端莊、美麗、勇敢、有擔當、有覺悟,跟明台真的般配,她和於曼麗應該是紅白玫瑰之別,而不是像電視劇那樣差評如潮,一直讓大家吐槽明台愛上她是正治正確。
休息調整自己的幾天,葉晨幾乎是完全把自己關在屋內,對小說進行再創作,因為腦子裡早已鋪陳好劇情,所以他寫作的速度很快,三四天的時間就已經完成了整本小說三分之一的內容了。
到了該上班的時候,葉晨來到鐵路派出所找胡隊報道,胡隊讓他先跟著所里的幹警在車站裡進行巡邏,熟悉一下工作環境,沒安排具體的工作事宜。說是等過些日子,給他安排一個帶他的師父。
在那個年月參加工作的,都會有一個或者幾個師父,有領導幫著安排的,或是簽了師徒合同跟著學藝的,或是到了新崗位後手把手教你的。這種制度不知源於何時何地,但時至今日,依然對經驗的傳承起到了重要甚至不可替代的作用。
葉晨也樂得清閒,他每天跟著隊裡的同事,熟悉著車站的環境,包括車站的幾個進出口在哪兒。他還跟車站周圍擺攤兒的打成了一片,通過閒聊從他們口中得知這周圍有哪些專指著鐵路這條線吃飯的大混子。
晚上下班回到家,葉晨則是在吃過晚飯後,繼續創作著小說,大概半個月前後的時間,終於把這部小說給打磨完整了。經過幾次校版,確認了沒問題後,葉晨利用早上上班的間隙,去到郵局把這部小說給寄了出去,並且在裡面附上了一句話,「如要退稿請把小說原路寄回,謝謝!」
這年頭可沒有什麼複印社,可以把小說給抄上幾遍,即便是退稿了,也可以直接拿著複印件發到別的雜誌社。而且葉晨這一部長篇,直接就是五六十萬字,光是抄都是份大工程,費時且費力,所以他才會在投稿的時候特意署明。
這時候的雜誌社不像後世,如果你的稿子沒採用,直接就石沉大海,編輯遠比後世要樸實的多,他們甚至會在裡面附上對小說的修改意見,所以在這個年月當個作家真的是蠻幸福的。
這天早上葉晨來到了派出所,正要按照往常一樣,去到車站巡邏,卻被胡隊派人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胡隊笑著對葉晨說道:
「葉晨啊,我今天給你安排了一個師父,呆會兒你們倆見個面。我看你小子挺有眼力見兒的,把師父給哄好,你才能在他身上多學些本事!」
葉晨對於派出所刑警的這一套簡直是不要太熟悉,不過他還是表現的非常謙遜,對著胡隊表示了感謝,並且保證一定跟著自己的師父好好學。
就在這時,距離隊長辦公室不遠的更衣室,突然傳來了「噼了撲隆」的打鬥聲,胡隊的臉色一變,趕忙朝著外面走去,葉晨也跟在了胡隊的身後。二人還沒等進到更衣室,就聽到了汪新氣喘吁吁的聲音:
「老小子有兩下子啊,火車上你跑的挺快啊,還認識我不?這做人方面你不行,做賊真是第一名啊,你擱這兒偷東西,是不是有點冒昧了?你這是要偷身警服干票大的?虎口拔牙這一出兒是讓你整明白了哈?在這兒跟我得瑟啥呢?抱頭蹲下!」
聽到更衣室里汪新小騷嗑不斷,胡隊的臉色立馬黑了下來,至於葉晨則是笑到了不行,因為這段對話是名場面啊,不用問,這是汪新跟馬魁師父遇上了。正在這時,胡隊回過身來,對著葉晨吩咐道:
「葉晨,你去趟我辦公室,辦公桌上放著一套新的警服,你去拿過來去,那是你師傅的衣裳。」
葉晨笑著應了聲,然後去到辦公室取警服去了。這時胡隊陰沉著臉進到了更衣室,看到汪新正在對著馬魁支巴,試圖按著他的肩膀讓其蹲下,胡隊趕忙厲聲喝止:
「汪新,你幹啥呢?」
汪新回過頭一看是領導,於是指了指馬魁對著胡隊說道:
「胡隊,我剛才抓賊呢,上次跳車那老賊就是他,手腕子都給我整受傷了,這回我看你往哪兒跑!老實交代,姓名,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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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隊有些愧疚的看了看馬魁,畢竟這是他當年的老夥計,他對著一旁的汪新伸出了手,然後說道:
「鑰匙!」
「啥鑰匙?」汪新一臉懵。
「手銬鑰匙!」胡隊音量明顯提高。
胡隊從汪新手裡接過了鑰匙,親自上前幫著馬魁把手銬打開,一邊開手銬,還一邊沒好氣的說道:
「姓名馬魁,年齡四十,工作警察!」
這時葉晨已經從胡隊的辦公室取來了嶄新的警服,等在了一旁。胡隊接過了警服,然後親切的對著馬魁說道:
「衣服我幫你領了,要是不合身的話到時候我讓後勤幫你改改!」
馬魁看向胡隊的目光也有些唏噓,當初兩人是一起參加工作的,沒想到十年未見,他都已經是刑偵隊長了。馬魁輕嘆了口氣,然後笑了笑,說道:
「沒事兒,不合身回去我讓媳婦動兩針不就好了嘛!」
胡隊覺得一陣心酸,因為作為馬魁的同事,他是最清楚這些年馬魁不在家,他們家的日子過得有多難的。他眼角有些濕潤,訥訥說道:
「是,我嫂子手巧,那就麻煩她了!」
馬魁回身看了看自己的更衣櫃,然後對著胡隊說道:
「對了,我這箱子時間太久了,都鏽死了,回頭你讓人幫我點上機油!」
胡隊回過身,看向了葉晨然後說道:
「葉晨,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葉晨笑著點了點頭,這時就見胡隊對著葉晨和汪新說道:
「我正式介紹一下啊,這位是葉晨,剛從公安保衛人員訓練班結業,分配到咱們派出所的新人。至於這位是汪新,他爸你認識,汪永革。」
馬魁本來還面帶欣賞的看著自己對面的兩個小年輕,臉上帶著笑容。結果在聽到汪永革這個名字的那時候,笑意頓時收斂,神情有些複雜的看了眼汪新,然後問道:
「你是汪永革的兒子?」
汪新本身也不是怯生的性子,他看了眼馬魁,然後大大咧咧的回道:
「咋了,你認識我爸?」
馬魁哂笑了兩聲,心說我情願不認識你爸。他意味深長的對著汪新說道:
「你爸他認識我。」
胡隊作為馬魁曾經的同事,自然是非常清楚馬魁和汪永革的陳年糾葛。他趕忙插話說道:
「從今天開始啊,馬魁同志就是你們倆的師父了。」
葉晨笑著看了看自己的師父,然後向他伸手說道:
「師父,我來幫你拿著吧!」
汪新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他對著胡隊擠眉弄眼的低聲說道:
「那不成了認賊作父了嗎?」
馬魁在旁邊聽的清清楚楚,不過他很清楚,哪怕當年的事情已經查清楚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也改變不了自己在勞改隊服刑十年的事實,他感到心情一片沉重。
如果換了是旁人這麼說,胡隊絕對是一巴掌扇過去了,因為這絕對是沒大沒小。可是汪新是汪永革的兒子,他爸是機務段的副段長,他看在汪永革的面子上也不能這麼做。胡隊壓著心裡的火氣低聲呵斥道:
「胡咧咧什麼呢?馬魁是隊裡的老人了,你跟著多學著點!老馬,小汪他剛從警校畢業,毛嫩著呢,以後你好好帶帶他!」
馬魁的心裡就算是再不情願,可是也沒法多說什麼,因為他當初進入派出所,就是這麼過來的,這都已經是傳幫帶的老傳統了,更何況這是組織交給他的任務,他就更不能推拒了。
馬魁點了點頭,正要朝著外頭走去,打算去審訊室把衣服換上,準備開始工作。正在這時,胡隊在身後喚了聲他的名字,馬魁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一個原地立定,回了聲「到!」,然後他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在勞改隊的時候,當管教叫到犯人名字的時候,犯人要第一時間停下手中的動作,應聲答到,哪怕是被釋放了,多年的習慣也不是那麼容易立刻改掉的。就好像現在晚上睡覺,馬魁還下意識的開著燈,結果卻被妻子拉著燈繩把燈關上。在漆黑的環境下,馬魁居然失眠了。
半夜馬魁起夜上廁所的時候,還沒等睜開眼睛,他就下意識的大聲喊著「報告」,把在睡夢中的妻子都給驚醒了。原因無他,只因為這都是勞改隊裡的規矩,每個犯人夜間上廁所時,都要跟坐班的犯人報備,經過允許後才能去。
胡隊聽到這一聲「到」,心裡五味雜陳,身體輕微的顫抖了一下,最終走到自己老夥計的身旁,用力的抱了抱他,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這兒不是勞改隊,用不著這麼緊張。對了,我差點把最重要的東西給忘了,給,你的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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