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二強壓根兒就沒把自己的那股子為數不多的聰明勁點在學習上面,因此他的成績只能用稀碎來形容,就連中考都考了三年。
學習這種事情不是強壓的,即便是葉晨有教學經驗,對於二強這種頑石最終也只能是敗退,接受了他不再念書的結局,轉而把精力用在輔導三麗和四美身上。而眼下繼續讓喬二強在社會上遊蕩也不是個事兒,所以選擇幫他找份工作也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本來按照正常的邏輯,二強是可以去頂喬祖望的班的,可是喬祖望辦理的病退,每個月固定領取以前工資的百分之七十五,這讓福利廠非常的不待見,畢竟這對於哪個單位都是筆沉重的負擔,屬於吃空餉的。所以指望他們會接受喬二強,難度實在是太大。
如果齊志強還活著的話,葉晨還可以拜託自己的這位二姨夫來幫著想辦法,可現在他去世了,就連二姨魏淑芳都是在懇求居委會的情況下,才得到了一份掃大街的工作,所以現在他就只能是另想辦法了。
最終葉晨把主意打到了文清華的身上,文清華也是熱心幫忙,沒幾天的工夫就回了消息,育紅機械廠正在招工,他們廠的勞資科科長曾經是其父親的學生,在他的幫忙下,喬二強得到了一個入廠名額。
葉晨做夢都沒想到,沒了喬祖望的參與,二強兜兜轉轉的還是去了育紅機械廠,要知道在這裡他可是遇見了那個跟他情感糾纏了一生的女人,他的師父馬素芹。
不過葉晨在心裡也沒大當回事兒,哪怕二強有可能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他不會像喬家的其他人反對喬二強的這段戀情,只不過這小子情路非常的坎坷,自己怕是要做好多操心的準備了。
葉晨在現實世界的時候,是妥妥的八零後,那個時候都是一家一個的獨生子女制度,違反的後果是很嚴重的,所以他是老哥一個,從來沒體會過有兄弟姐妹的感受。
而來到了這個世界,有了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他卻漸漸的習慣了這種感覺,雖然弟弟妹妹們有時候不省心,可是他們卻給葉晨提供了一種被需要的情緒價值。
寒國有一部大火的電視劇,叫做《請回答1988》,裡面有個豹子女士,也就是狗煥的媽。有一集,豹子女士的母親崴腳了,需要離開家幾天,在離開之前一直很擔心丈夫和兩個兒子會不知道怎麼家務,於是各種叮囑,衣服放在哪裡、菜放在哪裡、要記得吃掉等等,戀戀不捨地離開家。
誰知豹子女士一出家門,家裡的三個男人就像開始各種「放肆」,臭襪子亂飛、光著膀子躺在地上一遍吃零食一邊看電視、用腳趾按電視按鈕、吃完飯不洗碗能堆一層樓高家裡一片狼藉。
豹子女士回家前打電話告知家裡的「三個兒子」自己到汽車站了,很快會到家。三個兒子快速把家裡收拾好了,看起來一切如常。三個兒子樂呵呵地以為包子女士看到如此整潔乾淨有序的家會很高興,還告訴豹子女士就算她不在家,也可以好好的。
於是豹子女士emo了。吃飯沒胃口、幹什麼時候都提不起勁。狗煥不知道媽媽怎麼了,於是問娃娃魚,明明家裡都按媽媽喜歡的那樣保持乾淨整潔,媽媽為什麼不開心。智者娃娃魚告訴狗煥,因為媽媽不在,因為家裡人還過得很好。這說明什麼?說明她是可有可無的。
狗煥被點醒了,於是回到家裡之後,狗煥首先是把哥哥的手燙傷、把自己的衣服翻亂說要找短褲、爸爸明明可以把蜂窩煤換好,他一下把蜂窩煤摔碎找媽媽媽媽的情緒慢慢變好了,還說,「沒有我你們怎麼活啊,什麼都做不好。」這背後,是媽媽被需要的需要被滿足,是被需要的幸福呀。
葉晨放學後回到家,將二強將要去育紅機械廠上班的消息告知了兄妹幾人,吃過晚飯後就去文居岸家給她補課去了。
四美溜到了二強住的大屋,小聲對著正在鋪床的二強說道:
「二哥,等你拿到頭一個月的工資,請我下館子唄?」
喬家的幾兄妹里,葉晨和三麗的關係最好,因為三麗在妹妹里是懂事到讓人心疼的那種,最不用葉晨操心的。加之葉晨在當初李和滿的那件事裡,像是顆大樹一般,主動幫她撐起了一片天,沒讓慘劇發生,還讓李和滿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所以三麗一直跟他很親。
至於二強則是和四美最臭味相投,兩個人都很調皮搗蛋不愛學習,區別是二強憨憨的,四美則是一個猴精,隨著葉晨越來越偏愛三麗,二強和四美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抱團取暖,尤其是被葉晨教訓完以後,兩個人就像是同病相憐一般惺惺相惜。
喬二強面對四美提出的要求,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誰知四美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只見她眼睛眨了眨,仿佛是故意搗蛋的說道:
「那你再給我買塊真絲的料子做腰裙唄?再請我吃小籠包,還要來串冰糖葫蘆,還要牛肉鍋貼,要大煮乾絲,要什錦元宵,還有算了,你乾脆請我去綠柳居吃頓素菜!」
換了旁人被別人提出這麼多的要求,怕是早就要翻臉了,畢竟作為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學徒工,每個月學徒工的工資是十八塊,三年出師後,每個月也才有二十四塊,並且這是全國統一的。
可二強卻絲毫沒生氣的意思,用寵溺的眼神看著自己最小的妹妹,哪怕她把自己一個月的工資全都吃掉也無所謂。
剛從廚房給水壺灌好開水,準備回屋洗腳的三麗,在路過大屋的時候,聽到四美在古靈精怪的捉弄二強,進屋把她拉回到小屋。
關好門後,三麗一邊幫四美調洗腳水,一邊對她說道:
「四美,你別敲二哥的竹槓,學徒的工資很可憐的。」
四美嘿嘿一笑,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著三麗說道:
「姐,你說大哥最近怎麼老是晚上出門?他是不是幹什麼壞事兒去了?」
三麗翻了個白眼,一邊鋪著被子,一邊對四美說道:
「夠膽子你把背後編排的話當著大哥的面去說?」
四美緊了緊鼻子,一邊用腳和著水,一邊說道:
「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老是覺得大哥有點煩我們。」
三麗被逗的笑出了聲,捏了捏四美的鼻子,然後說道:
「瞎講,大哥不是煩我們,是煩你,你就是個小麻煩精!」
文居岸的家裡,葉晨把她上次做過的卷子已經批改好了,語法錯誤的地方挨個標註了出來,,仔細進行了講解,然後又從書包里拿出了幾張卷子,對她說道:
「要想掌握英語,一是對詞彙量的掌握,二是對語法的熟練程度,從今天開始,你每天背誦十個單詞,要刻到腦子裡的那種,等明年參加高考的時候,你想拿低分都難。」
文居岸撇了撇嘴,拿著根鉛筆在手裡擺弄著,然後說道:
「學這個有什麼用?我是中國人,我才不要學英文呢!」
葉晨聳了聳肩膀,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說道:
「隨你啊,了不起我再換份工作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完,葉晨不再理會文居岸,再次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本英文版的《呼嘯山莊》,坐在那裡神態放鬆的閱讀了起來。
葉晨那不在意的態度,真的是讓文居岸好氣憤,按說像他這樣普通家庭出來的孩子,不都是應該挺拘謹的嗎?為什麼他會這麼放鬆?她忍不住對著葉晨嘲諷道:
「我看你就是豬鼻子插大蔥,在那裡裝象,你能看得懂嗎?還裝的挺像那麼回事兒似的。」
葉晨不自覺的笑了,歇後語是北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沒想到文居岸一個柔柔弱弱的南方姑娘居然也會說。他對著文居岸說道:
「你要是能把學東北話十分之一的精力放到學英語上,也不至於上次的測試水的這麼一塌糊塗。我也是搞不懂了,一個學渣哪來的勇氣質疑學霸的本事?」
文居岸的小拳頭不由得握緊,她是真的想捶死面前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可氣了,葉晨的鄙夷簡直溢於言表,而且學渣是什麼她雖然暫時沒搞懂,可總歸不是什麼好詞。
文居岸知道豆腐渣,應該是在說自己的成績稀爛吧?至於學霸倒是很好理解,前些年有個叫時傳祥的勞模,不是讓人給批成糞霸了嗎?想到這裡文居岸不由得笑出了聲。
葉晨用看深井冰的眼神撇了眼文居岸,沒再理會她,繼續看著自己的書。正在這時,木製樓梯處再次傳來有人上樓的動靜,不用問,肯定是文居岸的母親。
葉晨倒是還好,文居岸立刻擺出一副認真學習的模樣,論起裝模作樣的表面功夫,每個小孩都是行家裡手。
然後就見文居岸的母親走進了房間,將一盤剛清洗過的葡萄,擺在了書桌上,柔聲說道:
「小喬老師,吃點葡萄吧,多吃點啊。居岸,好好學。」
葉晨笑著對文居岸的母親道謝,目送她離開房間後,葉晨拿過一個葡萄粒塞進嘴裡。能在當下的這個年月,各種比較罕有的水果不斷溜,可見文家的生活條件相比六七年前有了顯著的提高。
就在這時,只見文居岸跟個小瘋子似的,左右開弓的從盤子裡抓過葡萄粒往嘴裡塞,也顧不得能不能吃得下去,把自己的嘴塞得跟只松鼠似的,讓葉晨不禁莞爾。看著文居岸鼓鼓的腮幫,葉晨一時間沒能忍住,甚至手指在上面輕彈了一下。
文居岸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羞紅了臉。葉晨這時也意識到了一絲不妥,站起身來對著文居岸鞠了個躬,然後說道:
「對不起,我剛才的舉動太過輕佻了,還請你原諒。」
文居岸用力咽下了嘴裡的葡萄,然後對著葉晨說道:
「別這樣,我沒怪你。」
房間裡漸漸充斥著粉紅的曖昧氛圍,葉晨即便是借著看書來掩飾自己的慌亂,也有些無濟於事那。
文居岸一直偷眼看著葉晨,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說道:
「喬老師,你能給我讀一段英文書的內容嗎?」
葉晨沉默了片刻,隨即用標準的口語朗誦了一段:
「Ifyoualsoexistinthisworld,thenthisworld,regardlessofwhat,hastomeismeaningful.Butifyounot,regardlessofthisworldhashowwell,heinmyeyeisalsoonlyawilderness.ButIlikelyamafoxsoulwildghost.」
因為《呼嘯山莊》是一部愛情小說,所以葉晨特意挑選了一段不那麼曖昧的片段進行了朗讀,以防某個懵懂無知的少女會錯了意,那可就真的是罪過了。
葉晨朗誦時,文居岸一直在一旁入神的看著葉晨,他那悅耳的口語發音,文居岸甚至感覺跟自己的外公有一拼。雖然沒聽懂這段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她覺得葉晨的聲音真好聽,尤其是他朗誦時仿佛有一股慵懶的味道,這格外讓她著迷。
葉晨朗誦結束後,放下了手中的書,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差不多到時間了,他準備回家。正在這時,文居岸突然問道:
「喬老師,你能幫我翻譯一下剛才那段英文是什麼意思嗎?」
葉晨顯得非常的坦然,他微微頷首,然後對著文居岸說道:
「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那麼這個世界無論什麼樣,對我都有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麼好,它在我眼裡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
最後一句里的Fox是狐狸的意思,正常情況下應該翻譯成狐魂野鬼,也感覺有些不通順,就直接譯成了孤魂野鬼。
文居岸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葉晨則是將桌上的試卷和書收進了書包,然後起身對著文居岸說道: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葉晨朝著屋外走去,沒想到文居岸也起身跟在了後面。
走廊里,葉晨路過文居岸母親的臥室,她從房間裡迎了出來,笑著對葉晨說道:
「小喬老師,下課了?你辛苦了,我送送你吧?」
葉晨淡然一笑,朝著文母微微頷首,然後說道:
「您太客氣了,不用麻煩了,我幾步就到家了,文阿姨再見。」
就在這時,平日裡跟母親幾乎不怎麼說話的文居岸突然說道:
「我去送喬老師就好。」
說著文居岸推著葉晨的胳膊朝著樓梯走去,文母看著這有些親近的舉動先是有些詫異,然後扶了扶眼鏡,若有所思。
其實葉晨幫文居岸補課的時候,文母一直都守在隔壁的房間,而且文居岸臥室的門她也特意沒關,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果再關上門,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葉晨給文居岸輔導功課的時候,文母在隔壁的房間聽得真切,他沒被自己有些嬌蠻的女兒拿捏,反倒是讓文居岸處處吃癟,引導著她去學習,教學水平還是蠻高的。至少自己的弟弟文清華治不了這個外甥女,卻被葉晨給收服了。
可是在看到女兒剛才對葉晨親昵的態度,卻又讓文母有些拿不準了,畢竟自家的女兒她還是比較了解的,脾氣古怪,輕易是不會跟哪個男生親近的,甚至同齡的這些男孩她都不放在眼裡。所以她有些隱隱的擔憂,決定再補習幾次看看情況。
文居岸把葉晨送到了樓下的玄關處,看著他在那裡換下了拖鞋,穿上了自己的鞋子。葉晨換好鞋站起身,對文居岸說道:
「你複習的時候要是遇到什麼不懂的地方,拿筆做好標記,下次給你補課的時候,我再詳細講解。」
文居岸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葉晨要離開時,對他小聲說道:
「你不是說山芋蒸著吃或者烤著吃才好吃嗎?下次你幫我帶一個唄?」
葉晨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看了她一眼,笑著回道:
「好啊。」
喬二強正式來到了育紅機械廠報道,新進廠子的學徒工不止他一個,車間主任手裡拿著一份名單,對這些人進行著調度:
「劉強,分到鍛工車間,許二寶許師傅;李軍,分到鍛工車間,孫乾發孫師傅;馬曉慧,分到鉗工車間,張大年張師傅;喬二強,分到車工車間,馬素芹馬師傅誒?馬師傅人呢?」
一旁站著兩個在這裡看熱鬧的女工,其中一個對著車間主任回道:
「馬素芹她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哦哦,喬二強,你在這裡等會兒馬師傅。」
喬二強呆呆的站在那裡,來來往往的老員工對著喬二強問道:
「那小孩兒,你師傅是哪個啊?」
「我師傅是馬素芹馬師傅。」
「咦,這娃還蠻有福氣的嘛,給一枝花當徒弟!」
就在這時,遠處有個女人,身上穿著勞保制服,胳膊上帶著套袖,騎著自行車過來,老工人調笑道:
「一枝花,趕緊把你徒弟給領走吧,你看那小後生脖子都等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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