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下客氣勢如虹,如箭出弦直取在他看來不過自己手到擒來一招而已的二弟。這當然不是輕敵,而是他對自己的自信。
這些年來良下賓什麼情況他最清楚不過,整天靠著大把大把的中藥維持身體,誰都明白是藥三分毒,說是為了身體好,十幾年藥湯灌下去再好的身子骨也得熬壞,說是續命實則偷命。再加上體內生機本就是斷續不濟,跟這十幾年來趟了不知多少刀光劍影的自己相比,簡直天上地下的差距。
良下賓又怎能不知這內里蹊蹺,看到對方襲來,強壓胸腔癢意,抬腳踢起一張擺滿杯碟碗筷的圓桌隨著一地嘩啦聲砸向良下客,身形也緊接其後,一身青衣鼓鼓囊囊氣勁湧現,手化爪借圓桌掩飾擊向大哥胸門。
良下客看的清楚,心中暗笑其不自量力,這打法都是十幾年前那般起手,家傳的一套降龍爪都使爛了也不懂得變通。思量間,良下客腰眼使力為心一腳上撩,恰恰踢在蓋過來的圓桌上。
圓桌受力緊又回還,正撞在奔來的良下賓虎爪之上,被良下賓大力一擊之下碎裂開來,但也使得他身子明顯一滯。
良下客瞅準時機,去勢又快,也如良下賓起手一般手成利爪抓向對方胸門。後者順勢換掌相迎,兩兩相擊轟在一起。
以掌換掌一擊之下瞬間分開,良下賓腳下不穩噔噔噔退了三步方才穩住身形也還是一個趔趄差些倒地,反觀良下客輕飄飄的向後一躍便四平八穩的立住,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一招見分曉。
「二弟,就這身子骨,也敢跟我叫板?」良下客毫不留情的挖苦道,「找死麼?」
長吁口氣,良下賓穩住體內受擊之下些微紊亂的氣息,輕咳一聲,道:「好久沒動彈,手生而已。」
調整呼吸,良下賓厲聲道:「再來過。」
又是降龍爪起手式,良下賓身形爆閃,再襲兄長。
「二弟,何必呢?」良下客看著這來勢兇猛實則外強中乾的一招,嗤笑出聲。待得良下賓來到近前,腳下畫圓,身子一側手都未抬一掌由腰間推出,正中良下賓腹上,他口中的二弟便如斷線風箏般飛出,撞翻兩三張圓桌方才倒地,即便如此還又滑出一段距離。
「相公!」
「爹!」
李觀音良椿娘兩個看著這個男人受擊倒地俱都慌了神,若不是夜三更伸手攔住怕是早就衝過去了。
「不就是門親事麼?你我兩家親上加親又如何?」良下客負手而立,語含譏諷,「只要我們做長輩的同意,管其他作甚?小倆感情還是有的,以後慢慢培養就是,二弟,你說呢?」
良下賓手捂小腹劇烈咳嗽著起身,這一掌雖未有多大力但他這體弱身子怕也是夠嗆能承受這一擊之力。費勁調整好氣息,良下賓冷哼一聲,又帶起一陣輕咳,方才道:「說得好聽,親上加親麼?寨中如今讓你攪得烏煙瘴氣蛇鼠一窩,你眼下連親兄弟都如此算計,往後若讓紅藥進了你家門,你那窩囊兒子順理成章的做了寨主,還不知怎麼受你指使殘害於我一家。」
「二弟,親事先放一邊,以後我們再商議不吃,可你這烏煙瘴氣蛇鼠一窩可就真真污衊於我了。」接引坪下那百餘看客俱是伸頭觀瞧,良下客仍是不死心的替自己找著臉面。在他看來,不管如何都不能讓眼前這個癆病鬼活著見到明天的日頭,要不然,單是那個「圖謀下任寨主之位」的帽子,怕是傳出去對自己名聲可不好。即便傳到自己還在閉關的父親耳朵里,恐怕自己都有的受。
又是一聲冷哼,良下賓寒聲道:「祖上傳下長老會是何意?是讓他們監管我寨中大小事務,制衡寨主權利。而你私下收買眾長老為己用,半年來或明或暗排除異己,單這手足相殘的罪名依寨中規矩就足以教你五馬分屍拋棄江中!」
「飯不可以亂吃,話更不能亂說。」良下客殺機頓現,厲聲道,「這胡亂栽贓莫不是受人挑撥?二弟,我們可是親兄弟啊!」
良下賓哈哈一笑,表情略微猙獰,「你這搬弄是非的能力可真叫我這做弟弟的佩服!再來過!」
仍是那招起手式,連得拽著李觀音與良椿的夜三更都暗暗皺眉,這良下賓莫不是喝藥十來年讓藥湯糊住了腦子?
一觸即分,又是良下賓被兄長一掌轟出,這次卻是起身都有些費力。
李觀音與良椿已落下淚來。
「相公,不打了行不行?」那聲悽厲,直叫夜三更眉宇如壑。
「爹,我答應了就是。」良椿嘶啞哽咽,聲音都變了形,「你別這樣了。」
這邊里娘兩個心底難受,那邊里良下賓受這三擊又怎能不難受?整個身子撕裂般疼痛,可這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戰,難受又如何?還能回頭不成?
不能回頭,他也沒想過回頭。
再次俯身,依舊那般起手,只是這速度完全沒了頭三次的迅捷,眼下只怕那些個會點兒假把式的巡山小卒也能一拳把良下賓打倒。
良下客更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看著這個完全沒有當年那般颯爽的二弟,慢條斯理的一腳踹出。
可憐良下賓,連讓自己大哥動手的資格也都沒了。
這般輕描淡寫的蔑視,良下客嘴角掛上一絲鄙夷的笑意,頗有深意的扭頭斜斜看了夜三更一眼,若有所指般說道:「二弟,你是不是受了何人蠱惑才與我如此?莫要再如此執迷不悟,我們靜下心來好好說說不行?」
不得不說良下客的確厚黑,即便被弟弟當眾揭穿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也還是一副坦然模樣,仍不忘給自己洗白,往臉上貼金。
「受人蠱惑麼?」良下賓復又掙紮起身,「那也是受我良家先輩冥冥之中驅使,好叫我續良家百年香火!」
「爹!」父女連心,良椿似是預料到接下來的發生,又一次驚呼,連得身旁將要哭昏過去的娘親都無心看護,竟掙脫夜三更束縛,身形前沖。
「站住!」良下賓一聲厲喝,嚇得良椿怔立當場,印象里,這可是自己父親頭一次這麼吼自己,一時都忘了做什麼。
良下賓捂著肚子的手下垂,輕咳,這次竟還帶出血來,順著嘴角流下。
良下賓看向夜三更,語氣平淡,「三公子,這次要謝你搭手,只怪良某癆瘵身子,無法與你暢快把酒,十八年後,定要找你痛飲三百杯!」
說完一揖,抱拳躬身。
「相公,別打了。」若不是夜三更扶著,李觀音站都站不住,哭聲都沒了氣力,只是流淚。
良下賓強顏,硬硬壓下快要擠出喉嚨來的咳嗽,扭頭看向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人兒,道:「不打,你娘倆還得受氣。」
「我這個家裡的頂樑柱,可就真讓人笑話了。」
「觀音,你家相公還有沒有當年搶你上山的風采?」
「紅藥,你爹可真沒你想的那般窩囊。」
「大哥,回頭無岸了。」
良下賓的碎碎念,惹得李觀音還是沒了力氣癱坐地上,嚇得良椿只是呆愣,引得接引坪下眾人心顫。
「三公子,這般仗義任俠,真性情。」
「三公子,認識你還沒十二個時辰,良某太虧,只虧晚二十年遇你。」
「二小姐,謝一曲陽關。這三疊太重,我擔不起。」
良下賓雙手環舉,與肩平行,看著被稀薄烏雲遮住的日頭,閉目。
「我良下賓,今日願以死,散我四十餘年功德,借天威,正我良家門楣!」
風再起,衣擺烈烈。
風驟疾,枯樹招搖。
烏雲更厚,連得正欲露臉的日頭都沒了蹤影。
「嘭!」
只剩風聲的接引坪上又突兀清脆響聲。
有弦斷。
卻是夜遐邇手捂二十三根馬尾細絲,抬手掀翻箏盒,又一腳踢翻木架,扶著身旁木匣起身,一聲「天數」,搖頭苦笑。
良下賓七竅流血,狀若凶神,周身氣機受牽制如實體般以其為中心呈漩渦上升,帶起胳膊粗細風卷接天連地,引得天上烏雲倒垂下落,端的壯觀。
可借天象的登堂境!
一朝天象一宿登堂!
良下賓氣勢仍漲無絲毫停息,續續攀升,風柱如蓄水般越來越粗怕是五六人都環抱不過。
所有在場眾人心驚。
夜三更直接拉起李觀音拽住良椿抱住姐姐後撤再後撤,直到落在接引坪外一塊巨大山石方才收住身形。
這一手借天威夜三更以前聽說過可這也卻是第一次見,怎能不感嘆這天地威力之大,直教人心驚膽寒。
良下客此時也是心怵,自己滯留天象十載有餘,如今也才僅僅碰觸到一絲機遇,僅見其一斑便體會到登堂內里玄妙,眼下卻是真真看見了登堂的切實氣勢,怎能不怵。
兩軍交戰,先交心,再交兵,良下客此時心慌就已落了下乘。
即便如此,良下客也清楚的明白自己躲是躲不過了,只能調轉全身氣勁灌注雙手,以圖擋下這蘊含乾坤之氣極具毀天滅地之力的一擊。
良下賓周身氣機仍在生長,引得狂風大作,颳得桌椅吱扭扭亂搖,杯碟碗筷噼里啪啦丁零噹啷或墜或起或裂或碎,直教這見證了良家百年基業的接引坪一片狼藉。
良下客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弟弟這一再瘋漲的氣機讓他先自亂了陣腳,爆喝一聲,也是到現在第一次主動出手攻擊。
畢竟是處在天象瓶頸期的厲害人物,這全力施為之下身法也引得眾人心悸,一個眨眼便沒了良下客身影,再出現時已離良下賓不足丈遠,力沉腰馬,以肉眼可見撕裂空氣般一拳轟出。
擊空了。
就在這接引坪外百餘人接引坪上兩人戰局中近百人一眨不眨的注視下,良下客那飽含四十餘年修鍊氣機可力殺虎豹的一拳,就這麼擊空了,反而一拳落入了那腰粗風卷之中。
如同生根,良下客想要收手已是不能,一聲怒吼表情痛苦,咬牙費力方才退後一步,再看手臂上衣袖竟被鉸的粉碎,連同胳膊上也布滿如鞭擊留下的一道道血痕,甚是猙獰。
反觀良下賓,竟一步一步腳踏虛空似是踩在台階上一般登了天,一步一驚雷,如開山炮,如鳴金鼓。踩得空氣炸裂如曇花綻放開來,一步一腳印如同實質,就這麼離地一人高。
入室,一步登天。
這是入室?!
接引坪上下百多人,如出一轍般張大嘴驚呼失聲,連得訝異也都忘了。
百餘年來除了一些個不明就理三人成虎的不入室,又有幾人見過這真正的再入室?
先借天象再登天,這等異象怎能不叫人啞口無言!
相距不近可也不遠的夜三更費力護著三女,雄渾勁氣不要錢似的度入三女體內。這天地之威,即便連他都忌憚萬分,何況三個體弱女子?
步步生花的良下賓虛抱的雙臂終於垂下,雙眼也終是睜開,一對赤紅眼珠盯著下方鄙夷了自己十多年、擠兌了自己這麼久的大哥,如天神下凡,不怒自威,聲音猶同九天之外隆隆傳開。
「我有一擊,承良家百年傳授降龍爪起手式,可開山,趕海,破天,借大哥一命,告祭列祖。」
這哪是生病之人?
分明是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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