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安全起見,夜三更繞了好大一個圈子,穿廊過棟的到了前院才又折返回來。期間還故意去到人多的地方轉悠轉悠,如此為之不過是擺脫自己去過那處院子的嫌疑。
剛進小院,夜三更便瞧見廳堂里坐著個熟人。
趙雲出。
夜遐邇與趙雲出相對而坐,小丫頭紅棗從食盒裡往外端著飯菜。
「夜公子回來了。」先看到夜三更的小丫頭,打著招呼。
跟夜遐邇相談甚歡的趙雲出這才注意,趕忙起身迎出,抱拳道:「三公子,昨日一別今日相見,屬實有緣啊。」
對於趙雲出的出現只能說是情理之中,夜三更倒是並未感到詫異,良廈成人禮本就是宴請親朋,昨日也聽良下賓提起過分水嶺與趙雲出所在的趙家之間關係,如若趙家不來才是怪事。
只是他能找到這裡來,還是挺出乎夜三更預料的。
「剛與趙家公子提到你,說你去到前頭看看有無搭手幫襯的地方,你就回來了。」雖然不知道弟弟去幹什麼,這姐姐糊弄起人也是手到擒來。
夜三更拱手抱拳招呼一聲「趙兄」,心中猜測著這人來此的目的。
「昨日有眼不識泰山,竟然在認出三公子與二小姐,實乃在下眼拙。」趙雲出倒是客氣的很,「今日晌午才知曉二位身份,惶恐非常,這不就借著水寨飯食借花獻佛,過來告個罪。」
對於這種好似天生就自來熟的人,夜三更向來都是敬而遠之。老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對於這些個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淺顯道理,夜三更不像姐姐那樣標新立異到有自己的見解,他是完完全全的遵循相信。
本就不善與人交際的夜三更很顯然是在措辭著如何開口,心意相通的姐姐就憑著弟弟這麼一猶豫也能猜出個大概,又道:「攆你去的時候你不出去,到飯點了你也不說一聲就沒了影,幹嘛去了?」
很適時的岔開了話題,夜三更也不再思慮著如何跟這個不請自來的趙家人客套,道:「碰見了…碰到一個熟人。」斟酌再三還是把這個稱呼安在了剛剛無意間撞見的夏鰲身上。
的確,要不然也無法當著趙雲出的面將剛剛所見所聞三言兩語的說清楚。
夜遐邇何等聰慧,聞弦知意,道:「這裡還有你熟人?認錯了吧。」
夜三更尷尬稱是,道:「跟過去一看不是,順帶著轉了一圈才回來的。」
幾句話,在姐姐刻意引導下,算是把謊圓了過來。
雖然夜三更不曉得其中原因。
夜遐邇又道:「剛才還有個寨里的下人過來問你,還是趙公子幫忙打發走的,待會兒以茶代酒,好好謝謝趙公子這麼幫襯。」
夜遐邇話裡有話,夜三更心中一動,多多少少也就能明白些什麼。
一一落了座,紅棗濕了錦帕給夜三更淨手,夜遐邇又強行安排紅棗也坐下。這個小時候飢一頓飽一頓,進了分水嶺水寨也沒有過如此待遇的小丫頭誠惶誠恐的拒絕,卻也沒擰過夜遐邇的執拗。
趙雲出一句「忝為東道」,頻頻讓酒倒茶夾菜,把紅棗的活計都做了,讓小丫頭在一邊尷尬的小口吃菜很是小心。
而對於夜遐邇剛剛含蓄交待的那句「以茶代酒」,夜三更在趙雲出不停地禮讓中早就拋到了九霄之外,菜還沒下去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讓得紅棗那個小丫頭跑去酒窖里兩趟,小小身軀抱著大酒罈晃晃悠悠也是有趣。
酒是過了三巡,菜卻沒吃多少,只有紅棗一個人鼓著腮幫子還不停夾菜,夜遐邇吃飯仍舊是老樣子,僅僅是以不餓為標準。以往多是與弟弟閒談,這次只是安靜聽著對面兩個大男人酒後胡聊。
相對於夜三更天南海北的闖蕩,不管是這三年裡帶著姐姐也好,還是三年前自己的遊歷也罷,行萬里路所帶來的見多識廣也在酒後變得話多了起來。
整個席間最開始是由趙雲出開頭,爾後基本都是夜三更在說東道西,趙雲出偶爾的插言也多在夜三更的某一句話後變說為聽。
果真應了那句俗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直到夜三更在倒空第三壇酒後,據趙雲出說是附近城中一位好酒的山中老叟取秋露為引釀出來的清酒適才泛起酒勁,似是遺傳一般見到酒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夜三更白淨臉龐雖是無甚變化,眼神卻變得游離起來,說話都大起了舌頭。
傳說酒是忘憂歡伯,可以解愁。剛喝時大雅,古往今來侃侃而談,微醺時豪邁,杯到即干粗獷豪宕,醉酒後大俗,痴痴傻傻癲頭癲腦。
顯然這東倒西歪的兩人已然就要到最後一步,若不是夜遐邇氣極後拍了桌子,怕是夜三更又要指使紅棗再跑一趟。
紅棗瞧著生氣的夜遐邇離開,站在一旁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照顧這個行走不便為人和善的大姐姐,而放棄了伺候這兩個連花生米夾得都費勁的兩個醉漢。
一手抱著酒罈一手拄著好似撐都撐不住的腦袋,瞧著小丫頭紅棗扶著姐姐去了一旁側室,夜三更借著酒勁不屑道:「婦人,見識忒短。趙兄,我不是抱怨,我姐就是太強勢,這輩子都夠嗆能嫁出去。男人喝個酒,你看她那樣子。平日裡我就喝一兩碗過過癮,她也是如此,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我跟你講,要不是她因為我哭瞎了眼,就憑她這麼絮叨,我早就把她攆回家去。」
趙雲出使著筷子與面前一顆掉在桌上的花生米較勁,含糊不清道:「三公子這話說的,姐弟終歸是姐弟,二小姐也是為了你好。」
夜三更很不贊同,「不瞞你講,我姐這脾氣就是犟,決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趙兄若是娶妻,可要擦亮眼睛,莫要碰到我姐這樣的。」講著話,夜三更那迷離雙眼裡儘是厭惡,顯然是平日裡被夜遐邇約束的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趙雲出一把拉近夜三更,另一隻手使勁呼扇,「小些聲,讓二小姐聽了去,怕是你又要吃癟。」
「不用管她,她就是這脾氣,就覺得比我早出生一兩年,處處壓我一頭。我說去登州,她非要去兗州,我說逛西湖,她偏說游大澤。」終於有人能聽自己說些心裡話,夜三更恨不得將滿腹牢騷都講出來,「這次來分水嶺,我就說不能多待莫管閒事,她倒好,瞧人良下賓一家子可憐,非要搭手,她就不記得我們當初怎麼得罪的人了麼?」說到此處,夜三更刻意壓低聲音,「良中庭什麼本事,若是追究起來,十個我也打不過他一個啊。」
酒醉後的趙雲出強打著精神,拍拍夜三更肩頭,寬慰道:「三公子放心,我們趙家向來與良家交好,這次良廈那小子冠禮,我是特意奉我爺爺命令,回了家跟著家父又跑這麼一趟。到時若是良老寨主為難,我趙雲出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夜三更頗為感動,直接抱拳道:「先行謝過趙兄,我這一日提心弔膽就總是擔心這事,趙兄此言可真是給我了塊定心石。來來來,喝酒喝酒。」
只是哪還有酒?夜三更高聲嚷著紅棗,只叫了一聲便被趙雲出按住,「三公子且慢一些,酒有的是機會喝,當哥哥的有個事,趁著你還沒喝多,想跟你討個說法。」
夜三更瞧向趙雲出,未說話,眼神里是疑問。
「三公子沒喝多吧。」趙雲出又不確定地問了一遍。
夜三更拍著胸脯,「趙兄不知道我家什麼出身?」
想到夜三更口中那位,趙雲出惺忪睡眼中有了些精神,可隨即又變得恍惚,他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剛才我在前院碰見水寨長老會的大長老要去後山找良老寨主,不用說想必三公子也能猜出是為了什麼吧。」
聽到良老寨主這個稱呼,夜三更便很是慎重地將酒罈放回到桌子上,自然,他也意識到了這裡面的說法。
很是滿意夜三更反應,趙雲出打了個酒嗝,繼續道:「不過在下略施手段,把大長老打發了回去。三公子想不想知道我怎麼跟大長老說的?」
夜三更像是有些迷糊,茫然無措的搖頭,又點頭,「趙兄就別賣關子了,直說就行了。」
趙雲出腦袋靠前,貼在夜三更耳邊,輕聲道:「趙家出手接管分水嶺,可以與大長老共食。」
夜三更一個愣怔直起身子,不可思議的瞧向趙雲出,顯然這句話對夜三更來講著實有些吃驚,畢竟昨日裡良下賓曾說,與趙家交好,才多長時間,這趙家就在良家遭此變故時夏爐冬扇的落井下石?
趙雲出也收回前探的身子,眼裡哪還有半絲酒醉之氣,甚是清醒,又道:「三公子若是肯幫忙,原話奉上。」
夜三更更是迷惑,「怎麼幫?」
「只要三公子袖手旁觀。」趙雲出很是熟練的一筷子夾起三顆花生米丟進嘴裡,這種加些香料干焙出來的花生最是香味十足清脆可口,在嘴裡發出咯嘣響聲,「到時,每年上元,我們自會去盤山孝敬一二。」
說到底看中的是夜三更背後的官家勢力。
如他們這些江湖門閥,都有或多或少的生意維持著最基本的生計,利益當先自然會是這些個唯利是圖之輩所追捧的,攀上官府這條大腿,又何嘗不是他們所希望的?
夜三更直接擺手,「莫再提了,我和我姐惹禍都惹到請出夜光碑了,別指望我…」
「哎。」趙雲出按住夜三更手背,打斷道,「一家人說不出兩家話,打斷骨頭都還連著筋,夜王爺怎麼會真去為難自家子孫?」
夜三更訕訕而笑。
趙雲出雙目咄咄逼人,「三公子,這買賣穩賺不虧啊。做不做?」
夜三更為難道:「容我考慮考慮,畢竟…」
再次打斷,趙雲出笑道:「三公子莫著急,這兩日裡得空去我那裡,我可帶來了幾壇上好蓬萊釀,這可是登州蓬萊大觀島極為推崇的好東西。」
夜三更點頭稱好。
趙雲出起身抱拳告辭,也不等夜三更做出反應,大步出了小院。
廳堂中,夜三更將最後一滴酒倒進舌尖,意猶未盡。
一側牆後,紅棗若有所思。
側房裡,夜遐邇嘴角掛笑。
院外,趙雲出冷哼一聲,「夜家有兒,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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