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其華 第七章

    前來的婆子也不過四十來歲，衣著得體，邊角處並未繡複雜的花紋，但衣料上乘，尋常有錢人家夫人也大抵如此。

    婆子與王老夫人，林姨娘，香姨娘分別請安，進退有度，條理清晰，並打開一隻匣子，裡面放著三枚簪子與一隻手鍊，算不上名貴，但做工新穎。

    婆子道：「這是大小姐從京城帶來的簪花，特命奴婢來送與三位小姐。另有一隻手鍊，是我家小姐親自編的，要送與二小姐，道是兩人年歲相當，初來此地，以後多走動。」

    王辭華有些訝異，為何是二姐，而不是出風頭的大姐，此地幾戶人家年歲差不多的小姐多以王淑華為首。

    隨即一想，也是明白了。婆子舉止極是有規矩，繞過大姐而選二姐，想必那家的大小姐正是嫡出，自然交朋友也是要交嫡出的小姐了。

    王淑華還沒想明白，只是覺得尊嚴被打擊了。她自幼受父親寵愛，母親在府里還是當家管事，穿戴從來都比兩個妹妹風光，在當地又有才女的名號，無論嫡出還是庶女的小姐都比得她。嫡庶雖然是懸在她心頭的一把刀，但她自己從來都沒有在這方面受過難堪。

    王淑華先上前挑揀起來，幾個簪子都瞧了瞧，又拿起手鍊，哼了一聲，不屑地放下了。

    「二小姐，可是歡喜？」趙家的婆子笑道。說著還用手絹將鏈子包起來，仔細戴在王淑華手上。

    王淑華順應伸出手，竟不分辨。林姨娘此時卻是想明白了，臉上得意憤怒又兼之尷尬，五味合成，最終憤怒地瞥了一眼婆子，換上一個笑容。

    王老夫人和香姨娘均是不說話，林姨娘笑著走過去，作勢還要將王淑華手上的鏈子拿下來，王淑華手往後一躲，指向趙家的婆子道：「是她給我戴上的。」

    林姨娘無法在此刻對王淑華明說，只能僵笑著對趙家的婆子道：「多謝趙大小姐的美意了，王府里的小姐都很喜歡簪子，手鍊二小姐也瞧見了，很喜歡。」後幾句說得含糊，說罷便是讓管事媳婦拿了荷包與婆子，送出府門了。

    婆子為何會認錯，看了三姐妹的衣著便也是明白了。王淑華衣著首飾都是體面，嫡長女也不外乎此，而府里的兩位嫡出卻是一般的衣服，首飾也不金貴，加之王淑華盛氣凌人的派頭，旁人不知的，自然會將王淑華認為嫡女了。

    香姨娘待婆子走後，捂著帕子笑了一聲，道：「林姨娘管家可真是得力，瞧瞧咱們家的大小姐，多金貴呢。」香姨娘話有所指，林姨娘也不在意她，笑道：「對了，今個兒我讓趙婆子尋了一批乾淨的丫頭來，三丫頭的翠語出府了，也該挑幾個補上。大丫頭和二丫頭都去，府里要辦喜事了，小姐身邊沒幾個下人，倒讓旁人看著笑話。」

    林姨娘搬出翠語的事兒，香姨娘便也不多話了。王老夫人始終在旁都看著，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事情商定好，眾人瞧王老夫人也累了，就都散去。

    王辭華聽著，看著，想著，嘴裡沒有說一個字，就看著鏈子一直戴在王淑華手腕上，而王蘭華更是自始至終地不言語，她甚至從剛才開始連頭也沒有抬過。

    王淑華與林姨娘一道走，王辭華跟在王蘭華後面，林姨娘叫住兩人，言語一貫親切，道：「二丫頭與三丫頭等等，你們也與大丫頭一道去挑幾個丫鬟來吧。」

    王蘭華道：「全憑姨娘做主。」其餘一概沒有，便是轉身離開了。想是王蘭華一貫是這般，林姨娘笑著隨她去了，而王辭華想了想，就跟著林姨娘去挑丫鬟了。

    王府吃飯，並不是都在一塊兒，多是各自院子各自吃。王辭華的院子偏僻，又不受寵愛，等飯菜到了她的院子，也早是冷了。錢媽媽不擅菜餚，只能熱一熱與她吃，味道真不能算好。前塵，她到外祖父家中後，雖是行動不自由，但飯菜可謂是極精緻的。今世她並不打算受委屈，眼下其餘只能忍著，但吃食，她可不想忍了。

    辭院是有自己的小廚房，若是能尋個會做飯的丫頭就好了。王辭華心想著，就到了一處園子，裡面一排站著六個丫頭，都穿著粗布衣裳，各自高矮胖瘦不一。

    婆子見著林姨娘與王淑華來了，立刻就迎上前去討好了，臉笑得就像一朵花兒。王辭華也樂得清淨，她先後看了一圈，六個女孩中多是差不多的莊家孩子樣貌。有一個倒是特別出挑，鵝蛋臉，皮膚白皙，雖是粗布衣裳，可穿得端正，另一個則是稍胖些，圓圓的身子與臉蛋，顯得很討喜。

    王淑華自然是先挑的，她一下挑中那個端正的女孩，但被林姨娘攔下了，她看了看王淑華還戴在手腕上的鏈子，笑道：「這個丫頭就跟你二妹妹吧，回頭等你大哥哥回來，再選丫頭的時候，娘給你挑好的。」

    王淑華為著手鍊與簪子情不願地答應了。王辭華選了那個胖丫頭，瞧著她嘴角尚存的湯汁，許是會做飯的，但她雙手白胖又嫩，看著是連一點活都沒做過的。

    那胖丫頭大概也是十二三歲，抖著雙層下巴，糯糯的聲音，道：「這位小姐，你院子有廚房嗎？有人會煮飯嗎？」

    王辭華看著她好玩，禁不住想要抖一抖她的下巴，聞言笑道：「有廚房，但沒廚娘。」

    胖丫頭雙眼一彎，笑呵呵道：「我會做飯，我做得可好吃了，可是小姐我其他的活兒都不會做。」

    「這沒事，能做好飯就是最好的了。」王辭華笑了，還真是選對了。

    胖丫頭名為繡滿，王辭華指著繡錯，直笑道：「快來認認你本家的姐姐。」

    繡錯朝著繡滿和善一笑，道：「小姐，別拿我們打趣了。」說著上前拉住繡滿的手，笑道：「咱們小姐最是和善的，你不必怕，只要用心幹活就好。」

    繡滿聞言裂著嘴一笑，也不扭捏，直爽地喊了繡錯一聲「姐姐」，滿不在乎笑道：「我不怕，只要有吃的，我什麼也不怕。」

    這一番話可是把繡錯和王辭華都逗笑了。他們說話間，大廚房也送來飯菜，統共兩葷兩素一湯，只是那菜上都結著白色的油凍，湯汁是深褐色的，還有黑色的鐵屑。

    今天錢媽媽正好去送兒子讀書了，幸好來了繡滿，王辭華道：「繡滿，你且去熱一熱吧。」

    繡滿瞧了一眼，就嫌棄地推開了，道：「這就是府里給小姐吃的？我原本是看這家大門大戶，想是吃得也不錯，才進來的。沒料到，吃得這麼不如。」

    繡滿說話直接，動作更直接，轉身就到小廚房，摸出油，蔥花，蛋等，把飯取了來，一會兒功夫就做成了蛋炒飯，還有一碗榨菜蛋花湯。

    繡滿道：「小姐，以後你的飯都我來做吧。」看著桌子上的飯菜，想了想，認真道：「不如我們養兩頭豬，以後送來的飯菜就餵豬吧，也不浪費糧食。」

    繡錯是個老實謹慎的丫鬟，聞言也是揉著肚子偷笑了，「要是府里的廚娘們聽到了，大概是要氣出病來了吧。」

    王辭華也笑了。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就停不下來了。蛋炒飯粒粒分明，香氣十足，連簡單的湯都能和飯融合起來。前塵，外祖父家的廚子是原本的御廚，皇帝都連連夸的，王辭華吃過一回他做得蛋炒飯，而繡滿做得，卻是不輸於那位老御廚。

    王辭華心想，這真是重生後第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