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其華 第十五章

    次日，趙氏嫌說話聊天沒趣，腦子一轉，對王老夫人笑道：「姐姐，你們家我還沒仔細逛過呢。回去鄉里鄉親問我姐姐家是什麼摸樣的，我也只能說上幾句。」

    王老夫人笑道：「那還不容易，正好吃飽了，就去府里逛逛就當消食了。」

    香姨娘和王老夫人的院子，趙氏早就逛過，其他的院子卻是從未邀請她去過，她一直很想進去看看。先去的是林院，富麗堂皇，珠光寶氣，趙氏一上去就摸，真恨不能帶回家去。林姨娘自然是有眼色，送了她兩件看起來華貴，但不如其他有價值的物件。趙氏無比歡喜地往下一個院子去了。

    隔著花園與林院相對的是月院，王夫人向來是閉門不見客，這一大群人過去，其中還有王老夫人，縱使王夫人不喜歡，也不能拒絕。

    月院清冷許多，布置十分素雅，廳里掛了一張水墨畫，並沒有落款，只有一個印章，看起來似乎是個月字。月院書是極多的，占了好幾個書架，涉獵廣泛。王淑華對王夫人向來是能不見就不見，除了因為林姨娘的關係而對她厭惡，更多的是在王夫人面前，王淑華根本沒有自傲的資本。在學識方面，王淑華在本城是官家小姐中的才女，但王夫人是自小與宗室子弟一起學習的，而就是容貌，王淑華頂多是占了青春年少這一項。

    王淑華一進屋也只是略略瞧了瞧那幾個大書架，就藉故先回自己院子去了。王老夫人看著王夫人那個淡淡的摸樣，就對趙氏笑道：「我這個媳婦喜歡清靜，咱們去別處逛逛，反正你也不愛看那些個書。」

    趙氏正前後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屋裡沒什麼值錢的擺件，書倒是多了好幾個架子，比自家小兒子房裡還多，就一副明了的模樣拉著王老夫人道：「姐姐，我是明白你家姑娘怎麼長成這樣，原來源頭是在這裡啊。」

    趙氏指了屋裡的那些書架道：「府里的夫人，女主子，不擺些富貴的物件來招財進寶，卻是這樣素雅，還不管教子女，料理家務，淨是看些書。姐姐，你說說，這有什麼用處？」

    王老夫人雖是覺得趙氏說的很有道理，但她這句話為免也太直白了。他們王家好歹是書香門第，官宦貴府，這位夫人多讀些書更能顯出府里的格調來，而且王夫人還是當今帝師的女兒，王老夫人就是心裡對她不悅，面上也不敢太刻薄她，府里的姨娘和王年晝也都是這般，所以王夫人在府里沒有勢力，也能清清靜靜生活著。

    趙氏勉強才能算得上長輩，身份還是鄉野村婦，而王夫人是正宗的官太太，還是當朝皇帝親封的三品夫人，在品級甚至比王年晝還高呢。趙氏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卻是顯得無禮了。王辭華那一輩她能隨意教訓，但對王夫人實在是太不妥。

    趙氏並沒有等來王老夫人的回應，還不知旁人早就覺得她粗俗無禮，便是又繼續道：「說來這個媳婦，還不如我大兒媳婦呢，豬油熬得又清又淨，現在家裡富了，還是看著丫鬟熬豬油，那些個丫鬟真是沒能耐，都不如她熬得好。」

    趙氏此言，讓林姨娘，王淑華等人都腦補了一下，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清清淡淡的王夫人穿著月白色的裙褂站在灶頭前一手拿鏟子，一手準備熬豬油。這實在太違和了，連林姨娘都覺得詭異，而不是痛快。

    趙氏還欲說，王夫人只靜靜坐在一旁，就像是沒聽見，王蘭華還是一貫的低頭不語，旁人也默不作聲。王辭華看著母親淡然的摸樣，覺得他們實在太過分了，母親已經被逼得閉門不出了，生活得如姑子一般，為何還要來招惹她？難道這還不夠嗎？

    「姨祖母請慎言。」王辭華道。

    趙氏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會出聲，就皺眉道：「三丫頭，我就說你沒個女兒樣子，現在可是更沒樣了，長輩說話，哪裡有你這後輩說話的份。真是沒有禮數。」

    「姨祖母說的是，禮數可是頂頂要緊的。辭華為方才放肆之言給姨祖母賠不是了。」王辭華朝著趙氏說道。王夫人投來擔心的眼睛，王辭華一笑，表示她沒事。

    趙氏得意地笑道：「光是賠不是可不夠，我看吶，就給我磕個頭吧。」趙氏這幾日在王府住著，眾人看在王老夫人的面上都不與她計較，現在她正當自己是府里的老祖宗了。

    「這倒不急。」王辭華笑了一下，轉身對眾人道，「方才姨祖母的話，在座的可都聽見了。要講禮數。」她講禮數兩個字，說得重。

    府里幾位姨娘和小姐都聽出了其意，也不攔著，早就看趙氏不順眼了，現在有人願意出頭，豈不是好的，而王老夫人也不能說什麼，趙氏當著眾人的面說的，瞞也瞞不住。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個娘家妹子確實太放肆了。

    趙氏就想看著這個嫡出的官小姐給她磕頭，心裡好不威風，道：「還磨什麼，可得快著點，這不干不脆的，別是不樂意吧。我說三丫頭啊，你今後怎麼嫁人啊。」

    王辭華淡笑道：「姨祖母不必急，等辭華細細說來，再磕頭不急。」

    王辭華道：「姨祖母可是知道這裡是王家？我父親朝廷官員？」

    趙氏也不知她在弄什麼鬼，聞言點頭。

    王辭華待她點頭後，看著她的臉，慢慢道：「姨祖母知道就好，辭華還以為姨祖母不知道呢。父親是朝廷官員，我母親便是官夫人，就是跟著父親的品級，也容不得人隨便教訓，且我母親還是皇帝親封的三品夫人，依照品級，卻是比父親還高。姨祖母以讀書過多的名頭來教訓我母親，難道就是知禮了？這才是以下犯上！。」這一番話她說得鏗鏘有力，趙氏越聽臉越僵，最後臉色都青了，這以下犯上可一條重罪啊。

    「你，我這個。」趙氏想要分辨卻不知該說什麼。

    王辭華慢條斯理地笑道：「姨祖母現在可要我磕頭了？」

    趙氏聞言猛得一吸氣，差點就喘不過來，王老夫人也有心說話，娘家的親妹妹要是在府里有什麼好歹還不知道回鄉會說她多少不好聽的話。王老夫人活到今天，好不容易漲了面子。

    「姨母也不是有心的，今天天色已晚，各位請回吧。」王夫人不急不緩地說道，卻是將事情一筆帶過了。

    王辭華一愣，她就看不得連趙氏都欺負母親，今天定不會讓她好過，但母親這一番話就是不計較了。王辭華略一想，抬頭看著母親朝她笑，也就明白了。母親是為了她，要是今天她執意和趙氏過不去，王老夫人定然會不悅的，而王老夫人又是小氣記仇之人，以後必是要作弄王辭華。

    趙氏頓時也不喘氣了，扶著紅兒就要往外走。林姨娘一直留心瞧著，都不出聲，等到此刻才是笑道：「瞧瞧這個時辰，光顧著閒聊，都是忘記要用飯了。姐姐，身子弱，定是想要在自己院子吃的。咱們就回老祖宗的院子去吧。丫鬟們也怕都等急了。」

    「正是。」王老夫人在林姨娘給的台階下，笑道。眾人都隨著王老夫人回院子用飯，王辭華則留下來陪母親。

    是夜，趙氏還要折騰，一會兒使喚丫鬟給她燉燕窩，一會兒要洗牛奶浴，還想著讓丫鬟給她找身新衣裳穿，她住的院裡人仰馬翻，生生忙到半夜，而後半夜，趙氏剛睡下，就腹中一陣難過，憋不住就得要出恭，生生是一晚沒睡，更是將這幾日在王家吃的鮑參翅肚都挪出了肚皮。

    終於是等來大夫，不過只開了一劑安養的藥，道是清淡吃上幾日就好了。原來牛乳也並不是人人都能喝的，有些沾上一點就會脾胃不適，且牛乳中好似還加摻入了蜂蜜。

    王辭華得了消息，扯了嘴角，她在重生後，就下定決心，不會讓母親再受欺負了，而那趙氏若是不貪心，不折騰，丫鬟們也不會忙不過來，繡錯也不會有機會去加蜂蜜，而趙氏若不是一時吃得太過補，她的脾胃也不會這般不堪一擊。不過是多推了一步罷了。

    趙氏修養了一日就好了，她本打算再多住幾日，卻被王老夫人不動聲色送了回去。王家終於恢復了平常的生活，而王老夫人因為趙氏的這幾番折騰也累了，更是消停了幾日，讓王辭華有種能好好休息的錯覺。

    她卻不知，在那日月院，她對趙氏那番應對已引起了林姨娘的注意。一味膽小怯懦的三小姐不會設好圈套，一步步引敵入瓮，性子開朗起來的辭丫頭也不會懂得抓住禮儀二字，給趙氏安上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

    林姨娘暗暗覺得不對勁。她的淑華雖然是庶女，但從來都是最出彩的，而府里的嫡女，一個是半天也難說出一個字，一個膽小得連螞蟻都怕，一向是王淑華的陪襯，她也能放心經營王家產業與事務。若嫡女強勢而精幹，會不會搶走她手中的管家權利，會不會讓他們成為無人理睬的妾室與庶女。林姨娘為了現在的地位，步步為營，打壓與利誘，她怎會讓那兩個不成器的嫡女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