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王辭華日日閉門不出,關心針線,趕著在年前做出節禮。繡錯這幾日竟是天天藉故出門,錢媽媽不免有話,王辭華安撫一二,並不追究,只有繡滿毫不在意得繼續烹調美食,然後一起吃掉。
三日後,繡錯趁著錢媽媽不在時,神秘得笑道:「小姐,查出來了。」
繡滿給兩人沏茶,隨意道:「那丫鬟其實是被香姨娘趕出香院的?她原本是想翻身當姨娘?」
繡錯聞言驚訝道:「繡滿,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瞧見了。」
繡滿聳肩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從前服侍的小姐最愛看話本子,這些事兒都不新鮮,況且這種府里,丫鬟存著心思並不新鮮。」說著顧自找了小矮几坐下,開始思考先用蜂蜜鬆餅好還是玫瑰松糕好。
繡錯見繡滿又說出不敬的話兒,不免看了看王辭華,幫繡滿辯解道:「小姐,這繡滿,這胖丫頭其實沒有什麼心思的,她只知道吃,小姐不要生她的氣。」
王辭華揮揮手,表示她並不在意,繡滿說的沒有錯,這府里的醃髒事都埋在鮮艷的緞面下,幾個有別樣心思的丫鬟算得了什麼。
繡錯還在拘束不安,王辭華笑道:「繡錯,你服侍我一場,也算是與我一起長大。只要心向著我,我是絕不會錯待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繡錯忙點頭,她自然是知道的,從前小姐對他們這些丫鬟也是好的,但從前陣子開始,小姐更是不同了,雖沒從前那樣好說話,但有主意的主子放倒更讓她安心。且小姐是真的對她好,每回過節都拿了私房出來,上回她家嫂子生孩子,小姐還特特派人去請大夫到家裡去,讓她在家裡一陣有臉,嫂子哥哥都高看一頭,村里也直說她是有福氣的。
「好了,說事吧。」王辭華看繡錯恢復了往常的摸樣,便是接著道。
「小姐,繡滿真是說對了。那丫鬟在芬姨娘房中還不老實,沒料到老爺卻是不去芬院的。」繡錯道,言語中也有些同情芬姨娘。
「芬院少了的用度都是到那個丫鬟手中去了嗎?」王辭華問道。
「大半是在香姨娘手中,分發用度的時候,香姨娘先剋扣了一大半,然後那丫鬟再拿一些。」繡錯道。
這也難怪芬姨娘連平時用的煤炭都不夠了。王辭華想了想,道:「那丫鬟可有老子娘在我們府里?」若是家生的丫鬟怕是難遣動。
「沒有,小姐,那丫鬟是前年進府的,在本地並無親眷。」繡錯道。
王辭華緩緩點頭,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王辭華這邊說這話,那邊就有丫頭來通報,卻是錢媽媽和那管丫頭入籍的林婆子吵起來了。
「怎麼是吵起來了,那林婆子可是極厲害的,錢媽媽別是吃虧了。小姐,我先過去瞧瞧。」繡錯聞言擔憂道。
「你這丫頭也學壞了。」王辭華指著繡錯笑,從前若是碰著這事,繡錯一定是勸的,現在則是怕錢媽媽吃虧,要去幫忙。
「恩,很不錯,要繼續努力。」王辭華拍了拍繡錯的肩膀笑道,「咱們一起去。」又讓繡滿把她吃的糕點帶上道,「繡滿,今個兒天好,你也一起去。」
只要有糕點在,去哪裡繡滿都是無妨的,聞言把包袱一裹,就準備出門了。
繡錯當著那來通報丫頭的面將房門鎖上,王辭華瞧了瞧站在一旁眼珠子打轉的阿茗,道:「在這兒也沒熱鬧瞧,不若和我們一同去。」
阿茗被王辭華的話一嚇,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繡滿推了她一把,道:「走啊,我可不會背你。」
王辭華與繡錯又一通笑,主僕四人往林婆子的管事房走。
人還未到,聲音就是響極了。
一個婆子扯著嗓子喊:「這管事房就是我做主,說不能入籍就不能入籍。我憑你是誰,京里出來的又怎麼樣,還不是都是被使喚的。」
錢媽媽也是怒極吼道:「你還真是當自己是土霸王了,你真能做主了?個奴才還這樣囂張。」
那婆子道:「也不看我依靠得是誰?你就是夫人的人又如何了,老爺一個月去幾日了?」
王辭華聽了幾句,就令繡錯扶著進去了。但見,那林婆子與錢媽媽面對站著,嘴裡直喘氣。
王辭華清清嗓子,笑道:「媽媽怎麼樣,這樣生氣,繡滿還不快去扶著。」
繡滿依言,將錢媽媽扶到一旁休息。
那林婆子看見王辭華來了,也不怕,嬉皮笑臉地對王辭華請安,又笑道:「三小姐怎麼來了?」
林婆子在王家有好些年了,原是林姨娘帶來的,不過本就是貪利之人,在香姨娘的小恩小惠下,也幫了香院不少忙。因而,林婆子在下人中是極張狂的,上有兩大姨娘撐腰,自然不把人放在眼裡了,甚至是王辭華與王芬華兩位小姐都不過是爾爾。
王辭華笑道:「自然是聽著我院中的媽媽與林媽媽絆嘴了。」
「看小姐說得,不過是爭執了幾句,還勞煩小姐特特過來的。」林婆子回道,言語中並沒有惶恐。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還真拿自己當主子了。
「當然是要過來的。錢媽媽是我院中的老人,她做的,她說的,都代表了我。她受了欺負,自然也是我受欺負了。」王辭華淡淡道。
「小姐是說我欺負了錢媽媽?我哪裡來的膽子啊。」林婆子誇張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嚷道,「小姐,你可不能不講道理啊,誰看見我欺負她了,明明是她來欺負我的,我好好地處事,難道還叫她趕來欺負我嗎?」林婆子忽然氣都喘不上來,直坐到了地上,雙手拍著地,不住地哭唱,「真是冤枉人啊,沒法活了,真沒發活了。」
一般的大戶小姐見著這個場面怕是早就要手足無措,恨不能躲開了。但王辭華是何人,前世那樣無助,她都是挺過來了,且本身就帶著不服之氣,哪裡會被這個婆子嚇到。見狀安撫住了又要起身的錢媽媽,對著林婆子這副摸樣先是擺出惶恐的摸樣,繼而又是拉住繡錯道:「繡錯,快看看,林媽媽這是怎麼了,怎是這副摸樣,看著好生怕人,別是生了病吧。」說完,遲疑道:「我聽過有一種病,就是會這樣瘋癲的。」
繡錯心中早是笑得不行,面上還強忍著,道:「是啊,小姐,我也聽過的。此病最是兇險了。」
王辭華暗暗拍了拍繡錯,對她的演技表示讚賞。
王辭華擺出更擔憂的摸樣道:「這可怎麼辦呢。對了,對了,快放繡滿過來,壓住林媽媽的胸口,再按住人中,大抵是有用的。」
繡錯聞言忙是對正在吃糕點的繡滿道:「快過來,繡滿,可是要靠你救林媽媽了。」說罷用帕子捂住臉,聲音顫抖道:「這可怎麼辦吶,林媽媽怎是會生這個病。」王辭華感受到繡錯的身子也跟著顫抖,這分明是笑得不行了好嗎。
林婆子若是現在罷休也還不至於事後在床上躺一個月,她想著這個小姐能出什麼主意,且看著倆主僕的慌張樣子,更得意了,哭喊得更賣力了。
繡滿放下糕點站起來,冬天她穿得多,看起來跟圓潤了,跟個小球一般。她原本是坐在錢媽媽身旁,林婆子也沒注意到。聞言起身,這才讓眾人瞧見。
「繡滿,快去,林媽媽就要撐不住了。」繡錯還在一旁直嚷著。
林婆子,看清繡滿的身材,這才怕起來,剛想說不要,想站起來,卻已經是來不及了,繡滿一屁股坐到林婆子的胸口上。林婆子被壓得真翻白眼,剛感覺身上的重量一輕,打算鬆一口氣,卻又迎來更重的壓迫。原來是繡滿嫌坐得不舒服,換了個姿勢,等坐舒服了,掏出懷裡的糕點吃起來。
王辭華見著這一幕,默默感慨,這繡滿也真是一妙人爾。她此刻也沒注意到院裡的小丫頭偷偷跑出去了。
那丫頭正是跑到林姨娘的院落中,將如此情況與林姨娘說道。
林姨娘聞言,依舊倚在貴妃榻上,嘴中磕著瓜子道:「許是林媽媽真病了,三小姐有法子便讓她試試,別是讓林媽媽耽誤了。」小丫頭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原路回去了。
林姨娘旁邊的一個媽媽問道:「夫人,這林婆子也是該好好讓她知道厲害了。沒事就去奉承那香賤人,有事就來尋我們。」
林姨娘滿不在意得一笑道:「正是這個理,她也該知道誰是她的主子了。」
王辭華眼見著林婆子真是扛不住了,便出聲道:「好了,繡滿起來吧,我瞧著林媽媽也是差不多好了。」
繡滿便是起身繼續回到錢媽媽旁邊吃糕點。
那林婆子喘著起坐起來,順順氣了,又罵罵咧咧道:「三小姐,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就是林姨娘也是對我好聲好氣的。」
王辭華心中不耐煩,就是有這種仗勢欺主的奴才才可惡,前世她甚至有一段時間連飯也吃不上。
「林媽媽看著是更嚴重了,繡錯,趕緊拿東西把林媽媽的嘴給堵上,免得咬到了舌頭可危險了。」王辭華慌忙道。
錢媽媽現在也是反應過來了,直在一旁看好戲,聞言對繡錯道:「對,快去拿馬糞來,這病啊,也就馬糞有效。」
繡錯忍著笑,答了是,就趕緊讓小廝去拿馬糞將林媽媽的嘴堵上。小廝沒輕沒重,又抹了林媽媽一臉,錢媽媽看著解氣,對小廝道:「還不再去搬一桶涼水來,從頭到腳一衝,便什麼病也帶走了。」
小廝依言,拿起水桶一澆,林媽媽真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王辭華見狀,方是點頭道:「咱們先回去了,有事等林媽媽病好了再談。」
出了院子,錢媽媽嘴裡不住得說:「真是有眼啊。這老妖婦終於是吃苦頭了。」
錢媽媽對王辭華道:「小姐,你許還是不知道。夫人真是受了這老妖婦極大的苦了。那時候夫人突然臨盆,我在外料理夫人產業,一時回不來。這老妖婦就來服侍夫人,小姐,你可知道,夫人現在頭痛,身子不好都是那時候做下的。」
錢媽媽說得激動,拉住王辭華道:「老妖婦把夫人的補湯都吃了,拿些不熟的剩飯端給夫人吃。小姐,你那時候的尿布都無法換洗,夫人竟然拖著身子,自個兒去池子裡洗,那可是寒冬臘月啊。」錢媽媽說著是眼淚也已經下來了。王辭華出生時,王家正值貧寒,王夫人院中統共只有錢媽媽和另一個丫鬟,而錢媽媽外出時,那丫鬟竟被林姨娘調去服侍還年幼的王淑華了。
王辭華未聽過還有這段往事,母親也從來不與她說,頭痛時只說是看書多了。她原本以為母親也只是情感上受了創傷,生活上也還過得去,不過是清淡一些。王辭華忽然覺得母親真不是面上那麼淡然,是無法再回憶,太痛苦了,才不得不淡然的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7s 3.6553MB